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在教會裏長大的?”
實際上,費舍爾剛剛走出教堂就有些後悔了,之前在飛魚號上抵達北境的時候他就覺得北境的風格外刺骨,而還沒有買任何禦寒衣物的他剛剛離開了教堂便覺得寒冷逼人。
他長呼了一口氣,看著口中有形的霧氣散開,一邊尋找著周圍能吃的東西,一邊回答起了埃姆哈特的疑問,
“是教會學校,不是教會……我不信母神。”
“嗯哼,可能吧……你知道在你們西大陸的人類社會裏許多母神教的信徒也會做很多壞事,他們喜歡錢財、美色,但卻將這些欲望包裹在自己虔信者的外殼之下,相比而言,你這家夥雖然喜歡淑女但還算是一個好人,比那些教堂裏的神職人員更像一個教徒。”
“一個人擁有美好的品德與他是不是信仰母神毫無幹係。”
“嗯哼,的確是這樣,但我覺得小時候教會對你還是有一點潛移默化的影響的。畢竟你看,過去了這麽久了對於教會學校裏你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一位貌美的修女,簡直完美和你那管不住下半身的形象相對應啊!很難說她和你說的其他話有沒有順著她的美貌進入你的心底……”
“閉嘴。”
費舍爾麵無表情地拽住埃姆哈特的書身將他朝著路邊的雪堆丟去,嚇得他驚叫著在半空中旋轉著好幾圈才停下來,
“你你你,每次被我說急了就喜歡動手動腳的!你是不是欺負我沒手?你等著,等我哪天長出手來了我讓你好看!”
氣呼呼的埃姆哈特就連費舍爾的肩膀都不上去了,就一直飄浮在他的耳邊絮絮叨叨的,倒也讓薩丁女國的冬天多了幾分熱鬧的感覺。
剛剛經曆過了風暴的森林並不安靜,費舍爾往裏麵沒走多久就找到了獵物,是一隻落單的雄鹿,費舍爾沒費多少力氣就將它殺死了,畢竟他掉進海裏的時候流體劍還放在自己的褲兜裏沒有遺落,有流體劍在它再怎麽跑都逃不過費舍爾的魔爪。
等費舍爾扛著已經失去意識的雄鹿準備往回走的時候,他主動問起了關於月兔種的事情,本來還在氣頭上的埃姆哈特是死活都不打算開口的,但被費舍爾激將法一樣的“你不會不知道吧”再度氣得上頭。
都不需要費舍爾仔細開口問,他便將六族之中的月兔種的社會情況全部告訴了費舍爾,
“月兔種是跟隨霜王子一起去到北境中部的種族,他們和史萊姆種一樣,是六族之中最智慧最靈巧的種族。月兔種之所以叫月兔種不是因為他們耳朵上出現的月牙形缺口,而是因為他們在古代的時候是夜間行動的生物。”
“傳說月兔種能憑借月光找出隱蔽起來的寶物,還能通過月光看穿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月公主因此非常喜歡這群毛茸茸的小兔子。結果她的兄長霜王子使壞一樣地從她手中搶過了月兔種,並將他們帶離了雪山,氣得月公主偷偷將他在霜雪鳳凰樹上的屋子給燒了。”
“在三位鳳凰之子在北境消失之後,月兔種與史萊姆種並沒有如同蒼鳥種與巨魔種那樣虔誠地想要返回霜雪梧桐樹,相反,他們覺得在雪山下麵住著也不錯,所以到現在他們的身影在北境各處都依然活躍。”
費舍爾扛著雄鹿一邊走一邊想,但他還是比較疑惑“史萊姆種”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亞人種。
史萊姆種是西大陸人給這種亞人取的名字,在北境語裏它們叫做“刻儂巴”,意為“聰明的膠體”,而“史萊姆”是西大陸近代小說家在自己奇幻小說中創作的虛構怪物,在這裏借來翻譯北境這種獨特的亞人種。
在小說中,這種沒有固定形狀的怪物全身上下都是由一種充斥著強酸的果凍狀物質構成的,它們身體的強酸性能輕易地溶解盔甲、兵器……額,近幾年來似乎還加上了喜歡襲擊年輕美少女的設定,就和西大陸人魔化哥布林種的操作一模一樣。
“史萊姆種啊,那可是一個了不得的種族,雖然長相有些奇怪,就像是裝滿了一個湖泊的果凍一樣……但無疑他們都有一顆天才的經商頭腦。他們熱衷於做生意,各式各樣的生意,傳說他們為霜王子帶來了數不清的財富,還為他造出了北境最早的商船。”
“史萊姆種就像是你們西大陸神話傳說中喜愛財寶的巨龍一樣,不僅貪得無厭還毫無底線,這也是月公主最討厭的一點……聽說隻要錢給得夠多,他們連自己族內的印記都能賣出去……”
埃姆哈特說著說著還不盡興,可在費舍爾的視線之中已經出現那座看起來頗為破敗的愈腐教堂了,此時教堂的門開著,一位手中握著一本破舊書籍的兔耳修女正站在門口,頗為擔心地看著教堂外麵的森林,當看見費舍爾扛著一頭雄鹿走回來時她才鬆了一口氣。
但有意思的是,這位少女的情緒仿佛是單線程的,隻見她的臉上先是展現出了放鬆的表情,而後又變成了看見那頭巨鹿的驚訝,隨後又變成了對於費舍爾擁有這麽大力氣的讚歎,最後又變成了一點不知緣由的欲言又止來。
“母神保佑……我還以為你昏倒在森林裏了,你之前似乎受了很重的傷。等等,這是鹿嗎?你……你把它殺死了?”
