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公元1639年)三月初一日何長君以騎至文廟前,再饋贈送餐為包,乃出南門。一裏,過演武場,大道東南去,乃由岐西南循西山行。四裏,西山南盡,有水自西峽出,即鳳羽之流也,其水頗大。南即天馬山橫夾之,與西山南盡處相峙若門,水出其中,東注茈zǐ碧湖南坡塍間,抵練城而南入普陀崆。路循西山南盡處溯水而入,五裏,北崖忽石峰壁立,聳首西顧即朝西麵,其內塢稍開,有村當聳首下塢中,是名山關。聳首之上,有神宇踞石巔,望之突兀甚,蓋即縣後山,自三台分支南下,此其西南盡處也。

其內大脊稍西曲,南與天馬夾成東西塢。

循溪北崖間又三裏餘,西抵大脊之下,於是折而南,一裏,渡澗,東循東山南行。一裏,為悶江門哨,有守哨者在路旁。

又南二裏,有小山當峽而踞,扼水之吭,鳳羽之水南來,鐵甲場之澗西出,合而搗東崖下。路乃緣崖襲其上,二裏,出扼吭之南,村居當坡東,若綰wǎn捆紮其口者。

由是村南山塢大開,西為鳳羽,東為啟始後山,夾成南北大塢,其勢甚開。三流貫其中,南自上駟,北抵於此,約二十裏,皆良田接塍,綰穀成村。曲峽通幽入,靈皋gāo近水高地夾水居,古之朱陳村、桃花源,寥落已盡,而猶留此一奧,亦大奇事也。循東山而南,為新生邑,共五裏,折而西度塢中。

截塢五裏,抵西山鳳羽之下,是為舍上盤,古之鳳羽縣也。

今有巡司,一流一土,土尹姓。

名忠,哥懋亭,為呂輝使夢熊之婿。呂夢熊先馳使導為居停,而尹以捕緝往後山,其內人出飯待客,甚豐。薄暮尹返,更具酌,設鼓吹焉。是夜大雨,迨曉而雪滿西山。

初二日晨餐後,尹具數騎,邀餘遊西山。蓋西山即鳳羽之東垂也,條岡數十支,俱東向蜿蜒而下,北為土主坪,南為白王寨。

是日飯於白王寨北支帝釋寺中。

其支連疊三寺,而俱無僧居,言亦以避寇去也。從土主廟更西上十五裏,即關坪,為鳳羽絕頂。其南白王廟後,其山更高,望之雪光皚皚ái潔白而不及登。

鳳羽,一名鳥吊山,每歲九月,鳥千萬為群,來集坪間,皆此地所無者。土人舉火,鳥輒投之。

初三日尹備騎,命四人導遊清源洞,晨餐後即行。

循西山南行五裏,過一村,有山橫亙塢南,大塢至是南盡而分為二峽,西峽路由馬子哨通漾濞,有一水出其中;東峽路由花甸哨出洪珪山,有二水出其中,其山蓋南自馬子哨分支北突者。由其北麓二裏,東降而涉塢,過上駟村,渡三澗,三裏,東抵一村,複上坡循東山南行。

一裏餘,渡東澗之西,乃南躡坡岡,則東之蠟坪廠山其廠出礦,山之東即鄧川州。與西之橫亙山又夾成小塢。南行裏餘,乃折而東逾一坳,共一裏,東向下,忽見一水自壑底出,即東澗之上流,出自洞下者也。亟下壑底,睹其水自南穴出,湧而北流成溪。

其上崖間一穴,大僅二三尺,亦北向,上書“清源洞”三字,為鄧川縉紳楊南金筆。水不從上洞出。由洞口下降而入,亦不見水。

或曰:行數裏後,乃聞水聲。其入處逼仄深墜,恰如茶陵之後洞。

導者二,一人負鬆明竹浸鬆油製成的火把一筐,一人然同“燃”鬆明為炬以入。

南入數丈,路分為二,下穿者為穴,上躋者為樓。樓之上複分二穴。穿右穴而進,其下甚削,陷峽頗深,即下穿所入之峽也,以壁削路阻,不得達。乃返穿左穴而進,其內曲折駢夾,高不及丈,闊亦如之,而中多直豎之柱,或連枝剖楹,或中盤旁叢,分合間錯,披隙透窾kuǎn中空之意,頗覺靈異,但石質甚瑩白,而為鬆炬所薰,皆黑若煙煤,著手即膩不可脫。

