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星星,外麵是誰?”
見安星半天沒動靜,沈櫻出來問。
安星看著門口兩人,微微皺眉。
這兩人為何此刻忽然上門?安星莫名覺得,這簡直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真實寫照。
倒是沈櫻看見門口的兩人,揚了揚眉,淡淡道:
“進來吧。”
然後朝安星使了個眼色。
安星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讓開門口的位置。待兩人進門後,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路天沉的電話。
他將手機塞進口袋,走進客廳後,坐在沈櫻旁邊。沈櫻連眼皮都沒有抬,也不理會那兩人,端著一杯水慢慢啜著。
兩人這樣的表現,讓安昭遠和譚秀的麵色驚疑不定起來。他們在玄關處呆了好一陣,才走到二人麵前的沙發上坐下。
一時間,客廳安靜下來,安星和沈櫻都不說話,安昭遠與譚秀心中有鬼,更是沒有主動開口。
就這麽過去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安昭遠按捺不住,首先開口:
“昨天星星和天沉的訂婚宴挺熱鬧啊,我這邊因為有事沒能去,實在是遺憾啊!”
安星沒有說話,沈櫻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自家崽最愛說的那一句話。
“所以二弟今天上門,是為了隨禮嗎?”
安昭遠頓時被噎住,差點沒能維持住臉上的表情。隨什麽禮,他怎麽可能是為了隨禮上門的!
中年男人強做大方。
“這……星星要是覺得昨天你二嬸送的東西不夠,二叔之後再給你補上。不過今天我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他不想讓話題跑偏,迅速道:
“聽說有個當年欺負過榮榮的惡徒被抓到了,這是真的?”
安星明白了,這兩人是被昨天安榮說的,海哥落網的消息嚇到了,想要過來打探消息。
女人將杯子放在茶幾上,朝後一靠,看著麵前的兩人,勾起一個笑容。
“你們想問的,是那個海哥有沒有招供,你們一直以來指使他監視寧家人?而這背後的原因,則是兩個孩子被抱錯……根本就是你們做的。”
這話一出,不說安昭遠與譚秀,連安星都差點沒能控製住臉上的表情。
一時間,客廳諸人中除了沈櫻,其他三人都是膽戰心驚地聽著女人說。
“二弟,當年就是你指使二弟妹,在我生下榮榮後,把兩個孩子調換的吧?”
安昭遠大驚失色。
“嫂子這話怎麽說?這、我這麽做根本就沒有意義啊!”
“嗬,怎麽沒有意義?”
沈櫻冷笑一聲。
“兩個孩子被抱錯這種事,在關鍵的時候拿出來,就能夠打擊到我們。而且我記得,榮榮剛被找到的時候,你們就在提前接觸他了。那個時候你們不把真相告訴我和昭明,為的是什麽,你們心裏清楚。”
沒想到沈櫻忽然翻出這麽久遠的事情,安昭遠與譚秀的麵上都露出一絲不自然。
沈櫻還沒有停止,繼續道:
“兩個孩子被抱錯的事情,我們已經調查過,當年絕對不是不小心,而是被人故意抱錯的。這件事真正受益的隻有你們家。二弟,現在你跟我說,這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安星在旁邊觀察,就見譚秀還好,但安昭遠的臉上明顯露出些焦急來。他看了譚秀好幾眼,似乎顧忌著什麽,最終仍舊忍住了沒有說話。
還是譚秀更沉得住氣,冷冷道:
“大嫂的話我不明白。星星和榮榮抱錯,你們骨肉分離二十年雖然可憐,可也不能把這事情扣到我們的身上。”
她頓了頓,陰陽怪氣。
“就算你們不滿意安星,更喜歡榮榮這個親兒子,也不能臆想是我們家害你們抱錯了孩子啊!”
這樣拙劣的挑撥離間,安星自然不會上當,甚至還朝沈櫻靠了靠。
沈櫻審視著譚秀,咄咄逼人道:
“那個小混混監視寧家十幾年,不是你命令的?”
