“蕾妮……”
“嗯哼,怎麽了……再遠一些我再出手帶我們離開這裏吧,這裏離港口距離還很近,要去的地方又比較遠,估計之後動靜會不小呢。”
聽到費舍爾的呼喚,船頭的蕾妮用捧著自己下巴的手指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頰,還以為費舍爾是在讓自己帶他們離開,便如此回複了一句。
但費舍爾卻搖了搖頭,漆黑的眸子沉凝片刻後,他站起身子來到了蕾妮的跟前盤腿坐下,對她開口說道,
“我沒有要說走的事,我有另外的事情要和你說……事實上,阿拉吉娜並不止是我想要探望的友人而已,我是將她作為愛戀的對象來看待的,在我乘坐她的戰艦離開南大洋時,我曾與她有過肌膚之親;下午老傑克也並沒有詢問過我們的去向,那隻是我的話術而已,為的是不讓阿拉吉娜察覺端倪。”
“而且,我還有過其他關係匪淺的異性,南大陸的龍人種拉法埃爾、鯨人種茉莉、惡魔種艾利歐格、鳳凰種瓦倫蒂娜、你見過的伊麗莎白和今天遇見的阿拉吉娜,她們和我的關係都不能用簡單的‘朋友’來概括……”
是的,此時此刻在蕾妮的麵前,費舍爾還是將自己的一切過錯全部都坦白而出了。
而縮在他身後表麵上正在讀書,實際上是在專注地側耳傾聽的埃姆哈特聽見費舍爾竟然將他記錄的“前女友名單”成員一一念出,嚇得他立馬書也不讀了,裝死一樣地躺在了地上隱身起來。
其實從阿拉吉娜的信使被蕾妮截胡時,費舍爾便已經完全知道蕾妮其實對自己和阿拉吉娜的關係一清二楚,不然她就不會提前有準備地為卡爾瑪她們準備糖果作為禮物了,隻不過費舍爾當時還存有僥幸心理,所以才間接導致了後麵蕾妮和阿拉吉娜的尖峰相對。
那麽回顧思考一下,如果蕾妮連阿拉吉娜都知道,那便沒理由不知道其他的女性,之前在海盜港灣上費舍爾沒有直接承認全部反而是接著使用話術完全是因為阿拉吉娜,此時隻有他和蕾妮,費舍爾便沒再躲避的必要了。
他這次選擇了不再隱瞞,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對蕾妮全盤托出。
聞言的蕾妮捧著自己的下巴,如美酒一樣的紫色眸子中閃過一點意味不明,她沒有其它的動作,隻是說道,
“我全部都知道哦。”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我們認識開始,每當我們分離之後。但我沒有去其他地方,有時會回我在現界的落腳點取一點東西,大多數時候都是直接返回了靈界,在那裏我有我的職責需要完成,我需要去監視之前你遇到的靈界汙染,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我都不得不離開。在靈界裏閑下來時我就會注視你,就像是其他久遠的星星注視這個美麗的世界一樣,所以你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
雖然早就已經有了準備,但親口聽見蕾妮承認,費舍爾還是有些驚訝地一愣不知如何作答,看見費舍爾的樣子,蕾妮的目光有些放空,她接著說道,
“別這麽緊張,如果我要怪罪你對你生氣的話早就應該發作了。‘這些大可以怪罪於你所擁有的那些手冊帶來的副作用’,我是這麽和我自己解釋的……”
費舍爾抬眸看向眼前蕾妮放空的眼神,猶豫片刻還是說道,
“但其實,我所擁有的補完手冊不是真正的緣由,真正的原因是我的貪婪,這是我的過錯。”
捧著下巴的蕾妮黑裙下的修長雙腿翹了起來,原本束縛她被黑色長襪包裹的雙足的高跟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完全消失不見,隻顯露出她那仿佛被陰影包裹的大小正好的玉足形狀和飽滿的腳趾來,她的手指不停敲打著自己的臉頰,她也笑著說道,
“本來我都自己說服我自己了,經過你這樣一說之後我可要責怪你啦……”
費舍爾正襟危坐,安靜地看著她,一副引頸受戮的慷慨模樣,惹得蕾妮笑了起來輕輕踢了他的胸口一下,但力道一如既往一點不重,反倒是在他的襯衫上落下了一點褶皺。
但除此往後,蕾妮卻並沒有其他的表示了,費舍爾抬眸去追,卻見她安靜地看著遠處的明月,沉默片刻後輕聲開口道,
“費舍爾,我曾經飽受過孤獨的苦楚,我與諸神立下過不可向外人透露分毫的誓約,因此有了束縛與責任。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或許是為了你身上的補完手冊,也或許是為了緩解那萬古常伴的孤獨,我編造了很多很多的謊話隻為留在你的身邊,不知怎麽,在你身邊我總是會有很多小脾氣,你都一一寬容了我……待在你的身邊的時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開心和幸福。”
那清寒的月光將蕾妮的背影套疊得朦朧,她嘴角帶笑地轉過頭來,紫眸裏費舍爾的影子依舊那樣清晰可見,
“我活了很久,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塵世間一切為人所爭論的束縛與思慮於我而言都不過彈指一揮間;我深知孤寂的苦難,我也知道不可能因為我在你身邊的聚少離多就將你捆綁鎖死,因此,對於你與其他女性的相遇我向來是默許的。”
“我以為隻要有互相付出的感情、足夠的寬容、彼此銘記的默契,這樣就足夠了,可我卻忽略了一樣以前我天真地以為我從來不會擁有的東西——嫉妒。”
蕾妮的笑容一點點變淡,她的雙手落下放在了船頭的木板上,讓夜風拂過她的黑發,將水裏的明亮倒影一點點吹得搖晃,
“當看到你對她們付出的真摯感情時,我總會無法控製地感到嫉妒,總是會將我與你的相處與你與她們的相處來對比,若是有什麽不如的,我的心裏總會無法避免地生出惱怒來……這是無法為理智所控製的感覺,就像是今天一樣。”
“阿拉吉娜在你孤立無援的時候為你提供了幫助,我心知你和她的情誼,我今天本來早就決定好了要一個人回到船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讓你和她團聚,不然我就不會故意帶你來海盜港灣了。你就不好奇為什麽這麽湊巧,為什麽我們上岸的日子就是她回來的日子嗎?甚至你還能有時間送信給納黎嗎?”
