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 重蓮佛子、朝雲公子還有我們少門主幾人就都消失不見了,”一位七寶門門人對著首座上那位白須白髯的灰衣僧道,“雷音大師, 是否真如貴宗弟子所言,他們是被吸進了輪回鏡?”

雷音大師一雙慈目微闔,手覆於輪回鏡上半晌,點頭:“不錯。”

他道:“他們確實在鏡內。”

“那速速將我們少門主放出!”

“抱歉,”雷音大師搖頭, “此事恕老衲無法辦到。”

“為何?!”一七寶門弟子張了張嘴,似想到什麽, 又閉上嘴,隻一雙眼睛還含著憤怒之意,“若非要幫你們輪回宗奪回這鏡子, 我們少門主又如何會碰到這事?”

“並非老衲不願, 實則是這輪回鏡自成一脈, 我等隻能用, 卻不能控。”

“你這什麽意思?”

“輪回鏡為神器, 其內自成一個小世界,一旦入鏡,唯有在鏡中度完這一生, 方能出鏡,並無其他法門。”雷音微微歎,“對入鏡的諸位小友來說,是機緣, 也是命定, 闔該有此一遭。不過——”

他頓了頓, “諸位放心, 此鏡對人並無損害,否則,我輪回宗也不會以此來助弟子們修煉。”

眾人麵麵相覷。

雷音大師從不打誑語,既他這般說了,他們便也隻能信。

“那鏡子裏是幻境?”

“幻作真時真亦幻,真作幻時幻亦真。”

雷音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了聲。

“那大師,敢問他們何時出來?”一位無極宗弟子拱了拱手,“我宗大師兄、大師姐,還有一位師妹都進去了,恐怕會耽誤大比。”

“一日夜便出,不會耽誤。”

***

輪回鏡內。

汴京。

宰輔府。

蘺芷院。

江蘺坐在梳妝台前,一邊拆著頭上的釵環,一邊聽貼身婢女眉黛在那嘮叨:“小姐,明日可是你第一次去白鹿書院,可不能叫人看低了,要不…穿這件吧?”

江蘺回頭,看了眼被眉黛拿在手中的裙裳,淺緋色軟煙羅裙,其下是十二褶幅織錦裙,每一幅褶都用蘇繡用淺一色繡線繡了雲紋邊,遠遠看去,如天邊緋色的雲彩。

一寸織錦一寸金。

這麽一條裙子,是尋常人家三年的嚼用。

“收了吧。”她淡淡道。

“可……”

“收了。”江籬拿起梳子一點點疏理起長發,見眉黛還在原地不動,不由蹙了蹙眉:“眉黛,我的話也不聽了?”

眉黛這才應了聲“是”,重新將那緋裙壓回箱底,隻是在看到箱籠裏寥寥幾件舊物時,心底還是忍不住一酸,曾經的小姐又如何會顧慮一條裙子。

正傷感著,就聽房門被人“篤篤篤”敲了幾下,一道爽脆的聲音從外傳了來:“黛妹妹,表小姐可睡了?”

眉黛一聽,忙去開門:

“是央翠姐姐啊,這般晚了,怎還過來?”

門外站著個臉圓團模樣十分討喜的侍婢,手裏拿了個托盤,見眉黛來,就是親昵地一笑:“我家小姐囑咐婢子來給表小姐送些東西。”

“大姐姐又送東西來了?”

央翠話方落,就聽門內傳來嬌嬌柔柔的一聲,她下意識抬頭,就見門口站了位嫋嫋婷婷的女子,一身黯淡的秋香色家常衣裳,卻更襯出那一身若雪的肌膚。而她全身上下最出色的,卻是那雙眼睛,當那雙眼睛望向你時,便像有一層雲霧輕輕落在你的眼睛。

央翠下意識想起這位表小姐進府時,大公子的讚歎:“美人如花隔雲端。”

她沒什麽文化,可在當時,卻莫名懂了那句話的意思--表小姐便是這樣的美人。

可惜,這樣的美人,命也不怎麽好。

央翠心底暗歎一聲,福了一福:“本不想這般晚來打擾表小姐,但我家小姐怕表小姐明日去白鹿書院不適應,便差遣婢子過來一趟。”

說著,她將手中托盤呈上來。

托盤上一方硯台,一管狼毫筆,一個瑰草香囊,還有一套整整齊齊疊著的綠衣裙。

“這是徽硯,小姐提前半年便向博書齋定了,隻是現下方到,才送得遲了些。還有這管狼毫筆——”

“這狼毫筆莫不是太湖老人親製?”

