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璃一覺醒來, 隻覺神清氣爽。

無極宗準備的床褥又鬆又軟,還帶著股檀香,太舒服了, 她在**快活地打了個滾,手伸到眼前,一縷陽光透過指縫,照到她眼皮。

暖融融的,紅彤彤的。

扶璃閉著眼, 感受了會陽光的溫度。

是個好天氣呢。

她伸了個懶腰,掀被起床, 在一雙赤足快落到地麵時,門外傳來一道聲:

“穿鞋。”

扶璃頓了頓,這才將腳伸到踏旁的一雙緞麵絲履裏, 而後趿拉著鞋走到窗邊。

輕輕一推, 窗開了。

陽光無遮無攔地照進來, 扶璃雙手支在窗台, 眯起眼看向窗外的人, 懶洋洋道:“朝雲師兄,早啊。”

陽光遍灑,一道淺金色的光裏, 沈朝雲就站在門口。

一襲白底青竹袍,青竹葉潑墨般灑在那白如淨雪的寬袍上,扶璃下意識伸手覆額,一時間分不清, 剛才刺了眼睛的, 究竟是這光, 還是這人。

“朝雲師兄, 早啊。”

扶璃又喚了聲。

沈朝雲這才回過頭來,那張臉也沐在光裏,一雙眼被光照得如琉璃,似心情不賴,也回了聲:“早,扶璃。”

扶璃立馬就笑彎了眼睛。

她道:“朝雲師兄今日真好看。”

他往素總是穿白,素淡得像雪,此時卻斑斕多了,那青竹葉深深淺淺,鋪滿他雪色的衣袍,讓他整個人有種別樣的感覺——扶璃這才想起這人在凡間的身份,黎國國主之子,天生的王孫公子、風流貴胄。

而此時,她才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華麗與清雋,風流與矜淡,被他如此和-諧地融在一起,如一副畫。

沈朝雲沒理她,隻是重新看向院外,在扶璃欲離開窗邊時,突然慢吞吞道:“眼屎。”

“啊?”

扶璃“啊”了聲,下意識摸摸眼角,等意識到草木隻會產甘露、不會產眼屎時,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她跺跺腳:“朝雲師兄!”

沈朝雲絲毫不為所動,隻是揚手,將一塊似琉璃似鏡片的東西丟過來。

扶璃接了,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問:“這是什麽?”

她立馬又忘了方才的不快。

沈朝雲道:“小輪回鏡片,那掏心之妖若出現在你十丈之內,此鏡就會閃,收好。”

“哦,哦,好的。”

扶璃忙不迭收好。

沈朝雲袖手,長袖水一般垂下來:“收拾下走了。”

“走?去哪?”

“出門。”

“出門?”扶璃嘴裏問著,腳下意識跟出了門,“出門去哪兒?不是快大比了嗎?”

“大比還有兩日。”

“可我還沒吃早飯呢。”

扶璃摸摸肚子,沈朝雲目光下落,她道:“你看什麽?”

沈朝雲微歎:“看來近日夥食甚好。”

“你什麽意思?”

扶璃出離憤怒。

“沒什麽。”

“你說清楚。”

扶璃拉住他,是說她胖?

說一棵草胖,就等於說一隻豬瘦,是侮辱,是挑釁!要決鬥的!

沈朝雲目光卻在她身上一凝,而後,扶璃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自己被一股風送回了屋內,隻聽沈朝雲道:“我平日如何教你的?衣冠不整,與人不敬。”

扶璃低頭看了看,攏了攏衣襟,心道:

不就是隻穿了中衣嘛。

人族真麻煩。

左一件右一件的。

還是她們草好,不穿也沒草會嘰嘰歪歪說什麽。

“穿好再出來。”

外麵聲音淡淡。

“知道了!”

草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扶璃還是乖乖照做了。

今日是出去玩,她就沒穿門派服,而是選了件素白綠絲兜兒,外罩一件鵝黃輕煙紗裙,淺色腰束,腰束上兩條絲絛綴著明珠,隨著走動,明珠一晃一晃。

扶璃蹦出去,發上綠色冰珠絲絛如蝴蝶振翅:“師兄!”

她道,一雙眼如彎月盈盈。

沈朝雲目光落到她發頂,袖手:“走罷。”

“去吃飯!”

扶璃伸手。

“外麵吃。”

“那師兄你請!”

