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近樓微微一笑,說道:“你怎的知道我會來杭州?”
任盈盈道:“我的朋友遍布天下,你一進長江,我就已經得到消息了。”她轉頭說道:“杭州雖然景色秀美,天下無雙,但你平白無故的,也不會來這裏吧?”
唐近樓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當真不知?”
任盈盈微微一怔,不再說話,轉身順著來路走去。唐近樓看了一眼,沒有跟去。
梅林景色幽靜美麗,與西湖其他地方又有不同,唐近樓看了兩眼,終於沒有進去,轉身離開。
※※※※
任我行重出江湖的消息震動了整個江湖,杭州城也不例外。江湖人士聚集之處,也大都要說起這件大事,與別處也沒什麽不同,大都說說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任我行重出江湖是否會引起一片血雨腥風等等。唐近樓聽著這些話,心中暗想:若是他們知道任我行在這裏被囚禁了十二年,不知道會是什麽反應。
出了杭州,唐近樓馬不停蹄,準備趕回華山。路上行了小半日,荒山之中,來到一處茶鋪。唐近樓來時走的也是這條路,知道前方還有很遠才有歇腳之處,於是停下馬來。
茶鋪隻是一個茅草簡簡單單搭起來的一個架子,裏麵擺放了幾張桌子。往裏麵一走,幾桌都是江湖中人打扮,兵刃隨身佩戴。唐近樓也不看他們,直往角落裏唯一的一張空桌旁走去。
忽然間心有所感,似乎有人看了他一眼,唐近樓轉頭一看,那人已經低下了頭去,隻見他一頭白發,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唐近樓想了想,不知在哪裏見過這名老者,忽然間瞧見了他腰間所佩戴的兵刃,登時心中一驚:
“向問天!”
唐近樓不動聲色,轉身在空桌上坐下。茶鋪的掌櫃早已殷勤上來招呼。向問天對麵坐著一人,身形偉岸,隻能看這個背影,唐近樓看了一眼,一思量,心中已經知道這人定然就是魔教的前任教主任我行。
“任盈盈怎麽沒跟他們一起?”唐近樓不著痕跡地掃了四周一眼,果然沒有看見任盈盈。又想起昨日才跟任盈盈見過麵,不知道任我行兩人是否知道。或者當時他們本就在那大船之上?
唐近樓偶然碰到任我行和向問天,心中想法倒也簡單,小憩一會兒,立刻離開就是。在這荒郊野嶺,勢單力孤,傳說中任我行又是個莫名其妙的人,要是跟他們起了衝突,那可大大的劃不來。
武林中人成群結伴行走江湖,湊在一起,大都講些江湖上的逸事,順便發表些自己的看法,就當是解悶也好,總算也是一種參與江湖的手段。
唐近樓正低調地喝著茶,一隻耳朵豎起,聽著旁邊幾桌江湖客不知道從何處聽來的消息,這些消息他離開華山已有半月,倒是從來沒有聽過。
“六月初六,五嶽劍派大會盟於嵩山,五派共議五嶽劍派的大事。”
一人神秘地向旁邊的人說道:“你們可知道,五嶽會盟,商量的是什麽大事?”
另一桌一個人嗤笑道:“這有什麽不知道的,江湖上誰不知道,五嶽劍派左盟主做夢都想將五嶽劍派五派並成一派,好和少林,武當,魔教等大派抗衡。”
前一人臉色一滯,隨即說道:“你可說錯了,左盟主的確做夢都想將五嶽劍派合並成一個大派,不過他最想的還不是這件事情。”
旁人忙問:“哦?他最想做什麽?”
這人麵露得色,說道:“左盟主最想做的事情,當然是五嶽劍派合並之後,當新劍派的掌門了。”旁人一怔,隨即紛紛笑起來。
任我行微微轉頭,看了這些人一眼,隨即轉過臉去。
那人手中拿著一根筷子,當當地敲著碗沿,心中甚是高興,大聲道:“隻是嵩山派左掌門算盤雖然打得精,但我看他也未必能夠如願。”眾人都看著他,隻見他臉上高深莫測,卻又避而不答了。之前恥笑他那人嘿地一笑,大聲道:“這又有什麽稀奇了,誰不知道這兩年江湖上英雄輩出,五嶽劍派出了數名新高手,威震江湖,這位兄台定然是覺得左盟主未必能夠壓過其他四派吧。”
那人又被這人搶了話頭,隻好接著說道:“沒錯,這幾個月,江湖上不少年輕高手出現,大都是五嶽劍派中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卻都在華山。”
唐近樓眉頭一揚,隻聽那人說道:“前些日子,在福州,嶽不群的七弟子唐近樓,一支長劍出盡了風頭,連橫行江湖三十年的‘塞北明駝’木高峰也死在他的手下。這木高峰可不比旁人,既然他能殺了木高峰,這劍術,自然與平日裏說的別的什麽少年俠客大大不同。”
眾人都嘖嘖地讚歎,另一桌那人又道:“華山派的大弟子令狐衝,也不差他半分。半個月前,嵩山之下,他一人一劍,將嵩山派三個太保逼得毫無還手之力,我看比之他師弟唐近樓,還要厲害一些。”
他說道令狐衝,唐近樓不由得留心起來,半月之前,他在嵩山做什麽?卻見那任我行和向問天的神態坐姿也微有變化。唐近樓心中一動,想到:看來救了任我行,多半當真就是令狐衝了。
拿著筷子敲碗那人神色一變:“當真?那令狐衝竟然能一人製住三個嵩山高手?”
