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剛才打雷,知道給我們留下的時間不多了。為了以防萬一,我招呼老武開始對屍體進行檢驗。

老武撿起地上的紅色塑料桶強製性塞給了薑永安說道:“你的任務就是看。接下裏的場麵會讓你記一輩子。”

薑永安似乎已經逐漸適應了現場帶給他的衝擊,雖然臉上寫滿了不服,不過還是乖乖地抱起了他的塑料桶。

我在一旁笑而不語,因為這個桶是我們隊的文物之一。因為我剛上班的時候這個桶就在,作為一個容器,它裝過一些根本無法想象的物品。裝人的內髒的檢材隻是它最普通的用途。就法醫用的東西,見到了最好不要問它的用途。

傳統意義的法醫工作負責對屍體、活體及其分離物的載體展開工作。提供有關死亡原因、死亡時間、致傷凶器、傷害程度、死者身源等信息。而完整的屍體檢驗需要至少四到五個小時。因為法醫尋找死因並不是直接探查傷情那麽簡單,而是要排除所有幹擾項確定唯一。所以盡管有些凶案一眼就能判定死亡原因,可按照規定刑事案件必須強製進行全麵的屍體檢驗。除了探傷以外,還要將主要內髒取樣送檢也是這個道理。

一般來說現場屍體檢驗分為衣著檢驗和屍表檢驗兩個部分。屍體解剖按照規定除了一些極端情況必須回到解剖室進行。在現場屍體檢驗開始前需要對屍體四周進行全麵勘驗。鑒於屍體已經出現腐敗巨人觀,所以死亡前期的一些屍體現象比如屍斑、屍僵、肛溫等基本都消失或者失去了參考意義。不過屍體四周的各類昆蟲尤其是蛆蟲對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推斷有重要作用。可惜的是這裏並不是原始現場,暫時不能確認此處的蛆蟲是否能夠準確地推斷死亡時間,但是確認拋屍時間問題不大。

蒼蠅是屍體最好的朋友。一般死亡十分鍾之內蒼蠅就能抵達屍體。一個小時內產卵,像最近的氣溫八到十個小時就能變成蛆。之後按照季節不同每天平均0.1到0.3厘米生長。六天後潛入泥土變成蛹,差不多兩周左右蛹破殼變成蠅。氣溫低時需要四周。通常我們會找體型最大的蛆蟲來推算死亡時間。隻不過取樣的過程就有些一言難盡了。

案發現場的蛆蟲並不是稀稀拉拉幾十隻,而是一片。正常情況下像屍體腐敗到這種程度,蛆蟲會完全覆蓋被害人頭麵部以及部分軀體。所以看到就是白花花的一灘又一灘的蛆蟲在蠕動。因為現場屍體呈站立姿態,所以在他的腳下形成了一個三十公分直徑的灰白色蟲團。因為是在野外,此處又引來了不少螞蟻和其他昆蟲,密密麻麻地看得人頭皮發麻。此時還有蛆蟲會不停地從屍體身上掉下來,這畫麵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老武此時說道:“這蛆都很小啊。”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這裏蛆蟲體型偏小是正常的,畢竟這裏不是原始現場。但同時也說明了兩種可能。第一,那就是原始現場很可能是個完全密閉而且十分幹淨的環境。因為蒼蠅是無孔不入的,一般來說在普通環境裏,人隻要死了蒼蠅是肯定會按時抵達的。轉移屍體並不妨礙蒼蠅注卵。即便被拋屍也不應該影響蛆蟲的大小。第二,嫌疑人在處理屍體的時候很可能全麵地清理過屍體一次,這樣也會一定程度破壞蛆蟲的成長曲線。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我們算是遇到了專業對手了。

采集完蛆蟲後開始對屍體進行檢驗。按照規定屍體檢驗需要做衣著檢驗,可惜被害人全身**,這其實也算是一種反偵察手段。一般來說屍體身上的衣物會給我們提供大量的線索。就比如通過他的衣著來判斷被害人的性別、宗教、職業,經濟情況等。而且能通過衣物來推斷他死亡方式。一般自殺的人衣物比較完整,他殺衣物多會出現破損。並且通過衣服上的破損能夠提供致傷物的信息,同時衣服上的血液、精斑等痕跡也是重要的證據之一。

