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嘉靖間郡守所立。
此實石也,何以墓為?
從墓東隙秉炬南入,又南則狹隘止容一人,愈下愈卑,不容入矣。
仍出洞門,有一碑臥其前,中篆“紫華丹台”四大字,甚古。兩旁題詩一絕,左行曰:“百尺長兮手獨提,金烏玉兔兩東西。”右行止存一句曰:“成言一了閑遊戲,”及下句一“赤”字,以下則碑碎無可覓矣。其字乃行草,而極其遒活之妙,必宋人筆。惜其碑已碎,並失題者姓名,為可恨!
岩之西下又有一峽門,南入甚深而隘,秉炬入,十餘丈而止。底多丸石如丹,第其色黃,不若向武者瑩白耳。東下又有一覆壁,橫拓甚廣而平。倚杖北眺,當與羲皇不遠。
〔去岩東北四裏,石陣排列,自西而東如插屏,直至於香山寺前,俗稱為“鐵索係孤舟”雲。〕餘覽罷,即從北行,東渡龍潭北流之澗,東北三裏而抵香山寺。寺僧言:“九龍洞甚深,須易數炬;此洞猶丹霞墓,非九龍岩也。”
會仙山在龍江之北,南麵正臨郡城,渡江半裏,即抵其麓。其山盤崖峻疊,東西南三麵俱無可上,惟北麵山腋間可拾級而登。路從西麓北向行,抵山西北隅,乃東向上躋。第一層,岐而南為百子岩;第二層,岐而南為雪花洞,岐而北為百丈深井岩;直東上嶺脊,轉而南為絕頂。此皆西北麵之勝也。從東麓北向上,直抵絕壁之下,最東北隅者,為丹流閣,又循崖而西為東觀,又西為白龍洞,又西為中觀,又西為西觀。此皆東南麵之勝也。東南之勝在絕壁下,而中觀當正南之中;西北之勝在絕頂上,而玄帝殿踞正南之極;而直北之深井,則上自山巔,下徹山底,中辟奧穴,獨當一麵焉。百子岩在會仙山西崖之半,其門西向。
由下門入三丈餘,梯空而上,上複疊為洞,若樓閣然,前門複出下門之上。洞雖不深崇,而辟為兩重,自覺靈幻。
內置送子大土,故名。
是山石色皆青黝,而洞石獨赭。南又一洞與上層並列,已青石矣。
雪花洞在會仙山西崖,乃百子之上,而絕頂之側也。其洞西北向,前有庵奉觀音大士。側疊石為台,置室其上,則釋子所棲也。
由大士龕後秉炬入,門頗不宏;漸入漸崇拓,有石柱石門;宛轉數曲,複漸狹;其下石始崎嶔,非複平底矣。
越一小潭,其內南轉而路遂窮。洞在最高處,而能窈窕深入,石柱之端,垂水滴瀝不絕,僧以器承之,足以供眾,不煩遠汲,故此處獨有僧棲。餘酌水飲之,甘洌不減惠泉也。夜宿洞側台上,三麵陡臨絕壑,覺灝氣上通帝座。
絕頂中懸霄漢,江流如帶橫於下,郡城如棋局布其前,東界則青鳥山,西界則天門拜相山,俱自北而南,分擁左右,若張兩翼。而宜山則近在西腋,以其卑小宜眾,則此山之岩岩壓眾可知矣。峰頂有玄帝殿,頗巨而無居者。殿後有片石淩空,若鼓翼張喙者然。按張自明《龍溪書院圖》,絕頂有齊雲亭,即此。
深井在絕頂之北,與雪花洞平列。
路由二天門東北行,忽從山頂中陷而下,周回大數十丈,深且百丈。四麵俱嶄削下嵌,密樹擁垂,古藤虯結,下瞰不見其底,獨南麵石崖自山巔直剖而下。下有洞,其門北向,高穹上及崖半,其內下平中遠,反可斜矚。蓋洞上崖削無片隙,樹莫能緣也。崖之西北峰頭,有石橫突窅中,踞其上,正與洞門對。傍又有平石一方如砥,是曰棋枰石,言仙自洞下出,升峰頭而弈也。餘晚停杖雪花洞,有書生鮑姓者引至橫突石上,俯瞰旁矚,心目俱動。忽幽風度隙,蘭氣襲人,奚啻xīchì何止,豈但兩翅欲飛,更覺通體換骨矣,安得百丈青絲懸轆轤而垂之下也!僧言其洞直通山南,穿江底而出南山。通山南之說有之,若雲穿江別度,則臆說也。
中觀在會仙山南崖之下。
緣石坡而上,至此則轟崖削立。
前有三清殿,已圮。上有玄帝像,倚崖綴石而奉之。像後即洞門,南向。篝燈而入,曆一室,輒後崖前起。攀而上,複得龕一圓,可以趺坐,不甚深。
其東崖上大書有“四遇亭”三字。循崖而東三百步,得白龍岩。
白龍洞在中觀之東危崖下,〔洞南向。〕入門即西行,秉炬漸轉西北,其底平坦,愈入愈崇宏;二十丈之內,有石柱中懸,長撐洞頂,極為偉麗。
其內有岐東上,而西北仍平,入已愈開拓。中有白石一圓,高三尺,尖圓平整,極似羅築而成者,其為仙塚zhǒng隆起的墳墓無疑。
塚後有巨石中亙,四旁愈擴。穿隙而入,其內石柱更多。北入數丈,過一隘,又數丈,石壁忽湧起,如蓮下垂,而下無旁竇可入。望其上複窅然深黑,然離地三四丈,無極以登。乃從故道出,仍過白石塚至東上之岐,攀躋而上。其石高下成級,入數丈,石柱夾而成門。逾門脊東下,其處深而擴,底平而多碎石漫其中。漸轉而北,恐火炬不給,乃返步由故道出。餘遊是洞,以雲臥閣僧為導,取芻洞口,未及束炬,故初入至白石塚而出;再取芻入,至石壁高懸,無級以登而出;三取芻入,從東岐逾隘下深底,將北轉而出。三出皆以散草易爇,不能持久也。洞口有劉棐詩一絕,甚佳,上刻“白龍洞”三大字。
東觀在白龍洞東北二百餘步,前有三茅真人殿,殿後穹岩覆空,其門南向,中如堂皇,亦置金仙像。東西俱有奧室,東奧下而窅黑,西奧上而通明。岩前大書“雲深”二字,國初彭揮使筆也。殿西有洞高穹,其門東向。門之南偏,有石筍高二丈餘,鐫為立佛,東向洞外;門之北偏,有石屏高三丈餘,鐫為坐佛,西向洞中。其洞崇峻崆峒,西入數丈,忽下墜深坑,上嵌危石,洞轉北入,益深益宏。
蓋下陷之坑,透石北轉於下,上穹之洞,淩石北轉於上,中皆欹嵌之石,橫跨側偃,架則為梁,空則為淵,彼此間阻,不能逾涉,故無深入之路,第一望杳黑而已。是洞有題崖者,亦曰“白龍”,又曰“白龍雙洞”,乃知洞原有二,前之所入乃西洞,此乃東洞也。西洞路平可行,此洞石嵌,無容著足,其深遠皆不可測。洞門題刻頗多,然無宋人筆,雖多者皆永樂間題,有永樂四年廬陵郭子廬僉憲《小記》雲:“此乃陸仙翁休服修煉處,石床、丹灶、仙桃、玉井猶存。”按《百粵風土誌》,仙翁又名禹臣,唐時人,豈名與字之不同耶?洞兩旁龕竇甚多,皆昔人趺坐之所。殿東有小室,亦俱就圮。
