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了轉腦子裏的思維,喻笙想要再次開口委婉拒絕這個傻透了的結對子安排,年級上一個年輕的英語女老師進教室裏來了。

“老吳,怎麽,給學生上思想課呢。”女老師問。

“沒,這兒有個新同學轉來一班,我給關心一下。”吳結曹回答。

“哦,那挺好。我今天有個同事從念恒過來,你知道趣點夏令營麽?我們學校跟重城的念恒合辦。學校讓我負責帶。”女教師跟吳結曹閑話家常。

“喲,我們楊老師這下暑假可有得忙了。要帶兩個學校的學生。還是楊老師厲害啊。”

吳結曹很快就跟這位楊老師開始了商業互吹跟業內八卦。

“哪啊,還是咱們吳老師厲害,都入駐高考出題人團隊了。”這位楊姓女教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整理了一下手裏的資料,跟吳結曹嘮起別校的八卦。

“跟咱們校風嚴謹的南山比啊,念恒的孩子好像都挺早熟的。之前我聽說他們學校好像有個女學生跟家教男老師早戀了,還鬧得挺大的。”

“嗐,現在青春期的孩子,真不服管,必須要好好引導,特別是女孩子。”

吳結曹說完,回頭來提醒喻笙:“喻笙,馬上要高考了,你在這時候轉學又轉班的,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好好接受班長對你的幫助,讓他帶帶你,好嗎?別讓老師操心,老師希望你們每個人明年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學。”

“……好。”先前萬分抵觸的喻笙忽然乖乖答應了。

“那今天放學後你跟尤逍的互幫互助就正式開始吧。”吳結曹說著就給安排上了。

“嗯。”喻笙沒有拒絕,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辦公室。

*

下午放學後,大家都走了,喻笙一個人留在教室裏,心情不太好。

她坐在課桌前,托住腮,繼續拿筆算剛才她被吳結曹叫走之前正在算的那條物理方程式,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論證,寫完覺得不解氣,又拿出一張空白的草稿紙,又用別的算法算了一遍,還是他媽的不解氣。

她低罵了一聲“操”,再次拿出第三張草稿紙用了第三種解法。

一口氣酣暢淋漓的寫完後,她激奮的情緒才算平靜了那麽一點。

然後,她就驚見有雙很絕的腿出現在她的課桌前。

裹在筆直的深藍色校服褲下,是一雙小說男主才配有的好腿,又長又細又直。

一般說來,這樣的男主到劇情發展的中後期都是活好,吻技絕,伺候女主能伺候得明明白白的舒騰。

喻笙對著那雙腿產生了遐思。

喲,少年,長了一雙好腿。看這腿,就知道你活好。

隻可惜這腿沒找對主人。

找了個逼王當主人。

真暴殄天物了。

“班長大大,你來了。”喻笙抬頭,熱情迎接尤逍。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她一點都沒發現,她剛才忙著發泄惡劣的心情了,根本沒有留意周遭環境。

喻笙此刻後知後覺這個年級第一來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唯恐他看見她適才竟然挑戰成功,一次性用三種論證辦法,將那道巨變態的物理方程式算得方程式它爺爺都不得不服的事實,喻笙一把將那三張草稿紙快速扯進課桌肚子裏藏起來,然後對尤逍溫婉一笑,笑出雙頰有梨渦:

“班長大大,我等你好久了,謝謝你答應吳老師輔助我學習呀,高考我能不能考上二本就靠你啦。”

尤逍挑動黑眸,覷了她微微泛紅的眼角一眼,放下書包,拉了一個板凳,坐到她身邊,淡淡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論證物理題論證得要哭的人。”

“啊?”喻笙抹了一把有了點濕意的眼睛,那麽明顯嗎。

喻笙佯裝這件事就是這麽簡單而已。

“是啊,學渣就是柔弱der,這題真的好難哦。我剛才不會做,就開始急,越急越不會做,都急哭了。”

“不會做就好好學。”尤逍回頭掏課桌肚子,把他平時做的物理筆記遞給喻笙,接著是數學跟化學的。

三本素雅的十六開筆記本,分別是黑、白、灰,依次被擺放在喻笙麵前。

看到沒,咱南山Bking學神就是連學習裝備都很冷色調的裝逼。

霸總衣櫥裏的黑白灰西裝算什麽。

我們家高冷學神連書包裏裝的筆記本都是黑白灰。

喻笙忍不住了,有點想笑。

“還有這個,送你了。”尤逍拿出一本喻笙找了一本好久都沒找到的高考數理化模擬試卷集,比市麵的XX考霸,XX題王的出題思路絕多了,難度也很絕,巨適合學霸拿來修煉。

喻笙有些驚異。他怎麽送禮都送得這麽戳她心頭好呢?