既然海哥已經被抓,這一點就壓根沒法否認,譚秀也清楚。好在她向來謹慎,與海哥接觸都是直接下命令,沒留下什麽把柄,此時避重就輕道:
“當年我年輕氣盛,看顧嵐不太順眼,給寧家使了幾次絆子罷了。至於寧家的孩子竟然是咱們家的,那隻是巧合。”
沈櫻微微一笑,和聲道:
“既然你說是巧合,那我來給你們講講,你們原本想要的巧合是什麽吧。”
“二十年前,隻有二弟妹和昭明在醫院,我生產後體弱,昭明擔心我,沒顧上榮榮,給了二弟妹你調換兩個孩子的機會。你那時是臨時起意,因為醫院管理上的疏忽,讓你得逞了。”
“兩個孩子的血型一致,除非驗DNA,否則誰都不會發現不對,真相就被掩蓋下來。之後的十幾年,你一直在利用那些小混混監視著寧家,隻要寧家有起來的可能,你就用盡辦法去打壓——不僅是擔心我們再見,更是想要折磨榮榮。”
女人臉上的笑淡了下來。
“你一直監視著寧家,知道榮榮是個孝順的孩子,也知道寧家老大不是個東西。所以在寧家夫妻意外去世、而所有人都知道榮榮並非寧家親生後,唆使寧家老大去搶榮榮父母的房子。”
“若是我沒有猜錯,到了榮榮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們就會出現,告訴榮榮他是我們家的孩子,而他如今一切的苦難,都是因為被星星奪走了原本的身份吧?”
養父母去世,沒能保住養父母的房子,再被灌輸些錯誤思想,讓安榮以為安星是個嫌貧愛富的性子,以那時安榮的狀態,真的未必能保持清醒。
到了那時,安榮會敵視安星,也會對他們心存芥蒂。而他們既放不下養子,也愧對親子,隻會左右兩難。
可惜,安星先救了安榮,又向安家夫妻坦白了自己不是親生的事,讓他們提前找回親兒子。至此,安昭遠與譚秀的算計全部落空。
隨著沈櫻的敘述,安昭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一次,就連譚秀也有些慌,竭盡全力才忍住。
自從得知海哥落網,她心中就有數,海哥很可能會向警方坦白她要求監視寧家十幾年,那麽安昭明和沈櫻就會知道,她對於兩個孩子抱錯,可能早就知情。
譚秀今日上門,就是為了探聽他們到底知道了多少,必要時換個說法,掩蓋真相。
但她沒想到的是,沈櫻竟然不僅知道了這些,甚至還推測出了當年的真相,還有她這些年來的謀算。
如果這些沈櫻都知道了,安昭明知道嗎?警方知道嗎?
除了最初將兩個孩子調換時,她曾經緊張過,後麵再對寧家做什麽,她的心中都隻有快意。
可是如今,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種四肢冰涼、緊張到幾乎窒息的感覺。
沈櫻一直在觀察譚秀的神情,見狀,就明白自己刺激得已經差不多了。她朝女人微微一笑,忽然問:
“二弟妹曾經近距離觀察過榮榮吧?隻是讓別人監視你不放心,還曾經近距離看過他。”
譚秀麵色一變,陰晴不定地看著沈櫻。
沈櫻的笑容中,有說不出的諷刺。她從沙發上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過去。
“榮榮的養母顧女士,是和我一樣喜歡記錄生活的人。她有一個相機,還有很多練手的素描本,用來記錄身邊發生的一點一滴。這些遺物,榮榮全都一起帶回來了。”
“譚秀,你曾經在那些照片和畫裏出現過,你自己知道嗎?”
霎時間,譚秀的臉上一片空白,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可能!”
沈櫻朝安星使了個眼色,轉身幾步走上樓梯,聲音遙遙傳來。
“你若是不信,我去拿給你看。寧家夫妻的遺物,我們專門有一個房間收拾。他們家的相冊和畫冊,可是有足足十幾箱。”
母親與譚秀開始對質後,安星就處於一種耳朵跟上了、腦子沒跟上的狀態。直到此時接收到沈櫻的眼神,他才稍微反應過來一點,連忙附和。
“就是就是!我和哥哥可是把所有照片和畫冊都翻了一遍才找到的!你們還不信,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少年的麵上滿是憤慨,看向譚秀的眼神充滿了仇恨與厭惡,明顯是已經知道了所有真相。
譚秀麵色幾變,終於再也維持不住端莊的樣子,跟著衝上了樓梯。
譚秀一動,安昭遠就想攔住安星。可安星前些日子,也不是白跟著路天沉睡前運動的,在沙發上一滾,就靈活地躲過安昭遠,抓著手機幾步衝上了樓梯。
此時,沈櫻手裏抓著一個文件袋,在二樓的一個房間門口與譚秀對峙,神情冷靜。
“怎麽,現在想毀了證據?”
她微微一笑。
“就算你現在搶走這份毀掉,我們也還有備份。”
譚秀也不算蠢,冷靜下來後便產生了懷疑,皮笑肉不笑道:
“大嫂說什麽呢,我隻是擔心你被人蒙騙了,想要看看這所謂證據究竟是什麽罷了。什麽搶走毀掉,可別汙蔑我啊!”