丹流閣在東觀東北二百餘步,其上危崖至此一折矣。崖前有小閣兩重,皆就圮。後閣中置文昌司命像。閣西有洞西入,其門東向,甚高。門之內,有石夾聳成關,架小廬其上,亦甚幽爽,皆昔人棲真之處也。由洞內西入數十丈,漸隘而北轉,路亦漸黑,似無深入處,遂不及篝燈。閣北上崖裂折,下嶺倒墜,北路遂盡,此中觀東北之勝也。
此處廬閣處處可棲,今俱凋敝,無一人居,以艱於水也,諸洞惟雪花有滴瀝。
西觀在中觀西三百餘步危崖之上,上下皆石壁懸亙。後有洞,亦南向。餘至中觀,仰眺不見,遂折而東行;既下山麓,始回睇見之,不及複往矣。
〔聞會仙山西南層崖上,又有仙姑岩,由西南山麓攀躋上,當在西觀上層,雪花、百子岩南崖,無正道也。〕此中觀西崖之勝也。
宜山在會仙山之西,龍江之北,其東又有小石一支並起,曰小宜山。二山孤懸眾峰之間,按《誌》以其小而卑,宜於眾,故名。
舊宜山縣在江南岸、西竺寺西,正與此山相對。
或又稱古宜山縣在江北,豈即在此山下耶?縣今為附郭府治所在地的縣與府同城,故稱附郭矣。
多靈山最高聳。
其上四時皆春,瑤花仙果,不絕於樹。
登其巔,四望無與障者。其山在郡城西南九十裏,永順司鄧宗勝之境,乃龍江西南,都泥江東北,二江中分之脊也。其來脈當自南丹分枝南下,結為此山;東行至青塘之南,過脊為石壁堡山;又東走而環於柳江之南,為穿山驛諸山;而東盡於象州之西南境,柳、都二江交會之間。
臥雲閣在龍江北半裏,周氏之別墅也。
周氏兄弟五人,俱發雋jūn通“俊”,有五桂坊匾。
營園於此,名金穀。今已殘落,寂無一人。惟閣三楹猶整潔,前後以樹掩映可愛。主人已舍為玉皇閣,而中未有像,適一老僧自雪花分來守此,餘同徜徉於中。其西南臨江,又有觀音閣,頗勝而有主者,餘不及登。
初十日晨起飯於香山寺,雲氣勃勃未已,遂別慧庵行,西〔取南丹道去。〕隨龍溪半裏,逾其北,即西門外街之盡外也。又半裏,見又一溪反自西來,乃九龍之流散諸田壑,北經西道堂之前東折而來。龍溪又西流而合,兩水合於西街盡處,即從路下北入石穴而注於江。又半裏,過西道堂,又西五裏,過前小觀還所過石橋架於石壑間者,其水乃小觀所出之支也。過橋,西南有岐,即前小觀所來大路,從橋西直行,乃懷遠大道也。
直西行又三裏,望見西北江流從北山下一曲,蓋自郡西來,皆循江南岸行,而江深不可見,至是一曲,始得而見之。
江北岸之山,自宜山之西連峰至此,突而西盡,曰雞鳴山。其西之連峰,又從雞嗚後環而去者也。憶前從小觀來,誤涉水畦;既得大道後,即涉一石壑,有石架壑上,其下流水潺潺,深不可晰。又東二裏,複過一石壑,其架石亦如之。今所過止東壑石橋一所,其西壑者,路己出其北,橋應在其南,但橋下北注之水,不知竟從何出,豈亦入穴而不可睹耶?
向疑二橋之水,一為小觀,一為九龍,以今觀之,當俱為小觀,非九龍也。於是兩界石山俱漸轉西北。從中塢行,又十裏,有山中峙於兩界之間,曰獨山,峭削孤聳,亦獨秀之流也。獨山南有村數十家,在南山下,曰中火鋪。又西北一裏逾土岡,複望見西北大江一曲,自西而東。又西北一裏,直逼南界石山而行。路北則土阜高下,江北複石峰蜿蜒,路瀕南峰,江瀕北峰,而上山盤界其間,複不見江焉。是時山雨大至,如傾盆倒峽,溪流之北入江者,聲不絕也。又五裏,兩界之中,又起石峰一支,路遂界其北,江遂界其南。雨雖漸止,而泥滑不堪著足,行甚蹇jiǎn通“艱”也。又三裏,轉南界石嘴,有泉一泓,獨止石窞間,甚澄碧。
其西有岩北向,前有大石屏門而峙,洞深五丈,中高外閟,後壁如蓮花,葉蕊層層相疊,而綴隙扁狹,可窺而不可入焉。又西北二裏,南山後遜外攢,中開一宕北向,數家倚之,曰大峒堡。入而炊於欄,問:“洞何在?”曰:“在南山之背。從堡後南入峽,尚三四裏而至,一曰大洞,一曰天門洞,有楚氓開墾其內焉。”蓋自堡北望之,則南峰回環如玦,人至堡後,又如蓮瓣自裂,可披而入也。
過大洞堡,升降陂陀,又十裏,逾土山而下,則江流自南而北橫天塹焉。其西岸即為懷遠鎮。時隨夫挑擔不勝重,匍匐不前,待久之而後渡。江闊半於慶遠,乃懷遠鎮之南江也。
其江自荔波來,至河池州東境為金城江,又南至東江合思恩縣西來水(今稱大環江),南抵永順北境入山穴中,暗伏屈曲數裏,而東出於永泰裏,又東北至中裏,經屏風而東,黃村、都田之水入焉。
又東北過此,又北而東五裏,則北江自西北來合,〔為龍江焉。〕前謂自屏風山入穴者,訛也。
屏風未嚐流穴中,入穴處在永順司永泰裏之間,土人亦放巨板浮穴中下。由是觀之,永順司有三大流焉。此為北支;而司北五裏者,又為都泥北支;司南與思恩府九司隔界者,為都泥南支。八峒、石壁之水,入金城下流可知。懷遠鎮在江之西岸,其北尚有北江即今小環江自思恩縣北中州來,與南江合於懷遠之下流,舟溯南江至懷遠而止。其上則灘高水淺,不能上矣。北江通小舟,三四日至中州。
是晚宿懷遠鎮之保正家,而送夫之取於堡中者,尚在其西土山上。蓋是處民供府縣,而軍送武差。
十一日晨起,保正以二夫送至安遠堡換兵夫,久之後行。於是石山遙列,或斷或續,中俱土山盤錯矣。西北五裏,上土山,轉而北,已乃複西北升降坡隴,每有小水,皆北流。
共二十裏,過中火鋪,又西北三裏,為謝表堡。其堡當土山夾中,一阜孤懸,惟前麵可上,後乃匯水山穀,浸麓為塘,東西兩腋,亦水環之。堡在山上,數家而已。候夫久而行。又北逾一嶺,五裏,有數十家在東山下,曰舊軍。
時已過午,貰酒一壺,酌於路隅石上。石間有小水亂(流)。其南一穴伏石窞下,噴流而出,獨清洌殊甚。又西北,塢中皆成平疇,望見西北石山橫列於前,共八裏,循南界石峰之麓,於是與西北石山又夾而成東西塢。路由其中,轉向西行,逾一橫亙土脊,則此小水之分界也。由此西望,則羊角山灣豎於兩界之中,此叱石之最大者也。又西二裏,抵德勝鎮之東營。時尚下午,候營目不至,遂自炊而食。既飯,欲往河池所,問相去尚五裏。問韋家山、街南金剛山。
