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璃醒來時, 沈朝雲已經不見了。

昨晚上被她放在桌上的情信也不見了,扶璃找了半天,什麽都沒找到, 倒是招得那小童進來,恭恭敬敬地問她:“仙子要找何物?不如告知小童,讓小童幫你一起找。”

扶璃哪裏能說我弄丟了寫給你們公子的情信,隻得搖頭,道:“無妨。“

也確實是無妨。

情信嘛, 再寫就有。

想多少封就有多少封。

扶璃很快就想開了,並且決定自今日起每日都要寫一封情信給師兄。

秘籍上也說啦, 需讓人感覺到火的熱度,後麵的“冷”才深刻。

於是接下來太清峰每日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師兄!我的信!”

穿著白袍的少女每日都會往冷冰冰的少年懷裏遞上一封情信。

那情信偶爾會用桃花箋寫,偶或就是隨處撿來的白紙, 筆墨或輕或重, 但主題卻是不變的。

“朝雲師兄, 見字如晤。

這是阿璃寫給你的第二封情信哦。

昨日的信不知為何不見了, 阿璃找了許久都沒找到, 很是心痛。

不過師兄曾教過阿璃,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想來這件事就應在不如意上了。

但阿璃沒氣餒, 因為師兄還教過阿璃,好事多磨。

這樣看來,阿璃與師兄之事當屬好事,對不對?

最後一句:

阿璃戀慕師兄之心, 便如這太清峰的山石, 任風吹雨打, 山石都無轉移。“

這封信遞到沈朝雲麵前時, 他立刻便帶了扶璃去了太清峰山頂——

不遠處就是峰主府,而他們就站在峰主府的後麵,那兒怪石林立,草木掩在白雪裏。

沈朝雲一袖便將那白雪**開。

紛紛揚揚的雪裏,他銀霜似的劍鋒劃過,那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山石便和著白雪,成了漫天的齏粉。

扶璃就站在那紛揚的齏粉之下,看著少年袖劍而立,聲音泠泠如涼玉:

“扶璃,山石並非無轉。”

扶璃“哦”了聲,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在沈朝雲的視線裏,小手輕輕地鼓掌:“哇,朝雲師兄,你真厲害。”

沈朝雲像是被噎住了,盯著她半天沒說話。

扶璃仰頭:“師兄,怎麽了?”

“沒什麽,上課。”

沈朝雲帶著扶璃重新回到學舍,授起課來。

到第三日,扶璃又遞信來。

“朝雲師兄,見字如晤。

這是阿璃寫給你的第三封情信哦。

阿璃越來越熟練了是不是?

今日阿璃去講經堂時,又碰上了青峰師兄。

青峰師兄看起來好憔悴好可憐哦,聽說他病還沒好,不過晴芳師姐說,青峰師兄是心病,因為玉煙師姐不理他。

說起來感情真的很折磨妖呢。

阿璃最近也憔悴了,連飯都少吃了一碗,因為師兄也總不理我。

唉。

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這回,沈朝雲沒再帶扶璃去砍石頭,而是當著扶璃麵,提筆在情信後寫:

“少聊八卦,還有,你臉圓了。”

扶璃臉當場就綠了。

這世上最大的侮辱,就是對一株藤說,你圓了!

她細細很長,再怎麽樣都不可能圓的好不好!

之後的大半天,扶璃再沒跟沈朝雲說過一句話。

大概是她不呱噪了,當晚沈朝雲倒是回房回得很早。

扶璃還喝到了小童安慰她的兩杯清露。

當時她就覺得,連小童都比宿主好上一萬倍!

不過到第二天,扶璃還是給沈朝雲寫了一封信。

“朝雲師兄,見字如晤。

這是阿璃寫給你的第四封信。

在這,阿璃有個很嚴肅的建議,師兄,你眼神不好,該去看醫修了。

對了,最後一句。

雖然師兄嫌阿璃胖,但阿璃還是要以德報怨地說上一句:師兄是阿璃見過最好看的人,皎如玉樹,美如芝蘭。”

沈朝雲這回隻回了一句:“男子不可用美。”

而後告訴她:字還要練。

扶璃:……

他…真當批作業了?

不過看看上麵自己擠擠挨挨、像狗爬過的字,再看下麵筆走龍蛇、意氣酣暢的墨字,扶璃覺得:確實有那麽點醜。

晴芳師姐都說,單看她的字,想到的絕對是一個五大三粗不修邊幅奇奇怪怪的人,而不是像她這般的美人,還叮囑她,“墨寶千萬不能外流”。

難道是因為字太醜,宿主才一點沒被打動?

