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公元1639年)四月初十日閃知願早令徐使來問夫,而昨所定者竟不至。徐複趨南關覓一夫來,餘飯已久矣。乃以衣四件、書四本、並襪包等寄陶道,遂同至夫寓。

候其飯,上午乃行,徐使始去。出南門,門外有小水自西而東,吊橋跨其上,即太保山南峽所出者。南行五裏,有巨石梁跨深溪上,其下水斷而不成流,想即沙河之水也。

又南半裏,坡間樹色依然,頗似餘鄉櫻珠,而不見火齊映樹,一二家結棚樹下,油碧輿五六肩,乃婦人之遊於林間者,不能近辨其為何樹也。

又南半裏,有堤如城垣,自西山環繞來。

登其上,則堤內堰水成塘,西浸山麓,東築堰高丈餘即諸葛堰,今尚存。隨東堰西南行,二裏堰盡,山從堰西南環而下,有數家當曲中在山灣中。南轉行其前,又二裏,有數十家倚西山下,山複環其南,是為臥獅窩。蓋其西大山將南盡,支乃東轉,其北先有近支,東向屢下,如太保、九隆皆是也;又南為臥獅,在西南坳中,山形再跌而下,其上峰石崖盤突,儼然一如狻猊suāní即獅子之首,其下峰頗長,則臥形也。

餘先望見大路在南坡之上,初不知小路之西折而當獅崖盤突間,但遙見其崖突兀,與前峰湊峽甚促,心異之。候土人而問,初一人曰:“此石花洞也。”再問一人,曰:“此芭蕉洞也。”小路正從其下過,石花即其後來之名耳。蓋大路上南坡,而小路西折而由此,餘時欲從小路上,而仆擔俱在後,坐待久之。俟其至,從村南過小橋,有碑稱臥佛橋。過橋,即西折從小路上坡。一裏餘,從坡坳間渡小水,即仰見芭蕉洞在突崖之下,蓋突崖乃獅首,而洞則當其臥臍之間。

涉澗,又西上而探洞。洞門東向,高穹二丈,正與筆架山遙對。洞內丈餘,即西北折而下。

其洞下雖峻而路頗夷平坦,下三丈漸暗,聞秉炬入,深裏餘,姑挨歸途攜炬以窮也。

出洞,循崖西上一裏,過突崖下峽,透脊而西半裏,度一窪。脊以內乃中窪之峽,水東挨突崖脊,下搗其崖麓,無穴以泄,水沫淤濁,然而所渡芭蕉洞前小水,即其透崖瀝峽而出者。從水上循嶺南轉,一裏,逾南坡之脊,始見脊南亦下墜成大窪,而中無水。南坡大道,從右窪中西南上;而餘所從小道,則循西大山南行嶺間。五裏,連逾二坡脊。共二裏,則西界大山南向墜為低脊,此其東轉之最長者也,南坡涉窪之路,至此而合。乃共轉西向,循低脊而進,脊北亦中窪瀦水焉。西一裏,降而下坡,半裏而得窪底鋪,五六家在坑峽間。

其峽雖縱橫而實中窪,中無滴水。

隨窪西下一裏,直抵大山下。複南行窪峽中二裏,又得東墜之脊,脊南塢稍開,於是小圓峰離立矣,然其水猶東行。一裏,又南上坡,盤坡南離立圓峰,取道峰隙而南。一裏,轉峰腋,始東南上盤而西南。共裏餘,則南北兩支,俱自北大山之西分支東繞,中夾成峽甚深。路逾北支,從其上西向入峽;其南支則木叢其上,箐樹木叢生的山穀為箐,此為雲貴之地所稱墜其下。雖甚深而不聞水聲焉。

西行二裏,乃西下箐中。

又一裏,有數家當箐底,是為冷水箐,乃飯於鬻腐者買豆腐的人家。

於是西南隨箐上,一裏,過一脊,其脊乃從西而東度之脈也。脊南始見群山俱伏,有遠山橫其西南。路又逾岡西上,一裏,登其南突之崖,是為油革關舊址,乃舊之設關而榷稅處,今已無之。其西即墜崖西下,甚峻。下二裏,漸平。又二裏,西峽漸開,有僧新結樓倚北山下施茶,曰孔雀寺。

由寺西循山嘴南轉,共一裏,逾嘴而西,乃西北盤其餘支,三裏而得一亭橋。

橋跨兩峽間,下有小澗,自北而南,已中涸無滴。橋西逾坡西北下,路旁多黃果,即覆盆子也,色黃,酸甘可以解渴。其西塢大開,塢西大山,一橫於西,一橫於南,而蒲縹之村,當西大山下。

其山南自南橫大山,又東自油革關南下之支,橫度為低脊而複起者;其中水反自南而北,抵羅岷而西入潞江焉。共西下二裏,乃得引水之塍,其中俱已插秧遍綠。

又西北行二裏餘,過蒲縹之東村。村之西,有亭橋跨北注之溪,曰吳氏輿梁。又西半裏,宿於蒲縹之西村。其地米價頗賤,二十文可飽三四人。蒲縹東西村俱夾道成街,而西村更長,有驛在焉。

