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咖包間內。
在靶場裏連續擊殺了半個小時的訓練機器人, 寒路讓的連招已經逐漸熟練。
林漾看他殺完第三波機器人，正想教他下一個環節, 突然,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
寒路讓也轉過來望著他，林漾笑了一下：“教練查崗了，你先練。”
“……好。”
林漾起身開門出去。
網開的雙人包間是玻璃門設計。
上麵有模糊條, 從外看不到裏麵具體的場景，但從裏麵可以看向外麵。
寒路讓的目光直直跟在林漾身後，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可及的範圍。
他才抿著唇轉頭，繼續退回初始位置, 準備打下一波。
神情前所未有地專注。
在寒路讓剛接觸這個遊戲的時候，他就聽說過有人能把飛鏢這種基礎近戰武器打出神器級別槍.械的威力。
後來, 他得知這個人叫林漾。
是首個帶著國內隊伍殺進世界賽場的選手, 也是唯一一個把征服了北美賽區的國人選手。
但寒路讓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林漾坐在他身邊，一步步把所有要領教給他。
一個選手的成名絕技意味著什麽, 沒人比他更清楚, 也絕不可能輕易透露。
林漾最開始答應等他拿到城市賽冠軍就教他怎麽用飛鏢時, 寒路讓高興歸高興，也沒抱特別大的期望。
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寒路讓再傻也看出來了，林漾擺明著是對他傾囊相授。
耐心、溫和, 一點一點小細節都仔細講給他聽。
剛才林漾在他麵前做示範的畫麵重現。
飛鏢在他手中舞得驚心動魄, 身姿上下翻飛，不過呼吸間就把訓練場上的機器人收割幹淨。
很帥, 寒路讓看的眼都忘了眨。
林漾還沒開始教他這套最終極的連招, 寒路讓緊盯屏幕中的目標。
幾秒後, 操控著角色衝了出去，在到達訓練機器人麵前的瞬間甩出三發飛鏢。
“叮叮叮！”
三道清脆的金屬聲。
全部爆頭。
機器人應聲倒下。
同一時間，技能【斬殺】刷新。
寒路讓轉瞬拉動鼠標，瞄準下一個目標，如法炮製再收下一枚擊殺。
然後是下一個、再下一個。
直到整個訓練靶場中的六個移動機器人全部陣亡，最後一次斬殺衝上天空。
屏幕上的遊戲角色輕巧地落在二樓平台，挽了個幹脆利落的姿態。
一整套操作拿下六個擊殺，隻花了不到五秒，結束得很漂亮。
但寒路讓停頓片刻，不太滿意地輕輕皺了皺眉。
慢。
太慢了。
和林漾剛才的示範比起來，慢了整整兩秒。
將近一半的時間。
寒路讓重新嚐試了一遍，仍然隻有毫厘之間的進步。
還是慢。
他抿緊下唇，正要再試第三次——
手背忽然一暖。
肩膀緊接著被不輕不重的力道按回椅背上。
寒路讓剛想扭頭去看，這股力道又掌住他的後腦，將他的頭扶正。
隨後，林漾的嗓音在他耳邊道：“坐姿不太對。”
微溫的熱息輕輕掃在他發頂，撩起幾根發絲：“坐直。”
寒路讓下意識挺直腰杆。
“看好。”林漾掌心加大力道，把寒路讓的手背完全覆蓋握住。
手臂一轉，就著他的手操控鼠標，左手按上鍵盤，以一個近乎完全把寒路讓攏在懷中的姿勢為他演示起來。
屏幕上的人物身形矯捷，衝向第一個目標。
爆頭秒殺。
閃電般轉身。
雙殺。
三殺。
……
兩秒後，收割完畢。
林漾直起身，鬆開他的手，揉揉寒路讓的腦袋：“看明白了嗎？”
寒路讓還僵在座椅上。
整個人繃得比鋼板還直。
半晌，才道：“……明白了。”
“嗯。”林漾直覺天才少年學習能力就是不一般，抬了抬唇角，“那你再自己練練？我去把房間續費一下。”
這間包間裏還用的是他第一次來辦卡時充值的時長，出去接電話碰到老板，才提醒他包間剩下的時長不多了。
“……”寒路讓沒和他對視，“好。”
林漾拉開門，在寒路讓即將放鬆下來的前一秒，忽然又轉身。
“對了。”他想起什麽，“等會練完應該還有時間，我們回一趟你原來的宿舍？如果還有留在那的東西，今天一起都帶回來。”
寒路讓根本沒注意他說的是什麽，機械地點頭：“好。”
等林漾再度關門出去，過了好半天，他長長呼了一口氣。