費舍爾呼了一口熱氣,剛剛想要走進教堂之中就看見伊洛絲張開了雙手擋在了自己的麵前,她搖了搖頭連聲拒絕道,
“費……費舍爾先生,這是教堂,你……你怎麽能殺死一個生靈還要帶著它的屍體走入母神的眼中呢,這是萬萬不行的……而且鹿鹿這麽可愛,你真的要吃它嗎?”
我不吃鹿難道吃你嗎?
看著眼前伊洛絲可憐兮兮的表情,費舍爾差點沒說出這句話。
但他也沒露出什麽意外的表情,畢竟他對於母神教會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古代的教義雖然允許信徒吃肉,但必須是吃掉自然死去的生靈才行,就像剛才她在海邊撿那些死去的貝殼一樣。
殺生吃肉的規矩是卡度之外的教堂確立的,主要是納黎和施瓦利,畢竟肉實在是太香了,吃還是必須得吃的。
“如果我再不吃一點東西的話我就會餓死的,到時候母神會責罰你不讓我吃東西,最關鍵的是,晚上我也會變成餓死鬼過來找你的。”
“不……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那,那你快吃吧,你在外麵吃掉它好了,但是你千萬不要餓死晚上來找我呀,我本來晚上就睡不好……”
費舍爾開玩笑的話嚇得伊洛絲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頭上的耳朵,她似乎是真的怕餓死的費舍爾晚上來找她報仇,看得費舍爾啞然失笑。
嗯,等等,之前埃姆哈特不是說月兔種能在月光之下看見一些隱藏的東西來著,她現在這麽想會不會是和這個有關呢?
費舍爾將肩膀上已然涼透了的鹿扔在了地上,也就是趁著伊洛絲伸手捂住自己頭頂那一對耳朵的時候,他才忽然看清對方手中拿著的竟然是一本《創世經》,看來她剛剛正在學經。
還記得當時費舍爾在教會學校的時候犯了錯誤也會被特蕾莎罰抄創世經,小時候愛調皮搗蛋的他可是罰抄創世經的大戶,錯誤行為包括但不限於打架鬥毆、偷偷跑去街上用一本正經的可愛小孩子臉龐騙聖納黎的淑女大姐姐給自己零花錢、還有偷看特倫神父藏在抽屜裏的澀情小說……
反正到目前為止,費舍爾都還欠特蕾莎修女十五遍創世經沒抄呢。
費舍爾無聲地笑了笑,將太過於熟悉的記憶甩出腦子,低頭準備開始使用流體劍處理起了這頭雄鹿的屍體。
……
……
“滋滋滋~”
“對對,就是這個火候,再撒一點鹽和香料就能拿起來吃了,你還在等什麽?!笨手笨腳的!”