蓋其洞既不高曠,煙霧莫散,而土人又慣用鬆明,便於傴僂,而益增其煤膩。蓋先是有識者謂餘曰:“是洞須歲首即遊為妙,過二月輒為煙所黑。”餘問其故,曰:“洞內經年,人莫之入,煙之舊染者,既漸退而白,乳即鍾乳石之新生者,亦漸垂而長,故一當新歲,人竟遊之,光景甚異。從此至二月,遊者已多,新生之乳,既被采折,再染之垢,愈益薰蒸,但能點染衣服,無複領其光華矣。”餘不以其言為然。至是而知洞以低故,其乳易采,遂折取無餘,其煙易染,遂薰蒸有積,其言誠不誣也。透柱隙南入,漸有水貯柱底盤中。其盤皆石底回環,大如盆盎,頗似粵西洞中仙田之類,但不能如其多也。約進半裏,又墜穴西下,其深四五尺,複夾而南北,下平上湊,高與闊亦不及丈,南入三丈而止,北入十餘丈,亦窘縮狹窄短小不能進。乃複出,升墜穴之上,尋其南隙,更披隘以入。入數丈,洞漸低,乳柱漸逼,俯膝透隙,匍匐愈難。複返而出,由樓下坑內批隙東轉,又入數十丈,其內高闊與南入者同,而乳柱不能比勝。既窮,乃西從下坑透穴出。由坑仰眺,其上稍覺崆峒,即入時由樓上俯瞰處。既下穴出,漸見天光,乃升崖出口,滿身皆染淄zī黑色蒙垢矣。乃下濯足水穴之口,踞石而浣洗。

水從亂穴中汩汩出,遂成大溪北去,清冷澈骨。

所留二人,炊黃粱於洞外者亦熟。以所攜酒脯肉食品,箕踞兩腳張開而坐啖洞前,仰見天光如洗,四山如城,甚愜幽興。

飯後,仍逾西坳,稍南遵花甸路,遂橫涉中溪,西上橫亙山之東阪。

沿山陟隴,五裏下,出上駟村之西,仍循西山北行。一裏,過一村,遂由小徑遵西山隴半搜剔搜尋挑選幽奧,上下岡阪十餘裏,抵暮,還宿於尹宅。

初四日尹備數騎,循西山而北。三裏,盤西山東出之嘴。又北半裏,忽見山麓有數樹撐空,出馬足下,其下水聲淙淙出樹間,則泉穴自山底東透隙而出也。又北半裏,有坑自北山陷墜成峽,涉之。稍東,又盤一嘴,又三裏而至波大邑,倚西山而聚廬,亦此間大聚落也。

由村北墜坑而下,橫涉一澗,又北上逾岡,三裏而下,是為鐵甲場,有溪自西山東注,村廬夾之。前悶江門南當峽扼水,小山又東踞,為此中水口,南北環山兩支,複交於前,又若別成一洞天者。過溪,上北山。北山自西山橫拖而來,為鐵甲場龍砂,實鳳羽第三重砂也,東束溪流,最為緊固,其西南之麓即鐵甲,東北之麓即悶江門,鳳羽一川,全以此為鎖鑰焉。

騎登其上。

還飯於鐵甲場居民家。置二樽於架上,下煨以火,插藤於中而遞吸之,屢添而味不減此處即描述鉤藤飲酒法。其村氓即村民,氓作漢子講慣走緬甸,皆多彝貨,以孩兒茶即兒茶,又稱黑兒茶,清熱化痰,生津止渴點水饗客,茶色若胭脂而無味。

下午,仍從波大邑盤泉穴山嘴,複西上探其腋中小圓山。

風雨大至,沾濡而返。

初五日晨起欲別,尹君以是日清明,留宴於塋yíng山墓地,即土主廟北新塋也。

坐廟前觀祭掃者紛紛,奢者攜一豬,就塋間火炕之而祭;貧者攜一雞,就塋間吊殺之,亦烹以祭。

回憶先塋自己祖先之墓,已三違春露指自己長年在外,已有三年未去祭掃了不覺憮然悲哀惆悵!亟返而臥。

初六日餘欲別,而尹君謂前邀其嶽呂夢熊,期今日至,必再暫停。適村有諸生許姓者,邀登鳳羽南高嶺,隨之。

下午返而呂君果至,相見甚歡。

初七日尹君仍備騎,同夢熊再為清源洞之遊。先從白米村截川而東,五裏,遵東山南行。

山麓有騎龍景帝廟,廟北有泉一穴,自崖下湧出,崖石嵌磊,巨木盤糾大樹盤根錯節,清泉漱其下,古藤絡其上,境甚清幽。土人之耕者,見數騎至,以為追捕者,俱釋耜sì亦稱耒耜,一種原始翻工具而趨山走險,呼之返。下午,餘苦索別,呂君代為尹留甚篤。是日宴張氏兩公子。客去,猶與呂君洗盞更酌,陳樂為胡舞,曰緊急鼓。

初八日同夢熊早飯後別尹君。三十五裏,抵浪穹南門。夢熊別去,期中旬晤榆城大理的別稱。餘入文廟,命顧仆借炊於護明寺,而後往候何六安。何公待餘不至,己先一日趨榆城矣。餘乃促何長君定夫,為明日行計。何長君留酌書館,複汲湯泉為浴而臥。