十一日雞鳴起,具飯。昧爽,從村西即北向循西大山行,隨溪而北,漸高而陟崖,共八裏,為石子哨,有數家倚西山之東北隅。

又北二裏,乃盤山西轉,有峽自西而東,合於枯飄北注之峽。溯之,依南山之北,西入二裏,下陟南來峽口。峽中所種,俱紅花可製作胭脂的一種菊科植物成畦,已可采矣。西一裏,陟西來峽口,其上不多,水亦無幾,有十餘家當峽而居,是為落馬廠。度峽北,複依北山之南西入,一裏,平上逾脊。其脊自南而北度,起為峽北之山,而北盡於羅岷者也。逾脊西行峽中,甚平,路南漸有澗形依南崖西下,路行其北。三裏,數家倚北山而居,有公館在焉,是為大阪鋪。

從其西下陟一裏,有亭橋跨澗,於是涉澗南,依南山之北西下。二裏,有數家當南峽,是為灣子橋。有賣漿者,連糟而啜之,即餘地之酒釀即醪糟,雲貴一帶稱甜酒也。

山至是環聳雜遝,一澗自東來者,即大阪之水;一澗自南峽來者,墜峽倒崖,勢甚逼仄,北下與東來之澗合而北去,小木橋橫架其上。度橋,即依西山之東北行,東山至是亦有水從此峽西下,三水合而北向破峽去。

東西兩崖夾成一線,俱摩雲夾日,溪嵌於下,蒙箐沸石,路緣於上,鏖壁摭崖鏖áo摭zhí該句意即道路從崖壁間艱難地穿過。排石齒而北三裏,轉向西下,石勢愈峻愈合。又西二裏,峽曲而南,澗亦隨峽而曲,路亦隨澗而曲。半裏,複西盤北轉,路皆鑿崖棧木。半裏,複西向緣崖行。一裏,有碑倚南山之崖,題曰“此古盤蛇穀”,乃諸葛武侯燒藤甲兵處,然後信此險之真冠滇南也。水寨高出眾險之上,此峽深盤眾壑之下,滇南二絕,於此乃見。

碑南漸下,峽亦漸開。

又西二裏,乃北轉下坡。

複轉而西一裏,有木橋橫澗而北,乃度,循北崖西行。一裏,逾南突之脊,於是西穀大開,水盤南壑,路循北山。又西平下三裏,北山西斷,路乃隨坡南轉。西望坡西有峽自北而南,俱崇山夾立,知潞江當在其下而不能見。南行二裏餘,則江流已從西北嵌腳下,逼東山南峽之山,轉而南去矣。乃南向下坡,一裏,有兩三家倚江岸而棲,其前有公館焉,乃就瀹水以飯。

時渡舟在江南岸,待久之乃至。登舟後,舟子還崖岸而飯,久之不至,下午始放渡而南。

江流頗闊,似倍於瀾滄,然瀾滄淵深不測,而此當肆流之衝,雖急而深不及之,則二江正在伯仲間也。其江從北峽來,按《一統誌》雲,“其源出雍望”。不知雍望是何彝地名。

據土人言“出狗頭國”,言水漲時每有狗頭浮下也。

注南峽去,或言東與瀾滄合,或言從中直下交南,故蒙氏封為“四瀆dū獨流發源注海的大河”之一。

以餘度之,亦以為獨流不合者是。

土人言瘴癘lì指瘧疾痛毒甚毒,必飲酒乃渡,夏秋不可行。餘正當孟夏,亦但飯而不酒,坐舟中,擢流甚久,亦烏睹所雲瘴母哉。

渡南崖,暴雨急來,見崖西有樹甚巨,而鬱蔥如盤,急趨其下。樹甚異,本根幹高二丈,大十圍,有方石塔甃其間,高與幹等,幹跨而絡之,西北則於密而石不露,東南臨江,則幹疏而石出,幹與石已連絡為一,不可解矣,亦窮崖一奇也。

已大風揚厲,雨散,複西向平行上坡。望西北穹峰峻極,西南駢崖東突,其南崖有居廬當峰而踞,即磨盤石也。望之西行,十裏,逼西山,雨陣複來。已虹見同“現”,出現之意東山盤蛇穀上,雨遂止。從來言暴雨多瘴,亦未見有異也。稍折而南,二裏,有村當山下,曰八灣,數家皆茅舍。一行人言此地熱不可棲,當上山乃涼。從村西隨山南轉,一裏,過一峽口。

