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敗者組的第一場比賽, 剩下的隊伍一起爭奪四個季後賽名額。
RTG拿了第一張直通票，但也不能大意輕敵。
按照教練和經理的規定, 一到時間, 所有隊員們都準時到樓下集合。
“林漾，你來的正好，我有事……草, 你倆中午都做賊去了？”
林漾過來的時候老張正在拉著人訓話，他走近才看見被訓的是寒路讓。
後者眼下有不太顯眼的青黑。
明顯是沒休息好。
見他來了，眼神飛快地從林漾身上掠過，閃躲幾下, 想靠近又不太敢。
林漾垂著睫毛，雖然五官出色, 依舊能看出疲憊。
老張叉著腰：“我不是讓你們中午好好休息嗎, 一個兩個贏了比賽就不聽安排。”
“看完比賽還要開會，開完會了還要去拍攝，今天至少得到半夜才能收工, 頂著兩個黑眼圈, 一會兒上妝都不好操作……”
“天生的, 沒辦法。”林漾在距離寒路讓幾步的位置停下，淡著嗓音打斷他，“什麽時候去觀賽席？”
老張：“……”
老張心想我跟你在同一個屋簷下待了四五年，怎麽從來不知道你天生有黑眼圈。
但還是跟著他轉移了話題：“現在就去, 一會人多了怕粉絲過來堵路。”
林漾“嗯”一聲：“那走吧。”
他和老張一前一後走出去。
寒路讓跟他擦肩而過, 原地看著林漾的背影，站了半天都沒動。
路過的那一刹那, 他清楚見到林漾脖頸間幹幹淨淨。
項鏈沒了。
寒路讓抿唇, 好久後才抬腳跟上。
最後的茶茶愣了愣。
“舟舟。”他表情嚴肅地湊近, “我不跟你開玩笑，我是真的覺得隊長跟Frost吵架了。”
陳斂舟今天多少也有點看出來，他抬眼向前瞟了瞟。
“隊長平時跟Frost多親近啊，他倆走路都肩並肩走一起的，但是你看，現在隊長自己一個人走了。”茶茶壓低嗓子。
但他音色原本就自帶穿透力，通向觀賽區的走廊又是密閉環境，這點聲音還是被走在他們前幾步的寒路讓聽了個全。
寒路讓從後方注視林漾的背影，低落的唇角更向下了幾分。
茶茶沒發現，繼續分析：“從昨天到今天，他倆之間都怪怪的，教練昨天還說他們隻是沒休息好，可是以前他們沒休息好的時候，隊長還讓Frost靠在他肩膀上睡覺誒。”
“現在隊長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了。”
“怎麽辦呀，他們到底怎麽啦？是不是那天喝醉之後，Frost說錯什麽話惹隊長不高興了？”
“不會。”陳斂舟道。
茶茶：“你怎麽知道不會？隊長很少生氣，但是生起氣來還是挺嚇人的。”
陳斂舟言簡意賅：“隊長很喜歡他，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跟他生氣。”
“好像也對……”
寒路讓放在身側的五指攥得更緊。
林漾是不會因為小事和他生氣。
但這件事不是小事。
觀賽席是按各個戰隊的座位排的，RTG和今天下午沒有比賽的其他隊伍坐在一起。
他們的位置最靠前，以至於所有隊伍上場的時候，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被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4KR今天臉色也是一如既往地差呢。”茶茶銳評。
4KR去年保送季後賽，今年在第一輪就被送進敗者組，這麽大的落差，心情當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Giant是老選手，心態方麵影響不太大。
Slayer就不怎麽樣了。
經過觀賽席時像意識到了什麽，居然還朝RTG這邊看了一眼。
他看的方向是林漾，但連林漾的半個眼神都沒見著，不出所料對上了寒路讓漆黑的雙瞳。
Slayer的麵部表情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