“我明明已經理性地安排好了一切,因為我與你的分離太久讓我覺得我對你有了虧欠,所以我才想這樣,哪怕你都不知道是我的安排。可,不知怎的,上了岸之後,看到你對與阿拉吉娜見麵的期待和害怕我發現的緊張,那種無可避免的嫉妒又產生了。”
雖然話語還是那樣平靜,但蕾妮的眼眶卻在那清寒的月色下顯得粉紅,她似乎也有些疑惑與不解,她似乎也有些不甘和自責,但此時此刻,她卻依舊看著眼前的費舍爾,
“各種超脫於我構想的感性想法就這樣伴隨著嫉妒被點燃,明明她救你時有自己的小心思,明明她都是依賴於我的幫助和安排才能與你相見,明明這是你屬於我的時間……在這樣的想法下,我又不想離開了,對她和對你都有所責怪,聽起來是不是很奇怪和好笑?”
“不過正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樣,無論我再怎麽嫉妒,可畢竟我沒有一直停留在你的身邊,當然也沒有資格去假設如果我在的話會做得更好,這是我的不好……下一次的話,如果決定好的話我會貫徹始終,不弄幺蛾子的,拉勾,怎麽樣?”
蕾妮就這樣在月光的照耀下,微笑地對著眼前的費舍爾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明明隻要伸出手,順著蕾妮的意締下承諾,這次的矛盾就會輕描淡寫地略過,下一次她也會自覺地退開,不給他提供暴露的風險……
但費舍爾卻始終無法伸出自己的手指拉住她的小拇指。
他低下了頭,沒有伸出手指,而是直直地伸出右手將她的柔荑拉住,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將她的小拇指收攏了回去。被他牽住右手的蕾妮微微一愣,看著眼前的費舍爾一時不知要說一些什麽。
直到吹拂過的夜風渲染她的體溫,感受到那抹他追尋了許久、在此刻近在咫尺、終於能確認為真實的幽香,費舍爾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開了口,
“你並不欠我的,蕾妮。”
“你始終不在我的身邊,沒有為我提供幫助,可換而言之,我也始終不在你的身邊,也同樣沒有對你提供一點幫助。相反地,我還從沒給過你任何一點承諾,甚至都還沒和你確立什麽像樣的關係,送你的東西遠遠不如你送我的東西,讓你給我刻魔法,就連去看戲劇都要你磨很久才願意去,還經常在嘴上嫌棄你,沒說過什麽像樣的甜話……”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以前從來都覺得你不會離開、你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可直到你突然消失我才忽然間感到害怕起來,害怕你出了什麽危險,害怕你責怪我對你的懷疑,害怕你再也不回來。現在你平安回來,我本應彌補之前我對你的遺憾,我想要表達對你的喜愛,卻不知為何,在你的麵前不能輕而易舉地出口。”
“我想要吻你,想要你停留在我的身邊,想要你開心和平安,卻沒想到會因為我的貪婪讓你感到委屈,這已經是我的過錯了……所以,蕾妮,不要對我立下這樣的承諾,這不是你應該做的,我才應該這樣做,真的……”
費舍爾低著頭,他並不是一位生澀害羞的年輕男孩,對待感情,貪婪的他向來不知收斂,卻在這位女士麵前有了止盡。
為此,他願意尊重她純潔的青澀,愛護她的畏畏縮縮,寬容她對自己的隱瞞和欺騙……
許是連費舍爾自己也不知道,這種近乎於無限偏愛的感情為何隻對眼前與自己默契非常的女士綻放,為何連之前對待感情那樣果斷的自己都會在此刻有這樣的遲疑?