“恩,我請。”

一高一矮的身影跨出門,被陽光拉出兩道長長斜斜的影子。

扶璃跟著沈朝雲繞著輪回宗幾乎走了一個來回。

期間她還吃到了無極宗特有的軟黃包,甜甜餅,以及熱乳茶。

軟黃包是以無極宗僧人自種的元麥製作的,內裏加了酥黃夾心,一口咬下去滿嘴留香,甜甜餅也不知是用什麽製成,咬下去酥酥脆脆;而最讓扶璃喜歡的,卻是那熱乳茶,入口絲滑,帶了奶的香氣,還夾了茶的清苦,味道十分奇妙。

賣茶的僧人還說:“佛說世人一世清苦,可不獨清苦,苦中帶甜,方是人生真諦。”

聽得扶璃煞有介事地點頭,“哦”了兩聲,心裏卻想:這些個和尚什麽都能說出個道道來,也不知若她問那“夜香”,是不是要說夜來一泡、方覺人生真味?

想著,她就忍不住笑了。

沈朝雲看她一眼,扶璃被他看得一個激靈,下意識道:“師兄,這輪回宗怎麽這麽大呀,半天了還沒走出去呢。”

確實是大。

扶璃這才知道,昨日他們看到的輪回塔不過是他們宗門一隅——還有圍繞著輪回塔建築的諸多小塔、小廟,所有一切都被一道高高的寺牆攏在裏麵。

扶璃還看到了金舍利塔。

那一排排連綿、望之不盡的舍利塔,讓她當時都看呆了。

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呢。

陽光下那一排排的金舍利塔就這麽矗立著,無數僧人手持木魚、托砵,赤足膝行而來,盤膝坐於塔下,空氣中仿佛有梵音四起,讓扶璃這個素來神鬼不敬的妖都忍不住為之震動。

就像…在某一瞬間,她也感覺到了某種信仰的力量。

堅定的、讓一切動容的力量。

沈朝雲袖手看著那沐在金光下的舍利塔,袍擺被風吹得拂動:“修佛者得證菩提果,他原來的肉身就會寂滅,成金舍利。這些舍利塔便是供奉這些金舍利的。”

“所以,此處才是修佛者真正的聖地。”他看向扶璃,眸中含了一絲警告,“無事不要靠近,若有異動,修佛者的憤怒能讓你直接化為齏粉。”

“原來如此。”

她見證的是修佛者不懈追逐、代代存世的曆史,而這些曆史凝結的痕跡才會在無形中讓她震撼。

“不過…不是說修佛者不亂造殺業?”

沈朝雲道:“修佛者,講菩薩低眉,也講金剛怒目。”

“哦。”

扶璃點點頭,心道,沒事她才不來呢。

和尚有什麽好看的。

心裏頗不以為然,但在離開時卻還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舍利塔像一尊尊靜默的雕像。

她轉過頭,跟著沈朝雲,不一會就看到了一道高聳的寺牆,紅色磚瓦,瓦縫之間以金粉調和——

難怪說和尚有錢。

比起他們無極宗那山門,這看起來就氣派多了。

豁開的大門前,兩位持著金蓮杖的灰衣僧見他們過來,紛紛行了一禮:“朝雲公子,扶璃仙子。”

扶璃擺擺手:“客氣客氣。”

心裏卻在想,看來她扶璃的大名也傳遍輪回宗了,不然怎麽就能認出她來呢。

到底年少,這份得意洋洋的做派,落入人眼裏也是天真可愛。

沈朝雲看她一眼,頷首朝兩位僧人示意:“我等出去一趟。”

“公子請便。”

守門僧人道。

扶璃就跟著沈朝雲出了去,才出寺門,就見大師姐和洛書站在門邊,像在等人。

“大師姐!洛書!”扶璃招招手跑過去,“你們怎麽也來了?”

楚嗣音笑:“來和小師妹一起逛街啊。”

說著,看向沈朝雲:“朝雲師弟,你今日倒是來得是慢。”

沈朝雲“唔”了聲。

扶璃:唔?唔算什麽回答?

不過也沒所謂,反正這人懶得說話的時候就是這樣,她已經悟了,所以自發道:“我還沒辟穀,所以就纏著師兄讓他請我吃東西去了。”

楚嗣音一愣,顯然沒想到隨口的一句話,扶璃竟然會認認真真地回答,忍不住莞爾。

她摸摸扶璃腦袋:“下次找大師姐,大師姐請你吃。”

“恩!”

扶璃點頭。

“走了。”

楚嗣音說話時,目光和沈朝雲一對,傳音過去:[你沒將我們出去是當餌的事和小師妹說?]

[沒。]

[你是怕小師妹知道了會演不像?可即使如此,還是應當告訴……]

楚嗣音話還未完,就聽沈朝雲慢條斯理道:[這方麵,扶璃倒是無虞的。]

???

什麽意思?

楚嗣音沒反應過來。

作者有話說:

師姐啊,你還是太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