初九日早飯於何處。

比行,陰雲四合,大有雨意,何長君、次君仍以盒餞於南郊。南行三裏,則鳳羽溪自西而東注,架木橋度之,又南裏餘,抵天馬山麓,乃循而東行,風雨漸至。東裏餘,有小阜踞峽口之北,曰練城,置浮屠即佛塔於上,為縣學之案。此縣普陀崆水口,既極逼束,而又天生此一阜,中懸以鎖鑰相當於控製之機關之。茈碧湖、洱源海及觀音山之水出於阜東,鳳羽山之水出於阜西,俱合於阜南,是為三江口。由其西望之而行,又二裏,將南入峽,先有木橋跨其上流,度橋而東,應山鋪之路自東北逾橫山來會,遂南入峽口。

是峽東山即靈應山西下之支,西山即天馬山東盡之處,兩山逼湊,急流搗其中,為浪穹諸水所由出。路從橋東,即隨流南入峽口。

有數家當峽而居,是為巡檢司。

時風雨交橫,少避於跨橋樓上。

樓圮不能蔽,寒甚。

南望峽中,風陣如舞;北眺淩雲諸峰,出沒閃爍。坐久之,雨不止,乃強擔夫行。初從東崖南向行普陀崆中,一裏,峽轉而西曲,路亦西隨之。

一裏,複轉而南,一裏,有一家倚東崖而居。按《郡誌》,有龍馬洞在峽中,疑即其處,而雨甚不及問。又南,江流搗崆中愈驟,崆中石聳突而激湍,或為橫檻以扼之,或為夾門以束之,或為齟齬,或為劍戟,或為犀象,或為鷙鳥,百態以極其搏截之勢;而水終不為所阻,或跨而出之,或穿而過之,或挾而瀠之,百狀以盡超越之觀。時沸流傾足下,大雨注頭上,兩崖夾身,一線透腋,轉覺神王王同“旺”,神王即精神旺盛。二裏,顧西崖之底,有小穴當危崖下,東向與波流吞吐,心以為異。

過而問熱水洞何在,始知即此穴也。先是,土人言普陀崆中有熱水洞,門甚隘而中頗寬,其水自洞底湧出如沸湯燒開的水。

人入洞門,為熱氣所蒸,無不浹汗,有疾者輒愈。

九炁台止可煮卵,而此可糜肉。餘時寒甚,然穴在崆底甚深,且已過,不及下也。

又南一裏,峽乃盡,前散為塢,水乃出崆,而路乃下坡。

半裏抵塢,是為下山口。蓋崆東之山,即靈應南垂,至是南盡,餘脈遜而東,乃南衍為西山灣之脊;崆西之山,南自鄧川西逆流而上;中開為南北大塢,而彌苴佉jūqū江貫其中焉。峽口之南,有村當塢,是為鄧川州境,於是江兩岸垂楊夾堤。

路從東岸行,六裏餘而抵中所。時衣已濕透,風雨不止,乃覓逆旅,沸湯為飯。入叩劉陶石。名一金,父以鄉薦為涿州守,卒於任。前宿其來鳳莊者。劉君出酒慰寒,遂宿其前樓。出楊太史《二十四氣歌》相示,書法帶趙吳興,而有媚逸柔媚飄逸之致。

初十日雨止而餘寒猶在,四山雪色照人。迨飯而擔夫逸去暗中走掉,劉君乃令人覓小舟於江岸之西覆鍾山下,另覓夫肩行李從陸行,言西山下有湖可遊,欲與餘同泛乘舟也。

蓋中所當彌苴佉江出峽之始,其地平沃,居屯甚盛,築堤導江,為中流所;東山之下,有水自焦石洞下,沿東山經龍王廟前,匯為東湖,流為悶地江今名永安江,是為東流所;西山之下,有水自鍾山石穴中,東出為綠玉池,南流為羅蒔江今羅時江,是為西流所。故其地亦有三江之名。然練城之三江合流,此所之三江分流,雖同南行注洱海,而未嚐相入也。

餘與劉君先西過大石梁,乃跨彌苴佉江上者。西行塍中一裏,有橋跨小溪上,即羅蒔江也。橋之北,水塘瀲灩liànyàn水滿波連之狀,青蒲蒙茸;橋之南,溪流如線,蛇行兩畦間。因踞橋待舟,北望梅花村綠玉池在裏外,而隔浦路濕,舟至便行,竟不及北探也。此地名中所,東山之東,羅川之上,亦有中所,乃即此地之分屯也,餘昔自雞山西下所托宿處。大約此地正東與雞鳴寺,西與鳳羽舍上盤相對,但各間相隔一山脊耳。橋西諸山皆土,而峭削殊甚,時多崩圮。鍾山峙橋西北,溪始峙橋正西,蓋鍾山突而東,溪始環而西。溪始之上,有水一圍,匯絕頂間,東南墜峽而下,高挈qiè統領眾流之祖,故以“溪始”名。下舟,隨溪遵其東麓南行。兩旁塍低於溪,壅yōng填塞修築岸行水於中,其流雖小而急。