循峽西入,南涉而逾一崖,約一裏,遂從南崖西上。

其上甚峻,曲折盤崖,八裏而上淩峰頭,則所謂磨盤石也。百家倚峰頭而居,東臨絕壑,下嵌甚深,而其壑東南為大田,禾芃芃pēng茂盛之狀焉。

其夜倚峰而棲,月色當空,此即高黎貢山之東峰。憶諸葛武侯、王靖遠驥之前後開疆,方威遠政之獨戰身死,往事如看鏡,浮生獨倚岩,慨然者久之。

十二日雞再鳴,飯,昧爽出門。其處雖當峻峰之上,而居廬甚盛,有公館在村北,潞江驛在其上。山下東南成大川,已插秧盈綠,潞江沿東山東南去,安撫司依西南川塢而居。遂由磨盤石西南上,仍峻甚。二裏,逾其南峽之上,其峽下嵌甚深,自西而東向,出安撫司下。峽底無餘隙,惟聞水聲潺潺在深箐中。

峽深山亦甚峻,藤木蒙蔽,猿鼯wū即鼯鼠,前後肢之間有飛蹼,可滑翔飛躍晝號不絕。峽北則路緣崖上,隨峽西進,上去山頂不一二裏,緣峽平行西四裏,有石洞南臨路崖,深闊丈餘,土人鑿石置山神碑於中。又四裏,稍折而北上崖,旋西,西登臨峽之坡。北峽之上,至是始南垂一坡,而南峽之下,則有峽自南山夾底而出,與東出之峽會成“丁”字,而北向垂坡焉。又西二裏,或陟山脊,或緣峰南,又三裏,有數家當東行分脊間,是為蒲滿哨。蓋山脊至是分支東行,又突起稍高,其北又墜峽北下,其南即安撫司後峽之上流也。

由此西望,一尖峰當西複起,其西北高脊排穹,始為南渡大脊,所謂高黎貢山,土人訛錯傳為高良工山,蒙氏僭僭越,私自作主之意封為西嶽者也。其山又稱為昆侖岡,以其高大而言,然正昆侖南下正支,則方言亦非無謂也。由蒲滿哨西下一裏,抵所望尖峰,即躡級數轉而上。兩旁削崖夾起,中墜成路,路由夾崖中曲折上升,兩岸高木蟠空,根糾垂崖外,其上竹樹茸密,覆陰排幕,從其上行,不複知在萬山之頂,但如唐人所詠:“兩邊山木合,終日子規啼”,情與境合也。

一裏餘,登其脊。

平行脊上,又二裏餘,有數家倚北脊,是為分水關,村西有水沿北坡南下,此為潞江安撫司後峽發源處矣。

南轉,西逾嶺脊,磚砌鞏門,跨度脊上。其關甚古,頂已中頹,此即關之分水者。關東水下潞江,關西水下龍川江。

於是西下峽,稍轉而南,即西上穿峽逾脊,共五裏,度南橫之脊,有村廬,是為新安哨。由哨南複西轉,或過山脊,或蹈踩過嶺峽,屢上屢下,十裏,為太平哨。於是屢下屢平,始無上陟之脊。五裏,為小歇廠。五裏,為竹笆鋪。自過分水關,雨陣時至,至竹笆鋪始晴。數家夾路成衢,有賣鹿肉者,餘買而炙脯烤幹肉。於是直下三裏,為茶庵。又西下五裏,及山麓,坡間始盤塍為田。其下即龍川江自北而南,水不及潞江三分之一,而奔墜甚沸。西崖削壁插江,東則平坡環塍。

行塍間半裏,抵龍川江東岸。溯江北行,又半裏,有鐵鎖橋架江上。

其製兩頭懸練,中穿板如織,法其製作方法一如瀾滄之鐵鎖橋,而狹止得其半。

由橋西即躡級南上,半裏為龍關,數十家當坡而居,有稅司以榷què征稅負販者。又西向平上四裏餘,而宿於橄欖坡。其坡自西山之脊,東向層突,百家當坡而居,夾路成街,踞山之半。其處米價甚賤,每二十文宿一宵,飯兩餐,又有夾包。

龍川江發源於群山北峽峨昌蠻即阿昌族七藏甸,經此,東為高黎貢,西為赤土山。下流至緬甸太公城,合大盈江。

十三日平明而飯。由坡西登嶺西北上,八裏,稍北,逾北峽西上,二裏,從嶺上平行。

望西北有層峰排簇嶺上,初以為將由其南垂行,一裏,忽從嶺頭轉北,三裏,乃西南下峽中。一裏,有四五家當峽而居,竹籬茅舍,頗覺清幽,是為赤土鋪。

其村當西麵排簇層峰之麓,東與橄欖坡夾而為坳。

村西有亭橋架小澗上,其水自南峽來,搗北峽去,橋名建安。

按《誌》,大盈江之水,一出自東北赤土山,而此鋪名赤土,水猶似東北下龍川者,豈其西排簇層峰為赤土山,而此猶其東麓之水,以其在麓,即以名鋪耶?由橋西即南向上坡,二裏,西南登脊,即自排簇峰東南分支下者。又轉而西一裏餘,有庵施茶,當脊北向而踞,是為甘露寺。又西一裏,坡間水北向墜崖,路越之西向下峽。峽中有水自北而南,又與坡上水分南北流,以餘意度之,猶俱東下龍川者。半裏,乃從峽底溯水北入。其峽東西兩崖,俱從排簇層峰分支南下者,西崖即其本支,東崖乃分支,東南由甘露寺脊而下者也,第峽水南出東轉,不知其北合於建安橋,抑直東而下龍川否也?