爾後,她又覺得尤逍肯定是沒安好心的在詐她。

關於她是虛偽學渣這件事,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適才是不是看到她怒火攻心的手撕那道今天在一班的物理課堂上,被同學們廣泛討論的隻可能用兩種方法論證的物理題,被她這個號稱學習基礎比石墨烯還薄弱的、隻想努力考個二本的沙雕學渣用第三種方式給論證出來了?

不行。

絕對不能讓這群凶獸知道喻笙也是一隻熱血狂情的高考暴徒,那種不上清華誓不為人的狂暴之徒。

“這什麽啊?其實我除了學校裏發的練習冊,一般就做點烤爸爸跟題王子,也都傻傻做不出來。”

喻笙開始對南山的學習之神貢獻自己的表演,一麵說一麵故作誇張翻了翻那本題集,感歎道:

“哇!這種題,都是這麽難的嗎?我連題目都看不懂。太麻了,班長大大,還是留給你這種清北苗子自己做吧!我的卷子就停留在普通貨色這種程度就行了!”

她誇張的尖著聲音叫,將那本珍貴如葵花寶典的參考書還給尤逍。

“可我已經決定送給你了。”尤逍陰陽怪氣的說,冷著臉,執意要她接受,“你剛來,我也給你表示一下。”

“不至於,咱倆這種泛泛之交的關係……就不適合送禮物。”喻笙不願接受。

“拿著吧,下次書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到貨。”尤逍眼神清潤的看她。

喻笙想了一下,爾後說:“好吧,謝謝。雖然看不懂,還是謝謝班長。”

尤逍看看表,時間已經要六點了,她在這裏等了他近乎一個小時。

他神色竟然有些愧疚,“不好意思,我今天學生會裏有點事,耽擱了。”

“沒事,我知道你是大忙人。”喻笙其實也沒在等他,就是覺得無聊跟真的無處可去而已。

“轉來這幾天還習慣嗎?”他問。

“習慣啊。”她答。

“這些筆記先借給你看,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好的。”

“那今天先這樣吧。”

“嗯。”

兩人長籲一口氣,終於把今天的對子結完了。

明天的就明天再說吧。

比賽誰比誰更不情願這種事,真不急這一時半會。

於是兩人一起收拾書包,一前一後的離開教室。

喻笙走在前麵,尤逍走在後麵,空**的教室窗戶口卷起一陣風,將喻笙課桌裏的草稿紙吹落。

第三種物理方程式的論證法躍然紙上。

尤逍撇了一眼,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

*

喻笙回到公寓,心情依然不是很好,打開電視看了部外國電影,跟著對白念了會兒英文,她也不想吃晚飯,拉開冰箱,湊合著給自己洗了碗草莓。

她轉學過來後,一直一個人住在離南山高中不遠的一套大平層公寓裏。

喻文良讓卓雅給她找了個家政阿姨,每天在她上課的時候過來給她收拾屋子,準備晚飯。

喻笙不喜歡被打擾,便要求喻文良讓這阿姨不能留宿。

這阿姨姓淩。

微信上,喻笙給她備注,淩阿姨。

淩阿姨給喻笙留言:【笙笙,鍋裏給你燉了湯,保著溫呢,你記得要喝啊。】

【複習功課不要太晚,總熬夜不好。】

【你昨天穿過的外套我給你洗了,上麵掉了個扣子,我找了全屋也沒找到,你想一下掉哪裏了。找到了我給你縫上。】

【對了,明天想吃什麽?提前告訴我,我給你做。】

家政阿姨說的話也不是太重要,但是喻笙就是點開語音,聽了一遍又一遍,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隻可惜這個淩阿姨是收了喻文良的錢,才這樣關心她。