安星繞過譚秀,站在沈櫻身邊,戒備地看著譚秀。而沈櫻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悠然甩了甩手中的文件袋,笑著道:
“你不信?那我提示你一下,高考後……”
“把東西給我!”
沈櫻的話音未落,譚秀已經驟然變色,想要衝過來搶奪文件袋,被早就警惕起來的安星攔住,一把推開。
“幹什麽呀譚女士,你不是說你什麽都不知道、都是誤會嘛?現在激動什麽呀!”
安星一邊冷嘲熱諷,一邊震驚。
天呀!媽媽也太厲害了吧!什麽時候找到的這關鍵性證據,也太棒了吧!
少年解氣地看著譚秀,覺得把這人送進局子,就能過個好年了。
沈櫻垂眸,看著將警惕擋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不明顯的淚光,再抬頭看向譚秀時,終於頭一次,完全露出了刻骨的仇恨與憎惡。
被這道目光攝住的譚秀僵住,不可置信地看著少年身後那個女人。
她所見到的沈櫻,柔弱善良,剛嫁給安昭明時臉皮還很薄,為了愛情甘願放下大小姐姿態,有時被她擠兌了,也為了家庭和諧委曲求全。
她從未想過,會見到女人這般駭人的目光。
沈櫻死死盯著譚秀,低聲道:
“二弟妹,寧家夫妻的死,也和你有關吧?”
“那和我有什麽關係!”
譚秀隻覺得荒謬,毫不猶豫地否認。她還想衝過來,被安星又一次推開,撞到了剛爬上樓梯的安昭遠身上。
安昭遠本就胖,好不容易爬上二樓,被這麽一撞,差點沒喘上來氣。他隻聽見譚秀說什麽和她沒關係,下一瞬,就聽見沈櫻憤怒的聲音。
“二弟,果然是你指使譚秀去調換兩個孩子的,她都承認了你還想瞞著我們?!”
還沒站穩的譚秀心中重重一跳,終於明白過來,今天沈櫻表演的這一切,為的隻是這麽一句話!
她連忙回身,想捂住安昭遠的嘴,卻已經來不及。
剛才在客廳,安昭遠心中便已然十分擔憂,此時聽見沈櫻的嗬斥,再想起自己上樓梯前聽見的譚秀說那句話,脫口而出:
“她胡說!明明是她故意換了兩個孩子,好久之後才告訴我,我當時根本就不知道!”
說罷,安昭遠定睛一看,對上譚秀赤紅的雙眼。
不遠處,沈櫻一手攬住少年,另一手將文件袋隨意扔在地上,然後指了指房門頂一個隱蔽的位置,朝他淡淡一笑。
“二弟,謝謝你的大義滅親……啊不,棄暗投明。等警察過來看了監控,記得好好坦白譚秀當年是怎麽犯罪,還試圖將罪名推到你頭上的。”
譚秀心性堅毅,想讓她親口承認自己故意將兩個孩子調換,太難了。而外厲內荏的安昭遠,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沈櫻看向譚秀,輕蔑一笑。
“蠢貨。真該慶幸你當年隻會欺負小孩,否則你根本蹦躂不到現在。”
“……”
明豔的女人與俊秀的少年站在一起,看過來的目光中滿是不屑與嘲諷,譚秀站在原地,隻覺得像是有一把火從胸口燒到了大腦。
她曾經嫉妒的女人,如今有丈夫愛護,還有兩個兒子孝順保護。
她算計打壓的孩子,如今成長起來,有強硬的靠山,無人敢欺,前途無限。
她退而求其次嫁的男人,她為他生下孩子,為他們殫精竭慮,不惜髒了雙手,卻在此刻遭到背刺。
而這個蠢貨,就那樣輕易地中招,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她推出來承擔一切。
她這二十年,活得仿佛一個笑話。
譚秀恨安星、恨沈櫻,但此刻最恨的卻是安昭遠。她尖叫一聲撲向男人,一雙保養得當的手抓著男人的臉,聲音淒厲。
“你明明什麽都知道,隻是一直沒說出來,現在裝什麽無辜!”
“安昭遠,大難臨頭你想和我各自飛?你想得美!”
中年男人一時不妨,臉上被抓爛好幾道,頓時也憤怒起來,狠狠將譚秀推了一把,臉色難看地罵道:
“瘋子!”
女人腳下一滑,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從高高的樓梯上滾了下去。
安昭遠驚恐的臉、安星茫然的臉從眼前滑過,最後映在譚秀眼中的,是沈櫻麵無表情的臉。
那雙素日十分溫婉的杏眼裏,滿是冷淡與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