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邊老牛頭正愜意地躺在**,閉著眼睛,嘴裏哼著小曲兒,蹺著二郎腿,臭腳丫子一晃一晃的。

“咚咚咚!”

老牛頭聽見這熟悉的敲門聲,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進來,然後慵懶地翻過身趴在**,頭朝裏,閉著眼睛打盹。

聽見走近的腳步聲,他故意哼唧了兩聲說:“老婆子,來給我捶捶腰,我腰疼。”

“哎,好,腰疼你就慢著點,好好歇著,我給你捶捶。”牛老婆子的聞言,立即上前溫柔地給老牛頭捶腰來了,這可把老牛頭給嚇壞了。

心想:這婆娘怎麽回事,怎麽這次那麽聽話,居然沒有罵我,還給我捶腰?不對不對,我得看看。

這一看不要緊,他一抬頭就看到了殷鑒水,恰恰好與他兩目相對,這可把他給嚇壞了,立馬一個驢打挺想要從**爬起來,卻悲慘地聽到了自己的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哢嚓聲,直接給他疼得汗流如注,趴在**動不了了。

“腰傷著了就好好歇息不必起來了,小心再加重了腰上的傷勢。”殷鑒水看見老牛頭動作如此之大的想要從**起來,就連忙出聲製止他。

“多謝,多謝主子體諒,小的這腰傷在這,現下著實起不來床,就隻能在**給您行禮了,還望主子見諒。”老牛頭趴在**緩了兩口氣兒熬過了不小心扭到腰了的痛楚,才十分有規矩的對殷鑒水說了體麵話。

“無礙,我已經讓人去給你尋大夫來看病了,你先好好養傷,看病的錢由我來出,你和牛嬸不必愁心此事。”

“謝謝,多謝主子!多謝主子。”牛老婆子聞言立馬一臉感恩戴德的表情,朝著殷鑒水不停磕頭,就連趴在**起不來的老牛頭也是雙手做朝拜狀向殷鑒水道謝。

就在這時小丫鬟都紫回來了,她身後跟著一位留著山羊胡須,背著藥箱的中年大夫,大夫一來向殷鑒水行個禮,問了問老牛頭的情況,就直接下手診治了。

診治過程中殷鑒水回避,臨走前他讓大夫可將好藥給老牛頭用上,以期他早日康複,此話一出,自然是得到了大夫的讚賞,老牛頭夫婦的感激之言。

隻是回到屋內殷鑒水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兒,這大夫來得太快了,根本不像出門請回來的,於是他便將問都紫,這大夫她從哪兒請回哪兒來的。

“回少夫人的話,奴婢出門不久就碰到了二少爺,這個大夫是二少爺找的,奴婢,奴婢……”都紫說著這話的時候身子有些瑟縮,眼神裏帶著害怕還有些閃躲,似乎是怕殷鑒水責罰於她。

殷鑒水默默歎了口氣,無意間就欠了小叔子一個人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上,他安撫了都紫,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之後便歇息了,靠在了床頭看了一會兒書,覺得困倦了,便將書放下吹燈合眸。

他在逐漸適應這個環境,所以這次入睡比昨天還要容易點。

接下來的日子甚是無聊,他也不出去,也沒人來看他,因為娘家已經算是沒了,所以成親第三天他也沒回門,也沒人想起來這件事情,不過殷鑒水也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他喜歡看書,喜好練字,會彈古箏,還會做女工,屋子裏更放著一冊他還沒有練完的舞冊。

如此算來他的生活並不無聊,他甚至覺得十分逍遙自在,隻不過他覺得自己有些頭疼那一對夫妻,他總覺得那對夫妻對於他的表現有點怪怪的,像是想極力討好他,卻又能夠把什麽事情都搞砸,這種感覺十分古怪。

他現在已經不再讓牛嬸做飯給他吃了,即便牛嬸確實在他說過飯食上的問題之後於廚藝上有了很大的改進,但是他總能在吃飯的時候吃出一些岔子來,而牛嬸每次都能找到很好的理由來向他解釋,這就讓他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憋屈之感。

不吃牛老婆子做的飯菜,而是每日定時定點讓小丫鬟都紫去大廚房端膳食,隻是近幾日他們的膳食卻是越來越少,越來越素,不過殷鑒水也不在意,他這些日子著實被牛老婆子做的飯菜傷著胃口了,飯菜少點素淡點其實也好。

這日午後陽光正好,曬在人身上不熱不涼得很舒服,殷鑒水。突然起了興致,拿出一本碑帖,鋪好宣紙,研好墨,站在靠窗的案幾遍,提筆凝神,開始認真地臨摹那些碑帖。

他寫得入迷,完全沒注意到老牛頭端了一杯茶水向他走來,老牛頭一邊端著茶水,一邊關心道:“少夫人,我看你也練了那麽久字了,來喝口啥茶水歇一歇吧。”

“嗯。”殷鑒水也是這句話給喚回神的,誰知道他一抬頭,老牛頭對他齜牙諂媚一笑,意外就發生了。

隻見老牛頭似乎著急給他遞茶水,還沒走兩步路就左腳絆右腳,人往前撲,茶盞往桌子上飛,殷鑒水看見茶盞朝他飛過來嚇得站起連連往後躲,帶動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於是茶盞摔在書案上,老牛頭摔在地上,一陣乒乓混亂的響動之後,終於恢複平靜了,殷鑒水有些愣神地看著這場麵。

等灑在桌麵上的茶水沿著桌麵流到地上的時候,他才突然反應過來,驚呼一聲:“我的字!”

