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那日晴空萬裏。

扶璃一大早就告別了吉香、趙淩他們, 到了無極宗的廣場。

廣場還如她第一次來時那般,頭頂白雲悠悠,一輪紅日染了雲邊, 灑在漢白玉製的浮雕路麵。

穿著門派法袍的師兄師姐們排成兩列,肅穆地站於廣場之上,一眼望去,俱是白色,有縹緲如仙之感。

師兄師姐們也看到了嫋嫋而來的扶璃, 他們自然認得這個近來在門派內聲名鵲起的新弟子,一些麵露好奇, 一些卻隻是挪開視線去。隊伍裏,扶璃還發現了玉煙師姐。

玉煙師姐似是迎著日頭,一雙狐狸眼眯起, 看不清的模樣。

扶璃看著她, 突然有點懂青峰師兄為何這般迷戀這位師姐, 甚至連晴芳師姐也怕她爭不過。

玉煙師姐身上確實有股說不出來的氣質, 就像一縷誘人的雲霧, 雲霧無形,卻勾得人想去探一探,看她是何種模樣。

連她這個草妖看了一眼, 都忍不住想看第二眼呢。

也不知朝雲師兄是如何的眼瞎,竟然不記得這般人物。

扶璃讚歎著,自然地排到了隊伍最後。

她就是來湊數的,不在大比名單裏。

一眾人安靜地等了一刻鍾, 就在扶璃不耐煩時, 一陣清風拂過, 廣場前突然出現兩人。

兩人同穿了門派法袍, 俱是一色如雪的白,隻一腰間繡著一對陰陽魚、一繡著流螢小扇,風一吹,白袍獵獵,有種渾不似凡塵人的錯覺。

“大師兄。”

“大師姐。”

廣場上列隊的一眾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

扶璃則盯著沈朝雲那束發的白玉冠——

比起平日的隨性,他今日顯然修整了一番,無暇白玉束住那如瀑黑發,使那張臉無遮無攔地露出來,更叫人覺出他的清俊與出塵來。

宿主當真很俊。

扶璃再一次讚歎起來,讚完又看看大師姐,隻覺得大師姐今日也十分美,銀冠素雅、端麗大氣,不愧是大師姐。

她左看看右看看,楚嗣音就在上麵看著這新來的小師妹像根不安分的藤,不由笑了下,而後清了清嗓子,肅容道:“今日我等將代表無極宗參賽,三宗十二仙門每二十年便有這一次盛事,對你們來說既是榮譽,也是挑戰,肩負著我無極宗的門麵,不可……”

楚嗣音一番話既嚴厲又溫和,聽得眾人敬慕地看著她。

扶璃也眼睛亮亮的。

她雖然是棵草,不太懂人族這些道理,可不知為何,這番話竟也聽得她熱血沸騰呢——

她仰頭看著楚嗣音,楚嗣音問:“都到齊了吧?”

“都齊了!”

一位修士道。

“好,”楚嗣音看向旁邊安靜站著的白袍少年,頷首,“接下來就有勞朝雲師弟了。”

她話方落,旁邊的沈朝雲長袖一**,便放出一艘寶船。

寶船驀地放大,停在半空。

“上船。”

沈朝雲道。

眾人腳踏各色法寶,紛紛而起。

反倒是楚嗣音,朝還站著的阿璃招招手,親切地道:“阿璃,過來。”

扶璃在其他人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的走到了楚嗣音前麵,笑眯眯地喊了聲:“大師姐。”

又跑到沈朝雲旁邊:“朝雲師兄。”

她背負雙手,嬌嬌脆脆地喊。

沈朝雲低頭看她一眼,“唔”了聲,道:“站好。”

扶璃“哦”了聲。

在外麵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是給他麵子的,所以聽聞倒也沒有反駁,隻是努力將自己抻直——心裏還在想:她是一根藤哎,為何宿主總想將她變成一根硬邦邦的擀麵棍呢?

楚嗣音在旁邊瞧著,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

她傳音過去:“二師弟。”

沈朝雲抬眸看她。

楚嗣音欲說些什麽,一被沈朝雲那雙清空般的眼睛一看,頓時又忘了,過了會才道:“二師弟,這世間女子萬千。”

沈朝雲沒懂她的意思,還在看著楚嗣音。

楚嗣音歎氣:“小師妹這般,是天然風情,你卻想將她掰直了,可真是……”

呆子。

扶璃看看這相視的兩人,嘴巴忍不住扁了扁,才想問兩人在做什麽,就感覺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自己往上,下一刻,已經站到了寶船的甲板上。

同時站在她身邊的,是沈朝雲和楚嗣音。

其他已經上船的師兄師姐們紛紛睜大眼睛看著他們,不得不說,這三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副畫——可又覺得這世間最高明的畫手,也調不出這畫的色調,勾不出這畫的曼妙。