轉學這麽久,除了這個淩阿姨,就沒有人再關心她了。

在屋子裏喪了一會兒,喻笙最後開始做卷子了。

一打開書包,就看見尤逍送她的那本參考書,還有借給她的三本筆記。

喻笙好奇的打開了一本,發現這人的字寫得挺好的,狂草,卻又草得工工整整,就像是帶著腳銬在跳舞。

就像他這個人,明明是那麽恪守成規的模樣,卻總讓人從他身上感到諸多的特立獨行。似乎一旦解開桎梏,會驚世駭俗到極點。

邏輯也巨清晰,不管什麽題,他筆記上都直搗要害的記下了要點。

說實話,他這些筆記還挺拉仇恨的。他這種水準,真不能叫學霸,該叫學神。

喻笙諱疾忌醫,妒火中燒的合上了。

又寫了一會兒卷子,還是覺得寂寞的喻笙打開了電腦,把上次寫的小說在網上更新了三千字。

雖然知道發了也不一定有人看,有人看了也不一定回應,回應了也不一定是好的回應,但是她還是發了更新。

然後,她去洗澡,刷完牙以後拿起手機,發現有人給她適才的更新留評了。

【小姐姐,你終於更新啦,加油啊!】

還是那個無戀無厭。

喻笙莞爾一笑,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菜狗作者也會有一個忠實粉絲。

喻笙回複:【你一直在等我嗎?不用等啊。我更新很不穩定的。】

無戀無厭:【我沒有等,我是在盼。】

喻笙忽然有點感動,雖然她在網上發文的時候總是拿捏著一副你們愛看就看,不看就拉倒的心態,從來不會主動舔讀者,但是真的收獲到真心讀者的喜歡的時候,她又會覺得,在網上寫小說其實挺好的,起碼自己是有陪伴的。

自己的傾訴是有效傾訴,有人隔著網線在跟她一起借著文字抒情達意。

此刻,孤身轉學到南市來,特別是又先後轉了兩個班級的她最需要的,就是陪伴了。

作者星星泡飯很虔誠的回複讀者無戀無厭:【謝謝,我會為了你努力寫下去的,啾咪。】

無戀無厭:【小姐姐,加油。】

星星泡飯:【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噠。】

是夜,喻笙糟糕的心情因為有無戀無厭的安慰變得好了許多。

閉上眼睛睡覺前,她又想起下午在教室辦公室裏那個女老師說過的話。

她翻了個身去,讓自己不要再去想。

反正說的又不是她。那事她又沒做過。

*

喻笙轉學到南山高中一個月以後,這天走在上學路上,她收到了以前跟她上一個初中的女同學貝琪敏的電話。

貝琪敏跟她一屆,初中他們一起念了外國語試驗學校,全私立,純外語教學,封閉式管理,一年學費就得繳二十萬的那種。

念完之後,貝琪敏去國外留學了,並不在國內上高中,喻笙跟她聯係很少,雖然兩人以前在初中玩得好,但是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

私立學校裏收納的都是有錢的小孩,好多不學好的,拉幫結派很正常。

貝琪敏是那種特別作的人,作到能引起群情共憤,經常被別人排擠,有一次被人欺負,是喻笙看不慣,幫了她,所以貝琪敏在心裏一直把喻笙當好朋友。

許久不聯絡,貝琪敏還是對她很親切。

貝琪敏興奮的說:“笙笙,呀!你真的轉學到南市的南山上學啦?我天,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呀。要知道你現在在南山上,那我可得有很重要的事要拜托你啦。”

喻笙此時正在去上學的路上,耳朵上掛著AirPods,有些意外貝琪敏怎麽給她打微信電話來了,打擾她聽歌,有點煩。

“什麽事?你怎麽把我給想起來了?”喻笙問。

“什麽叫把你想起來了。我一直想著你的啊。”貝琪敏甜甜的嗓音傳來,“現在知道你去了南山,我可真是感謝老天爺了!”

“怎麽了,有事說事。別囉嗦。”早上起床晚了,手上提著一籠包子,還沒來得及吃的喻笙打開塑料口袋,塞了一個包子到嘴邊,剛準備咬,貝琪敏就說出了一個讓她沒有胃口吃東西的要求。

“以前上初中的時候我不是跟你提過我有個特別難搞、特別讓家裏人擔心的小舅舅嗎?真是巧了,我小舅舅現在也在南山高中上學。

他這人一直挺清冷孤僻的,在學校裏也交不到什麽朋友,我們家裏人一直很擔心他,害怕他得抑鬱症什麽的,他成績巨好,但是性格巨差,你聽過那種社會新聞嗎?就是學霸心理出現問題,親手弑母分屍那種?

