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的瞬間, 寒路讓渾身一震,下意識擋在外套前, 把證據往背後藏。
但等看見林漾的神色, 哪還有任何躲藏的餘地。
林漾都不知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在門口看了多久,早把他的那點動作盡收眼底。
“隊長……”
林漾沒管他, 看了看那件衣服。
他都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借給寒路讓的。
對方保存得很好,掛在隊服旁邊,居然連點褶皺都看不出來。
林漾往房裏走,寒路讓隻能跟著退, 一時間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衣服藏多久了?”林漾感覺自己對這種場麵的接受能力提升了不少。
“……”寒路讓聲音小得不能再小,“借給我之後……一直到現在。”
那還是挺久的。
“還藏了別的嗎?”林漾撚了撚外套邊角, 隨口問。
他本意是有沒有別的衣物, 沒想到寒路讓原地站了幾秒,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回頭瞥向某個方向。
很小的動作,也很迅速, 隻一刹那, 但還是被林漾捕捉到。
床頭邊放了個小箱子。
帶鎖的。
“裏麵是什麽?”他抬起眉尾, 掃了一眼。
寒路讓:“。”
寒路讓睫毛顫了顫,不回答。
可林漾也沒有作罷的意思。
僵持片刻,他隻能在他的注視下乖乖拿過來打開。
盒子不大,裏麵放得井井有條。
隻一眼林漾就看出來, 全是有關他的各類周邊。
從他第一次送的鑰匙扣, 到近幾年出的小貼紙,甚至還有些自己打印的照片, 也包括那天被他撞見時看到的那張, 都很用心地裝裱在了亞克力相框裏。
下麵放得更多。
連去北美賽區出發前給他買的日常用具都有, 零零總總堆在一起。
跟小動物冬天築巢似的,也不知道收集了有多久。
林漾隨手翻了一下,語氣難得帶了點難以置信:“寒路讓……”
真是給他長能耐了。
每天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這些事,他愣是半點沒察覺。
寒路讓就站在他旁邊,看著這些物件所代表的本尊拿手指撥了撥盒子裏的東西。
深色的保險盒襯得林漾手指瑩潤如玉,修長白皙得晃眼。
他掩下睫毛挪開眼,一聲不吭。
林漾根本沒眼再看下去:“你留這麽多東西……”
他想說留這些做什麽。
話沒說出口又自己都覺得問了句廢話。
還能是做什麽?
他撞見兩次,不都看得明明白白?
而更多的……那些關起門來他自己做的事……
就更說不出口,也沒必要問了。
林漾轉身,還想講幾句,驀地對上了寒路讓的眼睛。
墨一樣的深黑裏浮著小心翼翼。
一眨不眨望著他。
明明是讓他當場撞見這些任誰見了都不能接受的場麵,始作俑者卻莫名叫林漾看出點濕漉漉的無辜感。
偏生在寒路讓身上似乎沒有半點違和。
半句責備也講不出口,林漾沉默了一會,問:“除了這些,還有什麽別的事瞞著我麽?”
寒路讓眨了一下眼,把手機摸出來遞給他。
林漾一下子還沒會過意來,垂眼才見到上麵是他自己的照片。
“相冊……存了一點你的照片。”寒路讓手放得很低,仿佛這樣就能讓別人看不清屏幕似的自欺欺人。
相冊後麵明晃晃寫著三千八百六十九張圖片。
“……”
林漾想捏眉骨讓自己冷靜:“我是說別的事。”
“這件事以外的,還有什麽其他的瞞著我?”
每天在同一個屋簷下還能藏這麽多,林漾很難不懷疑還有更大的“驚喜”等著他。
寒路讓愣了,正想搖頭,林漾補充道:“今天說出來既往不咎,但要是你不說,被我自己發現了——”
那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寒路讓望著他張了張嘴,顯然在猶豫。
過了一兩分鍾,老實交代:“我還給聯盟提供了一份證據。”
“證據?”林漾正色,“什麽證據?”
寒路讓跟他對視,幾秒後把他懷疑並讓人去查Slayer和VLK經理來找他的事都說了出來。
他同樣留了一份心,對話錄音保存得很好
林漾聽完,拿著手機便推門出了房間。
寒路讓慌忙去追:“隊長!”
