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近樓叫道:“風太師叔!”轉過頭來,隻見風清揚素衣飄飄,風采依然。風清揚道:“樓兒,你的內功修為已經極強了。”又對著令狐衝道:“你的內功哪怕有他一半好,剛才也不至於一被近身,便立刻束手就縛。”

令狐衝虛弱地說道:“是,弟子給您老人家丟臉了。”

風清揚哼了一聲,道:“你的內功也不是我教的,丟不了我的臉。”令狐衝應了聲是,說話間聲音牽動髒腑,頓時奇痛難忍。

唐近樓望向風清揚:“太師叔……”

風清揚擺了擺手,對令狐衝道:“你不要說話,緩緩呼吸,將自己的真氣盡力放鬆,不要去管留在體內的異種真氣。”

令狐衝依然盤坐在地上,五心向天,行了一會兒功,已經大汗淋漓。令狐衝睜開眼睛,顫聲說道:“太師叔,那人留下的真氣實在霸道。”

風清揚搖了搖頭,伸掌按在令狐衝頭頂,令狐衝疼痛的感覺立刻減輕了不少。風清揚道:“樓兒,你剛才將手抵在他後心,是想用自身的真氣幫助他化解異種真氣麽?”唐近樓一怔,說道:“是。”風清揚此時正在運氣功為令狐衝療傷,還能輕鬆地與唐近樓攀談,這份內功修為,讓唐近樓佩服不已。

風清揚搖頭道:“這人出掌折磨衝兒,看似隨意散亂,但每一招都拍在他身上的大穴,真氣順著掌勁,從穴道中進入膻中,並且盤旋輪轉。這是一門極精妙的運氣點穴手法。你運起自己的內功去幫他化解真氣,雖然是幫他,但那異種真氣實在不弱,你真氣一進去,它立時便會反擊。等你化解了真氣,隻怕衝兒的經脈已經全身錯亂了。”

唐近樓慚愧地說道:“還好太師叔你阻止了我,不然……”桃穀六仙為令狐衝治傷,弄得令狐衝傷勢加重,那是因為桃穀六仙各執己見,同時使用了各種手法,將令狐衝的身體當成了戰場,大肆破壞的緣故。若是唐近樓為令狐衝治傷,隻怕令狐衝也會傷上加傷,因為唐近樓並不清楚桃穀六仙的內功的霸道以及運勁手法的精妙,兩種真氣一遇,勁力衝突之下,立刻便能讓令狐衝重傷。

過了一刻,風清揚將手從令狐衝百會穴上移開。令狐衝虛弱地說道:“多謝太師叔。”話音未落,整個人向後躺了下去。唐近樓連忙將他扶住,驚道:“太師叔,這是怎麽回事?”令狐衝道:“無妨。”但這兩字出口,整個人就昏了過去。唐近樓一驚,隻聽風清揚說道:“放心吧,他不過是力竭罷了。”

唐近樓心道:“力竭,我也有過力竭的時候,但怎麽會昏過去?”

風清揚說道:“我用自身的內功引導他體內的異種真氣經由任督二脈,到各經絡血脈,最後從全身的穴道中移除。這其中,他留在經脈中的真氣非常重要,必須保護經脈不受損傷,還要有足夠的能力將異種真氣驅逐出體外。衝兒劍法上的天分極高,相比之下,內功實在是差了一些。這番運功下來,雖然好歹化解了內傷,但他體內的內力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因此才會暈了過去。”

唐近樓恍然大悟,知道這種情況隻要休息一陣,然後努力重新聚集真氣,很快便能夠恢複。

風清揚道:“你把他送到山洞裏去吧。”

唐近樓應了一聲“是”,將令狐衝背到了山洞中放下,讓他躺在鋪滿草的青石上,這才又出了洞,來見風清揚。

“太師叔。”

風清揚看著唐近樓,笑道:“樓兒,你這次上思過崖來,是犯了什麽錯誤?”

唐近樓搖了搖頭,說道:“這次我是來找大師哥的。”忽地心中一動,一個念頭不可遏止地升起:“風清揚是劍宗的元老級人物,若是他願意出麵,成不憂還敢放肆嗎?封不平叢不棄等人又會如何?”

唐近樓心中想到這裏,嘴上已經脫口說道:“太師叔,徒孫有件事要向您稟報。”

風清揚訝然道:“什麽事情?”