北行峽底一裏餘,水分二道來,皆細甚。遂從坡西躡峻上,一裏,北穿嶺夾,半裏,透脊。其脊自東北度西南,脊以北即墜峽西下。路從峽端北轉而西,有數家倚北山之上,是為亂箭哨,至是始出排簇層峰嶺脊之西。按《誌》,赤土山在州城東三十裏,水至是始分,則前之赤土鋪猶東岸之麓,非分流之正脊可知也。

飯於嶺哨。西向行稍下,共二裏,有塢自南而北,細流注其中。按《誌》,大盈江有三源,一出赤土山,當即此矣,從此而西,出馬邑河,繞州城北而西合巃嵸lóngzōng、羅生二水,同為大盈之源者也。

又北上坡二裏餘,有一二家當坡之南,環堵圍南峽之坳甚遙,雜植果樹於中,是為板廠。由其西二裏,又西下半裏,有十餘家當峽坳而居,是為芹菜塘。其前小水,東北與大盈之源合。村廬不多,而皆有杜鵑燦爛,血豔奪目。

若以為家植者,豈深山野人,有此異趣?

若以為山土所宜,何他岡別隴,杳然無遺也?由村西複西上坡一裏餘,轉峽而平行頂上三裏餘,乃出西嶺之端。下望其塢甚深,而中平如砥,良疇遠村,交映其間。其塢大而圓,乃四麵小山環圍而成者,不比他川之沿溪成峽而已。

西向峻下者五裏,循峽東北折,又折而西三裏,乃循東山北行,其下稍平。又二裏,有村當東山之麓,是為坡腳村。

有賣漿者,出酒甚旨味美,以醋芹為菜。

與同行崔姓者,連啜二壺乃行。於是西行平疇中,一裏,有小水自南而北,即《誌》所雲羅生山之水,亦大盈三源之一,分流塍中者也。又西北二裏餘,有村曰雷打田。其東亦有小溪,自南而北,則羅生山之正流也,與前過小流,共為大盈之一源雲。是溪之東田窪間,土皆黑墳這裏指高出地麵的土堆,土人芟shān鏟除其上層曝幹供爂,蓋煤堅而深入土下,此柔而浮出土上,而色則同也,由村北又西三裏,有廬舍當坡塍間,曰土鍋村,村皆燒土為鍋者。於是其西廬舍聯絡,一裏為東街,又半裏,西交大街,則“十”字為衢者也。騰越州城之南門,即當大街之北,城南居市甚盛,城中所無,而此城又迤西所無。

乃稅駕於大街東黔府官舍,時適過午也。

時黔府委官王仰泉者已返省,阮玉灣導書,姑與店中。

十四日早雨。命顧仆覓潘秀才家,投吳方生書。上午雨止,潘來顧。下午,餘往顧而潘出,乃返作記寓中。薄暮,同行崔君挾餘酌於市,以竹實為供,竹實大如鬆子,肉圓如蓮肉,土人煮熟以買。投壺古人飲酒娛樂的方式,一般形式是在一定距離外安放一個酒壺,喝酒之人依次向其中投放箭矢,不中者則被罰喝一杯暢飲。月上而返,冰輪皎然。

十五日晨往晤潘。

潘勸無出關。

上午,潘饋酒餚. 下午,店中老人亦來勸餘無行。

先是餘以阮玉灣書畀楊主人,托其覓同行者,主人唯唯。至暮,以潘酒招之共酌。兄弟俱勸餘毋即行,謂炎瘴正毒,奈何以不貲輕擲也。屈指八月,王君將複來,且入內,同之入關最便。餘姑諾之,是夜月甚皎,而邸舍不便憑眺,竟鬱鬱臥。

十六日晨起,候主人飯,欲為尖山之行。其山在州城西北百裏。

先是主人言其靈異,慫恿餘行,故謀先及之。

乃以竹箱、衫、氈寄楊主家,挈輕囊與顧仆行。從南門外循城西行,半裏,過新橋,巨石梁也。橋下水自北合三流,襟城西而南,過此南流去,即所謂大盈江矣。

餘既過橋,四望山勢回環,先按方麵定之。當城之正東而頂平者,為球瓓山,亂箭哨之來道逾其南脊;當城之正西而尖聳者,為擂鼓山,南為龍光台,為緬箐道,為水口西夾;直北者,為上幹峨山,亂箭哨之脈,從之東度南起,去城北二十裏;直南者,為來鳳山,州治之脈,從之北度,又西突保祿閣,為水口東夾。城西南為水口,束峽極緊,墜空而下,為跌水崖。城東南、東北俱有回塢,乃來鳳山自北環度之脈。