走廊外是其他人的房間,這會兒開完會都回來了,講話聲很嘈雜。
寒路讓追得快,林漾步子邁得更快,等他繞過拐角再見到人,後者已經在跟老張交談。
“Slayer?是他?”老張驚道,“你上次說叫我留意這事幕後還有別人,我也留意讓人查著,確實摸了點東西出來,是跟4KR有關的,但還沒找到具體是誰。”
真論查起來也不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況且VLK的前身本來就和4KR有關聯。
林漾略過得知這件事的前因,隻講結果:“寒路讓托他在北美賽區的朋友查出來的,證據前幾天就上交了,這裏還有一份VLK找他的錄音,應該錯不了。”
“這麽說就都能對得上了。”老張錘了一下掌心,“這幫小兔崽子,真是給他們膽子了……”
電競行業逐漸規範化以後還真的很少見到有人再這樣把手段玩到RTG的麵前。
林漾思忖道:“讓團隊再去跟聯盟的人談一次。”
“再談一次……?”老張眨眨眼,明白過來,“你想讓他們把Frost的懲罰給免了?但今天聯盟的人已經跟他確認過,而且再怎麽說他也動手了,我估計有點難……”
就算罰款也是按最低檔罰,走個流程表態一下,他當時……林漾趕過來的時候也看見了,他確實把ICE製住按在了桌上。
寒路讓正想說他無所謂——
林漾又道:“拎了他的衣領,最多把人往桌子上壓了一下,自己還被打破了腦袋,這叫什麽動手?難道站著不動讓他打?”
寒路讓怔了怔。
老張:“……”
老張心想在你眼裏怕不是除非那小子把ICE打折一條胳膊,否則都不算動手。
“難也要談,VLK、Slayer和ICE聯合設計圈套,我再晚一點趕過去出了人命都有可能,有什麽理由罰寒路讓?”林漾的語調淡淡的,話卻堅決,“團隊要是不行,我親自去找聯盟的人談。”
寒路讓站在後方,睫毛抖了抖。
“哪輪得到你親自去?”老張明白林漾是真不打算善罷甘休,不過他自己也對這群有損陰德的家夥憋了一肚子火氣,“行,我現在就跟小吳打個電話,問問聯盟的人走了沒。證據對我們有利,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維持現狀,也沒所謂。”
“嗯。”林漾等他接起電話後回過頭,一轉眼就見到追過來的寒路讓。
後者麵上還有緊巴巴的表情。
林漾:“……”
他邊往回走邊道:“我讓老張去重新聯係聯盟的人,等事情完全調查清楚,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處罰免了。”
寒路讓追來的時候就聽見了,再從林漾口中親自轉告一遍,他很緩慢地道:“謝謝隊長。”
道謝的模樣倒是乖得很。
但寒路讓的做法已經不止一回,林漾覺得不能再用偶然來解釋。
孰輕孰重林漾還是不至於拎不清的,走到門口,他問:“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老是不告訴別人?”
寒路讓沒吭聲。
本身也不是要責備,林漾把語氣放得更緩了些:“上次ICE來找你也是一個人,這事原本也不是衝著你來的,第一時間聯係俱樂部的人,或者聯係我,早點把證據交給公關團隊,他們有經驗,等團隊的人來處理……”
“等不了。”寒路讓抿了一下唇。
林漾一頓。
意識到自己打斷林漾說話的語氣不太好,寒路讓低聲:“等不及讓團隊處理。”
林漾:“為什麽?”
“……”寒路讓撇下眼,“不想他們繼續欺負隊長。”
林漾怔住:“欺負?”
這個詞能和他沾上關係,林漾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寒路讓垂著睫毛,音量又小又低,語氣卻有些硬,“比賽總針對你,賽後還要玩手段對付你。”
講完這幾句,寒路讓沒再繼續有關這個詞的話題:“而且這些我自己已經處理好了,也沒必要麻煩別人。”
說是別人,其實是不想再給林漾添任何煩心事。
林漾聽完,安靜了好半晌。
別說賽場上針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任何行業都有明爭暗鬥,何況電競業早年門檻低,魚龍混雜。
林漾能走到這一步,早被針對習慣了,他不在意,也不會擺到明麵上來講。
但在寒路讓的眼裏不是小事。
其他隊伍在賽場上針對林漾、其他俱樂部說林漾半個字不好,都是在欺負他。
他心裏憋不下這口氣,誰敢這樣做,他就讓這個人好看。
兩人之間陷入靜默,直到林漾沒來由地想起什麽:“那之前的第五場比賽——”
寒路讓後脊一僵。
林漾看著他的變化:“他們說你把前幾場針對過我的幾個人都記下來,一個一個殺回去……”
“……”
後續的話林漾沒說完,但寒路讓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頂著林漾的眸光,他反複捏緊手指,扭過腦袋:“我很小心眼。”
林漾怔了怔,沒忍住失笑。
寒路讓以為他會生氣會覺得被冒犯,乍一下見到林漾的笑,愣住。
但林漾很快就先轉移了話題:“今天答應你既往不咎,隱瞞Slayer和VLK俱樂部的事就算了。”
“不過沒有下次,往後不論你能不能處理都要交給團隊,或者先告訴我。”他對上青年的目光,“不是質疑你的能力,是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你的安全最重要,明白嗎?”
