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的騙子真不少,他們設下了許多騙局,叫別人上當;而受騙的人大概都有種種弱點,給了騙子以可乘之隙,否則他們縱然有布置周密的大騙局,也不會發生什麽作用。因此,研究一下曆來著名的騙局,分析騙子施展的各種伎倆和受騙的人所以會上當的原因,我想這將有助於提高人們的警惕性吧。

但是,騙子的故事在曆代的筆記中連篇累牘,隨手可得,從何談起呢?我想找一部比較正經的有價值的筆記來看看。於是我選了《唐國史補》。這部書的作者李肇是九世紀初期的人,在唐憲宗元和年間當過翰林學士和中書舍人,參與了李唐封建政府的機密大事。他寫的這一部書從來被人認為是唐宋小說筆記中最嚴正的,對於每件事情的記載都有可靠的事實做根據。從這部書上,我發現了黃金和寶劍的騙局,很有意思。

故事發生在唐代的伊闕,即今之河南洛陽龍門附近,有一家姓薛的,祖上做過大官,是個富翁。忽然來了一個道士到他家裏要喝一杯茶,說是走路口渴了,談吐之間流露出一種高雅脫俗的風度,姓薛的對他的印象很好。這個道士看到談話十分投機,就順口問道:

“自此東南百步,有五鬆虯偃,在疆內否?”

“某之良田也。”姓薛的回答。

於是道士請求屏退左右,然後密語道:

“此下有黃金百斤、寶劍二口,其氣隱隱,浮張翼間。張翼洛之分野,某尋之久矣。黃金可以分贈親屬甚困者;其龍泉自佩,當位極人臣。某亦請其一,效斬魔之術。”

這些話深深地打動了姓薛的。道士看看已經入港了,又進一步說道:“然若無術以製之,則逃匿黃壤,不複能追。今俟良宵,剪方為壇,用法水噀之,不能遁矣。”最後道士還再三叮囑不可漏泄。姓薛的完全被他迷住了,就忙著設壇,準備了幾案、香爐、裀褥、縑素甚多。道士卻要求擺“祭膳十座,酒茗隨之。”並且規定“器皿須以中金者。”

為什麽要這麽多的東西呢?地下的金子還沒有拿到手,就要先拿出一批金器,這不是很容易露出破綻來嗎?為了使人信而不疑,道士“又言:某善點化之術,視金銀如糞土,常以濟人之急為務。今有囊篋寓太微宮,欲以暫寄。即召人負荷而至。巨芨有四,重不可勝,緘鐍甚嚴”。姓薛的一看這樣沉甸甸的四大箱,心中滿意,就什麽也不懷疑了。

到了“吉日”,道士在那五棵鬆樹的地方,擺下法壇,請姓薛的親臨拜祝,然後“亟令返居,閉門以俟。且戒勿得窺隙。某當效景純散發銜劍之術,設為人窺,則禍立至。”姓薛的隻得遵命回家。當時約定:“行法畢,當舉火明召,可率僮仆,備畚鍤來,及夜而發之,冀得靜觀至寶也。”可是,一等就是一個通宵,根本望不見報喜的火光,姓薛的才開始有些懷疑起來。

最後發現這個騙局已經太晚了。姓薛的久候不見火光,不得已開門往外觀察,也沒有任何影響。跑到五棵鬆樹下麵一看,情形就大變了。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什麽法壇了,而是“擲杯複器,飲食狼藉;彩縷器皿,悉已攜去;輪蹄之跡,錯於其所。”道士竟把全部贓物都運走了。

受騙的人終於懊喪而歸,氣憤憤地“發所寄之笈,瓦礫實中。自此家產甚困,失信於人,驚愕憂慚,默不得訴”。受騙的人起先妄想會得到黃金百斤、寶劍二口,到頭全成了泡影,反而喪頭了大批財富,隻剩下四大箱瓦片碎石,騙局至此全部揭穿。

這個故事發生在唐代,李肇把它記錄下來,目的大概是想警醒後人不要再受騙。可是唐以後的筆記小說證明,後來發生的騙局仍然層出不窮。這樣看來,如果沒有經過親身的經驗,那末,任何人恐怕都難免於受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