而東北獨伏,有高山穹其外,即龍川江東高黎貢山北來之脈也。城西北一峰獨聳,高出眾峰,為巃嵸山,乃北來分脈之統會。從此直南,為筆峰,為寶峰,為擂鼓,而盡於龍光台。

從此西度南轉,為猛蚌。從此東度,為上幹峨;低伏而東度南起,為赤土山亂箭嶺;南下西轉,為羅生山;支分直北者,為球瓓,峙州東而北盡馬邑村;支分由西而南者,為來鳳,峙州南而西夾水口,北與龍光對。此州四麵之山也。

其水,一東南出羅生山,北流經雷打田,至城東北;一東出亂箭哨,北流西出馬邑村西南,至城東北;一出巃嵸山,滀貯水為海子,流為高河,南至城東北。三水合為一,是為大盈江,由城西而南,過二橋,墜峽下搗,其深十丈,闊三丈餘,下為深潭,破峽西南去,經和尚屯,又名大車江。此州四麵之水也。

其北二日抵界頭,與上江對;其南一日抵南甸,與隴川、緬甸對;其西一日半至古勇,與茶山對;其東一日半至分水關,與永昌對。八關自其西北斜抵東南,西四關屬蠻哈守備,自西北而東南:一曰神護,二曰萬仞,三曰巨石,四曰銅壁。東四關屬隴把守備,自西南而東南:一曰鐵壁,二曰虎踞,三曰天馬,四曰漢龍。八關之外,自神護而出,為西路,通迤西,出琥珀碧玉:自天馬而出,為南路,通孟密,有寶井;自漢龍而出,為東南路,通木邦,出邦洋布:自鐵壁而出,亦為南路,通蠻莫,為緬甸阿瓦正道。昔蠻莫、孟密俱中國地,自萬曆三十三年金騰威道立此八關,於是關外諸彝,俱為阿瓦所有矣。由州南抵南甸分路:西向幹崖,至蠻哈諸關,南向隴川,至隴把諸關。由州西抵緬箐分路:西出神護,通迤西;西北逾嶺,至古勇。大概“三宣”猶屬關內,而“六慰”所屬,俱置關外矣。遂分華、彝之界。此其四鄙之望也。

大盈江過河上屯合緬箐之水,南入南甸為小梁河;經南牙山,又稱為南牙江;西南入幹崖雲籠山下,名雲籠江;沿至幹崖北,為安樂河;折而西一百五十裏,為檳榔江,至比蘇蠻界即傈傈族地區,注金沙江入於緬。一曰合於太公城,此城乃緬甸界。按緬甸金沙江,不注源流,《誌》但稱其闊五裏,然言孟養之界者,東至金沙江,南至緬甸,北至幹崖,則其江在幹崖南、緬甸北、孟養東矣。又按芒市長官司西南有青石山,《誌》言金沙江源出之,而流入大盈江,又言大車江自騰衝流經青石山下。豈大盈經青石之北,金沙經青石之南耶?其言源出者,當亦流經而非發軔最初之發源地,若發軔,豈能即此大耶?又按芒市西有麓川江,源出峨昌蠻地,流過緬地,合大盈江;南甸東南一百七十裏有孟乃河,源出龍川江。而龍川江在騰越東,實出峨昌蠻地,南流至緬太公城,合大盈江。

是麓川江與龍川江,同出峨昌,同流南甸南幹崖西,同入緬地,同合大盈。

然二地實無二水,豈麓川即龍川,龍川即金沙,一江而三名耶?蓋麓川又名隴川,“龍”與“隴”實相近,必即其一無疑;蓋峨昌蠻之水,流至騰越東為龍川江,至芒市西為麓川江,以與麓川為界也,其在司境,實出青石山下,以其下流為金沙江,遂指為金沙之源,而非源於山下可知。又至幹崖西南、緬甸之北,大盈江自北來合,同而南流,其勢始闊,於是獨名金沙江。而至太公城、孟養之界,實當其南流之西,故指以為界,非孟養之東又有一金沙南流,幹崖之西又有一金沙出青石山西流;亦非大盈江既合金沙而入緬,龍川江又入緬而合大盈。大盈所入之金沙,即龍川下流,龍川所合之大盈,即其名金沙者也。分而岐之名愈紊,會而貫之脈自見矣。此其二水所經也。於是益知高黎貢之脈,南下芒市、木邦而盡於海,潞江之獨下海西可知矣。按《誌》又有大車湖在州南,甚廣,中有山,如瓊浪中一點青。今惟城北上幹峨巃嵸山下有二海子,城南並無瀦水,豈洪流盡揚塵耶?