此處小舟如葉,止受三人。其中彌苴佉江似可通大舟,而流急莫從。二裏,則兩岸漸平,而走沙中壅,舟膠擱淺不前。劉君與餘乃登岸行隴,舟人乃淩波曳舟。五裏,乃複下舟。少曲而西,半裏,遂南挺而下湖。湖中菱蒲泛泛,多有連蕪為畦,植柳為岸,而結廬於中者。汀水邊平地港相間,曲折成趣,深處則曠然展鏡,夾處則窅然罨yǎn畫彩色雜陳的畫,翛翛xiāoxiāo風景天成,無拘無束有江南風景;而外有四山環翠,覺西子湖又反出其下也。湖中渚田甚沃,種蒜大如拳而味異,罌粟花連疇接隴於黛柳鏡波之間,景趣殊勝。三裏湖盡,西南瞻鄧川州治當山腋曲間,居廬不甚盛而無城,其右有崩峽倒衝之;昔年遷於德源城,以艱於水,複還故處。大路在湖之東,彌苴佉江西岸,若由陸路行,不複知此中有湖,並湖中有此景也。

又南行港間一裏餘,有路自東橫亙於西山,即達州治之通道也。

堤之下,連架三橋以泄水。

舟由堤北東行,一裏,穿橋而南。又半裏,有小橋曰三條橋,即北從中所來之大道也。

水穿橋東,路度橋南,俱南向行。初約顧仆以行李待此而不在,劉君臨岐跼同局蹐不安之狀。時已過午,腹餒,餘揮手別劉君,令速返。餘遵大道南行,始見路東有小山橫亙塢中,若當門之檻,截塢而出者,是為德源城,蓋古跡也。

按《誌》,昔六詔未一,南詔廷五詔長為星回會,鄧睒詔之妻勸夫莫往,曰:“此詐也,必有變。”

以鐵環約夫臂而行。後五詔俱焚死,遺屍莫辨,獨鄧睒以臂約認之還。後有欲強妻之,複以計詒之,得自盡,不為所汙。故後人以德源旌之。山橫塢中不甚高,而東西兩端,各不屬於大山。山之西,與臥牛相夾,則羅蒔江與鄧川驛路從之;山之東,與西山灣山相夾,則彌苴佉、悶地二江從之。南三裏,從其西峽傍臥牛山東突之嘴行。臥牛山者,鄧川東下南砂之臂也,一大峰,一小峰,相屬而下,大者名臥牛,小者名象山;土人以象小而牛大,今俱呼為象山雲。湊峽之間,有數十家當道,是為鄧川驛。過驛一裏,上盤西山之嘴,始追及仆擔。

遂南望洱海直上關而北,而德源橫亙之南,尚有平疇,南接海濱。德源山之東,大山南下之脊,至是亦低伏東轉,而直接海東大山。

蓋萬裏之脈,至洱海之北而始低渡雲。

由嘴南仍依西山南下,二裏,下度一峽口,其峽自西山出,橫涉之麵南上坡間。又二裏,有坊當道,逾坡南行,始與洱海近。共五裏,西山之坡,東向而突海中,是為龍王廟。

南崖之下,有油魚洞,西山腋中,有十裏香奇樹,皆為此中奇勝。

而南瞻沙坪,去坡一裏而遙,急令仆擔先覓寓具餐,餘並探此而後中食。乃從大路東半裏,下至海崖。其廟東臨大海,有漁戶數家居廟中,廟前一坑下墜,架石度其上如橋。

從石南墜坑下丈餘,其坑南北橫二丈,東西闊八尺,其下再嵌而下,則水貫峽底,小魚千萬頭,雜遝於內。

漁人見餘至,取飯一掌撒,則群從而嘬即魚兒咬吃之。蓋其下亦有細穴潛通洱海,但無大魚,不過如指者耳。油魚洞在廟崖曲之間,水石交薄,崖內遜向內凹而抱水,東向如玦,崖下插水中,崆峒透漏。每年八月十五,有小魚出其中,大亦如指,而周身俱油,為此中第一味,過十月,複烏有矣。崖之後,石聳片如芙蓉裂瓣,從其隙下窺之,多有水漱其底,蓋其下皆潛通也。稍西上,有中窪之岩當路左,其東崖漱根,亦有水外通,與海波同為消長焉。