因為頭顱和雙腳缺失,屍長151,男性,體型偏瘦,年齡暫時不詳。屍體表麵呈汙綠色,雙臂以及腹部下肢出現腐敗靜脈網,並且在屍表有多出腐敗氣水泡。因為腐敗氣體充滿了整個胸腹腔,屍體體積增大,呈現腐敗巨人觀。屍體缺失部分在現場並未發現。

采集完體表信息後開始從頭到腳開始逐一檢查。

屍體頭顱被豬頭取代,豬頭也因腐敗呈現氣腫狀。眼球突出,舌頭外伸。我用鋼尺和探針撬開了豬嘴,此時看到豬嘴巴裏有一團白色的蛆團。應該是受到了外界刺激,他們半靜止狀態瞬間開始有節律的律動起來,緊接著那些蛆蟲受到的驚嚇,從豬的嘴巴裏四散亂竄,不少都跑到了竄到了我的手上,順著我的胳膊向身上爬。與此同時一股腐敗引發的惡臭爆炸一樣的散開。

我對這種場麵已經司空見慣,老武則眼疾手快一把提起了那個紅色的塑料桶往薑永安的腦袋上按。不出意外薑永安抱著桶開始吐了。

我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這是幹法醫的必修課。

老武拿起來鑷子和試管開始從我袖子上采集爬的快個頭大的蛆。采集完樣本後對我說道:“這個蛆的品種好像和他身上的不一樣。”

我點點頭,這算是一個不小的發現。

觀察豬頭雙耳已經被蛆蟲啃食缺失大半。豬頭與屍體頸部用鐵絲固定,我仔細看了一下固定的十分潦草。

豬頭的腐敗程度遠要比身體的腐敗程度高。一般這種情況一是可能豬頭被冷凍過,其次豬死亡的時間要比被害人早很多。

我用手將被害人頸部覆蓋的蛆蟲撥開來觀察創口。老武拖過來薑永安說道:“你仔細看,傷口呈現哆開狀切創口位置皮瓣呈現階梯狀。這是明顯的砍創,生活反應肉眼已經無法觀察,所以這是不是死亡原因不能定論。”

薑永安一點聲都沒出。我是理解他的。不管你看過多麽血腥的照片,多麽理解這些創口形成原理,都沒有在現場親眼目睹這些創口帶來的震撼萬分之一。

幹刑警時間長了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性就是個黑洞,你探頭往裏看的時候,什麽都能看到。所以幹警察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地會懷疑一切。

我指著這些階梯狀皮瓣對薑永安說道:“嫌疑人砍下被害人頭顱至少砍了三次,使用的工具應該是一把斧頭。第一次他用了極大的力氣直接切開了脖頸不過砍到了頸椎上。因為沒有斷開頸椎所以砍了第二下才徹底破壞了頸椎結構,但是此時另外一側頭顱和頸部組織相連並沒有徹底斷開,他又用另外一側砍了第三下才徹底將頭顱取下。你來展示一下你的所學,從這些能分析出來什麽?”

薑永安強忍著惡心說道:“用粗暴的手法來分離人體,說明他對人體結構並不熟悉。使用的分屍工具也不專業。如果是換做有屠宰經驗的人,有很多辦法可以很輕鬆地辦到這件事。不過從另外一方麵看這個人心理素質極強,因為現實生活中大部分人的連雞都不敢殺。而這個人談不上處理得幹淨利索,但是他在分屍的時候也沒有拖泥帶水。”

隻不過他沒說似乎是崩潰了,抱著桶邊吐邊跑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老武輕歎一聲說道:“他中午吃的那三大碗餄烙麵可真是一點都沒糟踐啊。”

我則欣慰地說道:“這孩子挺好的。”