過新橋,西行半裏,有岐:西北行者,為烏沙、尖山道;南下者,為跌水河道。餘聞其勝甚,乃先南趨。出竹塢中一裏,涉一東流小澗,南上坡,折而東約半裏,有大石梁架大盈江上,其橋東西跨新橋下流。

從橋西稍南上坡,不半裏,其水從左峽中透空平墜而下,崖深十餘丈,三麵環壁。水分三派飛騰,中闊丈五,左駢崖齊湧者,闊四尺,右嵌崖分趨者,闊尺五,蓋中如簾,左如布,右如柱,勢極雄壯,與安莊白水河齊觀,但此崖更近而逼。從西崖繞南崖,平對而立,飛沫倒卷,屑玉騰珠,遙灑人衣麵,白日間真如雨花雪片。土人所稱久雨不晴者以此,但“雨”字當易“旱”為是,用“雨”字則疊床架屋矣意即用字重複,不精當。

其水下墜成潭,嵌流峽底甚深,因下蹈之,有屋兩重在夾壑中,乃王氏水舂也。

複上西崖。其南一峰高聳,憑空揖瀑,是為龍光台,上建關帝殿。回盼久之,複下西崖。其崖甚狹,東即瀑流墜空,西亦夾坑環屋。俯視屋下坑底,有流泉疊碓,亦水舂也,而當環坡間,其西即南下緬箐大道,不知水所從出。細瞰之,水從腳下透穴出,南分為二,一隨大道南注,一複入巨石下,入夾坑之屋為舂。回眺崖北有峽一線,深下五六丈,駢峙北來,闊僅一尺,而高不啻三丈餘,水從其底透入前崖之腹而出其南。計崖穴之上,高亦三丈餘,南至出水之穴,上連三四丈,不識其下透之穴與上駢之峽,從何而成,天巧人工,兩疑不能至此矣。

從崖上躡西峰,一裏,有寺踞峰之東,門東向,為毗盧寺。由其西二裏,直抵擂鼓尖峰下,見有路直躡峰西上,而路有二生儒生或書生指寶峰大道尚在北,乃橫涉田間。

半裏,得大道,隨而西上坡。

二裏,西抵擂鼓之北。

當西北從岐上,而餘誤從西南,一裏,躡峻,一裏,漸轉南陟,複向擂鼓行。又一裏,心知其誤,遂西逾嶺脊,則望見寶峰殿閣,在西北嶺半,與此脊齊等,而隔箐兩重,其下甚深,皆從西南嶺脊墜下。計隨坡東下,就大道複上,與躡坡西上,從峰脊轉下,其路相比,不若上之得以兼陟其頂也。遂西南上,甚峻,一裏,直出擂鼓尖之西,有路自尖南向來合,同之西北度脊。脊北路分為二,一西北沿峰去,一東北攀嶺行。一裏,再逾嶺陟脊,其脊兩旁皆東西下,乃飯於脊。過北,路複分為二如前,然東北者猶非寶峰路,尚隔一箐也。

乃複西北上頂,一裏,躡其最高處,東俯州城東塢,西俯峨隴南塢,皆近夾此脊下,而峨隴之西,又有高峰一重,自北而南,夾峨隴之塢,南出緬箐,而與大盈之江合而南去焉。頂東南深樹密翳,乃從西北下,甚峻,半裏就夷平地。隨東箐北行嶺脊,又半裏,路交“十”字:一從南直北者,俱行其脊;一從東箐中上,橫過西北者,出山腰。知寶峰之寺在箐翳矣,乃折而東下。木葉覆叢條間,甚峻而滑,非攀枝,足無粘步。

下一裏,轉殿角之右,則三清殿也。前有虛亭三楹,東攬一川之勝,而其下亭閣綴懸崖間,隔箐回坡,咫尺縹渺此句描繪亭閣或隔著樹林,或處在坡的另一麵,雖看上去很近,實則遙遠。殿西廡為二黃冠所棲。

餘置行囊,令顧仆守其處,乃由亭前東下。

道分為二,一從右下危坡,一從左轉深箐。餘先隨箐下,半裏,右顧崖間,一亭飛綴,八角重欞,高倚懸崖之上,乃參府吳君蜀人,名藎臣。新建以祀純陽者。由亭左再下,緣箐半裏,南轉,仰見亭下之石,一削千仞,如蓮一瓣,高穹向空,其南又豎一瓣駢附之,皆純石無纖紋,惟交附處中垂一線,闊僅尺餘,鑿級其中,仰之直若天梯倒掛也。北瓣之上,大書“奠高山大川”五字,亦吳參府筆,其下新構建造一軒跨路,貌靈官於中。

南瓣側有尖特聳,夾級為門,其下玉皇閣倚之。

環騰多土山,獨是崖純石,危穹夾箐之間,覺耳目頓異。玉皇閣南亦懸箐無路,靈官軒北又鑿崖為梯,嵌夾石間。北下數丈,有石坊當其前,大書曰:“太極懸崖。”從此北度東下之箐,再上北坡,共裏餘,則寶峰寺當峰而踞,高與玉皇閣等。

而玉皇閣東向。此寺南向,寺東龍砂最微,固不若玉皇閣當環箐中央,得一山之正也。寺頗寥落,有尼尼姑居之,此昔之摩伽陀指印度僧人修道處。

他處皆釋盛於道佛教比道教昌盛,而此獨反之。已複下箐中,躡太極崖,過北瓣下,從一線之級上。

其級峻甚,幾不能留趾,幸兩崖逼束,手撐之以登。一上者八十級,當純陽亭之南,峽始曲折為梯,又三十餘級而抵虛亭間。餘擬打算眺月於此,以擴未舒之觀,因拭桌作記。令顧奴汲水太極下箐東以爂,二黃冠道士止之,以飯飯餘。仍坐虛亭,忽狂飆大風布雲,迨暮而月色全翳。邵道謂虛亭風急,邀餘臥其榻。