唐近樓道:“弟子這兩月去福建辦事,遇到了幾個人,跟他們起了衝突。他們……都是劍宗的師叔。”

風清揚麵色如常,說道:“劍宗弟子早已不過問江湖之事,封劍歸隱,怎麽還會有人出現?不過就算他們重出江湖,那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又何必跟我說起。”

唐近樓道:“是。隻是那位劍宗的師叔,今日已經上了華山來了。”

風清揚終於色變,眉頭皺起,問道:“劍宗有人上華山,他們上山來做什麽?”

唐近樓一看風清揚感興趣,心中舒了口氣,說道:“弟子也是昨晚在客棧偶然得知的,原來是嵩山派有人特意尋訪到的那位師叔,想要讓那位師叔上山來,與我師父爭奪華山掌門的位子。”

風清揚哼了一聲,怒道:“不知羞恥!竟然墮落到當嵩山派的走狗!”他盯著唐近樓的眼睛,說道:“你想讓我出麵,讓劍宗的人罷手。”

唐近樓略微低了下頭,說道:“是。”

風清揚“嗯”了一聲,轉過身去,沉默不語。忽地厲聲說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劍宗?”

唐近樓一怔,說道:“弟子是猜測的。”

風清揚轉過身來,厲聲道:“我第一次教你們劍法之後,你們便已經知道我是劍宗弟子了?”

唐近樓心中一驚,說道:“是,弟子那時候便知道太師叔是劍宗的人,但大師兄當時或許並不知道。”

風清揚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華山劍宗弟子,你還敢跟著我學劍?現在雖然沒有什麽劍宗氣宗的分別,那不過是因為現在華山派隻有氣宗,沒有劍宗罷了。嶽不群既然告訴過你劍氣之爭,難道沒有對你說過劍宗都是邪道,以氣禦劍才是華山正統嗎?!”

唐近樓道:“師父的確說過……但我想,跟著太師叔學劍,總不會有錯……”

風清揚冷笑數聲,說道:“氣宗弟子跟著劍宗學武,這本身便是大錯!若是三十年前,你這般做法,隻要證實,當場便會被廢除武功,逐出門牆!”

唐近樓句句不離劍宗氣宗,心中有氣,抬起頭來,大聲道:“劍宗氣宗,本是一家。我練劍練氣,都是華山的功夫,又不是欺師滅祖,叛入他門。我跟著太師叔學劍,有什麽不對!”

風清揚冷冷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間抬起頭來,仰天長笑,唐近樓心中一顫,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些驚悸。風清揚笑聲蒼涼悲愴,仿佛有著滿腔的憤恨不平。唐近樓心道:“是了,當年風太師叔被騙離了華山,氣宗這才慘勝劍宗。他或許是想到了當年的往事。當年若是他在,如今的華山劍派便隻剩下劍宗了。”笑了一會兒,聲音顯得無奈而又孤寂。

又過了片刻,風清揚笑聲漸漸轉為嘯聲,思過崖的山崖中,盤旋往複,即使是唐近樓這等內功,也禁不住覺得耳膜嗡嗡作響。

“好厲害的內功!”

四周山上,一群群飛鳥受驚而起,仿佛想要離開思過崖這危險的地方,但又仿佛受到了某種魔力的吸引,鳥兒們隻在思過崖的四周盤旋著來回,竟然沒有一隻飛出去!不過是片刻時間,思過崖上,飛鳥已經漫天飛舞,仿佛要將太陽的光芒擋住!

“這,這是人能夠辦到的麽?!!”

唐近樓驚駭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即使是在夢中YY自己天下無敵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種神通。

不知過了多久,風清揚緩緩停了下來,群鳥漸漸散去。山間的微風吹拂,世界忽然之間靜了下來。

風清揚緩緩走到唐近樓麵前,淡淡地說道:“華山派氣劍之爭,嶽不群已經告訴你知道了。那你可知道?劍宗戰敗以後,人人都斷劍起誓,終生不履江湖!”

風清揚注視著他,唐近樓心中一歎,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輕聲道:“弟子知道。”

風清揚點了點頭,笑了起來,他此刻笑了,反而顯出老弱之態,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疲倦之意。風清揚道:“男兒漢大丈夫,誓言一出,絕不可破!劍宗或許會有不肖子弟,或許會有不守信諾之人,但絕不是風清揚!”

唐近樓抬起頭來,想說什麽,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風清揚再無之前的冰冷之色,臉上竟浮現出從前從未有過的慈祥和關愛,他扶著唐近樓的肩膀,說道:“好孩子,好孩子……你的劍術內功都已經有了極高的造詣了,衝兒的劍術或許比你強,但內功與你比起來,卻是雲泥之別。你們二人離那絕頂的境界,都隻有一步之遙了……可這一步之遙,卻隻有你們自己能夠走出,旁人再也無法為你指點什麽!好孩子,以後就靠你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