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詩歌發展的道路問題,經過了很長時間的討論,似乎還難於解決。這是什麽緣故呢?

最重要的關鍵之一,就是要想求得足以表現新內容的新形式,還需要做許多努力,進行更多的嚐試,而在這些方麵,我們的實踐卻還十分不夠,經驗缺乏,成績不多。

為什麽我們不能創造出新詩歌的民族形式呢?難道這許多年來都沒有人做過任何嚐試嗎?事實當然不是這樣。早從五四運動以來,曾經有許多人嚐試和創作了許多新的詩歌。但是,這些新詩歌實際上並沒有形成什麽確定的形式。這裏邊又有許多複雜的原因。

大體說,要想形成一種新的為大家所公認和采用的詩歌形式,起碼應該具備兩個特點:民族的特點和時代的特點。而我們所看到的新詩歌,往往不能同時具備這兩個特點。

那末,究竟應該如何去創造既有民族特點又有時代特點的新詩歌形式呢?路子可以有好幾條,可以殊途同歸,有心人都無妨試試。

在這裏,我不想詳細論列和比較各種路子的長短和得失,隻想建議大家在已經發現的若幹路子之外,再試走一條新的路子。當然,這裏所謂新的路子隻是就某種意義來說的,而且它仍然是從舊路中走出來的,這正如古來的樂府和詞曲等發展的規律一樣。

明代王世貞的《藝苑卮言》中有一段文字寫道:

“三百篇亡,而後有騷賦;騷賦難入樂,而後有古樂府;古樂府不入俗,而後以唐絕句為樂府;絕句少宛轉,而後有詞;詞不快北耳,而後有北曲;北曲不諧南耳,而後有南曲。”

這可以說是我國古代樂府、詞、曲等發展變化的曆史過程的基本概括。這個過程早在宋代王灼的《碧雞漫誌》中,就曾經講過了;但是,到了明代王世貞講的卻更為明確。

從這個曆史過程中,我們應該看到,由漢代的古樂府開始,詞、曲等的歌與譜就是統一的。

無論漢、唐的樂府和宋、元的詞典,本來都是能夠吹奏和彈唱的;並且常常先有譜子,而後才有詞兒。所以,宋代周密的《劉東野語》說:“古今歌詞之譜,摩不備具。……然有譜無詞者居半。”元人所輯的《草堂詩餘》也說:“唐人因調而製詞,後人填詞以從調。”宋、元時代的作者,所以能夠創作那樣大量的詞曲,並且水平很高,這和當時大量詞譜、曲調的流行有很大關係。他們的每個詞譜和曲調,都有一個名稱,這就是詞牌或曲牌。它們的每一個牌子,都可以譜成不同的詞兒。這就使內容和形式便於結合,有利於創作。

人們往往認為,舊的詞牌或曲牌,徒具形式,與內容不一致,而且韻律太嚴,很不自由,要發展創作,決不能走這條路子。現在看來,這些理由也不見得都對。

本來,詞曲的內容是適合於它們的形式的。假若用激昂慷慨的調子,來寫軟綿綿的題材,怎麽也不合適;反過來也是一樣。詞牌和詞兒、曲牌和曲子相脫離,乃是後來的文人不懂得詞曲的結果。至於韻律,可以在製譜的時候,把它們定得越寬越好,就不會使人有被束縛的感覺。

如果我們能夠充分地吸收古代樂府、詞、同等的傳統優點,排除它們的缺點,又按照今天我們的時代特點,製成一大批新曲譜,以表達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的喜、怒、哀、樂等各種感情。每一個曲譜給它定一個牌子,使人便於區別和選擇。真的做到這樣,那末,對於新的詩歌創作,很可能是一個巨大的推動。當人們從事創作的時候,可以根據需要,選擇任何一個適合的曲譜。同時,也象古代的詞曲那樣,各個詞牌或曲牌既可以單獨使用,又可以連成一套,豈不甚好?

這自然是一種設想,未必行得通。但是,如有熱心的朋友,願意試一試,則不勝歡迎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