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確定以後,我很快地收拾好了行裝,準備立即啟程。1925年5月30日下午,我到南京路上一家布店買衣料,準備去縫一件換季的衣服。那天天氣晴朗,南京路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點也沒有異樣的跡象。前十多天已發生了日本內外棉紗廠資本家槍殺工人顧正紅的事件,上海的工人和學生組織了宣傳隊,分赴租界,進行宣傳。我們都預料到工人運動的**即將形成,但卻沒有想到暴風雨來得這樣迅驟猛烈,而且就發生在這條世界聞名的繁華綺麗的南京路上。

我正在挑揀布料的時候,突然門外一片吵嚷的聲音,布店裏也起了一陣**。許多人都跑到門口去觀看,我也跟著走出去。隻見從黃浦江邊擁來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外國巡捕荷槍實彈,如臨大敵。走在前麵的幾個巡捕象凶神一樣揮舞著棍棒;後麵幾個巡捕捉著兩個學生連拖帶操地走向前去,學生嘴裏喊著“打倒帝國主義”等口號。再後麵跟著許多徒手的學生;路上很多行人,也陸陸續續地參加逬學生隊伍裏去。南京路上交通為之阻塞。我看了這種情景,心裏感到又憤怒,又興奮:僨怒的是帝國主義分子竟敢窮凶極惡、無理逮捕徒手的學生;興奮的是中國人民終於覺醒了,覺醒了的人民群眾,一定能夠戰勝黑暗勢力,一定能夠把萬惡的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去。

我擠在人群裏看了一會兒,隊伍逐漸走遠了。我返身回到布店裏,匆匆忙忙地買了衣料,心裏惦念著被捕去的學生,想去打聽打聽消息。我的腳步剛跨出店門,突然一排響亮的槍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幾秒鍾後又是一排槍聲。接著街頭上一片騷亂,我立刻意識到這是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我激動得不能抑製自己,我的心幾乎要隨著加快的腳步而跳出胸膛來。我一直往西走,想到現場看個究竟。但是,隊伍象潮水一樣退下來了,不能前進。隻聽得人們驚呼:“巡捕開槍啦!”人們沉浸在嚴肅、悲憤的氣氛中,卻並沒有慌亂的跡象。我目送著這些站在鬥爭最前列的人們,向他們默默致敬。我的心中交織著忿怒和悲痛,很久不能平靜下來。一直到傍晚,我才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寓所。

“五卅”慘案的發生,立即引起了上海和全國工人、學生以及各界人士的反響。上海和各地相繼罷工、罷課、罷市,反對帝國主義的暴行。我也因此推遲了行期,暫時留在上海,做一些宣傳工作。當時準備出一個刊物,定名“反日戰線”,卻遭到了戴季陶的反對。戴季陶是當時國民黨上海執行部的主任,他搞了一套所謂“孫文主義”的謬論,拿著剛剛逝世的孫中山先生作為招牌,到處招搖撞騙。在討論出版刊物的第一次會議上,他就說:“‘反日戰線’這個名字不好,這次慘案要英國負責,跟日本沒有關係,日本和我國是東方友邦,應該爭取它,團結它,現在應該聯絡日本,單獨對英。”我聽了非常氣憤,立即反駁他:“逮捕青島紗廠工人,是不是日本人幹的?殘殺福州學生的主謀者,是不是日本人?顧正紅是不是死在日本資本家手裏?日本帝國主義從來就是我們的凶惡敵人,假使連‘反日戰線’的名稱都不敢提,那麽罷工罷課、罷市都用不著搞了,我們隻有坐持當牛馬做奴隸了!”接著很多同誌都起來反對戴季陶的主張,戴坐在那裏,被駁得麵紅耳赤,啞口無言。後來他仍舊到處宣揚“單獨對英”的謬論,但除了在資產階級的一部分人中間有些影響外,他的主張在群眾中是完全孤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