可惜此時他的字已經被滾燙的茶水浸得墨跡四暈了,整張宣紙上一團墨跡,濕答答的,還冒著熱氣,他臨摹了許久,這一張是他最滿意的,結果就這麽被茶水澆了,而且放在一旁的另幾張臨摹好的字也都被浸濕了大半,一個下午的辛苦就這麽毀於一旦。

殷鑒水深吸一口氣壓製心中的怒氣,本想平複一下心情,卻聽到了老牛頭帶著痛楚的哀叫求饒。

“哎呦,我的腿,我的老腰啊!少夫人饒命啊,饒命,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少夫人饒命啊!啊,我的手也扭到了,少夫人,小的隻是想給您遞口茶,讓您歇會兒啊,誰知道就除了這麽個意外,造孽啊!”

殷鑒水本就心情不好,聽見老牛頭在那裏求饒嚎叫,頓時心中怒氣又漲,緊皺著眉頭,臉色不愉。

聽見動靜急忙進屋查看情況的錢姑和都紫也是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都紫上前想去把老牛頭扶起來,卻被錢姑阻止了。

沒看見少夫人正在氣頭上嗎?別去觸他黴頭。

小丫鬟收到錢姑的警示,默默地收回賣出去的腳,微垂著頭不敢說話。

殷鑒水剛想把聒噪的老牛頭打發出去,誰知道,一抬眼卻看到那一遝正在慢慢洇濕的宣紙,以及那個他最喜愛的茶盞杯口上的那一個缺口,偏生此時此刻,老牛頭正在哀嚎賣慘求饒,這徹底讓殷鑒水心中的怒氣壓著不下去了。

“閉嘴!”殷鑒水沉聲道,抬眼麵無表情地看了老牛頭一眼,直著一眼便將老牛頭嚇得噤聲了。

老牛頭是萬萬沒想到,一個雙兒的眼神居然能夠如此可怕,不過他也知道了,今天的這一場“岔子”,怕是真的將殷鑒水給徹底惹惱了。

“滾出去,三天之內不準在出現在爺麵前。”殷鑒水緩緩抬手指向門外,語氣不起不浮,平淡至極,卻格外的嚇人。

“是,是,小的這就滾,這就滾。”老牛頭從地上爬起來,弓腰哈背地快速往外退。

“少夫人……”錢姑走向前來,語氣有些擔心的呼喚著垂眸而立的殷鑒水。

殷鑒水抬起手來阻止了錢姑接下來的話,平淡道:“你們也都先出去吧,這裏不用你們收拾,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錢姑有些猶豫,但是她自知拗不過殷鑒水,也隻能拉著都紫退出門外,在外麵守著,讓殷鑒水一個人待一會兒。

看著殷鑒水那個樣子,錢姑心裏是心疼的不得了,然後在心裏惡狠狠地咒罵著老牛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下賤胚子,端個水都端不好!和他那笨手笨腳的婆娘一樣,做什麽都不成,趕明找了個機會趕緊將這倆人打發了,省得在這礙事礙眼的,淨惹人主子生氣。

等錢姑在自己心裏頭罵舒服了,她才看見小丫鬟對她投來的疑惑的小眼神,看著小丫鬟澄澈的眼睛,錢姑覺得心裏的怒氣又散了一些去,她歎了口氣,開始慢慢地和小丫鬟都紫解釋為什麽殷鑒水會發那麽大的火。

看見錢姑肯對她開口,小丫鬟聽得那叫一個仔細認真啊,雖然她隻跟著伺候了殷鑒水幾天,可是身為一個下人她早就把殷鑒水的脾性摸個差不多了。

這位主子雖然看起來冷淡寡言,不大好與他相處,可實際上卻是個溫柔寬量,不拘小節,但十分守禮節,待人隨和謙遜,隻要對他好一分,他便能還十分恩的好脾性,能遇到這樣的主子,小丫鬟著實是覺得自己撞了什麽難得的大運。

而這樣的人一般都極少生氣,除非有人真的觸碰到了他們的底線,所以對於錢姑講的這些東西,小丫鬟都十分的好奇,她想知道自己這位主子的底線,以免以後在這上頭犯錯。

聽了錢姑的話,小丫鬟才知道為何殷鑒水會如此暴怒。

殷鑒水十歲喪父,十八歲喪母,因為殷府向來是一脈相承,所以他的父親並無兄弟姐妹,他自然也就沒有那種叔叔姨姨之類的親長,就連遠親也隻有母親那一脈的,但也早就在母親去世的時候斷了聯係。

所以在這舉目無親的情況下,他能夠聊以慰藉的,也隻有父母給他留下的一些東西了,比如那一遝他母親帶著他去宣紙之鄉遊玩時帶回來的精致宣紙。

還有因他小時候沉迷於捏泥巴而被父親帶去陶窯捏陶泥捏了個夠,並在生辰那天得到的那幾個父親親手做出來給他做禮物的茶盞。

到了如今,茶盞隻剩了三個,如今又壞了一個,而那遝宣紙又少了好幾張。兩種至親之人給他留下的思念之物,卻因為一個下人的不小心而毀了不少,這叫他如何不生氣?

殷鑒水之所以覺得自己最後那一張字寫的最得他心,除了因為他練了一下午字,更因為他用的那張紙是他母親留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