扶璃認真地想了想,森林裏公孔雀找雌孔雀時,要打開漂亮的羽毛,那她給人寫情信,也還是要漂亮點好。

於是,扶璃開始練字。

她每晚還加了十張字,怕手腕沒力道,練字時還綁上了吉香特地做個她的沙包。

練字外,她給沈朝雲的情信也沒斷。

扶璃日複一日、日複一日地遞,以至於到後來,不止太清峰,連整個無極宗都知道,太清峰新來的小師妹日日給大師兄寫情信,甚是癡情。

隻奇怪的是大師兄,自己的洞府讓那小師妹住了,自己也回去住了,還日日教書習字,可為何許多時候還那般冷?並不如何回應小師妹的示愛。

有那弟子討論,有說大師兄天生性冷,做到這般已是表明特別,也有那說太清峰小師妹這樣的絕色自動送上門,大師兄雖是大師兄,可也是個男人,自然不會拒絕,如此才會有這般模樣…

“氣死我了!”

食舍內,吉香道,“那幫人說得可真難聽,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就在那裏胡咧咧,難道他們鑽你跟大師兄房裏了?”

轉頭,見那綠衣嫋嫋、美絕人寰的姑娘支著下頷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你怎麽不生氣的?他們這麽說你哎,還有,你跟大師兄怎麽回事,不對,大師兄怎麽想的?他就放任那幫人這麽說你?”

扶璃這才迷迷糊糊地抬頭:“說什麽?”

等意識到吉香說什麽,才懶懶地揮手:“朝雲師兄怎麽會知道,他啊…”

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修呆。

而且現在困擾她的,是另一件事。

熱度積累夠了嗎?

她現在該不該冷下來了?

扶璃想著這將近一個月發生的事。

她日日給大師兄寫情信,字倒是慢慢變好看了,但大師兄還是一絲不苟“批作業”,偶爾還要向她證明她信中所謂情愛的不牢靠。

她給他送花,擦桌子椅子,他隻當是弟子禮,享受得心安理得。

至於晚上……

沈朝雲是萬萬不肯與她在一個屋的,她每日都需要與他鬥智鬥勇去找他住哪間,努力增加相處時間,雖然許多次她成功了,可沈朝雲不是打坐就是在打坐,即使她聽從晴芳師姐和吉香她們的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現在他麵前,他也隻當是個睜眼瞎…

反正相處這般久,扶璃就沒從沈朝雲嘴裏聽到過一句好看。

偶有幾次,她醒來不知為何又光l溜l溜地出現在沈朝雲懷裏,他就像是曆盡千帆的老和尚一般,臉不紅心不跳地將她**一丟,一件衣袍覆下來,命她穿好衣物。

……唯一的好處,大概是沈朝雲袖裏乾坤裏備著的許多漂亮裙子了。

也不知他哪兒買的,每一條都極美,還都是法袍。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還是有在認真養草的。

衣服首飾從不短缺,花樣繁多。

花盆也從兩個,變成十一個。

花盆裏的土都是他親自調的,還經常在她化為原型時替她擦擦葉子、梳理根莖,在她變為藤蔓纏上他時,也從不拒絕——她耍賴時,還會主動讓她纏著走。

他待藤身的她無微不至,待人身的她就…差了那麽點意思了。

難道是人不如草?

扶璃發現,自己思緒跑偏了,忙拉回,繼續想之前的問題:到冷一冷的時候了嗎?

也不等她想明白該怎麽做,突然聽宗內銅鍾長鳴。

嗡。

嗡。

嗡。

一聲,兩聲,三聲?

三聲是宗門召集,有事要宣。

吉香站起來:“走,去廣場。”

扶璃被吉香拉著跑到廣場。

廣場上站了位黑衣執事,對著廣場上集合的人群道:六日後將迎來三宗十二門的一場盛事宗門大比,大比在輪回宗舉辦,有意者可去執事堂報名,考核通過後可代表宗門出戰。

扶璃就原以為這件事和自己無關——

可就在執事宣布,帶隊隊長是朝雲師兄和楚嗣音時,扶璃才知道:原來還是和她有關的。

沈朝雲要出門了。

那作為他的結契對象,她不可能離他太遠:她也得出門。

那麽問題來了:

都要出門了,她還怎麽冷一冷呢?不對,真正的問題是——到可以冷一冷的地步了嗎?

“阿璃啊,想什麽?”

旁邊吉香好奇地看著她,語聲幽幽,“看起來好像…”便秘。

扶璃哪裏知道吉香的想法,隻是深深歎了口氣。

追人真的好難哦。

尤其是追沈朝雲。

就在這時,秘籍上一段話突然浮現出在腦海:“當不確定該不該進入下一步時,可先試探一番,適當引入對你有好感的第三者。但千萬切記第三者戲份當如蜻蜓點水,淺嚐輒止,否則,極易引起反噬。”

對她有好感的第三者…

扶璃想,路上有嗎?

輪回宗的話…都是大和尚吧?

也不對,其他宗門也會去,找到個這樣的…不難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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