剛才那短短幾秒，林漾近在咫尺，對方身上清冽的鬆香伴著微熱的體溫，一個勁往他嗅覺裏鑽。
寒路讓幾乎有種被抱住的錯覺。
手背火燒火燎發燙，這感覺來得太異常，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動作。
寒路讓撐起胳膊肘，抓住自己的頭發狠狠揉了幾下，還覺得不夠，又把臉埋進手掌裏，深呼吸。
幾次後，他才握回鼠標。
但靜靜坐了兩三秒，沒動也沒繼續練習。
寒路讓忽地一下再度轉頭，湊到被林漾靠過的肩膀和衣領。
靠近，低頭，貼上去，輕輕嗅了嗅。
隻有他自己衣服的皂角味。
那股冷鬆香早就散了，半點沒沾到。
他反複舔了幾下唇。
不知在想什麽，睫毛耷拉了許久，終於在門外響起林漾回來的腳步聲時重新挺直腰杆，操控著角色衝向訓練機器人。
以至於練習時間結束，他在林漾車上的副駕駛放空大腦坐了半晌，忽然發現車窗外的街道有點眼熟。
寒路讓正想問，車已經停在了街邊。
和他們剛才所處的環境截然相反，外麵大片老舊的房屋和破敗的街景，讓林漾的車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好在已經是深夜，也不至於招來太多目光。
“OP的老板名下的所有資產都會被法院處理掉，再晚幾天，萬一落下什麽東西想拿回來就會很麻煩了。”林漾拔了車鑰匙，看一眼還有點呆的寒路讓，推門下車，“走吧。”
寒路讓拉開車門，迎麵就是一條小巷，旁邊還有隨地亂丟的垃圾和煙頭，髒亂灰敗。
渾濁的空氣撲鼻。
林漾要看見他的宿舍了。
他頭腦清醒過來，連忙道：“隊長！”
林漾：“怎麽了？”
“你在車裏等我吧，我自己去拿就行了。”寒路讓語氣有點急。
林漾沒明白他阻攔的意圖。
他親自把寒路讓送過來，為的就是保證他安全。
不過……他突然想到，畢竟是對方的宿舍，少年人有自己的隱私，實在有什麽不方便的，林漾在門口等他也不是不可以。
林漾準備說話，寒路讓先頓了頓道：“我房間……太亂了。”
“隻是這樣？”林漾眉梢挑起。
寒路讓還沒再開口，他笑道：“沒事，本來就是來拿東西而已，我又不是來檢查你的宿舍。”
眼見林漾已經走上台階，寒路讓追上去：“可是我房間也很小，沒地方站……”
“嘎吱”一聲，宿舍門從裏麵開了。
“有地方。”是以前的隊友之一，手裏跨著一個大背包，“裏頭東西都收完了，設備家具他們幾個分著賣了，房裏隻剩兩個床架子。”
他說著掃一眼林漾，卻也沒對他帽子加口罩的扮相起什麽疑問，眼神裏多的是漠然，回頭對寒路讓說：“放心，你的東西沒人動。”
說完把包往身上一挎，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寒路讓再沒任何理由阻攔林漾，後者先他一步進了客廳。
與其說是客廳，倒不如說就是個徒有四壁的大房間。
的確和剛才的男人說的一樣，原本放置在裏麵的幾台電腦和桌椅都不見了，整個地方就隻剩下唯一不能被搬走的櫥櫃，那是用石磚砌起來的。
看得出搬得很匆忙，地麵全是灰塵和刮蹭的痕跡，牆上也有。
還剩了幾張貼在上麵的日曆跟小廣告，撕得破破爛爛。
寒路讓看著這些隨風飄**的廣告紙碎片，猛地一頓，想起自己房間裏的東西。
然而已經晚了。
在他發呆的這幾秒鍾，林漾早就走進了他們的臥室。
寒路讓跑過去，恰好看見林漾站在屬於他的床架前，微微彎著腰，俯身在看什麽東西。
是他貼在床頭的人像。
都是他那段時間一個一個從網吧發剩下的宣傳單和海報上收集到的，甚至還有自己在網上搜到，拿宿舍裏的舊打印機印的。
每一張都被他小心地裁剪下來，仔仔細細貼在床頭。
這些人像……全都是林漾。
正麵，側麵，俯身，坐姿。
表情嚴肅的，笑著的，喝水的，扶耳機或看向鏡頭的。
各種各樣。
而此時，這些貼畫的主角本尊，就站在牆的前麵。
林漾抬起手，碰了碰其中一張海報卷起的一角，把它展平。
“我……”寒路讓的頭皮短促地麻了一下。
他攥住衣擺，一時間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往前走。
林漾聽見動靜放下手，回頭看了看他。
寒路讓低著腦袋躲過他的目光：“我還沒收拾……”
頭頂響起很輕地一聲笑。
隨後林漾跟他擦肩而過：“我在外麵等你，收拾吧，不急。”