十七日餘起,見日麗山幽,擬暫停憩其間,以囊中存米作粥,令顧奴入州寓取貴州所買藍紗,將鬻以供杖頭此處泛指路費。而此地離州僅八裏,顧奴去不返。抵下午,餒甚,胡道飯餘。既而顧奴至,紗仍不攜來也。

十八日錄記於虛亭。先夜有虎從山下齧參戎馬,參戎命軍士搜山覓虎。

四峰瞭視者,呐聲相應,兩箐搜覓者,上下不一,竟不得虎。

巔塘關南越大山,西南繞古勇關北。分支東突者。為尖山;東南突者,為馬鞍山;又分支南下者,為寶峰,又南為打鼓尖,又南盡於龍光台。其馬鞍山正支東度者,一起為筆峰,又起為巃嵸,於是南環為赤土,為亂箭哨過脊,又南為半個山,而西北環來鳳而結州治。此所謂回龍顧祖也。從古勇關北分支南下者,為鬼甸西山,又南為鵝籠西山,又南低於緬箐;正支西南下者,為古勇西關,而南接於神護焉。八關之外,其北又有此古勇、巔塘二關,乃古關也。

巔塘之外為茶山長官司,舊屬中國,今屬阿瓦。巔塘東北、阿幸廣北為姊妹山,出斑竹,其外即野人。寶峰山東向屏立其前,下分為二箐,中垂石崖高穹,兩旁倒插箐底。北箐之上,環岡一支,前繞如堵牆,石崖中裂,鑿級懸其間,名猢猻梯。梯南玉皇閣倚其下,梯北純陽閣踞其上,舊有額名為“太極懸崖”,而吳參戎又大書鐫其上,曰“奠高山大川”。純陽閣之上,則開軒三楹,左右當懸箐之中,而下臨絕壑。向東北,近則環岡前伏,平川繞其下,遠則東山之外,高黎貢北尖峰特出眾山之頂,正對其中,此峰土人又名為小雪山,遙峰橫亙天半,而其上特聳一尖如拱圭,蓋在分水關之北二十裏。關間無路能上,亦不能見,至此乃東見之。馬鞍山寶藏之徒徑空,昔在戎行時,曾從赤土鋪北度龍川至其下,為高簡槽,有居人段姓者,導之登其頂。其高蓋四十裏雲。目界甚爽。其後為三清殿,則邵道所棲也。三清殿去西頂不遙,餘前從之下。蓋是山之最高者,為三清殿,東北向;當石壁而居一山之中者,為玉皇閣,東向;居北箐之北,倚環岡腋間者,為寶峰寺,南向。玉皇閣當石壁下,兩箐夾之,得地脈之正;而純陽閣孤懸崖間,從蓮花尖上現神奇,是奇,正相生之妙也正表現出生動的妙趣。蓋騰陽多土山,而此山又以土山獨裹石崖於中,如穎躍於囊即出類拔萃,且兩箐中怪樹奇株,鬱蔥蒙密。

竹之大者,如吾地之貓竹,中者如吾地之筋竹,小者如吾地之淡竹,無所不有,又非迤東西所有也。

(延甲按:“舊有額”至“大川”廿五字宜從楊本節去,已見十六日。)

二十一日飯後別邵道,下純陽閣,東經太極崖。其處若橫北箐而上,半裏而達寶峰寺;餘以南箐懸峭,昨所未經,乃從大路循玉皇閣下懸崖。曲折下半裏,又度北箐之下峽,從環岡大道複半裏,北上寶峰寺。問道於尼。尼引出殿左峰頭,指山下核桃園,直北為尖山道,西北登嶺為打鷹山道。聞打鷹山有北直指由京師南京直接管轄的北方地區,北京、天津等地僧新開其地,頗異,乃先趨打鷹。於是東北下坡,一裏,抵坡北。又北一裏餘,有數家倚西山麓,是為核桃園。其西北有坳頗低,乃寶峰之從北度脊者,有大道西向之,有小溪東注。逾之,直北一裏餘,乃西北登坡。四裏,逾坡脊而西,是名長坡。又西半裏。乃轉而北,挾西峰而循其北,仍西行脊上。其脊北下,即酒店嶺之東度為筆峰、巃嵸者,南下,即野豬坡之南出為鵝籠、緬箐者,蓋俱從分支之脊行也。西五裏,嶺坳間路交“十”字,乃西北橫陟之。當從西北躡坡,誤從西行嶺之南。二裏,遇樵者,知為鬼甸道,打鷹開寺處已在直北雙峰下。然此時已不見雙峰,亦不見路影,乃躡棘披礫。直上者三裏,霧氣襲峰,或合或開。又上二裏,乃得亂坪,小峰環合之,中多回壑,竹叢雜布。見有撐架數柱於北峰下者,從壑中趨之,仍無路。柱左有篷一龕,僧寶藏見餘,迎入其中,始知即開山之人也。因與餘遍觀形勢。飯後霧稍開,餘欲行,寶藏固留止一宵。餘乃從其後山中垂處上。