前一人麵色怫然,說道:“這還有假,華山掌門嶽不群夫婦本來已經下山,得知此事,當即帶著令狐衝,又上山賠罪,這事用不了多久,定然傳遍江湖。”
後一人搖頭歎道:“真是了不起,一代新人勝舊人啊!”感歎兩聲,又道:“嶽不群有這麽好的徒弟,可不會怕了嵩山派。”
眾人嗬嗬笑了幾聲,後一人看著那不斷插話的人,拱手道:“兄台熟知江湖之事,不知道是哪派的高手?”前麵那人嗬嗬一笑,說道:“高手不敢當,兄弟幾個都是杭州‘小風鏢局’跑趟子的,在下路一非。”後一人道:“久仰久仰,在下山東清河派劉進。”路一非忙道:“原來是清河派的高手,幸會幸會。”
兩桌人本來各不相識,因為酷愛八卦,在短時間裏,交上了朋友,什麽清河派,小風鏢局,唐近樓統統沒有聽說過。他拿出的熟牛肉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準備喝兩口水,就離開。忽聽情緒高漲的兩位江湖人士聊起來,又聊到了最近的熱門話題——任我行。
“路兄,聽說任我行最近已經重出江湖了,你見多識廣,可知這消息是真是假?”劉進問道。
路一非想了想,答道:“這我可就不知了,隻是江湖傳言,本來就諸多荒誕。任我行為何消失多年之後才選擇重出江湖,我看這實在是說不通。”
旁邊一人小心說道:“或許他被人囚禁起來了?”
路一非沒說話,劉進已經不屑地說道:“任我行什麽人,以他的武功,天下間,誰能禁得住他?”
唐近樓瞟了一眼任我行,從背麵看去,隻能見到他微微點頭,似乎在用手捋著胡子。唐近樓心中好笑:明明被囚禁了這麽久,一聽到別人說他武功高,沒人禁得住他,竟然還這麽高興?
說話那人有些不服氣地說道:“我看未必,任我行武功再高,能高過武當的衝虛道長,少林的方證方丈?”
劉進哼了一聲,卻沒有就此反駁。
路一非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倒是希望這任我行重出江湖的消息是假的,唉,他死了好好的,幹嘛要讓江湖中人提心吊膽。”
劉進問道:“路兄此言何意?”
路一非搖了搖頭,說道:“我常常聽鏢局中的前輩說起,這任我行是魔教的大魔頭,當年他做教主的時候,我們走鏢之時,最怕碰到魔教中人,隻因他們搶了你,你還理虧似的,稍有反抗,魔教便會大舉報複。輕則身死,重的,滿門都要被魔教殺滅。”
眾人聽他述說,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劉進聞言,說道:“老兄也不必擔心,魔教現任教主東方不敗,武功之高,號稱天下第一,從他的名字就可看出。那任我行就算複出,要當教主,恐怕也不那麽容易,他就算武功高,那也打不過東方不敗。”
他一說完,眾人都深以為然,紛紛說道:“沒錯,正是如此,東方不敗武功天下第一,任我行不是對手。”
忽然一聲冷哼響起,眾人便像是從心底打了個寒噤。任我行轉過頭來,說道:“任我行武功天下第一,誰說東方不敗比他強的?”他一雙眼睛從眾人身上掠過,看到哪裏,哪裏就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微微刺痛。說話的眾人都是心中有了懼意,知道這人武功極高,自己這些人絕不是他的對手。
任我行掃視一番,最終將目光放在路一非身上,盯著他說道:“你說說,任我行的武功和東方不敗比,誰強誰弱?”
路一非張了張嘴,卻覺得薄薄的兩片嘴唇竟然重逾千鈞,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向問天在一旁道:“快說,說得好,就饒你們一命。”
旁人現在就算遲鈍的,現在也知道這兩人肯定跟任我行有莫大的關聯,劉進連忙道:“任我行是魔教的前任教主,天下都知道他的武功天下第一,東方不敗不過是他手下的一名小卒,不值得一提。”
劉進一開口說話,眾人都反應了過來,此刻正當說些阿諛之詞,為自己保命。唐近樓臉露厭惡之色,卻低下了頭去。
隻聽眾人的馬屁源源不斷地拍了過來,紛紛應和劉進的話來。
“東方不敗的武功哪裏能夠跟任教主相提並論。”
“任教主的武功天下無敵。”
“任教主一出手,東方不敗立馬變成東方必敗。”
眾人拍馬之時,雖不知眼前這人就是任我行本人,但既然極力推崇任我行,眾人自然不敢直呼其名,紛紛在言語間又給任我行複辟,將他推上了帝位。
任我行初聽這些話,也知道這些人都是向他溜須拍馬,隻是為了讓他能夠不殺他們,饒他們一命,心中也不以為然,但聽了幾句,心中想到:他們說得倒也不錯,東方不敗武功再高,難道又能夠和我相提並論了?
這樣一想,再來聽這些人的“大實話”,登時心中大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了數聲,看向路一非,說道:“你也說說。”
路一非看著他一臉囂張的表情,分明對他充滿了輕蔑。路一非心中一震,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悲怒抑鬱之色,大聲道:“任我行那等人,就算武功再高,終究也不免死於非命!”
任我行聞言大怒:“放你娘的屁!”伸手一抓,平地裏仿佛起了一陣風,路一非身子不由自主飛向了任我行,一眨眼的工夫,任我行抓住路一非的頭皮,隻見路一非隻不過掙紮了片刻,隨即軟了下去。任我行橫眉倒豎,放開如同一攤爛泥的路一非,大聲道:“誰敢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