我現在就特別擔心我小舅舅一直這麽孤僻下去會出事,擔心得整夜整夜的不睡覺,早上起來一梳頭發,地上掉的全是毛。

現在聽說你也去了南山,你就可以幫我照顧他啦,多好啊,笙笙,你要用你的甜美感染他,讓他不要做一個孤僻的人。”

喻笙聽著聽著,細長的眉毛就愈發擰緊了。

“我小舅舅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男神級別的人物,清冷得不食人間煙火,就像是從天上下凡的仙尊,身懷絕技,清雅出塵……”貝琪敏在電話那端聲情並茂的說著這個人的時候,喻笙腦子裏浮現了一個人物。

喻笙沉聲,警惕有加的打斷道:“你說的這人是不是姓尤,叫逍。”

“是啊,尤其的尤,逍遙的逍,笙笙你們已經認識啦,真是太好啦!我昨晚已經跟我小舅舅說了,我告訴他,我居然才得到消息說我一個好朋友已經轉到他的學校了,要他幫我好好照顧你,他都答應了,那笙笙以後你也要好好照顧我小舅舅呀!”

“……”

喻笙哽了一下,道:“我剛轉學來這裏,你小舅舅都在這兒上兩年了,肯定也不需要照顧。”

“不,我小舅舅真的需要照顧,笙笙你在南山上幾班啊?我小舅舅跟你一屆唉。他跟我們一樣大。”

“我上一……”不行,不能告訴她。

“我小舅舅在一班。”貝琪敏說,“他想考清華,你不是也想上清華嗎?你們誌同道合啊,要是能相互照顧,那不是更好?”

“我們都在一個學校,又都想考一個大學,這不叫誌同道合,這叫互相殘殺,我肯定照顧不了他,你找別人幹這事,而且……你小舅舅那樣的人需要被照顧嗎?”喻笙犯疑。

“需要的,需要的。你是不知道我小舅舅的慘痛身世。”貝琪敏忙不迭的說。

“我到校門口了,要遲到了,先不跟你說了。”

因為跟貝琪敏講電話,喻笙路上沒有時間吃包子,眨眼已經到了校門口,喻笙看看時間,將已經失溫的包子扔進了垃圾桶,走進了校門。

她在九班的時候,都習慣把早餐帶到班上去吃。

現在去了一班,她觀察了好幾天,發現這群學霸狗從來不在教室吃早飯,她隻能選擇今天不吃早餐了。

可憐的人啊,這在一班做人做得是多麽的韜光養晦,忍辱負重,都不敢在教室裏進食了。

這時的尤逍正在校門口帶著學生會的人執勤,檢查進校學生們的儀表,喻笙一從垃圾桶邊回首,就邂逅了他那張燦若星月的臉。

喻笙迅速別開眼去,邁步進了教學樓。

上樓的時候,她想這貝琪敏真挺熱心的,之前出國留學那麽久都沒想到要聯係她一次,枉他們以前初中玩得那麽好。

那時候還有一個男生,叫顧語南,是喻笙的發小,加上貝琪敏,三人畫風都挺奇特的,在寄宿初中裏,三個傻孩子經常混一起,盡幹些驚天地、泣鬼神的傻事。

初中畢業後,貝琪敏出國念高中,顧語南進了國家擊劍隊,隻剩下喻笙一個人去念恒上學。

這兩人沒心沒肺的,平時也沒說關心她,怎麽現在就蹦出來了。

貝琪敏不上線還好,一上線就莽起來放大招,知道喻笙轉來南山了,上趕著給她拉郎配。

還給她拉一個尤逍這樣的少年郎,真是絕了。

原來尤逍是貝琪敏小舅舅,他真厲害,才十七歲就當人小舅舅了。

喻笙暗罵,貝琪敏真是又閑又作,沒事幫她跟尤逍組什麽相互照顧隊。

這事真不勞她費心,吳結曹已經早就替他倆安排好了。

不過,喻笙好奇,尤逍這種外貌超好,成績也超好,打架超厲害,在學生會也超吃得開的超超超超能兒也需要照顧?