袁家山、街北獅子洞。
蓮花塘,諸俱在德勝。遂散步鎮間,還宿於東營。是日下午已霽,餘以為久晴兆;及中夜,雨複作。
十二日晨起,飯畢而雨不止。
令顧奴押營夫擔行李,先往德勝西營。餘入德勝東巷門,一裏,折而北,半裏,抵北山下。袁家山。過觀音庵,不入,由庵左自庵登山。有洞在山椒山巔也,其門南向,高約五丈,後有巨柱中屏,穿東西隙,俱可入,則稍下而暗。餘先讀觀音庵碑,雲庵後為獅子洞,故知此洞為獅子。
又聞之土人雲:“袁家山有洞,深透山後。”窺此洞深杳,亦必此山。時洞外雨潺潺,山頂有玉皇閣,欲上索炬入洞,而閣僧適下山,其中無人。乃令隨夫王貴。下觀音庵索炬,餘持傘登山。
石磴曲綴石崖間,甚峻,數曲而上,則閣上為僧所扃,閣下置薪可為炬。餘亟取之,投崖下。曆崖兩層,見兩僧在洞口,餘疑為上玉皇閣僧也,及至,則隨夫亦在焉。僧乃觀音庵者,一曰禪一,一曰映玉,乃奉主僧滿室命以茶來迎,且導餘入洞者。
遂同之,更取前投崖下薪,多束炬入。遂由屏柱東隙,又北進數丈,則洞遂高拓,中有擎天柱、犀牛望月、鶯嘴、石船諸名狀。更東折數丈,則北麵有光熠熠自上倒影,以為此出洞之所也;然東去尚有道杳黑,乃益張炬東覓之,又約五丈而止。
乃仍出北去,向明而投。
抵其下,則懸石巉岨,光透其上,如數月並引。餘疑,將攀石以登,忽有平峽繞其左而轉,遂北透出,其門北向,又在前所望透明之下也。出洞,南向攀叢崖而上,則石萼攢遝,如從蓮花族瓣上行,緣透明穴外過,又如垂簾隔幕也。南向上山頂,遂從玉皇閣後入,則閣僧已歸。登閣憑眺,則德勝千家鱗次,眾峰排簇,盡在目中也。仍從二導僧下山,〔折磴石崖間,凡數曲下,出〕過獅了洞前,下入觀音庵,謝滿室而別。
遂出,南半裏,過德勝街,其街東西二裏餘。
街方墟集為市。
雨中截街而南,又半裏抵韋家山。從山之西麓攀級而登,崖懸峽轉,有樹倒垂其上,如虯龍舞空。上有別柯,從岩門橫架巨樹之杪,合而為一,同為糾連翔墜之勢。其橫架處,獨枝體穿漏。
岩門在上下削崖間,其門西向,前瞰樹杪,就隘為門。前有小台,石橫臥崖端,若欄之護險。再上,有觀音閣當洞門。由其右入洞,洞分兩支:一從閣後東向入,轉而南,遂暗,秉炬窮之,五丈而止,無他竇也;一從閣西東向入,下一級,轉而北,亦暗,秉炬窮之,十丈而止,亦無他竇也。大抵此洞雖嵌空,而實無深入處,不若獅子洞之直透山後。然獅子勝在中通,而此洞勝在外嵌,憑虛臨深,上下削崖,離披掩映,此為勝絕矣。觀音閣之左為僧臥龕,上下皆峭岩,僧以竹扉外障;而南盡處餘隙丈餘,亦若台榭空懸,僧亦將並障。餘勸其橫木於前,欄而不障以臨眺,僧從之。此僧本停錫未幾,傳聞此洞亦深透於後,正欲一窮,餘以錢畀之,令多置火炬以從,其僧欣然。
時有廣東客二人聞之,亦追隨入。及入而遍索,竟無深透之穴,乃止。
洞門下懸級之端,亦有一門,入之深不過四丈,而又甚狹,遂下山,山下雨猶潺潺也。仍半裏,出德勝街之中,隨街西向行,過分司前。
向有二府,今裁革,以河池州同攝鎮事。
又一裏,出德勝西街門,又西一裏,有營在路北,是為德勝營。
往問行李,又挑而送至河池所矣。仍出至大路,稍西,遂從岐南過一小溪。半裏,平原中亂石叢簇,〔分裂不一,〕中有瀦水一泓,〔澄無片草,〕石尖之上,亦有跨樹盤絡,如香山寺前狀。
〔石片更稠合,間以潭渚,尤奇。〕潭西又有一石峽,內亦瀦水,想下與潭通。其上則石分峽轉,不一其勝也。其南有石獨高而巨,僧結茅於上,是為蓮花庵,亦如香山寺前之梵室。
〔門就石隙,東西北俱小流環之,地較香山幽麗特絕。〕但僧就峽壁間畜豬聚穢,不免唐突冒犯靈區耳。
峽水之西,又有古廟三楹,扃而無人。前有庵已半圮,有木幾、巨凳滿其內,而竟無棲守。石虛雲冷,為之憮然,乃返。
北出大路,又西過一石梁,其下水頗小,自北而南,又東環蓮花庵之東,又西繞其前而南去,此乃南入南江之流也。
又西經一古台門,則路但磚甃,而旁舍寥落,不若德勝矣。
又西一裏,入河池所非河池州邊,在今之宜山縣東門。
所有磚城,中開四門,而所署傾盡,居舍無幾,則戊午歲凶,為寇所焚劫,**為草莽也。德勝鎮皆客民,雇東蘭、那地土兵守禦,得保無虞;而此城軍士,反不能禦而受燹(xiǎn兵火)。擔停於所西軍舍,穢陋不堪。乃易衣履至東街叩杜實徵,不在舍。返寓,之東門,實徵引至其書室,則所土阜上福山庵後楹也。庵僧窮甚,無薪以炊,仍炊於軍家軍戶人家,移食於庵,並行李移入。下午,令顧仆及隨夫以書及軍符白告知管所揮使劉君,適他出,抵暮歸曰:“當即奉叩,以晚,須淩晨至也。”所城與所後福山寺,皆永樂中中使雷春所創,乃往孟英山開礦者。
十三日晨起欲謁劉君,方往市覓柬,而劉已先至。劉名弘勳,號夢予。饋程甚腆,餘止收其米肉二種。已而柬至,乃答拜其署,乃新覆茅成之者。商所適道,劉君曰:“南丹路大而遠,第土官家亂,九年冬,土官莫極因母誕,其弟婦入賀,奸之,乃第三弟妻也。於是與第四弟皆不平,同作亂。極遁於那地。後下司即獨山之爛上司,向為南丹所苦,十年九月間,亦乘機報憤,其地大亂。兩弟藉下司萬人圍南丹,極以那地兵來援,其三弟走思恩縣,四弟走上司,極乃返州治。十二月,收本州兵,執三弟於恩恩而囚之。今年春,郡遣戚指揮往其州,與之調解,三弟得不死,而四弟之在上司者,猶各眈眈也。下司路不通;與荔波行,路近而山險,瑤僮zhuàng即壯族時出沒。
思恩西界有河背嶺,極高峻,為畏途,竟日無人,西抵茅濫而後入荔波境,始可起夫去。