或許他早已有了答案,隻是始終不肯說出來,直到現在分離已久,他才想要對她大聲訴說……
可宣泄的勇氣依舊不足夠,費舍爾捏緊了蕾妮的手,醞釀許久也隻是輕聲地說了一句他從未對別人訴說的簡單語言,他說道,
“我真的很喜歡你,蕾妮。”
被他握住手的蕾妮瞳孔一點點睜大,仿佛在眼前內斂的紳士身上終於看見了一抹通往他內心的裂隙,從中迸發的種種熱烈蓋過了他擅長作為理由的繁衍欲望,將此刻的最真摯送於她手。
蕾妮張了張嘴,一抹與清冷月光截然不同的粉色一點點沿著她的脖頸蔓延,直到鋪陳滿她的美麗。她躲閃似的撇開了一點目光,卻又在餘光中不停看向眼前的費舍爾,她沒有從費舍爾的手中掙脫開來,反而握得更緊了一些。
“你……你別拿這種話作為……作為讓我消氣的幌子……反正我也沒有生氣,你說了也……”
蕾妮說著說著便說不下去了,因為此刻眼前的費舍爾還依舊安靜地看著她,原來她此刻說的話才是她躲避羞澀的幌子,
“好……好啦,我知道了。竟然用這種從沒對別人說過的話來誘騙我,但……我很高興。不過,如果這樣的話,你可別期待之後我能克製住自己的嫉妒哦,尤其是……尤其是我在你旁邊的時候,可別想著兩頭討好。不然你知道的,那些女性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夠我打的,你最好讓她們離我遠一點……”
費舍爾微微一笑放開了她的手,看著眼前的蕾妮,他答應道,
“好,我答應你,蕾妮。”
可能蕾妮對於費舍爾而言真的很特殊,以至於他不惜單方麵地答應對她不同於她人的、永恒的偏愛,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一次失去蕾妮了。
紅著臉的蕾妮聞言看了費舍爾,一邊揉著自己剛才被他握住的手,一邊轉頭看著遠處的海麵,開口道,
“好了好了,快去劃船吧,我們得快點出發了,別忘了你在被死亡追逐呢……”
費舍爾點了點頭回神去握船槳,帶著小船接著往外海靠近,
“好。說起來,蕾妮,你好像還沒告訴過我擺脫死亡追逐的方法,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裏?”
“嗯……”
蕾妮敲了敲自己粉紅未消的臉頰,她扭頭看向遠處深沉的月色,隨後指了指北方,說道,
“東大洋是一片極其廣闊的海域,跨越南北半球。在很久以前,在東大洋的極南方向附近,那裏有一顆名為‘世界樹’的參天大樹,大樹腳下,便是消失已久的東大陸;而沿著東大陸的中軸往北跨越幾千裏的天空上,有一座名為【聖域】的天空堡壘,那裏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聽到了那熟悉的詞語,後麵縮住裝死的埃姆哈特立馬飛了起來,他極其亢奮地來到了蕾妮的麵前,不可置信地說道,
“等等等等……你說的是,聖域?聖裔們居住的聖域嗎?現在它還存在於這裏嗎?我的天呐,我還隱約記得那裏的景象,但卻不記得我是怎麽從那裏離開流落到這世間的了。那個,蕾妮小姐,聖域到底發生了什麽,能告訴我嗎?我非常想回去看看,求你了。”
身後的費舍爾默默地撿起了船槳,接著將小船往遠處的海域中帶。
看著眼前極其興奮的埃姆哈特,蕾妮捧著自己的下巴,對著他道,
“我剛想要說這個呢,埃姆哈特……聖域在後來的神話戰爭中崩毀了,它從極高的天穹上墜落到了海麵上,天之鎖連同他的天使們無一幸免,而直到今天,它都沒有在生靈的麵前展現出它的真實樣貌。”
蕾妮一邊說,一邊伸手沒入了海麵,隨著她輕輕地割裂海麵,他們又很快如來時那樣進入了夾縫之中。一葉輕舟飛快地略過了夾縫之中的光怪陸離,周遭靈界的投影之中,無數如星星一樣不規則排列的眼睛一眨一眨地,似乎正在注視著他們。
很快,他們就離開了靈界的夾縫,憑空地出現在了一片奇怪的海域中央。
明明四周什麽都沒有,但費舍爾卻熟悉地產生了一種感覺,還記得在北境的梧桐樹時,那裏曾經因為世界樹的樹根產生過古怪的空間亂流,而此處也一樣,他同樣感受到了空間亂流的存在。
“這裏是……風暴海?”
費舍爾又想起了今早阿拉吉娜和自己說的話語,他們在尋找風暴海的途中就被空間亂流擋在了前麵……
看著眼前的空間亂流,蕾妮的表情有一些凝重,
“嗯,聖域墜落時,上麵數不勝數的遺物都全部墜落了下來,不少遺物同時發揮了它們的效用,將現在的聖域變得極其危險……而裏麵效用最明顯的,是天使們仿造世界樹根性質製造出的試驗品,它將墜落的聖域包裹了起來,形成了現在我們麵前的空間亂流。”
“這種空間遺物所形成的空間亂流是無規律的,有不少幸運的人類能通過空間亂流的縫隙進入其中,看見現在聖域的全貌,於是這裏就有了一個新的名字,【風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