再一轉眼，又看到茶茶對他露出一臉頗具嘲諷的微笑。
“……”Slayer硬著一張臭臉被後麵的隊友拍拍肩膀，隻能轉頭離開。
“傻逼。”茶茶小聲道。
“確實很傻逼，我昨天上了一下某推，看見Slayer的評論區。”經理旁邊的助理是新人，說話和茶茶一樣活躍，“那叫一個慘，大部分罵人的還是他們自己的人。”
“輸不起唄，這群人一直都是這樣的，以前贏一場就叫得像奪冠一樣。”茶茶翻個白眼，“Slayer最好祈禱他們今天別再輸了，不然這賽季一輪遊，轉會期他估計要直接被解約。”
聽見比賽現場熱鬧的喊聲，林漾總算清醒了不少，聞言很輕地笑了一聲：“不至於，他們簽的是長約。”
“但他要是再打不好，飲水機位也是躲不過了。”
茶茶發出放肆的大笑，引來旁邊的隊伍側目。
“咳咳。”他收斂了一點，“不過說起來，比賽打完，轉會期估計又是一場腥風血雨。還好咱們隊沒什麽人員變動，我就隻用坐等看戲了。”
轉會期。
寒路讓愣了半秒。
每個階段的比賽打完都有為期半個月的轉會期，錦標賽和季後賽之間的轉會期時間尤其長，有足足一個月。
也是每屆比賽人員變動最大的時期。
早晨聽老張提過一句，寒路讓當時沒多在意，完全忘了還有這回事。
茶茶又來了一句：“我們是沒有人員變動的對吧？”
按理來說是沒有，其他人都和RTG簽了長約。
除了他自己。
寒路讓沉默著，忽然感知到一股視線。
他轉頭。
是林漾，在看他。
寒路讓整個人繃住，眼裏閃過微不可察的慌亂。
陳斂舟問：“變動誰？把Hawk抬上來，你去坐飲水機？”
“去你的！你才坐飲水機，你全家都坐飲水機！”
其他人又是一陣笑。
茶茶臉上氣紅了：“我是想問Frost，他剛進隊的時候簽的不是短約嗎？”
“是短約。”經理道，“剛好這次轉會期就到期。”
茶茶搓搓手：“Frost打這麽好，肯定又要漲價。”
經理：“小事小事，咱們俱樂部不差錢。”
兩人聊得火熱，沒誰注意到寒路讓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經理笑道：“而且咱們隊長和Frost關係這麽好，有Young在這一坐，哪家隊伍能把他搶走？除非他自己想走，但Frost肯定也舍不得隊長啦，是吧？”
“……”
寒路讓還想再看林漾，但林漾已經挪開了目光，繼續偏頭和另一邊的老張講話去了。
寒路讓什麽也沒說，耷拉下腦袋，劉海投下的陰影遮住了大半神色。
比賽開始後，這個話題很快就被場上各隊的精彩操作帶了過去。
沒人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小風波。
茶茶也沒能毒奶成功，4KR還是成功晉級到了敗者組的下一輪。
當天比賽結束，老張忽然急吼吼地跑過來找林漾：“等下你把他們領去訓練室，今天下午的拍攝搞不了了。”
林漾腳步頓住：“出什麽事了？”
“不是大事，那邊設備出了點狀況。”老張跑的汗都出來了，擦了幾下緩了緩氣息才說，“這邊也借不到，要等他們回去拿新設備，估計得延遲到錦標賽結束才能拍。”
“我們隊的訓練室密碼你知道吧？”
林漾：“知道，帶他們過去自由練習？你還要去哪？”
“我去幫他們處理攤子啊，還要聯係車過來拉設備。”老張不停地看手機消息，“你叮囑他們別直播就行，排位可以打，也別練太久。”
“要吃什麽直接找後勤幫你們點餐。”
匆匆交代完，林漾領著一夥人回了訓練室。
得知拍攝暫時延後，大家都有種突然得了個假期的驚喜感。
賽事方給他們安排的還是之前用過的那間訓練室，地方不大，設備卻很齊全。
林漾倒了杯水就在他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機給謝久發了條消息。
溫哥華現在已經是淩晨。
幾分鍾後，謝久舍命陪君子：“不是吧，你們拍攝團隊出問題你不找他們，跑來霍霍我？”
林漾原本也沒想打幾局，更了解他一向都是個熬夜冠軍，對這句話沒多少同情心。