江蘺過來,素手取了筆,放在手中反複驗看。

央翠看著她臉上的認真,心道“果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姐”,而後才道:

“正是太湖老人親製的狼毫筆,我家小姐知道表小姐喜歡,特意尋來的,小姐還囑咐婢子帶句話,不許表小姐送回來,若表小姐實在過意不去,便拿這筆替她抄一卷佛經供在佛前,替她積積德。”

“倒是大姐姐說出的話。”

江蘺眉眼一下舒展開來,將筆與其他一起交給眉黛,讓眉黛收起來。

央翠還道:“還有這香囊,小姐讓表小姐掛在鉤帳,說是能助表小姐一夜安睡,好明日養足精神去書院。”

“勞大姐姐費心了。眉黛,替我送送央翠。”

江蘺拿過香囊親自掛上鉤帳,不一會眉黛帶著笑進來,等看到金鉤上的香囊,忍不住道:“大小姐當真是個好人。”

“大姐姐自然是極好的。”

江蘺彎彎眼睛,笑道。

她戳了戳香囊,香囊在金鉤上一晃一晃,散發出幽香。

江蘺聞了聞,道:“百合花,茯神…確實是安眠的香囊。”

“小姐對草木還是這般敏銳,”眉黛笑著過去,替她鋪床,邊鋪邊道,“難為大小姐有心,不過宰輔大人也好。”

“當年老爺犯了事,族中所有人對小姐都避之唯恐不及…”

說起這段過去,眉黛還記憶猶新。

曾經的江南總督之女,縱比不得真正的皇家貴胄,但在江南這一方水土上也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莫說這一寸織錦一寸金的煙羅裙,便是龍肝鳳髓,隻要她想吃,總督大人也會千方百計尋來;總督大人就這一個女兒,愛若珍寶,疼若眼珠。

眉黛至今還記得,小姐一身緋紅、策馬揚鞭地行馳在街上的神采--

驕傲,飛揚;熠熠若頭頂的太陽。

而現在,太陽的光黯了。

眉黛收回思緒,接著之前的話道:“…老爺倒了,唯有宰輔大人顧念曾經的情義,將您接了來,當成女兒一般養。現在,還設法將您送去了白鹿書院,與大小姐他們一同進學。”

白鹿書院,出過名滿天下的大儒,出過名垂青史的權相,出過鎮國安邦的將軍,是大梁人心目中最好的書院。

而書院的先生,無一不是飽學之士,有些甚至是翰林院退下的學士。

裏麵的學生,大都是勳貴朝臣之子,平民能考進去的,無一不是心智過人之輩,最關鍵的,它還有教無類,招收女學生--

書院自創辦起,這項規矩便一直立著,直到如今。

而不管是抱著什麽心思進去,發展人脈、讀書學習,還是找個適配的姻親關係,都能得到滿足--自然也成了人人心向往之地。

這樣一所書院,宰輔大人想法子將江蘺送進去,不可謂不盡心了。

江蘺也點點頭:“叔父待我自然也是極好的。”

眉黛卻看到了江蘺眉間的一縷神傷。

她知道,小姐必定是想到了故去的總督大人,總督大人在世時,也是十分疼愛小姐的,那般威風的一個將軍,竟然能為了哄女兒將自己當馬騎。

眉黛忙咳了聲:“對了,小姐,那你明日去書院,不就能見到大小姐的未婚夫了?婢子可是聽說了,大小姐的未婚夫也在白鹿書院。”

“也不知道,大小姐的未婚夫是何等樣的一個人,我聽聞…”

江蘺卻是打斷她:“眉黛,去打些水來,我困了。”

“婢子這就去。”

眉黛起身出了去。

一夜無話。

江蘺醒來時,天還未亮,她看了眼滴漏,不過卯初,眉黛還躺在腳踏上,胸膛一起一伏。

她掀被,小聲下了床。

推門出去時,院子裏的粗使婆子在灑掃,見她經過,道了聲“表小姐”,江蘺順著旁邊的鵝卵石道來回走了兩趟,等感覺到身子微微發熱,才回了屋。

屋內眉黛已經起來,見是她,埋怨道:“小姐,你又不披衣服出去瞎跑,那鵝卵石戳得腳疼,也不知道小姐你怎麽就喜歡……”

江蘺對眉黛笑笑:“好眉黛,看幫我洗把臉,我要去嬸嬸那請安呢。”

“對對對,得快些,馬車就在門口等。”

眉黛聽聞連忙伺候江蘺將牙漱了臉洗了,最後換上昨晚大小姐命人送來的一套衣裙,提了個書箱跟著走了。

一主一仆同宰輔夫人請完安,就去了門口。

垂花門前,一輛馬車等在那,江蘺才靠近,馬車的簾子就叫人掀了起來,探出一張圓臉來:“表小姐來了!”

“大姐姐呢?”

江蘺道。

“小姐在裏麵。”

央翠將簾子完全打起,跳下馬車,和眉黛一左一右將江蘺扶上了馬車。

車內坐著個鵝蛋臉眉目端莊秀麗的女子,這女子正闔目養神,聽聞動靜,掀開眼皮,一雙眼睛落到江蘺身上,滿意地點頭:“表妹果然適合綠色。”

江蘺笑盈盈地坐到她旁邊,極其自然地將腦袋依戀地靠過去,那女子莞爾,摸摸她腦袋:“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黏人。”

江蘺這才坐直了身體,她也不喊“大姐姐”了,直接道:“這不是要去書院麽,提前找音姐姐做個靠山。”

“萬一書院有人欺負我怎麽辦?”

她嬌嬌俏俏地道。

“誰敢?”褚蓮音道,“萬一有人欺負你,你便報我的名字…”

待目光落到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上,又道:“若是我的名字不保險,便報沈朝玉的。”

沈朝玉的話……

江蘺麵色沉了沉,很快就又揚起笑來:

“看來未來大姐夫麵子很大啊。”

作者有話說:

哦豁。

新副本開始。

阿璃:萬萬沒想到,你做了我姐夫。

對不起還剩下四章明天一起發吧

最近因為爸爸體檢的事,忙了好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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