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尤逍的套房裏來了客人。

尤氏財閥的代理律師張鐳過來找他。

尤逍招呼張鐳坐下,紀珍希今天不在,尤逍親自給南市的知名律師張鐳倒了杯茶。

今天他的行程很空,所以有時間接待這陣天天都在約他見麵的張鐳。

他知道張鐳找他的目的,但是他真的不想麵對。

張鐳喝了一口茶,給他帶了些文件來,恭敬的遞給他,說:“這些是尤今聯董事立下的股權轉讓協議,前提是你在一個月內回歸尤氏,與紀珍希小姐完婚。”

這個紀珍希當初是尤今聯給自己名正言順的大兒子尤兆找的未婚妻。

但是尤兆在幾年前去溫哥華探望尤逍的時候,不幸遭遇了實驗室的爆炸事故。

那個晚上,大尤逍六歲,跟尤逍同父異母的兄長,尤兆找尤逍,說要跟尤逍談談。

尤逍跟他約在那個尤逍經常去做實驗的物理實驗室。

受他外公袁疊仁影響,尤逍從小對物理學就很感興趣。

在溫哥華上學的時候,雖然他經常不去學校上課,但他每個周末會去他租的物理實驗室做自己感興趣的實驗。

那一天,他去晚了一個小時,尤兆在約定的時間準時出現。

其實他並不想見尤兆,就算他們是同一個父親生的。

但是,知道尤兆不見他就不會罷休,他終於姍姍來遲的出現。

結果是,他正好親眼目見了實驗室的當場爆炸。他飛奔著進去,將尤兆拽出來的時候,尤兆已經不省人事。

後來,他們都說是小小年紀的尤逍設計毒害了尤兆。

因為他想從尤兆手上奪走尤氏的繼承權。身為私生子,他嫉妒尤兆擁有的一切名正言順的東西。

尤今聯得知溫哥華事故後,連夜坐直升飛機飛奔到當地醫院,見到守在病房門口的次子尤逍。

年邁的他情緒十分不穩,簡直可算是勃然大怒,上前去就拽住孤身在異國生活了許久的少年的領口,瘋一般的怒吼他:“孽畜!你就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竟然妄想要主持大局,我不要你得逞!我一定不要你得逞!要是尤兆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尤今聯大約不記得當時的少年才十五歲不到,尚處於懵懂無知的年紀,卻在當時承受了那麽巨大的惡意。

得知尤兆腦部受到□□的巨大衝擊,受損嚴重,成了植物人,尤今聯甚至跟當地警方報了警,懷疑年少的尤逍設計毒害他的寶貝兒子尤兆。

警方到醫院來,在尤今聯的目睹下帶走了尤逍。

尤逍在表態完這場爆炸不是他引發的以後,就再也不說任何話。

警方最後礙於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罪魁禍首是他,將他關押了五天之後,就放了出來。

那一天,站在異國飄雪的警察局門口等他,跟警方一再交涉必須要將他放出來的人,隻有明火。

那個跟他在溫哥華分享公寓的大他七歲的女人。

她撐著傘,傘上已經積累了厚厚的一層雪。

她已經站了很久。

她溫柔迎接已經對這個世界不再存有任何興趣的少年。

“尤逍,這一季房租你還沒給我。”她笑著,明眸善睞,一點都沒有把尤逍當一個罪犯,“要是交不出來,回去就把我花園裏的雜草給我除了,再給我做一個季度的早餐。我就免你一季度房租。”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緘默五天後,尤逍終於開口說話。

在明火眼裏,他沒有任何的其它頭銜,他隻是尤逍。

她不相信他會設計殘害自己的親哥哥。

那是尤逍身為一個來曆不明的私生子甚少感到的善意。

“回去吧。我給你做了晚飯,是你喜歡的菜。”尤逍永遠記得在那個暴雪夜,明火為他撐過的傘,做過的食物。

那一天,對年少的少年來說,真的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然而,還好,他還有一個女人在暴雪裏為他撐傘,護他再邁步上路,回到一個溫暖的讓他可以果腹,也可以安眠的地方。