他點了組隊邀請，鼠標劃過某個ID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林漾轉頭。
旁邊的機位是空的。
林漾一愣，發現ID的主人沒坐在這，換了個位置坐到了茶茶和陳斂舟附近。
他思索幾秒，催謝久：“還上不上號？”
“上上上，Young神一聲令下，誰敢不聽啊。”謝久樂得能跟好朋友雙排嘎嘎上分，就是非要貧兩句，“拉我進組，今天給我小號上個宗師。”
訓練室的另一邊。
寒路讓停在主頁麵等了足足十來分鍾，反複打開好友列表。
直到最後，看見林漾ID後麵的狀態從“正在瀏覽主頁”變為“競技隊列匹配中”。
意料之中的結果。
他的鼠標光標還是停在那一處，好半晌後，寒路讓低頭用力捏了捏鼠標，又抿唇抬手調整耳機的位置。
但其實耳機沒戴歪，鼠標也沒問題。
又等了兩三分鍾，耳機彈出一道組隊邀請。
寒路讓猛地抬起眼。
【SFD-KK邀請您加入隊伍。】
【拒絕|同意】
“……”他黑瞳中剛亮起的那一點光瞬間暗了下去。
組隊邀請持續時間隻有十五秒，過了半天都沒反應，提示框自動消失。
寒路讓滑了滑鼠標滾輪，打算開一局單人雙排，又是一道組隊邀請的提示音。
【SFD-KK邀請您加入隊伍。】
【拒絕|同意】
依舊是KK。
寒路讓頓了頓，點了同意。
“他真的不來耶，但他也沒拒絕，說不定是人不在電腦前麵……唉他來了他來了！”一進語音就聽到KK的聲音。
“Frost，你好你好。”
“我靠，真的假的？要不我們四排吧，你再等等，你問問他打不打四排。”旁邊是他隊友在說話。
“四排？你打算把誰踢出去啊？”另一個隊友說。
“哈哈哈哈，他意思是他自己去單排，我們四排讓Frost帶我們上分。”
“去你的，算了，那你倆玩吧，我們幾個三排。”
KK清了清嗓子：“剛才是我隊友，你別介意，他們就是這樣子，說話比較大聲。”
“那個什麽，你準備好了的話我就排了？”
雖然知道在訓練室裏大家戴著耳機聽不見彼此的聲音，寒路讓還是莫名不太想說話。
【[組隊]RTG-Frost：排。】
“你不方便講話嗎？”KK道，“我就問問，不方便也沒事。”
這回沒能得到回應。
不過KK也不在意。
有寒路讓的加入，兩個職業選手在高分排位裏就算沒有交流也能亂殺。
耳機裏全都是KK一個人在報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寒路讓每回都能及時給出擊殺反饋，但KK就是有一種他興致不高的感覺。
偏偏他們又連著上了好幾場的分，KK自己都覺得這種感覺來的莫名其妙。
一把接著一把，打到晚上十點，KK想問還打不打，但寒路讓一直沒說話，他幹脆直接點了匹配。
秒進。
前麵又是一帆風順的局麵。
到了決賽圈。
右上角顯示整個地圖隻剩下三支隊伍，六個人。
也就是除了他們還有一隊。
KK在前麵探路：“看見了！E方向！兩個隊都在。”
“他們好像打起來了。”他拿著倍鏡看得很清楚，“咦，等等，左邊紅樓裏的那一隊……好像是Young神？”
林漾的操作習慣和角色裝扮都很好辨認，KK話音落下，紅樓裏的兩人收下了第三支隊伍。
右上角顯示出擊殺ID。
【RTG-Young擊殺了HUN-Ming】
【RTG-Young擊殺了HUN-Pain】
寒路讓一怔。
“真的是Young神……啊！小心！”KK驚呼。
他尾音都沒說完，一顆子.彈擦著兩人在的建築旁邊呼嘯而過。
“……”KK險些當場小命不保。
雙排沒有輔助和坦克的保護，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他驚魂未定地退回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的鍋，不小心暴露位置了。”
一邊說話一邊手上也沒落下，補充完能量條和護盾值，KK道：“不知道他另一個隊友是誰，你想怎麽打？我能幫你架住，但我估計撐不住太久。”