從其側交大路而西逾坡,不得路,望所謂三家村者,尚隔一箐qìng大竹林踞西峽間。乃西半裏,越坡而下,又西半裏,涉箐而上,乃沿西山南向而趨,一裏,漸得路,轉入西腋,半裏,抵三家村。問老嫗,指奇樹在村後田間。又半裏,至其下。其樹高臨深岸,而南幹半空,矗然挺立,大不及省城土主廟奇樹之半,而葉亦差小。其花黃白色,大如蓮,亦有十二瓣,按月而閏增一瓣,與省會之說同;但開時香聞遠甚,土人謂之“十裏香”,則省中所未聞也。

榆城有風花雪月四大景,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上關以此花著。按誌,榆城異產有木蓮花,而不注何地,然他處亦不聞,豈即此耶?花自正月抵二月終乃謝,時已無餘瓣,不能聞香見色,惟撫其本辨其葉而已。乃從村南下坡,共東南二裏而至沙坪,聚落夾衢。

入邸舍,晚餐已熟。而劉君所倩擔夫已去,乃別倩為早行計。

十一日早炊,平明,夫至乃行。由沙坪而南,一裏餘,西山之支,又橫突而東,是為龍首關,蓋點蒼山北界之第一峰也。鳳羽南行,度花甸哨南嶺而東北轉者,為龍王廟後諸山,迤邐從鄧川之臥牛溪始,而北盡於天馬,南峙者為點蒼,而東垂北顧,實始於此,所以謂之“尤首”。

《一統誌》到點蒼十九峰次第,自南而北,則是反以龍尾為首也。當山垂海錯之外,鞏城當道,為榆城北門鎖鑰,俗謂之上關,以據洱海上流也。

入城北門,半裏出南門,乃依點蒼東麓南行。高眺西峰,多墜坑而下,蓋後如列屏,前如連袂,所謂十九峰者,皆如五老比肩,而中墜為坑者也。

南二裏,過第二峽之南,有村當大道之右,曰波羅村。

其西山麓有蛺蝶蝴蝶中之一類,蛺jiá泉之異,餘聞之已久,至是得土人西指,乃令仆擔先趨三塔寺,投何巢阿所棲僧舍,而餘獨從村南西向望山麓而馳。

半裏,有流泉淙淙,溯之又西,半裏,抵山麓。有樹大合抱,倚崖而聳立,下有泉,東向漱根竅而出,清洌可鑒。

稍東,其下又有一小樹,仍有一小泉,亦漱根而出。二泉匯為方丈之沼,即所溯之上流也。泉上大樹,當四月初即發花如蛺蝶,須翅栩然形態生動,其狀酷肖,與生蝶真正的蛺蝶無異。

又有真蝶千萬,連須鉤足,自樹巔倒懸而下,及於泉麵,繽紛絡繹,五色煥然。

遊人俱從此月,群而觀之,過五月乃已。餘在粵西三裏城,陸參戎即為餘言其異,至此又以時早未花,詢土人,或言蛺蝶即其花所變,或言以花形相似,故引類而來,未知孰是。然龍首南北相距不出數裏,有此二奇葩,一恨於已落,一恨於未蕊即開花,皆不過一月而各不相遇。乃折其枝、圖其葉而後行。

已望見山北第二峽,其口對逼如門,相去不遠,乃北上躡之。始無路,二裏,近峽南,乃得東來之道,緣之西向上躋,其坡甚峻。路有樵者,問何往,餘以尋山對。一人曰:“此路從峽南直上,乃樵道,無他奇。南峽中有古佛洞甚異,但懸崖絕壁,恐不能行,無引者亦不能識。”又一老人欣然曰:“君既萬裏而來,不為險阻,餘何難前導。”餘乃解長衣,並所折蛺蝶枝,負之行。共西上者三裏,乃折而南,又平上者三裏,複西向懸躋。

又二裏,竟淩南峽之上,乃第三峽也。

於是緣峽上西行,上下皆危崖絕壁,積雪皚皚,當石崖間,旭日映之,光豔奪日。下瞰南峰,與崖又駢峙成峽,其內墜壑深杳,其外東臨大道,有居廬當其平豁之口,甚盛。以此崖南下俱削石,故必向北坡上,而南轉西入也。

又西上二裏,崖石愈巀嶪jiéyè高峻,對崖亦穹環駢繞,蓋前猶下崖相對,而至此則上峰俱回合矣。

又上一裏,盤崖漸北,一石橫庋足下,而上崖飛騫刺空,下崖倒影無底。導者言:“上崖腋間,有洞曰大水,下崖腋間,有洞曰古佛。”而四睇皆無路。導者曰:“此庋石昔從上崖墜下,橫壓下洞之上,路為之塞。”遂由庋石之西,攀枝直墜,其下果有門南向,而上不能見也。門若裂罅,高而不闊,中分三層。下層墜若眢yuān幹枯井,俯窺杳黑而不見其底,昔曾置級以下,煹gòu舉火燈而入甚深,今級廢燈無,不能下矣。

