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恩似乎想起來什麽說道:“你是說穿著一身黑漆麻烏的破袈裟,頭發老長的那個要飯的?他就是宋長嶺?”

馬興生說道:“那個人就是他。縣城的人那幾年應該都見過。剛開始大家都當新聞來看,後來慢慢地也就沒人理會了。”

傅子恩又問道:“他兒子不是高考狀元麽。怎麽就不管他呢?”

“不是不管,是根本管不了。老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他老婆卷跑了他的所有財產,可人宋長嶺到底不是普通人。他出獄後就不是研究佛法麽,人去了九莊村買了一套依山傍水的宅子改建成了一座廟。當時他把他的路虎啊,奔馳啊全賣了用三十多公斤黃金鑄了一個金佛。而且他這個喜歡炒股,手裏有不少股票的。後來他老婆跑了他就把這座金佛給融了。他其實手裏是有錢的。後來他把手裏的錢給他兒子留了一點,然後全又捐給了上莊村那些生活困難的人。我記得上莊煤礦爆炸的案家屬應該斷斷續續的最少拿了二十多萬。然後就開始四處乞討。他兒子來接過他很多次,當時轄區派出所也做過他的工作。但人就是要乞討,你有什麽辦法?”馬興生說道。

我聽完後心裏也是感慨萬千。人總是複雜的,其實很難用善惡兩個字簡單評價。宋長嶺這一生大起大落過,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算是波瀾壯闊。最後他的選擇在某種意義上算是補全了自己的人生。人的一生總是在錯誤中完成了蛻變和成長。有的人就是會走一段彎路,經曆了很多才會變成一個人好人。我倒是對他有了幾分改觀,但是馬瘸子那種人除外。他就是惡人,老了變成老惡人。就算是死了也是個惡鬼。能挽救他的隻有轉世投胎了。

傅子恩說一邊開車一邊說道:“現在有很多人說當年要是宋長嶺沒出事,以他的氣魄和才幹一定會把上莊煤礦做大做強。說不定搞成像當年華西村那樣的規模,也就能避免日後關停悲劇。也有人說當初要是宋青書接管了上莊煤礦,肯定會比宋二娃強一些。最起碼他不會把村裏的資產最後全給賣了。現在村裏的人恨宋二娃一家恨得牙癢癢。他們家的祖墳都被村民給悄悄掘了。這個案子我們還立案調查過,最後抓了四個人。現在上莊村的人就跟做了一場夢一樣,過得還不如別的村。

我師傅自從到了隱德縣就一直在沉默。此時他突然開口說道:“一會你請專案組給隱德縣發一個正式的協查函。我們得知道宋家這些後代的下落。越詳細越好。尤其是宋長風和宋青書的兒子宋長雪。”

我點了點頭去打電話。我師傅現在懷疑幕後真凶這一槍還是打在宋家身上。或者這可能是他們內鬥引發的案件。因為我們的辦案邏輯一直是案發後對誰越有利誰的嫌疑就最大。從上莊村煤礦爆炸案的結果來看,不管是宋二娃還是宋青書,他們其實都是既得利益者。

我師傅說道:“當年這個案子查了一年多才擱置了。我其實就在這裏住了一年多。之後這個案子的每次重啟我隻缺席過一次。這些宋家的人我們都仔細地查過所以也很熟悉。宋青書搶奪公章失足墜樓那天我就在現場。後來我們每次來,村民是越來越不待見我們。有一次還有兩個年輕小夥子把我們的車窗玻璃給砸了。就是後來宋長嶺被看押期間村民也是隔三岔五地組織群體上訪。當時還有很多人說我們都是一群貪汙犯。都有順口溜的。什麽大簷帽,兩條蹺。吃完原告吃被告。非說是凶手給了我們足夠的好處,我們才抓了宋長嶺。罵我們黑白不分,貪贓枉法。更難聽的有的是。當年辦這個案子的壓力確實是很大的。”

馬興生也說道:“因為耽誤了他們開采,他們後來一度都開始幹擾我們辦案。有時候警車進了村就被圍了起來。你們是沒見過那種場麵。後來撤組的時候因為沒有完成辦案任務,當時的幾個負責人都挨了處分。想想也是挺委屈的。”

我師傅嚴肅地說道:“案子沒給人老百姓辦明白,挨罵是應該的。這就跟宋長嶺確實是違法犯罪了需要接受審判是一個道理。這其實沒什麽好委屈的。上莊村的結局其實在宋三娃死的時候基本已經注定了。因為他沒有一個合格的接班人。這倒不是沒有合適的人,而是宋三娃在他經營的後期搞一言堂,家長製。所以導致明明是村集體的產業,最後接班人隻能在他們家族裏麵選。這不成了封建王朝麽?偏偏他這些後人也沒個爭氣的。以我對他們的了解,其實誰掌管了上莊煤礦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們作為既得利益者早就把上莊煤礦當成了他們家的私產。

老百姓是善良的,他們幻想宋長嶺會帶著他們走遠。其實那根本不可能發生。宋長嶺自己都說他接管煤礦的根本原因是為了自己的焦化廠。所以指望他在上莊煤礦還是集體企業的時候往裏麵投錢基本不現實。所以把上莊煤礦變成一個中型煤礦的機會也就沒了。而當他有機會把公產變成私產的時候,你猜他會怎麽選擇?當然要是他能順利改製說不定上莊煤礦還有一個擴大生產規模的機會。但是以宋二娃和宋青書的尿性,這個過程一定會被他們拖得很漫長。等他們瓜分完利益的時候最後一次機會也就錯過了。至於宋青書麽那就更不用說了。他在搶班奪權的過程中連宋二娃那兩下子都沒有。最後真的是狗急跳牆把自己都賠進去了。所以就尊重人性和利益吧。”

我們的車此時到了上莊新村。確實從外麵看修得很漂亮,一排排整齊的二層別墅和周邊的配套施舍上看當年的浙江老板確實是下了血本的。隻不過我們路過的很多人家都鎖著大門,到了村子中央我們看到有幾個老人坐在一起曬太陽。但是他們看到警車後就都紛紛起身離開了。

傅子恩說道:“李建忠的姐夫家就在村子西頭。我昨天已經跟他們村幹部確認過他姐夫姐姐都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