但此路須眾人,乃行。“先是,戚指揮以護送牌惠餘,曰:”如由荔波,令目軍房玉潔送。“蓋荔波諸土蠻素懾服於戚,而房乃其影,嚐包送客貨往來。劉君命房至,親諭之送,房唯唯,而實無行意,將以索重賄也。從署中望北山岩,如屏端嵌一粟。既出欲遊北山,有王君以柬來拜,名冕,號憲周。且為劉君致留款意。已劉君以柬來招,餘乃不遊北岩而酌於劉署。同酌者為王憲周、杜實徵及實徵之兄杜體乾,皆河池所學生也。
曾生獨後至。席間實徵言其嶽陳夢熊將往南丹,曰:“此地獨岧夫難,若同之行,當無宵人之儆jǐng”警“。”劉君命童子往招之,不至。餘持兩端,心惑焉。
十四日以月忌一種不吉利的日子:初五,十四,二十三,姑緩陳君行。
餘卜之,則南丹吉而荔波有阻。
及再占,又取荔波。
餘惑終不解。乃出北門,為北山之遊。北山者,在城北一裏餘;拾級而上者,亦幾一裏。
削崖三層,而置佛宇於二層之上、上層之下。
出北門,先由平壑行,不半裏,有亂石聳立路隅,為門為標,為屏為梁,為筍為芝,奇秀不一,更巧於蓮花塘、香山寺者。又北幾一裏,北向陟山,危磴倚雲崖而上,曲折亦幾一裏。進隘門,有殿宇三楹,僧以索食先下掩其扉,自下望之,以為不得入矣,及排之,則掩而不扃也。入其中,上扁為“雲深閣”,右扁有記一篇,乃春元即“春闈”貢士第一名董其英者,即所中人。
言嚐讀書此中,覓閣東音石,為置茅亭。今從庵來,覓亭址,不可得。而庵之西,淩削崖而去,上下皆絕壁,而絲路若痕。已從絕壁下匯水一坎,乃鑿堰而壅,壅者有滴瀝,從倒崖垂下匯之,以供晨夕而已。庵無他奇異,惟臨深憑遠,眺擥甚遙。南望多靈山在第二重石峰之外,正當庵前;西之羊角山,東之韋家山,則庵下東西兩標也。
徙倚久之,仍下山至所城北門外,東循大路行。已岐而東北,共一裏,入壽山寺。亂石一區,水縱橫匯其中,從石巔構室三四處,以奉神佛,高下不一。
先從石端得室一楹,中置金仙。
其西則石隙南北橫墜,澄流瀦焉,若鴻溝之界者。
以石板為橋,渡而西,有側石一隊,亦南北屏列,其上下有穴如門。
又穿而西,有庵北向,前匯為塘,亦石所擁而成者。
庵後聳石獨高,上有室三楹,中置一像,衣冠偉然,一老人指為張總爺,而所中諸生皆謂之文昌像。餘於福山寺閱《河陽八景詩》,有征蠻將軍張澡《跋》,謂得之壽山蘚石間,乃萬曆戊子閱師過此,則此像為張君無疑。以無文記,後生莫識,遂以文昌事之,而不知為張也。憑吊既久,西南一裏,入所城東門,返福山寓。
令奴子買鹽覓夫於德勝,為明日行計。
餘作記寓中。已而杜實徵同其嶽陳生至,為餘覓夫,汝明日同為南丹行。是日午後霽,至晚而碧空如洗,冰輪東上,神思躍然。
十五日晨起,天色如洗,亟飯而行。劉君來送,複往謝之,遂同杜實徵同至其嶽陳處候之。
出北門,即西向行。
涉一澗,七裏,過羊角山之北,候換夫於西村,竟不至。久之遂南逾土岡,望西峰環轉處,有洞在山巔,東南向,其門甚巨,疑即所謂新岩者。土岡之南,山又分東西二方,由其塢中南向行,五裏,漸見路左小水唧唧行,已而有小水從西北石山下來合,涉北來水循之,又南二裏,為都街村,有數家在西山之麓。
至此皆為僮賊之窟,所稱“西巢”也,始不得夫。
又南二裏,循溪入土山峽中,其峽甚逼。又一裏半,轉而東,又一裏半,溪乃南去,路西逾土坳,始出險,所謂都街隴也。
隴之中,草木虧蔽,為盜賊藪。數日前猶禦人其間,餘得掉臂而過,甚幸也。
下坳西行三裏,有茅舍一楹在山北,為稅司。
乃署德勝者,委本處頭目掌之。
其西一裏即為落索村,都街之流又西轉至此,由村南人峽去,路從村從北陟山。
都街、落索皆盜賊藪。
西北二裏半,過石下,有巨石蹲路北,上有榕緣絡之。又西一裏,有巨洞在路右山之半,其門東南向,而高懸殊甚,望之神飛。適擔夫停擔於下,餘急賈勇北向攀崖,茅塞無路。
諸人呼於下,餘益奮而上,遂淩藤棘,抵其下。前亦多棕竹,頗巨。洞門甚高,內甚爽豁,深十丈而止。右有小竇,甚隘而中空,不識可蛇伏而入否?洞前有石,分兩岐倒垂其頂。餘方獨憩,以陳君候餘於下,遂返。又西二裏,宿於馬草塘之北村。其村在北峰之麓,村西有江自北峽來,穿西峽而去,即東江之上流也。村氓茅欄甚巨,而下俱板鋪,前架竹為台。主人出茅濾酒勸客。陳君曰:“此皆賊子也。”是夜,月從東山出,明潔如洗。自入春來,曉旭宵輪,竟晨夕無纖翳,惟此日見之。
十六日晨起,微雲薄翳,已不如昨宵之明徹矣。飯後,南逾土阜而下,是為馬草塘。東西俱有峰夾之,塘獨低而窪,真萑苻huánfú湖澤之名,意為盜賊出沒之處之藪也。
二裏,越而南,又西三裏,有江自北而南,深嵌危崖間,所謂東江也。其南有數家在岡塢間,泊舟於下,呼之不為渡,乃自取其舟渡而西。其江大數丈,而深不測,再南下數裏,即與金城江合而入石穴中,透出永泰裏,而下懷遠鎮為南江者也。由江西岸北行半裏,轉而西下又四裏半,為界牌村,是為宜山縣、河池州界。村之東南有山中懸,即東江西北岸之山也。山之南,有塢豁然東南去,則金城之江已在南山之北,向此隙東注而下,與東江合者,第此處猶未之見耳。又西二裏,有山在路北,峭崖屏削,上多紋理,虯幹緣之,掩映間有若兜胄,有若戈矛,土人指為南丹莫氏之祖掛盔甲所成者,乃附會形似而言也。又西一裏,路北有石聳出峰頭,薄若片雲擎空,上有歧角之物,土人指為犀牛,而不知犀乃獨角也。又西一裏為大灣村,村在北山之麓。村東有窪岩,有水自北山石穴南出,流宕底三丈餘,複南入地穴而注於江。又西則路出臨江北岸,溯之西行一裏,其江自西南來,北流至此,折而東去。
路從折處直西行,一裏,過一小石梁,其下亂石嵯峨,而涸無滴水。其南有村在南山之麓,為橋步村。又西三裏,有江自北而南,其綢十丈餘,其深與東江並,乃自荔波來者,其源當亦出於黔南,是為金城渡今作金城江。
渡北之西岸,有水懸崖,平瀉一二丈,聲轟如雷,東注大江,則官村南來之水也。
大江南去,轉而東過大灣,與東江合,又南抵南巢,賊窟也,在永順北。