“……”
坐在愈腐教堂門口的費舍爾皺著眉頭地看著眼前閃爍著油光的鹿肉,實在不敢相信將一樣食物做得好吃原來步驟這麽簡單……嗯,如果忽略掉剛才埃姆哈特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他的意料之外的話。
埃姆哈特這家夥的肚子裏原來還收錄了很多美食大師的食譜,他融會貫通地學會了裏麵的內容,還能順帶教一教費舍爾這種做出來的食物隻是堪堪能吃的學生。
夾雜了北境香料的烤肉頗為美味,在冬日薩丁女國的寒冷空氣中那香味蔓延出去好遠,不知道遠處的人有沒有聞到,反正在教堂門口念誦著創世經的月兔種少女是肯定聞到了。
“‘母神和她身邊的星辰看向了自己那落入凡間的孩子,第一天他跨過了高山,第二天他跨過了河流,第三天他走入了森林。他日夜不息地仰望著天空,企圖從無垠的天幕裏看到自己敬愛的母親……’”
伊洛絲念誦著經文,但一邊念口中粘稠的唾沫聲已然愈發明顯,更好笑的是,她的雙眼都不受控製地看向了那雪地之中烤得滋滋冒油的烤鹿。
鹿鹿這麽可愛,應該也會很好吃吧……
不對不對不對,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啊,那……那可是違反禁忌的內容,吃了的話是要被母神責罰的!
費舍爾嚐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地不錯,對比自己之前烤出來的肉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味道很棒……”
“是吧,有我埃姆哈特在你餓都餓不死,知道嗎?多讀書,你也會像我這樣優秀的。”
費舍爾沒理會給一點陽光就快要自爆的埃姆哈特,他取了一塊烤好的鹿肉遞給了遠處坐在教堂門口的伊洛絲,對她說道,
“你要吃嗎,之前那一點貝殼肉你沒吃飽吧?”
“哎?我……我嗎?不……謝謝你的好意,費舍爾先生,但我是不能吃殺生之肉的,這是母神的……”
“嗯哼,但事實上現在的教會戒律可沒有這一條了,他們引用了創世經裏麵的話語來做解釋,‘祂的孩子走了七天七夜,祂的孩子淚也流了七天七夜。母神便伸手取下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塊肉扔向凡間,那肉在降落的途中被星星阻攔散開,落入了湖海山川,變成了有形的動物’。”
即使過了二十年,費舍爾依舊對於創世經中的內容記憶得一字不差,他一邊吃肉一邊說道,
“‘星星說:為什麽你要這樣傷害自己呢?母神便歎道:我的孩子因為饑餓而流淚,我的內心也因為他的淚水而流血。既然能用我的血液換取我的孩子不再流淚,隻要他能誠心改過又有什麽不可呢?於是,母神的孩子便按照星星的指引吃下了旁邊母親血肉化成的動物活了下來’。”
伊洛絲聽得張了張嘴巴,她覺得這段落熟悉,但卻忽然想不起到底是創世經的哪一章的內容了,她剛剛要低頭翻創世經眼前的費舍爾便已然麵無表情地替她做了解答,
“別翻了,第 二 章尤彌爾篇的十四段……而且,你之前念的創世經是不是少了幾段,關於星星和母神的對話的?”
“哎?那……那個……”
伊洛絲慌亂地低頭翻動著手中都已經快要散架了的古樸創世經書本,頭上的兔耳朵不停地晃動,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停頓了好一會才接上自己要說的話語,
“其實……當時我的老師,也就是這間教堂的真正的主人夏露修女和我說過,愈腐教堂的創世經是被損壞過的,聽說是因為一百年前的麥克道爾分封國實行過宗教管控,所以才導致我學習的創世經缺失了很多頁……”
“這樣。”
費舍爾有些興趣缺缺地吃著鹿肉,但在伊洛絲眼中,這位來自西大陸,也就是母神教真正發源地的男人似乎對於創世經非常了解,如果是這樣的話,能不能請他幫自己修複自己手中缺損的創世經呢?
“那個,費舍爾先生,你似乎對創世經的文本非常熟悉……我,能不能拜托你幫我看看我這本創世經缺少了哪些內容呢?”
吃著烤肉的費舍爾身體微微一頓,在他肩膀上的埃姆哈特的表情瞬間變成了“果然如此”的死魚眼造型。
費舍爾輕輕地將手中的烤肉放下,隨後扭頭看向了坐在教堂門口穿著一身古典修女袍的伊洛絲,烤鹿肉的火焰將他的表情與眼神照得忽明忽暗,讓伊洛絲覺得有些心虛和不好意思起來。
等待費舍爾將口中咀嚼的鹿肉咽下之後,他才平靜地開口說道,
“當然可以……但你也說了,是‘拜托’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