“……明白了。”寒路讓還在看他眼角眉梢那點耐人尋味的笑意。
對方直勾勾的眼神根本無法忽略,林漾一轉眼又瞥見他身後床鋪上散落著的那些東西。
一堆一堆的。
寒路讓也回頭看了看。
雖然明擺著很不情願,仍舊低著頭主動道:“我等下去處理掉。”
林漾沉默幾秒:“怎麽處理?”
“……”
還能怎麽處理。
當然是隻能扔掉。
這些裏麵還有不少他不願意讓外人看見的圖片,估計得先毀屍滅跡了再扔。
而且這麽多,都不知道該是收集了多長時間,花了多少心思。
到隔壁省打個比賽還要特意拿小密碼箱帶著,不知道的還當他揣了什麽寶貝疙瘩。
黑發青年站在他麵前,個子比他還高點,在這一瞬卻愣是叫林漾看出幾分失魂落魄。
比雨天落水的小狗還要委屈。
林漾閉了閉眼,心想算了:“不用處理掉,你……把它們收拾好。”
他就當沒看見。
寒路讓一秒抬眼,不太相信。
林漾卻是半刻都待不下去,想想他留著這些東西會是拿來做什麽,他手拉開房門:“等會隊醫給你檢查傷口,明天返程,你——”
話音還未落下,門外已經來了人:“Frost!誒,林漾隊長也在?我來給Frost重新換個藥。”
“嗯。”林漾對他頷首,餘光見到寒路讓利落地把東西全收進了小箱子裏鎖好。
“你們在談話嗎?那我先在外麵等等。”隊醫感覺房內的氣氛似乎有點微妙。
“沒有,你幫他弄吧,我已經說完了。”林漾抬腳便走。
“好的好的。”隊醫莫名從他離開的背影看出點匆忙躲避的味道,又覺得荒謬。
誰這麽大能耐能讓林漾躲避?
林漾一走,寒路讓肉眼可見地恢複成往常冷淡的表情,拉了椅子坐下,準備配合隊醫換藥。
隊醫剛打開醫療箱,林漾又回來了。
寒路讓耷拉著的眸子抬起。
林漾掃一眼他倆:“拿個東西。”
說完對寒路讓伸出手。
後者懵了半秒,下意識把手邊剛鎖好的小箱子遞給他。
林漾:“……”
林漾躲開那隻他一眼也不想多看的箱子,沒好氣道:“衣服。”
寒路讓頓了頓。
隊醫:“?”
兩人的對話好像很平常,又怎麽都透露著一股說不出的奇妙氛圍。
隊醫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心裏好奇得像貓抓。
幾秒後,他看著寒路讓起身走到衣架邊。
上麵掛著一件外套。
那件外套他見過,之前給隊內做肌肉放鬆理療的時候看林漾穿過。
但這裏明明是寒路讓的房間沒錯,外套還和他的隊服掛在一起。
接著寒路讓就把這件外套拿起來還給了林漾。
“回去之後馬上就有訓練賽,他的傷勢要是有任何嚴重的跡象,隨時告訴我和張教練,還有吳經理。”最後是林漾的聲音把隊醫的思緒拽回來。
隊醫連忙點頭:“好的好的,不會嚴重的,隻是外傷,他底子好又休息得當,過幾天就能拆紗布了,不影響訓練的。”
林漾“嗯”一聲算是回答,步履匆匆地離開,隻留下房間裏抱著箱子的寒路讓。
隊醫捏著手裏的藥管心想自己怕不是瘋了,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像極了他昨晚在某網站看的“夫君背叛,那一夜,她抱著幼子獨守空閨,點擊就看……”。
隊醫又看一眼仍揣著那個不知名小箱子的寒路讓,狠狠給了自己額頭一巴掌,把這個邪門的念頭拍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隊長風評被害。(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