貝琪敏一定是在找個由頭整喻笙。

她一定也從念恒的學生們那裏聽說了喻笙轉學的理由,所以想來看她笑話。

喻笙左思右想,覺得就該是這樣。

她根本不相信什麽貝琪敏說的,擔心自己的小舅舅反社會性人格發作,走上歧途,擔心得整夜睡不著覺,早上起來,一梳頭發,地上掉的全是毛的恐怖故事。

雖然喻笙覺得也許尤逍身上的確有很多反社會人格因子的存在,但還不至於。

因為,新聞上這種學霸殺人犯,哪個能有尤逍那樣的盛世美顏跟清冷氣質。

貝琪敏就是在瞎扯。

*

第一節早課下了,喻笙去外麵呼吸清新空氣,其實是不想過度浸**在龍騰九霄上北大,虎躍三山奔清華的壓抑氣氛裏。

在一班上課這些日子,喻笙觀察了許久,發現一班學生真的很可怕。

他們下課真的彼此都不說話,也不玩手機,不看課外書,甚至連站起來,出教室上廁所的時間都很少,一個個的全都趴在書堆後麵低頭做題。

偶爾有人發出任何聲音,其它人就會一臉凶相的看向對方,指責對方打擾他們學習。

上課的時候,老師一提問,幾乎全班學生都會舉手爭取回答。

真的就跟上次九班分析他們,分析的一模一樣。

九班的預言帝們上次客觀預言,一個人要是轉過來,不超半個月就會瘋。

確實是這樣。

喻笙此刻被這種可怕的氣氛壓迫得喘不過氣來了,就要瘋了。

她站在五樓的過道上,看著一樓九班教室的樓道裏,很多九班的同學在熱鬧的打鬧,嘻嘻哈哈的。

盛幹不知道在跟別人玩什麽遊戲,輸了以後就開始耍賴,倒在地上裝死,另外四個男生一人拽他一隻四肢,抬著他走,把他抬到米璨麵前,要米璨收拾他。

米璨好像心情不好,理也不理他們,半揚著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什麽。

喻笙捏緊手指,忽然有點後悔轉到一班來。

早上為了接貝琪敏的電話,也沒吃早餐,胃有點不舒服,看看時間,要上課了。

於是,她又回到了教室,下堂是英語課,從課桌肚子裏掏出英語課本的時候,她發現課桌裏有個溫熱的三明治,還有罐熱咖啡。

摸著還挺暖和的。

好像是誰知道她沒吃早飯,專門給她的。

喻笙回望四周,發現沒有人會幹這種事,除了……坐在她側邊的靠窗而坐的尤逍。

他在看一本外國油畫畫冊。

一手在翻書頁,另一隻手捏著罐進口罐裝速溶咖啡,纖長的白皙的手指搭在鋁罐上,光看手,居然就他媽的很好看。

喻笙咽了咽喉嚨,記起適才他去過學校超市。

所以,這三明治誰尤逍給她買的?

得了吧。

喻笙忽然覺得這三明治跟咖啡也許是被投了毒的。

堂堂學生會會長見到要遲到的同學為了掐點趕到學校,著急得連早飯都沒空吃,全賴她晚上不睡覺跟網友聊天,不但不責怪她,還給她買早餐?

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

趁上課鈴還沒打響,喻笙起身,將那塊還帶著溫度的三明治,以及跟他同款的罐裝速溶咖啡還給了尤逍。

尤逍抿了一口咖啡,側眸看她,低聲問:“幹嘛?”

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神采熠熠,浸出一股孤高。

那欠揍的眼神就不像是會隨便給女生買早餐的人。

“你給我買的?”喻笙剛才站在樓道上,隻見到他下樓去了。

“不是我。”尤逍不接喻笙遞出的東西,淡淡回答。

喻笙張口,想說剛才一班同學裏就他下過樓。

難不成這三明治跟咖啡長腳了,自動鑽到她課桌裏來的。

“貝琪敏幫你買的。我隨便帶上來的。”尤逍如此解釋自己對這個轉學生做的友好舉措是出於什麽動機。

“貝琪敏告訴我你沒吃早飯,讓我幫買一份。”

“是嗎?”喻笙問。

尤逍點了點頭,神情很淡。

上課鈴聲打響,英語老師踩著鈴聲走入。“Good morning,everyone.”