我觀察被害人胸部,發現兩肋有多處中空性挫傷十分明顯,且兩肋胸廓凹陷,懷疑肋骨骨折。這是棍棒傷,而且是生前形成的。說明被害人在死亡之前遭受過毆打。我抬頭觀察了一下被害人的手腕,雖然手臂和手腕的皮膚已經跟手套一樣剝落,但是能夠看到手腕有明顯的勒痕。這種勒痕有多圈並且很細,生活反應明顯,並且在手背處有密集的皮下出血。這說明他生前的雙手曾經被捆綁在一起。觀察雙臂內側也有中空性挫傷推斷他在被毆打的時候雙手應該舉過頭頂的,也不能排除他可能被吊起虐待。

我從裝備箱內拿出來鑷子招呼老武過來照相。然後從手背處取下了一截刺入手背的異物。老武跟我不由對視了一眼,這是鋼絲繩破損後留下的鋼刺刺入了皮膚。這也解釋了細密的勒痕是怎麽形成的。

老武不由說道:“這是有多大的仇啊?”

我不置可否繼續觀察。

屍體的男性**缺失。因為屍體全身**,我跟老武早就看到了。隻不過該部位被蠕動的蟲團覆蓋,實在是有些不想動手。

我回頭看了老武一眼。老武手裏緊緊地抱著相機並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我心裏隻能輕歎了一聲用手將蠕動的蛆蟲剝落暴露該部位創口。

創口四周並沒有血跡,這是個非常不好的信號。仔細觀察,該部位創口大小不一,創麵、創緣不整齊,呈撕裂狀。

這種創口我們見得並不多,但是我跟老武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些犬科動物的屍體,頓時覺得下體一涼。

在屍體腹溝處發現了多處呈圓形的燙傷,中央有結痂,燙傷邊緣有皮膚有皮革樣化表現。這種的憑借經驗知道是被煙頭近期燙的。

此時老武拍了我一下,我側身才看到在大腿內側發現異物。於是用鑷子小心取出竟然發現是半截斷掉的鋼針。我不由衝著老武豎起大拇指,真的是目光如炬。

將鋼針裝進儲物袋後我打開強光手電又看了一下,沒有再發現有異物,不過可以卻看到了十幾個分散的針孔。這裏位於大腿內側,又有腐敗靜脈網和屍綠以及蛆蟲幹擾,不仔細看確實看不出來。

我起身轉到了屍體背部仔細看了一下被切開的背部皮膚,那兩塊皮膚因為脫水已經開始呈現皮革樣化的樣子。切開的創口並不規則,創緣也不平整。我讓人搬過來梯子踩著上去仔細又看了一下被害人的背部,背部肩胛骨上方有一個十分顯眼的菱形創口,創緣齊整。我讓老武遞上來探針查看了一下,創口很淺,大概不到兩公分。嫌疑人應該是從這裏下刀開始剝皮的。

結合背部暴露的創口判斷應該是用匕首短刃造成的,而且這把短刃並不鋒利。看切口剝皮的位置也不專業,甚至在切口下緣發現了撕扯痕跡。這個人確實對人體結構並不熟悉,至少他並不清楚怎麽分離人體皮膚。

按理說這樣的開放性暴露創口屍體身上應該有很多血跡,可肉眼看下來腰部以下甚至被剝離的創口附近都很幹淨。而且屍體下方幾乎沒有血跡。

我從梯子上下來後蹲下仔細觀察了一下腿部缺失的部分。左右腿的創口都能看到破壞性大的創口。其中左小腿的部分肌肉和肢體斷離,創口大小不一,創麵和創緣不齊整。斷端甚至能夠看到血管遊離。我幹脆趴下看了一眼斷骨末端竟然發現了齒痕,而且在小腿上發現了犬爪的搔痕。小腿上有犬毛和犬足的痕跡。可四周並未發現有拖散的組織碎塊和相應的血跡。

我拿過來相機照相後遞給了老武。老武看完後說道:“難不成是犬決?”

我說道:“不好說。不過撕咬不是在這裏發生的。”

到了這裏體表勘驗完成,我跟老武開始挨個檢查那些犬的屍體。這些犬基本可以判斷是一種獒犬,但是腐敗嚴重我又對獒犬不太熟悉,得等懂行的同事過來後讓他們看看。同時我們發現這些獒犬身上沒有明顯的創口,暫時無法判斷它們是怎麽死的。

現在到了最困難的一步,我們得盡量不破壞屍體的情況下將屍體打包送到殯儀館解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