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經常下雪, 但雪花不是白色,而是蒙上了一層淺灰的紗,像是一片灰霧。這片灰霧會籠罩著天空整整半年,然後寒季離開, 迎來半年的酷暑。

當四季都還在的時候, 每個人都習以為常, 牧野最喜歡的是秋天, 因為溫度不冷不熱,僅此而已。

可末世來臨後, 四季隻剩極端的兩季,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從前的珍貴來。

寒季幾乎每天都會下雪,這些灰雪帶有病毒,異能者能抵禦,可普通人卻不行,會有一定幾率異變, 變成異能者, 或者喪屍。

每年想要鋌而走險的人不計其數,死去的人也是。

下雪帶給牧野的印象隻有兩個, 仿佛能夠冰凍靈魂的寒冷和不斷死去的普通人。

蟲星的雪是潔白的,是冰冷的,也是溫暖的。

他會永遠記住這一天,記住紅色圍巾,腦海中法奧維拉的身影會把關於灰雪的所有片段都覆蓋掉, 隻留下快樂。

牧野跳起來撲到法奧維拉的背上,咬了他的頸側一口, 不輕不重的, 惱羞成怒的占比含量很大。

“讓讓我怎麽了!難道欺負我很有成就感嗎?!”

法奧維拉雙手向後背去, 穩穩托住了牧野下滑的身子,背著他往殿內走,嗓音含笑:“是挺開心的,你也應該試試。”

試什麽?法奧維拉壓根不給他機會,怎麽試阿!

這是炫耀吧,一定是吧。

牧野憋屈地不得了,一個勁兒磨牙,又不知道怎麽反駁好,像個氣鼓鼓的河豚。

法奧維拉還在那裏說風涼話,假裝關心地說:“用這麽大力氣,別把牙磨平了,不然以後怎麽吃肉。”

牧野貼在法奧維拉頸側,裝作十分凶狠的樣子,“那我就吃你的肉,一口一口咬。”

法奧維拉把牧野放在沙發上,他卻沒坐下,目光落在牧野的唇瓣上,點了點頭,慢條斯理道:“也可以,就從手開始吃吧,晚上讓你吃個夠。”

牧野驀地臉紅起來,扭扭捏捏地哼了一聲。

“說話算話,吃夠為止。”

古話說,瑞雪兆豐年,豐年不豐年牧野不知道,好消息的確是真的來了。

牧野正癱在沙發上休息的時候,光腦忽然傳來伊迪爾的消息,牧川醒了。牧野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渾身上下都有勁兒了,連忙招呼法奧維拉,語氣裏是說不出的高興:“快快,牧川醒了,快走!”

他們兩個的宮殿離得不遠,步行也就十幾分鍾,牧野拉著法奧維拉的手,說是走路,其實都快跑起來了,雙腿來回交替邁得飛起,十分鍾出頭就走完了全程。

他們進殿的時候,牧川已經拆除了治療儀,坐在椅子上,有大病初愈的虛弱感,正慢悠悠地喝水,伊迪爾在他旁邊,眼中有著淚花,麵上帶著笑,很是開心的模樣。

牧野進來第一句就是:“太好了!你可終於醒了!”

激動的模樣和伊迪爾不相上下,讓法奧維拉無奈極了,他早就猜到牧野這麽高興的原因,果不其然,接著第二句就是:“明天快去上班!”

法奧維拉忍住扶額的衝動,捏了捏牧野的手,讓他克製一點兒,隨後也說了句恭喜。

牧野一屁股坐到牧川旁邊的位置上,開始大吐苦水:“你知道,這一個來月我是怎麽過的嗎?那些議員,簡直不是蟲,我好苦阿。”

“那個伊頓,還有皮吉爾,還有卡特,還有巴哈,還有……”牧野幾乎將所有議員都數落了一遍,挨個吐槽,一邊說一邊戴上了痛苦麵具。

牧川本來很感謝他在這段期間幫助自己穩定局勢,繼續改革進程,隻不過他剛醒,本來就是受到了大腦方麵的損傷,現在仍然有點兒迷迷糊糊的感覺,就被牧野一通語言連擊,語速還快,他幾乎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開始說下一位了,牧川隻能連連點頭。

不管說什麽,附和就對了。

牧野盡情噴灑完心裏的吐槽以後,半點兒鋪墊都沒有,直接接上一句:“所以你明天就恢複工作吧,然後再把靈惑星送給我當補償。”

牧川還沒反應過來,點了好幾下頭,“你說得對。”

說完他一愣,等等,送什麽東西?

靈惑星?!