而搗入石穴數裏,而出於永泰裏以下懷遠者也。時渡舟在江西岸,候久之,乃至。登西岸,複西向行,則山回壑轉,始為峒而不為峽。三裏,有小溪自南而北,溯溪南行半裏,有梁跨其上,甚高整,是為南橋。越橋西半裏,其塢乃西南轉,有村在路右,是為壘街。
又西南三裏,山幃轉拓,有村在西南山麓,曰官村。路折而南,溯溪西一裏,過官村前。
又南一裏,循西山南嘴轉入西峽,半裏,有巨石峙北山之麓,老榕偃蓋其上,為行者憩息之所。又西一裏,北山複起石岩,其色黃白煥然,與前所過諸山異。
石山自三裏來,所見皆青白為章。
其赭黃一種,自柳州仙弈南見後,久未之睹矣。
又西半裏,有村在北山麓,是為鬼岩村,入登其欄而憩焉,於是村始見瓦欄。蓋德勝間用瓦而非欄,河池所無欄而皆茅覆,河池以西則諸欄無非茅覆者,獨此村用瓦。
主人韋姓,其老者已醉,而少者頗賢,出醇醪醉客,以糟芹為案下酒菜。
山家清供,不意諸蠻中得之,亦一奇也。是日晝陰,而夜月甚皎。
十七日及明而飯,南向行。半裏,得東來大路,有塢直南而去,墟當其中,是為鬼岩墟。
複西向循南山北麓行,又西裏餘,有岩在南山之半,其門西北向,即鬼岩矣。洞中遙望杳黑,土人祀神像於其間,故謂之“鬼”。從其下西登坳,石級頗整。共一裏,逾坳西下,自是石土二山交錯,而石亦有土矣。西界山又南北成塢,有細流虢虢流塢中,南向而去,即東回北轉而繞於官村之前者也。既下,溯細流北行塢中一裏,則兩界山又轉為東西塢。仍溯細流西向行三裏,有石堰細流之上,疑即所謂丁闌堰。上瀦流一方,瀉堰隙東下,是為濫觴之始,而源實出於都明嶺之東麓。渡堰而南,循南山麓西行,又二裏,過盧塘村。蓋南北兩界山夾持成塢,塢底平窪,旱則涸,漲則成塘,有村在北山下,路循塘南行。又一裏,複有堰當上流,又越之西二裏,乃複上土嶺半裏,逾嶺坳而西下又半裏,有泉一泓出路左石穴,西向汩汩,無漲涸,亦無停息,勺而飲之,甘冽殊甚,出穴即墜石穴而下,虢虢有聲。其處山猶東西成塢。循北界山隨流東下三裏,有村在南山下,曰都明村。村後南山既盡,有峽南去,則那地州道也;而河池之道,則西北行土隴間。又二裏,渡石梁而西,橋下水北流,當亦東北入金城上流者。其源則一東自都明嶺之石穴,一南自下河嶺北來,二流合而成澗者也。又西北四裏,陟一土岡。由岡上又西北二裏,有兩三家在北阜下,為乾照村,炊湯飯於其欄。遂從村側北上土嶺,由嶺畔北行共三裏,下至西麓,有大溪自南而北,即所謂河池江也。江底頗巨,皆碎石平鋪,而無滴瀝。橫渡登西岸,北望則石峰回合,即有流亦無出處,不知此流漲時從何而出?蓋北卓立之峰,其下有洞,門南向,當即江水透入之處也。其處南北兩界又俱石山排列,江形西自河池州之南,東向至此,折而北搗入山。又西循枯江北岸行一裏,則江底砂石,間有細流淙淙矣。又西七裏,入河池州之東門。州城乃土牆,上覆以茅,城中居民凋蔽,但草茅而無瓦舍。其山南北對峙,中成東西塢,而大溪橫其中,東至乾照後土山,亙截為前門溪,轉而北,入石穴;西至大山嶺石脊,為後鑰水之所從發者也。抵州才過午,穿州出西門,寓茅舍中。以陸柬馬符索騎於州尊蕭。
來鳳,東粵人。
蕭公即為發票,取夫騎各二,不少羈Jī停留焉。
十八日晨餐後得二騎差役,即以馬夫二名作挑夫影射。
既而蕭公複以腆儀來貺kuàng贈與,餘受其筍脯,而盡壁其餘避而不受。入城買帖作謝柬,久乃得之,行已上午矣。西向山塢行三裏,有溪自北山南流,合於西來大溪。乃渡北溪溯大溪北岸行,又七裏,有村在南山之塢,有瓦室焉,名楊村。
楊姓者有巨力,能保護此村。
循北山麓行,又二裏,有飛石覆空而出,平壓行人之上。已而上危級,見級外倚深坑,內有懸穴,中空下陷,洪流溢其底焉。既上,從山半行,遂循崖北轉,又成南北之峽,山湊而為東西兩界矣。循東崖溯流上,升陟三裏,渡溪而北,逾一坡而下,見東峽石壁危削,上有穹岩,下有駢峽,但聞水聲喧甚,以為自墮峽而下也,而旁眺不見影。
稍前,則溪水猶自北來,複渡之。循溪東行峽中,三裏,水窮峽盡。北上嶺一裏,又從嶺頭行一裏,出兩山坳間,有石垣兩重,屬連接兩峰之左右,是為大山嶺,河池、南丹之界也。
逾嶺北下,遂為丹州境。
轉而西二裏,渡小水,其水南去。
複西南逾一嶺,複與水遇,隨之西北行,共三裏,複渡水,水匯於石壁下,遂就之而飯。又隨水出峽,西二裏,山勢漸開,近山皆變石為土,南山下有茅一二楹矣。
隨小水西行三裏,漸轉而北,土山塢盡,西山隴間有數十家倚之,是為土寨關,則南丹土稅之鑰也。路在東山之麓,遂北上土嶺。其東來之水,似無北流之隙,惟西北有巨山懸削,想亦從其下入穴以注大江,而下金城、東江者,未親晰xī搞清楚,弄明白也。北下土嶺,其塢中小水亦自東而注西南,似亦逼懸削巨山而去。
於是複西北上嶺,升陟共五裏,轉出嶺頭,始有巨塢西北去,路從其西山嶺半行,又五裏曰百步村今作八步。
茅舍數家在西山隴上,皆江右人,為行李居停者。時錫賈擔夫三百餘人,占室已滿,無可托足,遂北向下隴前西北塢中。
水至是轉而西南去,有木梁架其上,覆以亭,亦此中所僅見者。
度梁而上隴,其塢遂轉東西。於是西向行五裏,有四五家在南山隴間,曰岩田村。中有瓦欄三楹頗巨,亟投之,則老嫗幼孩,室如懸磬qìng意為空已所有,而上瓦下板,俱多破孔裂痕。
蓋此乃巨目家,前州亂時,為賊所攻掠而破,遺此老稚,久避他鄉,而始歸故土者。久之覓得一鍋,僅炊粥為餐,遂席板而臥。
十九日平明起,炊飯而行。細雨霏霏。西向行土山間,三上三下共十裏。有水自東北注西南,深不及膝,闊約五六丈,是為大江即刁江也。其源發於西北叢山壑中,南流東轉而至永順界,合東江下流者也。渡江,又西逾一嶺,共五裏,轉下一塢。其塢中有一水東南去,溯之行,其水曲折塢中,屢涉之,俄頃數十次。共三裏,有水一支自西北來,一支自正西來,遂轉而向西溯之。又半裏,有村在北山之麓,其名曰金村,乃是站之當鑰者。