喻笙跟尤逍的談話中斷。

*

是夜,貝琪敏興奮的給喻笙打了個跨國視頻電話。

這家夥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才聽說了喻笙轉學的事,一聽說就特別熱心得歇停不下來了。

“嗬嗬嗬嗬嗬,笙笙,今天我小舅舅給你買的早餐你吃了嗎?”

“嗬嗬嗬嗬嗬,你知道嗎?他從來都沒有給女生買過早餐,今天是第一次哎。”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貝琪敏那笑得像土撥鼠叫的聲音十分醒腦的傳來。

喻笙好奇,她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喻笙剛洗完頭發,在拿毛巾擦頭,想著自己放學回來,反正也是閑著,就等貝琪敏這個話癆在電話那頭瞎叨叨吧。

“嗬嗬嗬嗬嗬,真的破天荒了,他居然給你買早餐。你告訴我,這意味著什麽?”

“也許他也給別的女生買過,你不知道罷了。”喻笙懶懶應道,“而且他說是你讓他買的。”

“是他自己給你買的,剛剛我給他打電話,他不小心說漏嘴了。你知道嗎,從小到大一直很多女生倒追我小舅舅,但是他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他連女性朋友都沒有。”

貝琪敏那邊還是白天,她看來很閑,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件荷葉邊的收腰洋裝白裙,腳上一雙紅色的皮短靴,新染了酒紅色的頭發,坐在陽光明媚的窗台下吃著舒芙蕾,喝著奶茶,挺享受的。

貝家大小姐的排場依然不改當年。

跟她家境差不多的喻笙就相形見絀了,現在到了南山,礙於之前在南山引起的風波,藏頭露尾的做了一個普通學渣,上學路上,土裏土氣拎著食品塑料袋,吃個包子都吃得不舒服。

還要被貝琪敏跟她的小舅舅趁機刁難。

“對啦,笙笙,要幫我照顧他的事,你想得怎麽樣了?”貝琪敏問。

“他根本就不需要照顧好不好?南山高中就跟他的後宮一樣,你知道什麽叫權臣嗎?如果南山是一個朝廷,那麽你小舅舅就是一個權臣,能指鹿為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喻笙友情提醒貝琪敏,她覺得貝琪敏是不是不了解尤逍在南山的地位。

“他是學生會長。就算犯了事,班主任跟教導主任都不會懲罰他。”

“是嗎?我小舅舅那麽厲害?”

“對啊,每天上學都會收一大捧情書。然後隨手把它們扔進垃圾桶。”

“哇,我小舅舅好酷。”

“一上課,各科老師輪著點名表揚。”

“哇,我小舅舅好帥。”

“一開展學生活動,鐵定上台發表高冷演講。”

“哇,我小舅舅好絕。”

“所以,你說的要我照顧又酷又帥又絕的他的事情,可能我愛莫能助了。”

“不是啊,你不知道,我小舅舅其實可慘啦,三歲時候就死了爸,後來他媽又改嫁,壓根就不管他,他上初中起就是一個人照顧自己啦。”

貝琪敏咬著手裏的甜點,悻悻道。

“三歲時候死了爸?”喻笙重複。

“是,他們家特別窮,你知道那種彩鋼棚房子嗎?他們家就住在那樣的房子裏。

他爸爸本來是個邊防戰士,戍守邊防的時候出了意外,被邊境上的恐怖分子打死了。那時候他才三歲,後來不到一年,他媽媽就改嫁了。他跟著他媽媽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媽媽又生了另外一個孩子,嫌棄他煩,就把他送給他外公照顧了。

外公身體不好,經常要住院,還沒有社保,連看病吃藥的錢都沒有,一發起病來根本照顧不了他。他很可憐的,一直都是自個兒照顧自個兒。”

貝琪敏見到喻笙已經被震撼得呆了,停手不再擦她那頭濃黑的長發,知道她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是吧,她這樣被泡在蜜罐裏長大的大小姐,怎麽能接受這麽慘痛又清貧的身世呢。

貝琪敏於是又繼續說:“他零花錢很少,連學費都是自己打工賺的,今天給你買這早餐他都是咬牙買的。”

“不會……吧?”