後來,被醫生告知尤兆也許這輩子都無法醒來,尤今聯隻能把希望放在尤逍身上。

畢竟血濃於水。

在尤今聯想要摒除心內對他的一切嫌棄,放手去培養他的時候,他身上卻展露出了諸多的輕狂跟放肆。

從小沒有人管他,所以他從來都野蠻生長。

財閥繼承人最忌諱身上有反骨。

但是尤逍就是天生離經叛道的主,什麽混他就幹什麽。

尤今聯用盡辦法,將他從溫哥華接回,塞到了南山高中,讓校方安排了個學生會長的位置給他,讓他約束自己。

本來這事就這麽安排了,尤今聯覺得這個小兒子會考上清華,畢業了會回到南市來,做他的接班人。

畢竟尤今聯都拉下老臉來把千億家產給他奉上了。

這樣的榮華富貴甚少能有人輕易得到。

然而,尤逍要的似乎卻不是這些。

臨高考的最後一個冬天,他跟一個小姑娘在一起了,還跑回尤家要動用自己的信托資金。

他血液裏被壓製的那種野性又在作祟了,普通的十八歲高中生要是早戀,喜歡一個人,根本做不到他這一步。

他們怕他再度變成那個在溫哥華街頭野蠻生長的混混。

尤今聯跟他的生母袁麗棠商量,絕對不答應讓他跟那個小姑娘在一起。

尤今聯的條件是,如果要投錢給尤逍說的那部電影,那麽他就要跟那個小姑娘分手。

袁麗棠的條件是,如果要遠赴英國給深陷經濟糾紛的林峭辯護,那麽尤逍就必須離開這個小姑娘。

他們難得在撫養他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

想起當時的自己被兩個老謀深算的人威脅,所承受的無助,尤逍點了一支煙,把煙盒跟打火機扔給張鐳,示意他自便。

“張律,隨意。”

張鐳遲疑了一下,也點了根煙。

總統套裏的空氣清新係統很先進,他們即使抽煙,燃出的煙味也能很快散去。

良久,張鐳沒想過尤逍會一臉漠然的麵對這些股權協議。

尤今聯是南市的首富,家產千億還不止,勢力滲透南市每個行業,如果繼承他的衣缽,將是商界翹楚中的翹楚。

“你父親的要求很簡單不是嗎?紀家本來跟尤家就一直交好。紀渭北不是個良人,遲早出事,要是你跟紀珍希結婚,紀家的家業遲早也會落在你肩頭。”

年過不惑的張鐳對這些南市豪門的家庭了解得很透徹,經常幫他們擬遺囑。

現在尤今聯選定的人是尤逍。

張鐳心知南市這輩的繼承人裏,尤逍就是最閃閃發光的。

他可以流落街頭,野蠻生長;也可以回歸豪門,矜貴優雅。這樣的人就是能永遠主持大局的人。

環境跟條件都是其次,重點在他自身有這些能力。

張鐳知道他回國後靠自己就發展得很好。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注1]

張鐳覺得這篇古文拿來形容天之驕子最合適不過了。

他們是困不住的,不管尤今聯怎麽想要約束尤逍,他始終都有能力野蠻生長。

尤逍現在依然不想領這個情。

“張律,其實我要結婚了。但是結婚對象不是紀珍希,就是當初尤董跟袁律勒令我必須離開的那個小姑娘。”

尤逍噴了一口煙,嘴邊掛著笑,“你知道我跟尤董還有袁律的關係,我就是那種他們讓我做什麽我就偏不做什麽的兒子。這幾年,我在加拿大也賺了點小錢,現在在北城買了幾間公司,隨便開著玩。我不想繼承誰的家業。因為那根本不是我的家。”

“尤逍……不可這般輕狂。”張鐳心下一沉,太子不繼承江山,這可怎麽辦。

“你幫我告訴尤今聯,我毀約了。我不想做傀儡,他想要多少賠償,我給他就行了。”

“尤逍。”張鐳苦口婆心的勸,“不要意氣用事,尤兆昏迷了那麽多年,你難道能心安理得的棄尤家不顧?”

“我為什麽不能。”聽聞張鐳這樣說,尤逍疏淡的臉色終於變得凝重。

他用拇指掐滅燃著的煙頭,一點都不覺得燙,因為尤兆的事便足可讓他寒心得無以為繼。

這是赤.裸.裸的道德綁架。他沒有害過尤兆。

“我對尤家的錢一點都不感興趣,我來到這個世界,尤今聯隻是貢獻了一顆精.子,他憑什麽覺得他可以擺布我。”

尤逍終於克製不住心底的憤怒了。

他被誤會了那麽多年,實驗室爆炸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什麽他們要懷疑他這麽多年。

張鐳汗顏,不明白這些豪門父子間為何總有這樣的嫌隙。

“醫生說尤兆可能一輩子都醒不了了。”張鐳歎氣,告訴尤逍。

“我相信你肯定沒有設計害他。但是,尤逍,那個晚上,的確是你選了那個見麵地點。你想過沒有,如果換一個地方,咖啡館或則快餐店,尤兆現在也許還是個健康的人。而你們的父親,也不會如此為難你。”

“滾。”尤逍終於被遷怒了情緒,要這條尤今聯的狗滾。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張鐳給他留下了那些轉讓協議,等他簽字。“如果你改變主意,告訴我。”

*

晚上,喻笙去參加一個宴會,場地就在尤逍住的寶格麗酒店裏。

下午公司的事情有點多,她忙得焦頭爛額,沒有來得及仔細裝扮,去了之後竟然好巧不巧的遇到了一位故人。

這是個珠寶拍賣晚會,喻笙有兩個外國客戶今晚在邀請行列,她來爭取機會,想拿下他們的招股意向。

正在跟金發老太太克洛伊聊他們的甜品店應不應該並購北城當地的一家糕點工廠,身後驀地傳來呼喚她的尖銳嗓音。

“呀!真是太巧了。這不是我們考了清華,又念了布朗,還去wall street實習過的高材生笙笙嗎?”

