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商場回來我就去了興和縣公安局的解剖室。張長發他們去追那輛黑色轎車的去向，我洗手換衣服之後已經聽說他們確定了黑車的大概位置，目前興和縣已經組織了警力拉網式的排查。正常來說找到那輛車問題不太大。畢竟現在路上的監控覆蓋得很全麵。

我的手不方便，所以這次我做副檢，王守成做主檢。他們從冷櫃裏取出來屍體放到了解刨台上。我拿著昨天的屍體勘驗記錄仔細對照檢查。昨天王守成發現了袁初生的身份後一上報就停止了下一步的檢查。不過基本信息該記錄都記錄了。

袁初生今年66周歲，身高175，體重70公斤。屍體此時上身穿著一件灰色半袖絲質襯衣，下身穿一條黑色西褲。腳上是一雙棕色某牌子的夏季皮鞋。在取下皮鞋的時候我專門看了一眼，鞋底花紋和鞋碼和商場樓頂遺留的足跡一致。不過我發現這雙鞋很新，鞋底甚至都沒有多少磨損痕跡。不過通過這兩天對他的了解，袁初生名下有多家企業，雖然這些企業的規模不大，但是產值和資產比普通人來說強太多了。說他是隱形富豪其實並不為過。他就是一天換一雙鞋也不算什麽事情。

從原始照片看，他的衣服正麵有一些輕微的磨損痕跡，這應該是趴在牆頭往下翻的時候造成的。衣服領口、袖口等地方沒有外力拖拽導致的翻卷破損跡象，褲子完好。脖頸、手腕等地方沒看到傷痕。雙手以及指甲均沒有異常。

我對照完畢後示意他可以開始檢驗了。王守成尷尬地說道：“程隊，對不起啊。昨天我們的判斷是錯誤的。耽誤了你們的時間。”

我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你們的判斷不能說是錯的。畢竟你們隻是暫時推定他是自殺。不過就算是發現了嫌疑人也不能證明袁初生一定是被他們推下樓的呀。因為他身上沒抵抗傷，衣服也是完好的。高墜死亡的情況下，謀殺和自殺在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撐下，本來就很難判斷。任何技術都是有局限性的。我們這行也一樣。這就好比有個人站在了危險位置正好有個陌生人過來有人推了他一把，這種行為這當然是謀殺了，最起碼是故意傷人吧。但是放到我們視角下，你說怎麽判斷？我能找到破綻是因為我們本身是帶著他的問題來的。所以在現場自然會雞蛋裏挑骨頭，這是正常的事情。可話說回來，現在辦案終身製，我們下的結論會一定意義上影響他們偵查的方向。我師傅以前常說，即便是有了定論的情況下，也要試著去推翻這個結論去驗證一下。就小心使得萬年船。總歸不是什麽壞事。”

王守成點了點頭，開始取他的衣服。衣服前胸已經沾染了血跡。褲子因為大小便失禁已經沾染了汙穢。我們退下後開始記錄屍斑、屍僵。肛溫他們在現場已經測量過了，現在複測一次，核定他的死亡時間。目前看沒有問題。簡單的清理了屍表後將他的衣物放到了一邊一會要送檢找上麵的生物檢材和其他痕跡。

因為摔下來後呈俯臥位，這是一個相當糟糕的姿勢。按照墜落時受力大小公式F=mg(h/△h)計算，△h的作用力越大，衝擊力越小。身體墜落在柔軟有彈性的地方，受傷會越小。地麵越堅硬，受傷會越嚴重。從這個公式能看出如果是背部著地，如果高度不高，因接觸麵積廣，壓強較小，損害相對輕。如果是下肢著地，衝擊力分配在較小的麵積上，振動波傳導至內髒，可發生內髒器官破裂及伴隨廣泛性骨折。

當頭部著地的時候，顱骨受壓引起顱骨和頸椎骨折及腦挫裂傷或顱內出血、腦幹受損、腦組織迸裂而較快死亡，即使墜落高度不高，也會造成嚴重損傷。他就屬於比較倒黴的。從外表看，他的耳、口、鼻有血液和腦脊液流出，顱骨眶板疑似骨折、下頜骨骨折，雙側瞳孔不等大，麵部已經嚴重變形，並且有熊貓眼，可見他的腦部損傷極其嚴重。

屍體的麵部呈現熊貓眼，這是高墜最典型的損傷。說明他已經有顱底骨折的跡象。因為前顱窩相對而言是比較疏鬆的骨質，這個地方一旦破裂出血形成骨折的狀態，腦積液的滲血、滲液就會順著筋膜的間隙流到雙側的眼睛周圍，會形成雙側眼睛周圍青紫、腫脹等，遠看像熊貓一樣。當然這個要跟徒手傷做區別。

此時我用手檢查了一下，他的兩側肋骨骨折。這是高墜時常見的胸部損傷，有時候也會見到鎖骨和胸骨骨折的情況。除此之外肉眼可見的外傷來自頭部，他在墜落瞬間麵朝地麵，因為大概率他的頭部會優先於胸腹和地麵接觸。這和監控拍到他的死亡畫麵一致。

當我的手觸摸到他的腹部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他腹部似乎有兩個硬塊。而且這兩個硬塊周圍有一些皮下出血的生活反應，呈現兩個淡粉色的圓形狀態。直徑不超過兩厘米，如果用肉眼不仔細看，幾乎是看不清楚。我又摸了一下腹部的其他地方並沒有這表現。於是我找來了放大鏡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兩個很小的針孔。

王守成看我的表情不對問道：“怎麽了？”

我說道：“一會讓張大發去問一下袁初生的家人，他有沒有糖尿病。一會解剖的時候把這附近的組織切開後觀察這裏的生活反應並且把這兩處的組織取樣。告訴病理學實驗室這兩處要做IHC胰島素陽性試驗。同時解刨的時候要取腦脊液、膽汁、玻璃體、心包和腹腔積液做C-肽含量測定。另外先抽血給他做個血糖測定。”

王守成也過來摸了一下，確實有兩個不太明顯的硬腫。他興奮地問道：“你懷疑他在墜樓前就失能了？”

我點頭道：“你說得對。如果他有糖尿病而且有注射胰島素的習慣。那他腹部其他地方也會有硬塊。這是因為皮下組織受損導致的組織纖維化和脂肪增生造成的。而他隻有這兩處，而且這兩處還有生活反應，說明時間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