〔其地西往錫坑止十五裏,西北去南丹州五十裏。〕入其欄,頭目方往百步墟,乃坐而待之。雨時灑時止。陳夢熊從此入錫坑,遂別去。餘候頭目,抵晚始歸。
二十日晨起,雨霏霏。
飯而候夫,久之乃紮竹為輿,止得其一,而少其一,上午始行。雨中遂東北逾土山,一裏餘,越其脊,乃西北下,深茅沒徑。
又裏許,穿翳而降至塢底,則有小水自南而北,大路亦自南隨之,則錫坑道也。從之北一裏,又有一水自西南來,二水合而東北去,水東有村在東山下,是曰雷家村,山峽稍開。又一裏,遂轉而為東西塢,有大溪自西而來,合南來小溪,東去即南轉而為大江者也。於是溯溪南上山北麓行,西向升陟共十裏,有茅數楹在南山之半,曰灰羅廠,皆出錫之所也。由其下又西一裏,其塢西盡,有土山橫其中,一小水自西北,一大水自西南,二水合於橫嶺之下。於是涉小水西上橫嶺,嶺東路旁有眢井種種,深數丈,而圓僅如井大,似鑿掘而成者,即錫穴也。逾嶺西下共四裏,又與前西南來大溪遇。其溪方北曲而南,遂絕流而西,其峽複東西開。
溯溪行其中,屢左右涉之,四裏為西楞村,又一水自西北來入,路從大溪南岸行。又一裏,路左有岐逾嶺而南,想往錫坑道也。
又西,有溪自南峽來合,其溪亦巨,與西來之溪等。於是又橫涉南溪口,仍溯西來溪南岸行。又五裏,有村在南山,曰大徐村。村之西,其峽複開,田始連塍,水盤折其中。
又屢涉之,四裏,直抵西山下。
溯流轉而北,一裏,乃涉水上西山。初上甚峻,望北塢山環壑盡,瀑流從山腋懸空直噴,界群碧間,如玉龍百丈。粵西皆石山森幻,〔故懸水最艱,〕惟此景獨見。憶前自全之打狗嶺亦北望見之,至此已迂回數千裏,涉曆經年,忽於此得睹,亦汗漫漫無邊際中一奇遇也。西向援土級而上,瞻顧一裏而不能釋,已而漸逾嶺南,始不複見。又迤邐循北峰而西上者二裏,逾一脊,脊北路隅是為打錫關,乃錫賈自錫坑而來者。昔於此征稅,有居舍,自去年亂後被燹,遂無居人。由此西下半裏,即有壑當峽之西,遂轉而北,山夾成峽。又下半裏,水始成澗北去,隨之又半裏,渡澗西,緣崖北行一裏半,出峽。前峽又自東北向西南,乃循崖轉而西南行,雨大至。
既而複屢涉此澗,澗乃南去,路乃西逾山坳。共二裏,複行塢間,半裏,循北山之崖,前澗複自南來,涉之。西北行又半裏,又一溪自南峽來,其水頗大,與前澗合而北,橫堰而瀦之。從堰西向北行,又一裏而渡南丹之南橋,暮雨如注,雷電交作,急覓逆旅而稅駕焉。
南丹之水北流經州治東。
其山東西分界,州治在西山下。
其東有街,南北依溪而列。
中有一街西入,大石坊跨其前,曰:“攄shū舒展,意即敞開胸懷忠報國,崇整精微。”粵省所未見者。
由坊下進街西行,街盡,又入一石卷門。門內有關帝廟,西向,前亦有坊。其西即巨塘匯水,南北各有峰,自西山環臂而前,塘水直浸其麓。塘中有堤,東西長亙數丈,兩端各架木為橋,而亭其上。越西橋,又西過一廢苑,則州治在西南小石峰下。
其門北向,前亦有石坊,而四圍土牆不甚崇整,此下署也。
州官所居,則在囤上。囤上者,即署後小石峰之巔。路由署中登,乃莫公因家難後移此以避不測者。蓋西界群峰蜿蜒,其南北兩支東突者,既若左右臂,又有一支中下特起為石峰,而下署倚之,囤結於上,三麵峭削,惟南麵有坳可登。囤之後複起小峰,與囤中連若馬鞍,其後與崇山並夾為深坑,其下有小水東南出而注於大溪,此署左第一層界水也。
囤山之北,其山西斷,有洞裂山下。其門東南向,正與囤山對。門頂甚平,亦有圓柱倒垂。門之中即有二巨石危踞,中開一峽僅尺許,北入三四丈,折而西,稍下,則西巨石之後也。與洞後壁北距丈餘,西深二丈餘,窅黑無可見,不識有旁竇否?西巨石之上,其麵高下不一,皆若台榭可棲,第四壁懸絕,俱無級可登。東石亦然,第後即聯綴於洞壁,無後繞之隙,而石台之前,有石柱上聳接於洞頂,為異西石耳。
西石之西,又有小隙穹石,而北峽中架梯一兩層,即可登石上,由西石跨石二尺,即可達東石之端,惜此中人不知點綴耳。由岩前北向行半裏,其山又開東西塢,循西山嘴轉而西行,又有水自西峽來,東北向而入大溪,即清水塘之下流也。
溯之西行,又半裏,渡一橋亭。橋南有石崖障流,內匯水一池,昔水從橋下出,今搗崖根而東,不北由橋下矣。渡橋稍西,逾一岡,即清水塘。塘南北兩山成夾,中開東西塢,西則大山屏其後,東即石崖所障水口也。寺在其中,東向而立。
入門即為方塘,四周石砌,匯水於中,不深而甚澈。前層架閣塘中,閣後越塘又中亙一亭,亭南北塘中,複供石於水,兩旁各架閣於塘為左右廂。亭西則玉皇閣也,亦從塘中甃石為基,而中通水道者。
閣下位真武,上位玉皇,而真武之後,又從塘中架閣一層,下跨水上,為棲憩之所,上與玉皇閣聯架為一,置三世佛焉。佛後有窗,可平眺西峰,下瞰塘水亹亹wěiwěi行進貌從地中溢起。
塘之外,皆有垣周之,層樓疊閣,俱架於水中,而佛像皆整麗,亦粵西所未見。
惜乎中無一僧,水空雲冷,惟聞唧唧溪聲而已。
寺為天啟七年莫公伋ji所建,前年以潛zén誣害,鞭殺僧,遂無居者。寺南有溪自西南腋中來,即由寺前東去者。寺北有大道西向逾嶺去,是通巴鵝而達平洲者。寺前水東去,經石崖水口,又東出而注大溪,此署左第二重界水也。
署右第一重界水,即前來所涉堰上南峽之流,第二重即打錫關東來之澗,二水合為大溪而經州前。
二十一日平明起,天已大霽,以陸公書投莫。莫在囤,不及往叩,以名柬去,餘乃候飯於寓中。
既午,散步東街,渡塘堤,經州治前,而西循囤山北壁下行,共一裏,入北山南向石洞。
又從洞前西北行半裏,轉而西南又半裏,渡橋亭,入清水塘,返寓已下午。莫公饋米肉與酒,熟而酌之。迨晚霽甚。
二十二日五更頗寒,迨起而雲氣複翳。
站人言夫將至,可亟炊飯。既飯而夫仍不齊。先是,餘無以為贄zhì見麵禮,以晶章水晶圖二枚並入饋,此晶乃漳中署中所得,瑩澈殊甚。