而這時,畫中的楚嗣音已經開始安排起這一行的瑣事,並跟他們說起這次大比的注意事項來。

說完,便讓眾修士解散,願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扶璃跟著沈朝雲來到船頭。

輪1盤上元石閃爍,桅杆上流雲旗迎風招展。

扶璃過去,扒在船邊,不知為何,同樣的地方,她這次的心境卻完全變了。

她閉起眼睛,過了會,突然對著下麵小小聲道:“我們出發啦。”

說完,轉頭看看沈朝雲,他就玉立在桅杆旁,白袍鼓**,一聲不吭,唯有一雙眼睛微微彎起。

“你笑什麽?”她問。

原以為沈朝雲不會回答,過了會,卻聽他慢聲道:“我以為你會大聲。”

扶璃悻悻:“朝雲師兄教了我那麽久,我還是懂一點道理的。”

外麵大聲,容易驚擾旁人,不好。

說完,頭被輕輕撫了撫。

扶璃抬頭,卻見沈朝雲神色一愣,似是不意,過了會才收回手:“孺子可教。”

他道。

扶璃:……

這時楚嗣音過來,她也摸了摸扶璃的腦袋,而後道:“小師妹,要不要去你自己的廂房看看?”

扶璃警醒地豎起耳朵。

她雖然喜歡大師姐,可如果大師姐來和她搶大師兄,她也是不會讓的。

扶璃搖搖頭,指指外麵熾熱的太陽:“我要在這吸收日月精華。”

楚嗣音莞爾。

美人笑來溫柔,她搖搖頭:“你啊。”

說著,對沈朝雲道:“那師弟,行船之事就勞煩你了,我去房間打坐。”

“師姐自去。”沈朝雲頷首。

楚嗣音自去船廂不提。

扶璃則果真霸占了船頭,她也不打擾沈朝雲,就在旁邊打坐。

隻是打坐了一會就困了。

她的[萬物生]還在第一境,雖然現在比以前能運轉的周天變多了,尤其是在沈朝雲旁邊,還隱隱與他有元力相和之態,但也不過是六個周天——

其實這事要被其他弟子知道,怕是要驚得眼珠都掉出來。

如普通弟子,入道第一年能將功法運轉三周天已經算資質極佳,大部分不過一二周天,而扶璃不過兩個多月的功夫,竟然已經可以運行六周天,等到十二周天,那便可以衝擊下一境了。

按照這速度,也不過一年。

這放在哪個門派,都可以當天才弟子了,還是天才弟子裏的第一流。

可扶璃未曾和其他人交流過——

沈朝雲當然知曉,可他自己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以己度人,也就不覺得扶璃多驚世駭俗。

最關鍵的是,他從不與他人多語。

自然他人也不知。

扶璃自己也不知,隻當自己是個掛著吉祥的閑草,感覺到疲憊了就停下來,她抬頭看看還站著的沈朝雲,問:“朝雲師兄,為何我從來未見你睡覺?”

“我不需睡覺。”

“可是睡覺很舒服呢。”

如果可以,扶璃願意將一半的時間用來睡覺。

想了想,問”“朝雲師兄,我想種到花盆裏,但又不想回廂房,”她仰著頭,一張小巧白皙的臉在日頭下對沈朝雲笑,“我能在外麵…恩,種盆裏嗎?“

沈朝雲捏了個訣。

扶璃隻感覺一道光罩隱隱罩上了船頭。

她伸手觸了觸,軟的,卻看不見。

“種吧。”沈朝雲道。

“外麵看不見嗎?”扶璃問。

“恩。”

扶璃立馬“耶”了一聲。

沈朝雲問她選哪個花盆,扶璃認真地想了想,一張小臉滿是糾結,過了會才道:

“就那個梨花白的吧,跟我今天的衣服比較搭。”

梨花白的花盆也是沈朝雲最近買的。

整個盆身在是白玉製成,上麵精細地刻鏤著一片片梨花,如下了一場梨花雨,栩栩如生。

是扶璃最近的新寵。

為了這梨花白,她都連續好幾日穿了白衣了。

扶璃話落,一個白色花盆落地。

日光透過光罩落到那玉白的盆身上,瑩白剔透,扶璃歡呼一聲,瞬間化為原形,跳到了花盆裏。

一根綠色藤絲兒習慣性地伸出來,纏繞在旁邊少年白色的褲腿上。

少年也像是習以為常了似的,並未多作什麽,還是如常負手站於船邊。

綠色藤葉蜷縮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明亮的白晝換成了寧靜的夜空。

夜空上星星閃爍,有微光照耀船頭。

船頭自成一個天地。

這天地間矗立著一個安靜的少年,和一個睡去的草妖。

不遠處的廂房內,楚嗣音睜開眼睛,她的目光似乎透過薄薄的艙壁,望向不遠處的天空。

月光照在她攏著輕愁的眉目上,她歎氣:“情啊…”

“是孽,還是緣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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