喻笙後來把尤逍給她買的那份早餐扔進了垃圾桶。

現在聽貝琪敏這麽一說,忽然心裏還挺過意不去的。

是不是真的啊,不然他怎麽會頂風去收職高連旭的錢,幫連旭作弊呢。

明知道這是錯誤行為,就為了那稀少的八百塊出賣了他身為一個好學生的良知。

喻笙這麽一想,竟然有點……信了。

貝琪敏眨巴眨巴眼睛,又說:“笙笙,你看你這樣的人,是肯定理解不了一個窮孩子是怎麽長大的。

你看過網上那種大小姐跟窮小子談戀愛的言情小說麽?男主一開始在學校裏很卑微很忍耐,後來進社會成功變身霸總的那種。

我小舅舅就是妥妥的這種人啊。

所以我小舅舅現在要是在有些地方做得不好,讓你生氣了,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因為他是一個缺愛又缺錢的孩子,肯定不會像你那麽開朗,在某些方麵自負、敏感、傲嬌都是正常的。

你隻要記得他是霸總預備役就行了。總有一天,他西裝一穿,單手一揮,隨便就能買下你們喻家的北宇投行!你要對他有信心!”

貝琪敏越說越悲戚了,也越說越他媽瘋狂了,像是一個拿著劇本勸演員快點入戲、別耽擱咱們勝利殺青進度的重度臆想症導演。

喻笙默了,想不到尤逍那樣盛氣淩雲的人會有這樣不幸的童年,令得貝琪敏都把言情小說套到他身上,來展望他的未來了。

北宇投行市值多少,貝琪敏心裏沒點逼數?

就憑她那窮得隻剩下氣場二米八的逼王小舅舅?

喻笙還就不信了,求他買一個試試。

不過,貝琪敏說了這麽多,真的有一句話戳到喻笙心了——他一直都是自個兒照顧自個兒。

這恰好是喻笙自初中畢業後的生活狀態。

自個兒,照顧自個兒。

“對了,笙笙,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小舅舅,我告訴了你這些事啊。”

安排完劇本後,貝琪敏又嬌聲做要求,“他不喜歡我給別人說他的家事。畢竟很淒慘嘛。”

“……好。”喻笙答應了。

貝琪敏見魚已經上鉤了,於是準備掛電話,“那笙笙你快睡吧,我倆有時差,現在你那邊肯定已經挺晚的了,祝你跟我小舅舅相處愉快啊。”

*

次日是個周五。

喻笙跟尤逍的互幫互助活動如常在放學後展開,周五的教室被借給興趣小組的學生們了。

兩人去校外找了個地方,一間人少的美式咖啡館。

坐下後沒多久,喻笙借口去上廁所,實際上是去埋單。

昨晚被貝琪敏這麽一說,喻笙不好意思要尤逍付錢。

等她回來,尤逍還在看昨天那本油畫畫冊,見她回來,抬頭說:“把錯題拿出來寫了。”

口吻像是守小孩寫作業的大人。

早上物理測驗發卷子了,喻笙隨堂測驗成績全班倒數第一。

一班的學生們對她可不齒了,難得的為她發出了聲音,一個勁的抱怨,“這水平也太差了吧。”深怕她會拉低一班的平均分。

尤逍剛才給她講了講她的錯題的解答思路,現在把錯題給她出在練習本上,要她重新再解。

喻笙看了看他冷情的眼睛,支支吾吾的回答:“唔,我還是不會。我成績太差了,真的跟不上,你能不能跟吳老師說一下,讓他把我轉回九班去,反正九班也是他帶的。”

故意考差的她真的不想呆在一班了。

壓抑得今天放學後她都想上網給自己團購點降血壓藥了。

精神時刻緊張著。

時刻都在思索身處一群神經病中如果被識穿我不是神經病怎麽辦。

“你就斷了這個念想吧。”尤逍把練習本遞到喻笙麵前,“我答應過吳老師會幫助你提高成績,我就會幫助你。”

“班長大大,其實我真的挺笨的……”喻笙做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在尤逍麵前演戲,“我家裏條件不好,成績也不好,八字就跟你們一班不合,我在班上呆著真的很很很壓抑。都來這麽多天了,我還沒跟一班一個同學做成朋友,我心裏挺沉重的,快要抑鬱了。”

尤逍用眼角瞄了她一眼,沉聲問:“我不是你朋友?”