施沁婭穿了一條小香風的黑色長抹胸裙子,戴著頭紗,濃妝豔抹,以為自己是奧黛麗赫本。

實際上隻是施?捏著嗓子永遠不會說話?綠茶?沁婭又來討人厭了。

“怎麽了,怎麽了?不會吧,不會吧,我們的笙笙怎麽穿辦公室套裙就來參加拍賣宴會了?現在都這麽狼狽的嗎。”

穿了當季大牌藍血高定的施沁婭掩嘴笑,“也是,那年林阿姨差點破產了。現在過日子可要省著點了。”

“遇到個熟人,先過去一下。”見施沁婭在那兒火力全開的懟她,喻笙跟客戶打招呼說自己遇到熟人了,要過去應酬一下。

金發老太太立刻點頭答應。

喻笙仔細瞧了瞧現在的娛樂圈名媛,施沁婭施老師,她高考考了一間不入流的音樂學院,念到一半就讓施沁非花錢捧她進了娛樂圈。

現在處於倒紅不紅的狀態,凹的人設是豪門名媛女明星。

她還有個很有名的緋聞男朋友,就是當初在她之後轉學到南高的紀渭北。兩人經常上娛樂版新聞。

“好久不見,真感謝你還記得我。”喻笙客氣的笑笑。“怎麽能忘呢?像你這樣的高材生,進了社會後,我可是很關注的呢。”施沁婭嗲嗲的說。

“還是你混得好,當了女明星。”喻笙順著施沁婭的喜好說,“還有一個豪門貴公子男朋友。我這些年什麽都沒有,在國外說不定死了都沒人知道。”

“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沒想到你也有今天。”施沁婭笑得花枝亂顫。

“失陪了,施大音樂家,我們這種投行搬磚狗還要去拉客戶呢。”喻笙沒空理施沁婭。

她身上的裙子喻笙知道多少錢,還有珠寶首飾,都不怎麽樣。

加在一起也不及那天喻笙穿去月光胡同那件旗袍的十分之一,但是施沁婭就是很自信,如今的她是個名媛。

*

拍賣會開始後,喻笙陪克洛伊坐在後排,克洛伊其實不算是一個大客戶。

但她很有人文情懷,喻笙很佩服她能把一間小小的西餅屋做成跨國公司,現在她們想在中國北城落腳,製作符合當地人喜歡的西式糕點。

“Alier,剛才跟你說話的人是你朋友嗎?你看,她現在坐在最前麵,看起來很了不起。”克洛伊指了指盛裝打扮的施沁婭。

喻笙循著那方向看過去,看到了施沁婭的金主,紀渭北。

喻笙有些意外他們真是一對。

然而,這似乎跟她無關。

“她隻是我一個同學。”喻笙回答。

“對了,這是我今天借酒店的廚房做的甜點,送給你。”

“謝謝。”喻笙收下了克洛伊給的禮物,然後陪她看拍賣會。

今晚的拍品最值得看的是一顆來自19世紀的西班牙皇後戴過的王冠,由意大利都靈宮廷珠寶商別具匠心的製作而成。

早在這場拍賣會開始之前,國際拍賣行就透露風聲會在今晚將這枚傳世王冠展出拍賣。

王冠的底部可以拆卸開,作為項鏈佩戴。

既精美貴重,又具有超高的實用價值。

媒體曾經報道,要是哪個女人得到這顆王冠,將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施沁婭今晚看來就是為了這顆王冠而來。

紀渭北是個豪門小開,要是真心喜歡她,為她買下這顆珍珠王冠也不稀奇。

喻笙忽然有點羨慕施沁婭了,好像她真的靠躺著就變成了名媛。

而喻笙選擇的人生,卻讓她落座在拍賣會無人知曉的角落。

作者有話說:

紀珍希婚約隻是提一下,沒後續,然後她是誰的老婆……你們猜!!!逍爺這麽占有欲強的人肯定會寫他吃醋情節的……等著……吃醋技術哪家強,絕對是我逍爺最在行,但他這人有點裝逼,你隨便給他喂醋,他不得吃,要整點有技術含量的。比如之前整個路人甲,他就馬上報複性的包場攪局控場,還是他贏啊,所以我們要給他整個能真的醋到他的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