中層分瓣排欞,內深三丈,石潤而潔,洞狹而朗,如披帷踐榭,坐其內,隨峽引眺,正遙對海光;而洞門之上,有中垂之石,儼如龍首倒懸,寶絡絲線中掛。上層在中洞右崖之後,盤空上透,望頗窈窕yǎotiǎo深遠,而中洞兩崖中削,內無從上。

其前門夾處,兩崖中湊,左崖前削,石痕如猴,少wán其端,首大如卵,可踐猴首,飛度右崖,以入上洞。但右崖欹側,左崖雖中懸二尺餘,手無他援,而猴首之足,亦僅點半趾,躍陟甚難,昔有橫板之度,而今無從覓。餘宛轉久之,不得度而下。導者言:“數年前一僧棲此崖間,多置佛,故以‘古佛’名,自僧去佛移,其疊級架梯,亦廢無存,今遂不覺閉塞。”餘謂不閉塞不奇也。乃複上庋石,從其門捫崖上。崖亦進隙成門,門亦南向,高而不闊,與下洞同,但無其層疊之異。左石片下垂,擊之作鍾敲聲?

北向入三丈,峽窮而躡之上,有窪當後壁之半,外聳石片,中如齏jī細粉臼,以手摸之,內圓而底平,乃天成貯泉之器也。其上有白痕自洞頂下垂中,如玉龍倒影,乃滴水之痕臼側有白磁一,乃昔人置以飲水者。

觀玩既久,乃複下庋石。導者乃取樵後峽去,餘乃仍循崖東下。

三思,當南崖之口,路將轉北,見其側亦有小岐,東向草石間,可免北行之迂,乃隨之下。其下甚峻,路屢斷屢續。

東下三裏,乃折而南,又平下三裏,乃及麓,渡東出之澗。

澗南有巨石高穹,牧者多踞其上,見餘自北崖下,爭覘眺之,不知為何許人也。又南一裏半,及周城村後,乃東出半裏,入夾路之衢,則龍首關來大道也。時腹已餒,問去榆城道尚六十裏,亟竭蹶而趨。遙望洱海東灣,蒼山西列,十九峰雖比肩連袂,而大勢又中分兩重。北重自龍首而南至洪圭,其支東拖而出,又從洪圭後再起為南重,自無為而南至龍尾關,其支乃盡。洪圭之後,即有峽西北通花甸;洪圭之前,其支東出者為某村,又東錯而直瞰洱海中,為鵝鼻嘴,即羅刹石也。

不特山從此疊兩重,而海亦界為兩重焉。十三裏,過某村之西,西瞻有路登山,為花甸道,東瞻某村,居廬甚富。又南逾東拖之岡,四裏,過二鋪,又十五裏而過頭鋪,又十三裏而至三塔寺。入大空山房,則何巢阿同其幼子相望於門。僧覺宗出酒沃饑而後飯。夜間巢阿出寺,徘徊塔下,踞橋而坐,鬆陰塔影,隱現於雪痕月色之間,令人神思悄然。

十二日覺宗具騎挈餐,候何君同為清碧溪遊。出寺即南向行,三裏,過小紙房,又南過大紙房。其東即郡城之西門,其西山下即演武場。又南一裏半,過石馬泉。泉一方在坡坳間,水從此溢出,馮元成謂其清洌不減慧山。甃為方池,其上有廢址,皆其遺也。

《誌》雲:“泉中落日照見有石馬,故名。”又南半裏,為一塔寺,前有諸葛祠並書院。又南過中和、玉局二峰。六裏,渡一溪,頗大。又南,有峰東環而下。又二裏,盤峰岡之南,乃西向覓小徑入峽。峽中西望,重峰罨同“掩”映,最高一峰當其後,有雪痕一派,獨高垂如匹練界青山,有溪從峽中東注,即清碧之下流也。從溪北躡岡西上,二裏,有馬鬣在左岡之上,為阮尚賓之墓。從其後西二裏,躡峻淩崖。

其崖高穹溪上,與對崖駢pián相對突如門,上聳下削,溪破其中出。

從此以內,溪嵌於下,崖夾於上,俱逼仄深窅。路緣崖端,挨北峰西入,一裏餘,馬不可行,乃令從者守馬溪側,顧仆亦止焉。

餘與巢阿父子同兩僧溯溪入。屢涉其南北,一裏,有巨石蹲澗旁,兩崖巉石,俱堆削如夾。

西眺內門雙聳,中劈,僅如一線,後峰垂雪正當其中,掩映層疊,如掛幅中垂,幽異殊甚。覺宗輒解筐酌酒,凡三勸酬。複西半裏,其水搗峽瀉石間,石色光膩,文理燦然,頗饒煙雲之致。於是盤崖而上,一裏餘,北峰稍開,得高穹之坪。又西半裏,自坪西下,複與澗遇。循澗西向半裏,直逼夾門下,則水從門中突崖下墜,其高丈餘,而下為澄潭。潭廣二丈餘,波光瑩映,不覺其深,而突崖之槽,為水所汩,高雖丈餘,膩滑不可著足。時餘狎嬉戲之不覺,見二僧已逾上崖,而何父子欲從澗北上,餘獨在潭上覓路不得。遂躡峰槽,與水爭道,為石滑足,與水俱下,傾注潭中,水及其項。亟躍而出,踞石絞衣。攀北崖,登其上,下瞰餘失足之槽,雖高丈餘,其上槽道,曲折如削,膩滑尤甚;即上有初層,其中升降,更無可階也。