牧川瞬間清醒了過來,那可是他手裏最繁華的美食星,經濟消費直追首都星的。

他看向牧野,牧野用一種無辜的神情回望他,然後說道:“真爽快阿,不愧是你,就是大方。”

牧川怎麽不明白自己是被套路了,不過他倒是沒什麽舍不得的情緒,無奈與哭笑不得居多。

牧野幫了他這麽大的忙,感謝一下是應該的,也不小氣,沒必要為了一點兒小利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

他揉了揉依舊有些脹痛的額頭,“行,送你送你。像個土匪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室不給你飯吃。”

牧野也不惱,嘿嘿一笑,充滿了小人得誌的感覺,目的已經達到,他直接站起身來,“這麽晚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記得明天上班!走了。”

牧川搖了搖頭,笑罵道:“快走,你再待一會兒我又得少個附屬星。”

目送牧野和法奧維拉離開,牧川將視線調轉,看向剛剛沒有說話的伊迪爾,“我……其實昏迷的時候,我的意識很清醒,聽到了你說的每一句話,伊迪爾……”

伊迪爾眼眶中的淚水滑落,緊緊抱住了牧川,一句話也沒說。

回去的路上,牧野明顯興高采烈,雀躍地像是林間的小鬆鼠,要不是法奧維拉牽住了他的手,恐怕他早就跳起來了。

“總算恢複自由了!”

“對了,”牧野轉過頭,猶豫了一瞬後,開口問道:“刻爾星係,我們還去嗎?”

“或者直接回前線也可以。”

法奧維拉沉默了一會兒,牧野也安靜下來,周圍隻有走路時踩在雪上的吱嘎聲,雪花安靜地飄灑,在一片空茫的靜謐裏,法奧維拉歎息的聲音是如此明顯,盡管這聲音其實十分輕微,隻不過牧野全神貫注地關注著法奧維拉的一舉一動,所以在他耳中,一聲輕巧的氣音,比星艦起航時候發出的聲響還要大。

燈光照在法奧維拉的麵龐上,使他一半臉露在光源下,一半臉隱沒在暗處,牧野用心地分辨這張麵龐上顯露出的每一絲變化。

或許是他對情緒的讀取能力太弱,又或許是法奧維拉對自身的把控太好,這張臉上每一條神經肌肉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當他不想表露情緒時,一絲一毫的變化都不會出現。

牧野什麽都沒看出來。

他們就這樣走了一段路。

“其實沒什麽好回的。”法奧維拉的聲音忽地響起,打破了這份寂靜,他說:“我在那裏已經沒有認識的蟲。”

有些事情是資料上沒有記載的。法奧維拉殺掉雄蟲後,這個原本就不平靜的家瞬間支離破碎,唯一的維係點雄蟲已經死亡,那些亞雌便紛紛找門路離開,他們有些是被獻上來打好關係的工具,有些是雄蟲自己看上帶回來的。

使用者死了,工具回到了原本的主人那裏,雄蟲的財產被政府沒收,剩下的雌蟲們隻能自己求生,法奧維拉被扔進孤兒院。

他當時是八歲,精神力還沒發育完全,隻有b級,雖然這在幼崽當中已經是非常好的程度了,可是邊緣星不是發達星,沒有蟲會為了一個孤兒做潛藏的資質檢測,雄蟲也從來沒給他做過,因此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等級,隻是模糊地感覺強度還算可以。

他在孤兒院生活了兩年,那不像是孤兒院,倒像是什麽馴獸場,資源有限,不論是食物還是住所,都需要爭奪,法奧維拉憑借著高出一線的精神力和身體素質,獲得了最好的那份。

然後他被一夥星獵看中,將他帶走作為後備補充成員。

星獵是邊緣星獨有的,他們在各個地方探索,尋找新奇的資源或者物種,然後將它們販賣給發達星的商人,有些時候也會兼職盜賊的工作。

法奧維拉精神力等級高,探測範圍廣,很快受到了重用,被帶著在各個星球輾轉流浪,但是他不甘願隻做一個星獵,他的心裏有野望。

這個星獵組織行事惡劣,說好聽點兒,不過是披了個皮的星盜罷了,他因為外貌不錯,沒少受到調戲。

法奧維拉毫無心理負擔地背叛了他們,將他們出賣給一個監察隊長,換取了一個入學證書。

在坐上飛船前往刻爾星係的行政星的時候,看了千百遍的宇宙忽然就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法奧維拉踩在港口整潔幹淨的地麵上,數不清的穿著光鮮的蟲族與他擦肩而過,他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他即將迎來新生。

“沒什麽必要。”法奧維拉微微勾起唇角,“那地方又窮又破,也沒什麽好看的。”

法奧維拉用力揉了揉牧野的頭發,對方眼中的小心翼翼被他揉碎,換成發型被弄亂的惱怒,他說:“要不要再玩兒兩天?去了前線,就沒有現在這麽方便了。”

牧野想了想,很認真地說:“要,我昨天看到一家店,賣的東西都很有意思。”

法奧維拉問道:“什麽店?”

牧野:“叫無盡夜。”

好耳熟的名字,法奧維拉仔細回想了一陣,忽地腦中靈光一閃。

這不是愛情趣味用品店嗎!

作者有話說:

法奧維拉:我說的玩兒不是這個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