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怒的老父親攔不住撒歡的崽,隻能眼睜睜看著崽蹦蹦跳跳上樓了。
安星可不知道剛才那短短的時間裏,安昭明心中都盤算了些什麽,又有哪些盤算落空了。他背著小包袱上樓,哼著歌去洗了個澡。
算算時間,他沉哥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家,也收拾好了。少年穿著史努比睡衣,頂著濕漉漉的小卷毛趴在**,給男人打視頻電話。
“沉哥沉哥,你忙啵?”
少年的聲音甜甜蜜蜜,原本想再看個文件的男人毫不猶豫轉了腳步朝臥室走,柔聲道:
“不忙,怎麽了?”
“跟你講哦沉哥,爸爸媽媽說,以後我就是安家的養子啦!寧榮以後是我的哥哥哦!”
路天沉頓了頓,明白安家夫妻這是在安小笨蛋的心。
按照法律規定,不能收養已經成年的子女。即安星這個所謂的養子,其實並不具備法律上的效應。安家人所說的收養關係,是基於他們曾經對安星的撫養事實。
換句話說,安星可以不認安家夫妻這對養父母,安家夫妻也完全可以不認安星這個養子。
但是很顯然,他們並不願意這樣。即便沒有法律的約束,他們也希望成為一家人。
想到這裏,路天沉溫聲道:
“沈姨告訴我,你們家月底會開宴會,宣布寧榮的身份。宴會上也會一起宣布你的養子身份,是嗎?”
安星開心地用力點頭:“對呀對呀!”
男人露出一個輕鬆的笑。
“這樣很好,恭喜你。”
安星知道,路天沉恭喜的不是他從此能留在安家,而是他能夠和家人在一起。他忍不住朝男人笑眯起眼睛。
看著少年可可愛愛的樣子,路天沉心裏發癢,恨不得昭告唐城,這個小笨蛋是他的。他沒忍住,逗了少年一句。
“所以,宴會的時候,我能以你未婚夫的身份出席嗎?”
那有什麽不可以的,當然可以啊!
正想這樣回答時,安星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不是安家親生的,而路天沉要和安家聯姻,其實應該找寧榮來著。
可是……
少年猶豫的神情落在男人眼中,男人倒是沒有想到別的,還以為是小笨蛋害羞了。
“別緊張,星星,我開玩笑的。”
安星抱著枕頭捂住臉,隻露出一雙杏眼,看著屏幕上的男人。
路天沉失笑:“這次的宴會,你們兩個才是主角。我們訂婚的事,等到你生日時再宣布就行。”
這聲音低沉溫柔還帶著笑意,沒有一點勉強。
安星從來都知道路天沉對他很縱容,而每一次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總會發現,男人對他還能更縱容。在他的心裏,路天沉是不一樣的。
不經意間,今晚在廣場上的場景浮現在眼前。昏暗的路燈下,男人笑著伸手過來摸他的腦袋,把他攬在懷裏貼貼,還有陪他一起買小吃,陪他散步……
安星想,從前他隻是不舍得把這麽好的竹馬哥哥讓給寧榮。但是現在,他連聯姻對象這個身份,都不想讓給寧榮了。
如果沉哥對他這麽好,是因為他們兩人聯姻的話……
他拒絕去想這種可能。
“到時候再說吧。”
少年的臉埋在枕頭裏,帶著黏黏糊糊的小尾音,含混地說,有點心虛。
拖一天算一天,等他想通了,再和沉哥解除婚約叭。
*
因為前一晚的混亂,第二天早上,安家人都起晚了。好在是周六,沒有什麽事情,一家人九點才慢吞吞下樓,準備吃早飯。
安星剛走到餐桌前,就疑惑地看向沈櫻。
“媽媽,你怎麽了,昨晚沒有睡好嗎?”
沈櫻原本正在發呆,聽見這句話,有些遲鈍地轉頭,杏眼微微張大。
對上女人的眼神,安星愣了愣,然後擔心地抓住了女人的手。
“媽媽?你昨晚做噩夢了嗎?”
安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個眼神。女人仿佛陷入在噩夢中沒有清醒過來,恍恍惚惚的,看見他的瞬間,就像是久久沉浸在黑暗中的人看到了一束光,那種不可置信又仿佛劫後餘生的眼神。
可是,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啊。
安星茫然地握著沈櫻的手,目光求助地看向安昭明。安昭明也有些擔心,輕輕攬住妻子的肩膀。
沈櫻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直到被少年抓住了手,才驟然間清醒過來。她死死抓著少年,近乎貪婪地看著。
她心愛的小兒子正活生生站在她麵前,健康有活力,沒有被欺辱瞧不起,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沒有……
連道別都沒來得及,就成為一具冰冷殘破的屍體。
沈櫻做了一個噩夢,她希望那永遠隻是一場噩夢,希望自己永遠不會進入那樣的噩夢。
她的目光慢慢挪到少年的身後。寧榮剛剛從樓上下來,站在安星旁邊,同樣帶著擔心地看過來。兩個孩子站得很近,男生目光清正,挺拔英俊,充滿了蓬勃的朝氣。
和她夢中那個眼神陰鬱桀驁,後來變得頹喪痛苦,最終絕望慘然的男生,完全不一樣。
“媽媽?我們要不要叫醫生啊,你真的沒事嗎?”