豈一並收入後,竟無回音。餘索帖再三,諸人俱互相推委,若冀餘行即已者。餘不得已,往叩掌案掌管案牘文書的人劉,為言其故。劉曰:“昨誤以為銀硃薄物,竟漫置之,不意其為寶物也傳世的貴重物品,當即入言。
但斯時未起,須緩一日程可耳。“餘不得已,從之。昨諸人竟私置於外,故不得回柬,至是然後入白也。候至更餘,劉猶在囤未歸,乃悶悶臥。
銀錫二廠,在南丹州東南四十裏,在金村西十五裏,其南去那地州亦四十裏。其地〔廠有三:〕曰新州,屬南丹;曰高峰,屬河池州;曰中坑,屬那地。皆產銀、錫。三地相間僅一二裏,皆客省客賈所集。按《誌》有高峰砦同“寨”,即此高峰之廠,獨屬河池,而其地實錯於南丹、那地之間,達州必由南丹境。
想以礦穴所在,故三分其地也。
銀錫掘井取砂,如米粒,水淘火煉而後得之。
銀砂三十斤可得銀二錢,錫砂所得則易。
又有灰羅廠,止產錫。
在南丹東南三十又五裏,即餘昨所經。
有孟英山,在南丹西五十裏芒場相近。
止產銀。永樂中遣中使雷春開礦於此,今所出甚微不及新州矣。雷春至孟英時,河池所城是其所築。
二十三日候夫不至,總站徐曰“以昨禮未酬,尚須待一日。”餘求去不得,惟悶悶偃坐而已。至午後,始以兩晶章還餘,而損其一,餘五色,則為諸人幹沒侵吞財物矣。是日午間雷雨,晚大霽。
由銀錫廠而南,兩日程至涯洞,有大江自西而東,為那地、東蘭二州界。
其渡處名河水渡,實為刁江。
其上流來自泗城界,其下流東曆永順土司北五裏。即下石堰,為羅木渡者也。
南丹東八十餘裏抵大山嶺,為河池州界;東南四十裏過新州,為那地州界;西三日程約一百五十裏抵巴鵝,北為平洲四寨界,西為泗城州界;西北二日程約一百裏過六寨,為獨山下司界;東北日半程約七十裏抵東界,為荔波縣界。
南丹米肉諸物價俱兩倍於他處。米俱自獨山、德勝諸處來。
惟銀賤而甚低,所用者止對衝七成。
其等甚大,中國銀不堪使也。
龍眼樹至此無。德勝甚多。
二十四日晨起,陰雲四合,是日為立夏。
飯而待夫,久不至,上午止得四名,二名猶未至。餘不能待,以二名擔行李,以二名肩輿行。出街北,直北行山塢間,一裏半,大溪向東北去,路折而西北,逾土嶺。二裏半,逾嶺西下,有水自東南來,北向而去,渡之南行,於是石峰複出,或回合,或逼仄,高樹密枝,蒙翳深倩,時午日漸霽,如行綠幄中。已溯峽西入,惟聞水聲潺潺,而翳密不辨其從出,想亦必東向之流,然石路甚大,不若州東皆從草莽中行也。共三裏,有石峰中立於兩山峽間,高銳逾於眾,而兩旁夾壁反隘,益覺崢嶸。由其南夾西透,又陟嶺一裏,西南逾脊,其南即深坑下墜,亦如嶺北者之密翳沉碧也。由嶺上西循北峰,又逾脊西下,共裏餘,由兩山夾中西出,曰夾山關今作關上。夾西即有數家倚北峰下,其後削崖如屏,前則新篁密箐,路從其下行。忽北山之麓,石崖飛架,有小水自西來,漱石崖之腳,北入石洞中。洞門南向,在浮崖之東村後危崖之下,水自南搗入,當亦透北山而泄於南丹下流者也。由浮崖下溯細流西行,其內複回田一壑,南麓又有村數十家。又西三裏,逾土山下,西北又一裏,有水自西南土峽中來,東抵石崖下,轉而北去,路亦渡水而北。二裏,水由東北塢中去,由小岐西北升陟,岡阜高下,共四裏,乃下嶺。又西南轉入山塢,為彝州村,日已下午矣。炊而易騎,由塢中隨細流東北行。一裏,涉溪,又一裏,逾坳乃轉西北,細流在山峽中,亦西北轉。已北渡一峽,複北上山,緣西山之半行,共二裏,峰頭石路甚崎嶔,其下峽中水亦自南而北,又有一東來小水湊合於其下而北去。又北行逾嶺而下,則峽中匯水甚深,想即前水之轉而西也。渡之,循澗北行,有堰截澗中,故其東水及馬腹耳。共一裏,又有小水自西土峽來,合而東去。從其合處仍渡而北,則東來大路複至是會,乃循之西北上嶺。一裏,逾土山隘,則北麵石山屏立而東,路循南界土山西北行,兩界之中複有田塍,東西開塢,有小水界其中,亦東向去。又西二裏餘,塢南北山下俱有村,多瓦舍,曰欄路村今作拉大。
大路直西向山隙去,從岐北向渡溪,一裏,逾北界石山北下,轉西行半裏,宿於蠟北村。
二十五日昧爽,由蠟北村稍西複北向入峽中,半裏,逾小脊北下,半裏,抵尖高峰下。其處另成一峒,有一二茅舍倚尖峰下。竟峒東北行二裏,有村在西山之麓,曰肖村。又北半裏,有洞在西小山坑中,其門東南向,外層甚敞,中壁如屏,又辟內門甚深。路由東山崖上行,隔塢對望之,藤蘿罨yǎn掩覆掛,中有水自洞門潺潺出,前成澗南流西折去。又東北半裏,逾嶺脊,頗峻。東西峰俱石崖,而此脊獨土。逾之東北下一裏,又成一峒,曰街旁村。送者欲換夫騎,而居人不承,強送者複前。於是西北登嶺,嶺上下多倚崖隨壑之舍。一裏,逾嶺下而複上,又西北二裏,複逾嶺西轉北向行,有村在東山之半,甚眾。循之北行二裏,有尖山堅東峰之上,甚銳,下有瓦房,環籬回堵,頗不似諸村落。其西界有山高聳,冠於諸峰,此始為南下多靈兩江都泥、龍江。分界之脊,與所行東峰對夾成塢。中開大壑,自南而北,即前欄路村西行大道,轉而為此塢者也。塢中土山之上,叢樹蓊蔥,居室鱗次。與此村東西相對者曰芒場,此大道所經者;餘以站騎就村相換,故就此小道。然村夫沿門求代,彼皆不承,屢前屢止,強之不行。方無可奈何,適有一少年懸劍插箭至,促其速行,則南丹莫君所遣令箭送餘者,始得複前。又北逾一嶺,又北一裏、飯於壁坳村。
數家在東峰之半,前多踞石排列,置廬其間,實為選勝,而土人莫之知也。既飯,易騎至而無鞍,乃令二夫先以擔行,站夫再往芒場覓鞍;久之仍不得,乃伐竹縛輿;輿成而候夫;又久之馬至,已下午矣,乃西向行。
先是,壁坳站夫言:“西北石山嵯峨,其下有村曰蠻王,此峰亦曰蠻(王)峰。”乃望之西行,越一土阜西下,共二裏,有澗自南而北,逾澗又北上嶺,逾土山二重,共一裏,下至土峽中,有小水自北而南,溯之北上一裏,直抵蠻王峰下。其屼嵲駢聳最,西南峰頂有石曲起,反躬北向,上複直豎如首,豈即所謂“蠻王”者耶?