他把筆遞給喻笙,用一副權臣要挾破國公主必須寫退位詔書的威嚴神態告訴喻笙:“別廢話了,不把這些錯題正確的做完,今天別想走出這個咖啡館。”

“什麽啊?”喻笙想,憑啥我要被你管著,真當你是權臣,我是破國公主了是吧。

野馬此刻有點要脫韁了,演不下去了。“我就不寫!”喻笙大聲宣告。

尤逍領會到她的血壓值確實需要被降下來以後,溫聲建議:“要不我讓吳老師給你重新找一個互幫互助小夥伴,李梔怎麽樣?”

“那我馬上寫還不行嗎?”喻笙立刻慫了,撿起筆,埋頭算題。

縱觀一班那些龍虎之輩,大概也就尤逍稍微順眼了那麽一點。

起碼他這張臉就很賞心悅目了,更別提那纖長的脖頸,瘦突的喉結,比例優美的寬肩,窄腰,還有那雙隨時隨地都像是在撩人的大長腿。

如果非要以虛偽學渣這種方式存活在窮凶極惡的一群猛獸當中,喻笙選一頭模樣英俊的跟她結對子,應該也算是對自己的小小安慰了。

起碼跟他在一起眼睛不受罪,對吧。

“你不是會做嗎?”見喻笙埋頭刷刷刷寫出了第一道證明題的前半部分,尤逍閑閑問。

糟了,一時情急,發揮過了。

“我……看你借我的筆記上是這麽寫的。”喻笙解釋,“我今天下午才背的。”

“哦。”尤逍沒有再追問了。

喻笙低頭做題,尤逍繼續看他的油畫畫冊。

喻笙這才發現,跟一班其他人比起來,他好像不是很用功,那他又是怎麽在那群變態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的。

在一班呆久了,要說一班那三十個學生裏誰看起來像個人樣,那大概就隻有尤逍了。

“對了。”喻笙說,“謝謝你昨天給我買早餐。貝琪敏告訴了我你家裏的情況,我會把早餐的錢給你的。”

“我家裏的情況……”尤逍皺了皺眉,想了想,答道,“嗯。”

“你要是下課後打工什麽的忙,也不必一直幫我補習。我一個人可以的。”喻笙想借這個借口跟他解綁。

吳結曹是不是也追星,瞎給他倆炒作什麽CP呢。

難道不知道南山高中貼吧裏,尤逍跟米璨才是一對CP。

“你做題吧,別說話,集中精神。”尤逍不接受喻笙的建議,招呼她做題。

沒一會兒,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本就寂寥的長街上,行人為了躲雨,一下都跑沒影了。

時間晚了,咖啡館裏隻剩下他倆,坐在靠窗位置的兩個人麵對著一桌的書籍,開始各自做自己的事了。

尤逍戴上耳機,聽了一會兒英文對話。

喻笙低頭算題,她忽然發現,尤逍給她出的題不是她在測驗卷子上故意做錯的那幾道,也不是他借給她的筆記上的例題。

尤逍給她加了難度,做了修改。

……換句話說,現在這題是全新的。

但是號稱不會做的她,卻吭哧吭哧寫出來了。

草,一種植物。

他是不是早就發現了?

喻笙抬頭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戴著AirPods,扭頭在欣賞窗外的雨景,白皙纖長的手搭在翻開的約翰·辛格·薩金特的油畫畫冊上。

在燈光幽暗的小咖啡館裏,他那張線條爽利的側臉白得發光,緊閉的櫻色薄唇似是藏著什麽深邃的秘密。

眼神像是被煙熏過,藏匿在霧裏,又迷又撩。

矜貴的氣質從頭流淌到了腳。

嘀嗒——

屋簷上的雨滴匯聚到了下墜的重量,斷線滴落。

少年忽然回頭,明亮目光照進喻笙正出神注視他的眸子裏,嚇了喻笙一跳。

喻笙怕他發現她在偷偷看他,於是馬上低頭寫方程式。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來晚了,一寫寫一天,早上起來,一梳頭發,地上掉的全是毛==、、、甚為擔心沒有爸爸來看我那窮到隻剩下二米八氣場的逼王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