還體貼地幫他把房門掩上了。
“……”寒路讓在床前站了好半天，決定忽略那些海報貼畫，徑直把床底下放衣服的箱子拖出來。
箱子裏還有一個備用的布包。
這段時間都是在RTG基地穿林漾那天給他帶的幾件衣服，比賽時就用賽方發的選手服。
寒路讓把還算能穿的衣服挑出來裝進包裏，又把一些藏在下麵的重要證件和奶奶的病曆放到背包底下壓好。
臨到出門前，他腳步再度停頓。
原地立了約莫五六秒，寒路讓轉身回到床前。
拉開背包拉鏈，將牆上那些貼畫和海報一張一張輕輕揭下來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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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接近十二點。
晚歸，還是帶著小孩晚歸，老張的數落肯定少不了。林漾沒走大門，把車停在RTG的地下車庫。
“你還有兩天時間準備試訓，不用緊張。”察覺寒路讓回程路上有些過分安靜，他轉頭道。
副駕駛上抱著背包的少年一愣。
兩秒後，點點頭。
打了一天比賽，又帶他練習飛鏢，還去宿舍拿東西，估摸著人也累了。
林漾沒強求，把車熄了火：“走吧。”
他走到電梯門口，背後的人忽然喊：“隊長。”
“嗯？”林漾回頭，差點和寒路讓撞上。
後者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到了他背後，走上前兩步。
像是有話要說，咬著下唇，烏黑的雙瞳直直望著他。
林漾正想先問他，寒路讓先遞過來一樣東西。
林漾低頭一看。
是一張銀行卡。
他怔住：“這是做什麽？”
“……”寒路讓耷拉下睫毛。
他背後還背著包，身形也比較瘦小，低眉順目的樣子更顯得像個才出校園的乖學生。
“我參加比賽的獎金。”他道。
“什麽？”
寒路讓停了半秒：“這裏麵是我參加比賽的獎金和我存的錢，交了醫藥費以後剩下的。”
“全都給你。”說完抬頭，認真看著林漾，“你之前……幫了我很多，還收留我在基地住下。”
原來是在感謝他。
也未免太懂事了點，這就把全身家當都交給他了。
林漾啞然。
但他幫寒路讓完全是出於自願。
小孩辛苦打比賽積攢下來的一點錢，他不可能收，何況對方後續或許還有醫藥費要支付。
林漾手上力道鬆了一下，還沒收回胳膊，寒路讓先按住了他的小臂。
像他都沒料到這個舉動，自己先愣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急道：“以後打比賽，我會很努力贏下來，拿更多獎金給你。”
這麽點錢當然不足以回報林漾，對方對他的幫助根本無法計量，如果可以，寒路讓給出什麽都願意。
林漾多半也不會收，他知道。
可他現在隻有這些。
林漾瞟了眼被按住的胳膊，又看向寒路讓。
寒路讓一眨也不眨地望著他，仿佛隻要林漾表現出任何拒絕的預兆，這雙黑眸裏就會被失落淹沒。
車庫裏安靜了足足兩分鍾。
最後是林漾無聲歎了歎：“行。”
他接下那張卡，沒等寒路讓眼底浮出欣喜，補充道：“但是我們說好，我隻是先代替你保管，這裏麵的錢我不會動。”
寒路讓愣住。
“往後你有需要，隨時找我要回去，不準因為金錢原因苛待自己的身體和任何需求。”林漾妥協歸妥協，原則上卻也不會退讓，“明白了嗎？”
寒路讓跟他對視，感知到林漾不是在和他開玩笑。
他低聲：“明白了。”
“嗯。”林漾滿意，正好電梯來了，“上樓吧。要是遇到老張，你別理他，直接進房間，我來和他說。”
寒路讓用餘光瞥見林漾將那張卡收進了口袋，這才點頭：“好。”
電梯開門，林漾踏出去一步，陡然停下。
寒路讓被他弄得猝不及防，也堪堪站住，險些一頭紮在他背上。
“怎麽……”
“RTG的選手房間可以隨便貼東西。”林漾道。
寒路讓一滯。
林漾目光往他的背包上落了半秒，溫和地牽起唇：“門上有密碼，不會有人看見。”
寒路讓：“……”
寒路讓耳朵尖一秒滾燙：“……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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