“你要和他對狙嗎？”
他們地處劣勢，最後一個安全區就要消失，而對方處於整個圈中心。
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硬拚。
“他們要包過來了。”KK肉眼可見的緊張。
近點有腳步的一刹那，KK翻身出去對槍，寒路讓拉槍架住遠處的狙.擊.手。
開鏡的一霎，屏幕上出現林漾身著隊服的遊戲角色。
準星瞄的位置很精確，正在林漾頭部正中心。
隻需一槍。
他們的瞄準速度僅差毫厘，說不上誰更快，扣動扳機，這場遊戲就有可能獲勝。
但……對林漾開槍。
寒路讓按在鼠標上的食指抖了抖。
沒給他再多猶豫的機會，對麵房頂一道赤紅的槍線劃過——“嘭”地一聲，寒路讓應聲倒地。
對方又一梭子掃過來，順手把他補死。
擊殺提示彈出。
【RTG-Young擊殺了RTG-Frost】
隔了幾秒，屏幕成了陣亡結算的界麵。
【LONG擊殺了SFD-KK】
【全隊覆滅。】
【隊伍排名2/20】
【下次加油！】
寒路讓坐在椅子上，背影像一座石像。
與此同時，林漾那邊彈出了獲勝的提示。
他沒注意對麵是誰，看見擊殺ID彈出來，也愣了好一下。
謝久“草”了一聲。
“真狠啊，隊長。”他調侃，“那小子都沒舍得對你開槍。”
同為職業賽場上最頂級的選手，謝久自然能看出寒路讓是壓根就沒扣扳機。
“……”林漾懶得理他。
正想回頭找寒路讓說點什麽，手機響了。
是老張的微信電話。
他摘了耳機站起身：“接個電話。”
說完走了出去。
在林漾的腳步消失後，訓練室另一頭，一直低著頭的寒路讓眼睫動了動。
他鬆開緊緊捏了好久的鼠標。
掌心傳來跳痛。
寒路讓垂眼一看，發現是鼠標上的側鍵。捏得太用力又捏了太久，在他拇指指根刻出一道深深的紅印。
有點疼。
他卻沒管。
用力眨了幾下眼，寒路讓實在待不下去，把手隨意在身上一抹，也推開椅子起身出了訓練室。
-
比賽方安排的住宿環境都很好，繁華地段到了晚上依舊燈火通明。
唯獨轉秋後的夜風稍微有些冷。
寒路讓出來沒敢去找林漾，也沒驚動任何人。
林漾在走廊打電話。
他其實可以去找他談談。
但是談什麽？
那天對方看見的場景已經把一切都說明得很清楚。
林漾這幾天的疏遠也很明確他對這件事的態度。
都是成年人，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處事規則，何況他們還是隊友，林漾還對他那麽好。
沒必要把局麵鬧得那麽難看。
而且……
從私心來講，寒路讓不想挑明。
除了父母和奶奶進醫院之外，他從未在任何其他事上感知過害怕這種情緒。
但寒路讓現在怕了。
怕挑明之後，連現在的場麵都沒法維持住。
讓林漾厭惡他，比殺他千萬刀更難受。
寒路讓斂著睫毛看了一眼，推門進了一家24小時自助便利店。
他晚飯沒吃多少，胃也空落落，寒路讓隨便拿了個麵包。
正要去付錢，一個男人攔在了他麵前。
來人瘦了很多，明顯過的很糟糕，麵容憔悴，眼裏還有血絲。
見到他，擠出一個笑，露出一口牙，半點沒顯得友好，反而有點猙獰：“Frost，寒路讓，好久沒見啊，怎麽一個人出來？你們隊長呢？”
寒路讓皺起眉眼，辨認出他：“ICE。”
ICE一哂：“哈，是我，你還記得，真難得。”
他把身後一道廣告牌隨便一踢，擋住了兩人背後的過道：“原本是有點話想跟你們隊長談談，不過……跟你談也行。”
“哦對了，你現在還有資格叫他隊長嗎？轉會期一到，該不會也要去找下家了吧？”
寒路讓眼神驟冷：“你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讓讓日記：今日依舊多雲。隊長給了我一槍。:(
前文小修了一下，改成了親一張裝裱過的照片。
感謝老婆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