再逾西崖,下覷其內有潭,方廣各二丈餘,其色純綠,漾光浮黛,照耀崖穀,午日射其中,金碧交**,光怪得未曾有。潭三麵石壁環窩,南北二麵石門之壁,其高參天,後麵即峽底之石,高亦二三丈;而腳嵌顙突顙音sāng原意指人的腦門子,此句的意思是石頭下部相嵌,而上部卻突出伸張,下與兩旁聯為一石,若剖半盎,並無纖隙透水潭中,而突顙之上,如簷覆潭者,亦無滴瀝拋崖下墜;而水自潭中輒東麵而溢,轟倒槽道,如龍破峽。餘從崖端俯而見之,亟攀崖下墜,踞石坐潭上,不特影空人心,覺一毫一孔,無不瑩徹。

亟解濕衣曝石上,就流濯足,就日曝背,冷堪滌煩,暖若挾纊kuàng絲棉,暖和得像裹著絲棉。何君父子亦百計援攀援險至,相叫奇絕。

久之,崖日西映,衣亦漸幹,乃披衣複登崖端,從其上複西逼峽門,即潭左環崖之上。其北有覆崖庋空,可當亭榭之憩,前有地如掌,平甃若台,可下瞰澄潭,而險逼不能全見。既前,餘欲從其內再窮門內二潭,以登懸雪之峰。何君輩不能從,亦不能阻,但雲:“餘輩當出待於休馬處。”餘遂轉北崖中垂處,西向直上。一裏,得東來之道,自高穹之坪來,遵之曲折西上,甚峻。一裏餘,逾峽門北頂,複平行而西半裏,其內兩崖石壁,複高駢夾起,門內上流之澗,仍下嵌深底。路傍北崖,削壁無痕,不能前度,乃以石條緣崖架空,度為棧道者四五丈,是名陽橋,亦曰仙橋。橋之下,正門內之第二潭所匯,為石所虧蔽,不及見。度橋北,有疊石貼壁間。稍北,疊石複北斷,乃趁其級南墜澗底。底有小水,蛇行塊石間,乃西自第一潭注第二潭者。時第二潭已過而不知,隻望澗中西去,兩崖又駢對如門,門下又兩巨石夾峙,上有石平覆如屋而塞其後,覆屋之下,又水瀦其中,亦澄碧淵渟tíng深水潭,而大不及外潭之半。

其後塞壁之上,水從上澗垂下,其聲潺潺不絕,而前從塊石間東注二潭矣。餘急於西上,遂從澗中曆塊石而上。

澗中於是無纖流,然塊石經衝滌之餘,不特無汙染,而更光膩,小者踐之,巨者攀之,更巨者則轉夾而梯之。上矚兩崖,危矗直夾,彌極雄厲。漸上二裏,磵石高穹,滑不能上,乃從北崖轉陟箐中。崖根有小路,為密箐所翳,披之而行。又二裏,聞人聲在絕壁下,乃樵者拾枯枝於此,捆縛將返,見餘,言前已無路,不複可逾。餘不信,更從叢篁竹林中披陡而西上。其處竹形漸大,亦漸密,路斷無痕。

餘莽奮力披開辟之意之,去巾解服,攀竹為絙gēng粗繩。

複逾裏餘,其下壑底之澗,又環轉而北,與垂雪後峰,又界為兩重,無從竟升。聞清碧澗有路,可逾後嶺通漾濞,豈尚當從澗中曆塊耶?