時顧仆押夫擔在蠻王村,尚隔一夾,呼餘直西從大道,彼亦從村押夫來。半裏,會於峰之西,乃轉而循峰西夾北向行。其夾會水於中,北上半裏,夾中猶土田,而水已北注,是為北來山脊,至蠻王而西渡南下,峙為芒場西最高之峰,以至多靈,為都泥、金城兩江之界者也。北隨水行半裏,其水西向去,路西北又半裏,逾嶺而下半裏,西南山界擴然,北界石山之脊自西而東,有尖峰豎其上,環其西南為大壑,田隴高下,諸廬舍倚其東北尖峰下。
又裏許,登其欄曰郊崗村今作者東,又名頭水站,有水自東北脊間出,為都泥旁支之上流,此“頭”名所由起也。村人以酒食獻,餐之,易騎行。西北一裏半,有路逾北夾而去,乃導者由岐西出峰南。又半裏,複易夫,始知其為小路就村也。又西一裏,雷雨大至,俄頃而過。又西一裏,登一堡,導者欲易騎,其人不從,隻易夫而行。
乃挾峰北轉,越嶺而下。
又西南墜,共二裏,渡一澗,又西北行一裏,始與東來大道合。複西北逾嶺三裏,望北山石脊嵯峨,諸廬舍倚其上,而尚隔一壑。又西,大道西去,由岐北轉,從北山下東向行,一裏,上抵飄渺村。其村倚山半,南向,東有尖峰高插嶺頭,西有危崖斜騫岡上。村前平墜為壑,田隴盤錯,自上望之,壑中諸隴皆四周環塍,高下旋疊,極似堆漆雕紋。蓋自蠻王峰西渡脊而北,至此水皆西南入都泥,壑皆耕犁無隙,居人亦甚稠,所稱巴坪哨,亦一方之沃壤也。是晚,雨後即霽甚。
二十六日晨起,飯而候騎,命夫先擔行;待久之,乃得騎。由西峰突崖下西向行,二裏,逾嶺西北下塢中。其塢東西開夾,中底甚平,東匯堰為塘,溯之西行,塘盡而成草窪。共西半裏,有墟場在路隅,曰巴平場。其西有深夾自西北來,為此東西夾上流,場乃挾右而轉者。路度夾而西,複上嶺,半裏,逾脊西下,於是成南北夾。路轉北行半裏,夾仍東西轉,路又西向半裏,此夾中皆平底草蔓,似可為田。
於是複西逾隘脊,其脊止高丈許,脊東即所行草壑,脊西則水溢成溪。隨溪西行半裏,渡,從北山下行,過一坳,有三四家倚之。又西半裏,大路直西去,以就村覓夫故,又南由岐涉溪逾南坳,共一裏,得村於南塢中,曰潭瑣。
居村頗盛,山轉中環,又成一峒。又飯而候夫,久乃得之。下山半裏,由西北峽出,即前西流之溪矣。
由溪南西行半裏,溪轉而北,路亦隨之。於是山開東西兩界:東界山皆自東而西突,凡五六峰,西麵皆平剖下墜,排列而北,若“五老”西向;西界山則土峰蜿蜒,與東界對列成峽,澗由其中北向去。從澗西循西山東麓北行半裏,有小水東注於澗,渡之又北一裏半,抵一嶺,澗折而東去,路乃北逾嶺。
一裏,則大路自東來合。
又東一裏,有澗亦東注,渡之北,又一裏,有水一泓,在路側樹根下石隙間,清冽殊異。又北一裏,又有水自西北峽中來,東出與石泓北流之水合,似透東北峽而去,路溯西北峽而入。
其峽灣環,北自東序六寨之一。南來,是名羊角衝,為此中伏莽之徒所公行無憚處。
輿夫指路側偃草,為數日前殺人之區,過之惻然。入峽一裏,東眺已逼東界突山下。又北則突山既盡,其塢大開。東望一峰尖迥而起,中空如合掌,懸架於眾峰之間,空明下透,其上合處僅徒杠之湊,千尺白雲,東映危峰腋間,正如吳門匹練,香爐瀑雪,不複辨其為山為雲也。
自桂林來,所見穿山甚多,雖高下不一,內外交透,若此剜空環翠者,得未曾有。此地極粵西第一窮徼jiào邊界,亦得此第一奇勝,不負數日走磨牙吮血之區也。又北一裏,有村懸西峰石坡上,曰東序村,乃六寨極南之首村也。
縛輿換夫。
東北二裏,複換夫。西北逾一嶺而下,共一裏半,有場曰六寨場。轉北而東又半裏,有溪自東來,獨木橋渡其北。
一裏,有石峰中懸兩峽間,前有數十家倚之,是為六寨哨。
所稱“六寨”者,南自東序,北抵六寨哨,中有寨六。縛輿換夫,從東峽北行一裏,轉而西入峽。其水東流,溯之入又一裏餘,大路直西逾隘,由岐西北就村半裏,得渾村在北村下。頭目韋姓出帖呈覽,以忠勇免差者。餘諭之送,其人出酒肉餉,以騎送餘。其地北有崇崖,有洞,門西南向,高懸崖上;南有絕壁,有洞,門東北向,深透壁間。從小路下西坡,交大路而南,二裏,抵南洞之前。
循石壁西,又一裏,轉入南山峽中,東南入塢,有村曰銀村。待夫久之,晚而縛輿,昏黑就道。西北循山出峽,轉而西,共三裏,宿於晚宛南村。
二十七日晨起,不及飯,村人輿就即行。循西山而北,石壑中漸有水東自渾村兩麓來,流而成溪。半裏,渡溪北行,半裏,有村在西山下,溪流環其前,村東向臨之,為晚宛中村,其長又半裏。路隔溪,隨之北又一裏,渡橋而西,飯於晚宛北村。換夫東渡橋,遂東北行一裏半,逾東岡,有村在岡北懸阜上。又換夫,北下岡,渡一澗,複一裏半,北上一岡,是為岜土音作“壁”歹村,乃丹州極北之寨也。
六寨北至岜歹,西至巴鵝,昔皆泗城州所屬之地,去泗城遠,故後為丹州所占。三年前上疏清界,當在其中。
〔由此西去兩日程,日羅猴,為泗城東北境,都泥上流所經也。〕飯而換馬,北下阜,過一澗,於是北上岡隴,漸逾坳而北,三上三下。塢中俱荒蕪,無複耕塍,其水皆西南流,故知東北即大山之脊矣。共五裏,為山界,土人指以為與貴州下司分界處,此不特南丹北盡,實粵西西北盡處也。
逾脊北下,水猶西南流。又從嶺北再升一土嶺,共一裏,北出石山之隘,是為艱坪嶺。石骨棱削,對峙為門,是為南北二水分界。北下一裏,石路嶙峋,草木蒙密,馬足躍石齒間,無可著蹄處,正伏莽者弄兵之窟,餘得掉臂而過,亦幸矣哉!
既下,西向行峽中,水似西流,而似無出處。一裏,始複睹塍田。
又西半裏,轉而北,峽中塍乃大辟。
又北一裏,有村在西塢,曰由彝村,是為下司東南第一村,亦貴省東南第一村也。南丹送騎及令箭竿頭為鐵製箭簇的傳令旗牢子辭去。待夫甚久,擔先去,暮,騎至。西北二裏至山寨,又逾嶺涉澗,越數村,夜行八裏而抵下司,俱閉戶莫啟。久之,得一家啟戶人,臥地無草,遍覓之,得薪一束,不飯而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