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石膏漿準備好後,我在顱骨的眼眶、梨狀孔等較深孔洞部位堵上棉花和橡皮泥。然後,在顱骨上薄薄地塗一層凡士林油,將橡皮泥用小滾子壓成厚片,接著貼在顱骨表麵,作為分模塊用的隔牆。隨後,取出一個模板盒,將顱骨固定在內,在下頜關節窩內墊上2mm厚的紙片代替下頜關節盤,使之固定在正常咬合的位置上。這才向隔牆內倒入調好的石膏漿。

石膏凝固需要一段時間,我還需要製作五塊外模板準備翻模。

我在外模內麵刷了三遍軟肥皂液作隔離劑,把外模塊拚好並捆紮結實,然後將調好的石膏漿分幾次徐徐注入,中間不停地搖動模子,等一層幹了之後再注入一層,十分耗費時間。等到天大亮的時候石膏顱骨已經能脫模。我從分模線處將石膏外模順序掰開,取出顱骨的石膏模型,對石膏模型上留有的模子縫印進行修整。

此時就得到一個翻模的顱骨模型。之所以用翻模不能直接用複原顱骨是因為接下來的操作要對顱骨進行一定的破壞,其次是頭骨比較堅硬,不好操作。

接下裏進入最難的部分,顱骨麵相複原。

複原顱骨那是對顱骨結構十分熟悉又兼具一定的美術功底就可以做到的,用顱骨進行手工麵部複原所需要的就不僅僅是這些了。

這個需要紮實的法醫人類學打底。而法醫人類學是一門特別龐雜的學科,它涉及體質人類學、考古學、動物學、醫學統計學、人體解刨學等學科。我的美術學功底比較紮實,在學習人類學的過程中給我提供了不少幫助。我上學時候做的筆記都被同學們那拷貝下來當教材用。因為美術首先要學比例,學透視,學相對位置。當然除此之外還需要對顱骨複原技術有長時間的研究和實踐。

因為覆蓋顱骨的軟組織包括肌膚、毛發、五官等組織結構在個體和人種之間差異巨大,所以顱骨麵部複原就需要海量準確的實驗數據作為依托。這些海量精準數字光記憶就需要很長時間,更別說實踐過程中需要很深的美工雕刻技巧相互結合。即便如此,沒有成千上萬次實踐和豐富的經驗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袁中標才發明了用計算機還原顱骨麵貌的方法,不然具備上述條件的人幾乎是鳳毛麟角,這種技術也隻能掌握在少數人手裏。

我能掌握這門技術是因為我解刨學的老師偶然看到了我的筆記,他就把我推薦給了我們學校的韓教授。韓教授也是研究顱麵複原的專家。他師從新中國顱骨複原的開拓者和奠基人王存義老先生。這位老先生大家可能陌生,但是他的成就大家一定不陌生,因為都在課本上見過。那就是陳列在中國國家博物館的“北京人頭部複原像”。這個塑像是吳汝康、王存義兩位先生於1959年合作研究塑造。我五年的大學時光我跟他學習了四年。要不是我當年執意要回縣城工作,估計現在我可能留在了省城工作。

我將石膏顱骨模型按法蘭克福平麵固定在架子上,然後去紙箱裏找了一包牙簽。一邊將牙簽用剪刀剪成長短不一的小節,一邊開始將這些小節小心翼翼地開始粘在石膏模型上。這一步是做指標小柱,牙簽的最高處就是軟組織的最高處。這是麵部複原裏比較最困難的一部分。我不停地用顱骨殘片的原始照片做比對,同時也得對還原的麵部複原數據進行校準。

顱骨上有78個特征點,當然特征點和測量點遠不止這些。這隻是我的極限。我在廣州學習的時候見過另外一名不便透露姓名的大師他掌握了大概112個特征點。在技術領域理論上是沒有上限的,上限隻是人類的極限。

製作標高小樁十分的耗費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上班的時候。中國人有看熱鬧的習慣,房間大門口已經走了一波又來了一波。我理解大家的獵奇心理,所以也沒管他們。我第一次見這種技法的時候心態也跟他們差不多。隻不過這個過程很枯燥,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他們看一會自然會走。

此時張斌匆匆進入了辦公室,看到我在擺弄一個石膏顱骨就問老鄭:“這是在幹嘛?”

老鄭略微差異地問道:“你不知道?”

張斌馬上意識到了什麽幹笑了一聲說道:“我就是來告訴你們十點要開案情分析會。大家抓緊時間準備。”

老鄭沒好氣地說道:“這不就在準備呢?”

一旁的小張趕忙跟張斌解釋道:“程隊正在複原昨天爆炸現場的無名屍麵貌。”

張斌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如果有顱骨模型是不是能做電腦複原。我聽說有這個技術。”

老鄭輕歎一聲說道:“這是兩碼事。省廳那邊估計最少也需要十天。送到首都,大概得七天。路上還需要時間。人家地方大也不止就你這個一個案子,排隊也需要時間。另外電腦複原還有個弊端,像瘢痕、皺紋、酒窩、膚色等麵部軟組織特征在骨骼上並無反映。複原後要找到這個人,怕是也要費一番功夫。他這個已經算是最快的了。”說道這裏,老鄭冷笑道:“你的命也是真的好。發生了爆炸案就有張老替你勘驗現場。昨天張昭來了就找到了嫌疑人窩點。爆炸現場發現了無名屍,腦袋炸碎了。正好隊裏的程遠就會顱麵修複技術。事先說好,如果這案子最後破不了,我們刑技可不背這個鍋。”

張斌的臉色有點難看。

老鄭可一點都不慣著他,繼續火力全開道:“我這可不是說笑呢。我辦了這麽多年的案子,這可是第一次見一個案子來了三個專家幫忙。正瞌睡呢就有人遞過來枕頭,你自己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張斌被嗆得無言以對,留下一句:“你們抓緊時間”。就走了。

我讓薑永安把大門關上,無奈地說道:“你這脾氣還真是說來就來。你說你惹他幹啥。”

老鄭不屑道:“我又不是他的兵,我又不怕得罪他?頭一次聽說發生了這麽大的案子負責人把幹活的扔下自己跑了。這就算了,上任半年多了,自己手底下的兵都不了解,他要能破了案那跟見鬼差不多。”

我聽完欲言又止。我當然知道張斌已經在盡力將功補過,但是畢竟我們犧牲了一個人。大家有怨氣總要發泄的。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已經八點半。於是加快了速度。用小滾子把壓好的橡皮泥條貼在石膏顱骨模型上,將各指標點聯成一個橡皮泥網,然後把橡皮泥填入這些網狀空格中,做出麵貌複原塑像的基本輪廓。隻不過還沒有做完已經快十點了。我洗了洗手趕忙跟老鄭去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