時已下午,腹餒甚,乃亟下;則負芻之樵,猶匍匐箐中。

遂從舊道五裏,過第一潭,隨水而前,觀第二潭。其潭當夾門逼束之內,左崖即陽橋高橫於上,乃從潭左攀蹬隙,上陽橋,逾東嶺而下。四裏至高穹之坪,望西澗之潭,已無人跡,亟東下沿溪出,三裏至休馬處。何君輩已去,獨留顧仆守飯於此,遂啜之東出。三裏半,過阮墓,從墓右下渡澗,由澗南東向上嶺。路當南逾高嶺,乃為感通間道;餘東逾其餘支,三裏,下至東麓之半。

牧者指感通道,須西南逾高脊乃得,複折而西南上躋,望崖而登,竟無路可循也。

二裏,登嶺頭,乃循嶺南西行。三裏,乃稍下,度一峽,轉而南,鬆檜翳依形容樹木掩映之狀,檜:guì,是一種常綠喬木,淨宇指高空明淨高下,是為宕山,而感通寺在其中焉。

蓋三塔、感通,各有僧廬三十六房,而三塔列於兩旁,總以寺前山門為出入;感通隨崖逐這裏為隨之意林,各為一院,無山門總攝,而正殿所在,與諸房等,正殿之方丈有大雲堂,眾時何君輩不知止於何所,方逐房探問。

中一房曰斑山,乃楊升閹寫韻樓故址,初聞何君欲止此,過其門,方建醮設法於前,知必不在,及不問而去。後有人追至,留還其房。餘告以欲覓同行者,其人曰:“餘知其所止,必款齋而後行。”餘視其貌,似曾半麵半陌生,半熟悉,而忘從何處,諦審之,知為王賡虞,乃衛侯之子,為大理庠生庠xiáng學校,庠生即學生,向曾於大覺寺會於遍周師處者也。今以其祖母忌辰,隨其父來修蔫於此,見餘過,故父子相諗shěn知悉,而挽留餘飯焉。飯間,何君亦令僧來招。既飯而暮,遂同招者過大雲堂前北上,得何君所止靜室,複與之席地而飲。夜月不如前日之皎。

十三日與何君同赴齋別房,因遍探諸院。時山鵑花盛開,各院無不燦然。中庭院外,喬鬆修竹,間以茶樹。樹皆高三四丈,絕與桂相似,時方采摘,無不架梯升樹者。茶味頗佳,炒而複曝,不免黝黑。已入正殿,出門亦宏敞。殿前有石亭,中立我太祖高皇帝即明太祖朱元璋賜僧《無極歸雲南詩》十八章,前後有禦跋。

此僧自雲南入朝,以白馬、茶樹獻,高皇帝臨軒見之,而馬嘶花開,遂蒙厚眷。後從大江還故土,帝親灑天葩,以江行所過,各賦一詩送之,又令諸翰林大臣皆作詩送歸。今宸翰原意指帝王宮殿,後作為帝王代稱,這裏代指朱元璋已不存,而詩碑猶當時所鐫者。

李中谿《大理郡誌》,以奎章指皇帝手筆不可與文獻同輯,竟不之錄。

然其文獻門中亦有禦製文,何獨詩而不可同輯耶?

殿東向,大雲堂在其北。

僧為瀹茗設齋。

已乃由寺後西向登嶺,覓波羅岩。

寺後有登山大道二;一直上西北,由清碧溪南峰上,十五裏而至小佛光寨,疑與昨清碧溪中所望雪痕中懸處相近,即後山所謂筆架山之東峰矣;一分岐向西南,溯寺南第十九澗之峽,北行六裏而至波羅岩。

波羅岩者,昔有趙波羅棲此,朝夕禮佛,印二足跡於方石上,故後人即以“波羅”名。波羅者,乃此方有家道人之稱。其石今移大殿中為拜台。

時餘與何君喬梓騎而行。

離寺即無樹,其山童然。一裏,由岐向西南登。四裏,逾嶺而西,其嶺亦南與對山夾澗為門者。

澗底水細,不及清碧,而內峽稍開,亦循北山西入。又一裏,北山有石橫疊成岩,南臨深壑。壑之西南,大山前抱,如屏插天,而尖峰齒齒列其上,遙數之,亦得十九,又蒼山之具體而微者。岩之西,有僧構室三楹,庭前疊石明淨,引水一龕貯岩石下,亦饒幽人之致。僧瀹茗炙麵為餌以啖客。久之乃別。

從舊路六裏,過大雲堂,時覺宗相待於斑山,乃複入而觀寫韻樓。樓已非故物,今山門有一樓,差可以存跡。問升庵遺墨,尚有二扁通“篇”,寺僧恐損剝,藏而不揭也。僧複具齋,強吞一盂而別。

其前有龍女樹。

樹從根分挺三四大株,各高三四丈,葉長二寸半,闊半之,而綠潤有光,花白,大於玉蘭,亦木蓮之類而異其名。時花亦已謝,止存數朵在樹杪即樹梢,而高不可折,餘僅折其空枝以行。

於是東下坡,五裏,東出大道,有二小塔峙而夾道;所出大道,即龍尾關達郡城者也。其南有小村曰上睦,去郡尚十裏。乃遵道北行,過七裏、五裏二橋,而入大理郡城南門。

經大街而北,過鼓樓,遇呂夢熊使者,知夢熊不來,而乃郎他的兒子,乃即“他”已至。

以暮不及往。

乃出北門,過吊橋而北,折而西北二裏,入大空山房而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