少年小心翼翼的聲音叫醒了沈櫻,她的目光恍惚一瞬,繼而清明起來。她就像是一尊木偶慢慢有了生氣,重新變回人一般,朝著孩子們露出一個溫軟的笑容。
“沒事。就是昨晚沒有睡好,剛才還沒回神。”
安星瞬間愧疚,抓著母親的手,低頭討好地蹭蹭。
“就、就說我沒打算離家出走嘛,你們真的不要擔心啦!我可是安家的崽,以後和哥哥一起給你們養老的!”
清亮的少年音無憂無慮地響起,沈櫻隻覺得身體似乎重新溫暖了起來。她努力笑了笑,摸摸少年的小卷毛,柔聲對兩個孩子說:
“好了,吃飯吧。”
早飯後,安星拉著新鮮出爐的哥哥帶自己打遊戲,沈櫻則和安昭明一起,回到樓上的書房。
“你告訴我,當初星星和榮榮抱錯,是不是譚秀做的?”
看著沈櫻鎖門,安昭明正摸不著頭腦,就聽見這麽一句,頓時睜大了眼睛。
“阿櫻?你……?”
沈櫻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丈夫,目光冷然。
這樣的眼神,安昭明很久沒有見過了。自從安星出生時差點丟失,沈櫻變得體弱多病,工作由台前轉到幕後,少與人衝突。而安星從小乖巧聽話,比別人家的孩子都要省心,更不會讓沈櫻露出這樣帶著殺氣的眼神。
安昭明隱約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他沉默一瞬,點了點頭。
“我和天沉都有這樣的懷疑。”
從前沈櫻不過問,他也沒有拿到關鍵性的證據,便暫時沒提。如今沈櫻問起,他便將自己調查到的東西一五一十說出來。
“……當初在醫院,隻有譚秀有可能調換兩個孩子。但是,當年的醫院並沒有那麽多監控……”
雖然證實了譚秀這些年,一直找人暗中監視寧榮,也證實了寧家夫妻的事業坎坷有譚秀的參與,但最重要的——兩個孩子抱錯這件事,他們沒有任何證據。
於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安昭明甚至不能為寧家夫妻和寧榮叫屈。
沈櫻沉默著沒有說話,半晌,她才在丈夫擔憂的目光中開口。
“沒關係。沒有證據也沒關係,總會找到她動手的痕跡。”
“你們從現在起,盯緊她和她的娘家。”
“剩下的,我有辦法逼她露出馬腳。”
*
新鮮出爐的安家小少爺,這個周末過得非常舒心。不僅有哥哥帶自己打遊戲,還有媽媽拚命投喂小零食。
周日再回學校時,安星摸著肚子,總懷疑自己是不是長胖了。
他照例背著一堆零食和手工回宿舍,將零食分給周濱與陳方,無視掉蘇亦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東西。
桌麵上的東西不用管,都是些手工半成品與隨手畫的稿子。安星主要檢查的,是自己帶鎖的抽屜。
和往常回到宿舍時一樣,他從包裏掏出來畫本,又用密碼打開抽屜,準備將畫本放進去。
打開抽屜的時候,他微微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動作。
一直暗中關注著安星動作的蘇亦然,微微鬆了口氣。
“哎星崽,你比賽的設計稿怎麽樣了?做完了嗎?”
正啃著鹵雞爪的周濱想起來這件事,隔著過道問安星。安星點點頭,晃了下從抽屜裏拿出的本子。
“做完了,就等著石頭送過來,就要開工啦!”
他美滋滋地敲了敲桌子,側頭看周濱和陳方。
“月底我家要開宴會,你倆來唄~晚上住我家,咱們通宵打遊戲啊!”
“可以可以,但是通宵就算了。”兩人積極響應,“上次你也說要通宵,熬到十二點就困得叫不起來了!”
安星眨了眨眼,滿臉無辜。
陳方好奇地問:“你們家開的是什麽宴會?”
“宣布我哥哥的身份!”
少年一仰頭,眼中滿是驕傲。
周濱和陳方呱唧呱唧地鼓起了掌,蘇亦然則暗中撇了撇嘴。
安星這個蠢貨,還在這裏傻樂。等安家的真少爺歸位,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假的,唐城這些眼高於頂的少爺們,怎麽可能還對他如以前一般和氣!
這樣想著,蘇亦然忽然覺得,他應該去現場看看,安星被眾人冷待的一幕。
安星正和兩人聊天,就聽見一道聲音響起。
“安星,我可以去嗎?”
安星動作一頓,扭過頭,看見蘇亦然正微笑著站在他身後。
“雖然最近我們有些爭吵誤會,但畢竟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這樣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日子,我真的很想陪著你。”
盡管知道這人厚臉皮,但安星是屬實沒想到,這人可以這麽不要臉。
他定定地看了這清秀青年幾眼,忽然笑了。
“好啊,那你也來吧。”
他聽見自己輕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