其山乃中起之泡也,其後複下,大山自後回環之,上起兩峰而中坳中間部分下凹,遙望之狀如馬鞍,故又名馬鞍山。據土人言,其上多鷹,舊《誌》名為集鷹山,而土音又訛為打鷹雲。

其山脈北自冠子坪南聳,從頂上分二岐,一峙西南,一峙東北,二峰之支,如抱臂前環。

西南下者,當壑右而伏,過中複起小阜而為中案,南墜而下,複起一峰為前案。東北下者,當壑左而伏,結為東窪之鑰。兩峰坳處正其環窩處,前蹲一峰當窩中,其脈複自東北峰降而中度,宛如一珠之托盤中。其前複起兩小阜,如二乳之列於胸。其脈即自中蹲之峰,從左度右,又從右前度,而複起一阜於中,與**又成鼎足,前列為中峰近案,即南與中案並峙。

稍度而東,又起一阜,即北與東窪之鑰對夾。故兩乳之前,左右俱有窪中坳,中峰之後,左右亦有峽中扃,其脈若甚平,而一起一伏,隱然可尋。

其兩峰之高者,左右皆環而止,唯中之伏而起者,一線前度,其東為筆峰、巃嵸,南為寶峰、龍光者,皆是脈也。土人言,“三十年前,其上皆大木巨竹,蒙蔽無隙,中有龍潭四,深莫能測,足聲至則湧波而起,人莫敢近;後有牧羊者,一雷而震斃羊五六百及牧者數人,連日夜火,大樹深篁,燎無孑jiě遺剩餘,而潭亦成陸,今山下有出水之穴,俱從山根分逗雲。”山頂之石,色赭赤而質輕浮,狀如蜂房,為浮沫結成者,雖大至合抱,而兩指可攜,然其質仍堅,真劫灰之餘也。寶藏架廬在中峰之下,前臨兩乳,日後有擴而大者,後可累峰而上,前可跨乳為鍾鼓之樓雲。今諸窪雖中坳,而不受滴水,東窪之上,依石為窞小水溝,有瀦水一方,豈龍去而滄桑倏易,獨留此一勺以為開山之供者耶!

寶藏本北直人,自雞足寶台來,見尖山雖中懸而無重裹,與其徒徑空覓山至此,遂龕坐篷處者二年。今州人皆為感動,爭負木運竹,先為結此一楹,而尚未大就雲。徑空,四川人,向從戎為選鋒先從軍進入先鋒部隊,複重慶,援遼援黔,所向有功,後為騰越參府旗牌即王命旗牌,此代表王命,薙發薙音tì本意為除去雜草,薙發即是剃發為僧於甘露寺,從師覓山。師獨坐空山,徑空募化山下,為然一指,開創此山,俱異人也。是晚宿龕中。有一行腳僧亦留為僧薙地者,乃餘鄉張涇橋人,蕭姓,號無念,名道明。見之如見故人也。

二十二日晨起,宿霧淨盡,寶藏先以點餉餘,與餘周曆峰前。憑臨而南為南甸,其外有橫山前列,則龍川後之界也;近嵌麓西為鬼甸,其外有重峰西擁,則古勇前南下之支也;下伏而東度,為筆峰,其外有高嶺東穹,則高黎貢後聳之脈也,惟北向則本山後屏焉。然昨已登嶺北眺,知東北之豁處,為龍川所合;西北之叢處,為尖山所懸;而直北明光六廠之外,皆野人之棲矣。久之,乃飯而別。

寶藏命其徒徑空前導,從東北行,皆未開之徑也。始逾東環之臂,即東北下,雖無徑而頗坦。三裏餘,有路循嶺北西去,往鬼甸道,蓋是山前後皆向鬼甸道也。於是交之,仍東下,甚峻。一裏,又有路自東南來,西北逾嶺去,此即州中趨冠子坪道。蓋冠子坪從北南度,穹起打鷹之頂,自北望之,不見雙峰如鞍,隻覺層起如冠。逾脊西下,是為坪村所托,有龍潭西湧,乃鬼甸上流,經鵝籠而南下者也。餘交其路,仍東北下,行莽棘中。一裏餘,北向下,傍西小峽漸有微徑,徑右峽中亦有叢竹深藤。東轉,再逾一峽,一裏,乃北行環岡上。

岡之西,大山始有峽中盤在山中盤繞廷伸;岡之東,始隨坡東下。共二裏,抵坡麓,則響水溝之峽在其東矣。有溪自西峽出,北涉之,隨西山北行。西山至是稍開,有路西入之。交其路而北,一裏餘,稍下,又有小水從西塢出,是為王家壩。

以此水為界,南俱沐府莊。又北半裏,遂與南來大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