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瓷緊緊地抓著書包袋子, 指腹用力地摩挲著,隻當沒有聽到他那句話。

傅司白知道她不會願意,隻是迫於情侶的關係、迫於眼下的曖昧氛圍, 緊張…或者害怕的情緒更多一些。

說開了,她反而會輕鬆很多。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 幾秒後,溫瓷竟緩緩挪了過來, 很自然地將腦袋枕在了他臂彎間, 舒服地靠著他的肩膀, 看電影。

軟香入懷,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檸檬味, 清爽、甜香。

傅司白極力抑製著內心的躁動, 盡可能用平靜淡然的語氣道——

“討厭我,還要和我親熱?”

溫瓷聲音啞啞的, 小聲說,“你還不是討厭我。”

傅司白默許她這樣子靠著他的肩, 倆人靜靜地看著電影。

十五分鍾後,溫瓷挪了挪身子,屈著腿、換了個更加舒服且自然的姿勢靠著他。

傅司白的心被她弄得有點燥, 附在她耳畔,輕聲問了句:“想接吻嗎?”

“可以。”

“想,還是不想。”

她頓了幾秒, 仍舊堅持回答:“可以。”

從他們在一起的那天開始, 溫瓷早就已經豁出一切了。

傅司白捧住了她的後腦勺, 壓著她的腦袋, 即將貼上她的唇。

溫瓷閉上了眼。

他近距離地看著少女微微顫裏的睫毛, 唇也緊緊閉著, 顯而易見地緊張和…排斥。

傅司白冷笑了下,那一個吻輕輕地擦過了她的嘴角,鬆開了她:“不想算了。”

溫瓷心跳噗通噗通的,即便是輕擦過嘴角的那一刹,讓她脊梁骨都顫栗了起來…

電影後半程,傅司白也果如他所說的那樣,沒有勉強溫瓷,隻是攬著她,和她一起看完了電影。

走出影院,溫瓷有點心疼票價,悶悶地說:“蠻無聊的。”

“我覺得還行。”

“你說真的?”

“嗯。”

溫瓷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就真的很一般,劇情經不起推敲,我有認真看哦。”

身邊男人輕飄飄道:“說的我好像沒有認真看一樣。”

溫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不語。

過了會兒,他戲謔道:“好吧,我的確沒有認真看。”

溫瓷脫口而出:“那你在想什麽?”

“你猜,我在想什麽?”

“……”

猜不到。

她不再應他了,走出電影院大廳的時候,卻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媽媽夜間絕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醫院,很少會給溫瓷來電,如果有電話,肯定都不會是很好的消息。

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趕緊走到無人處、接過了電話。

電話那端傳來媽媽急促的嗓音:“卜卜,你在哪裏?”

“我和朋友看電影,媽媽,有事嗎?”

“你爸爸...你爸爸他...”

溫瓷趕緊道:“爸爸怎麽了!”

“說是低血壓造成了休克,剛剛推進、推進了搶救室…”

舒曼清顯然已經慌了神,帶著顫栗的哭腔,很是絕望,“卜卜,是媽媽沒有照顧好他,我怎麽就沒發現他有異常情況呢,都是媽媽的錯…”

“媽媽,你不要擔心,不會有事,咱們要…要相信醫生。”

“卜卜,媽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別著急,我馬上過來!”

溫瓷掛了電話,匆匆忙忙跑到扶梯口,三步並做兩步地往樓下跑。

傅司白立刻追了上去,試圖拉著她下扶梯慢一些:“你這樣很危險!”

溫瓷腦海裏一片空白,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恨不得能插上翅膀趕緊跑到醫院。

她也好害怕,害怕從此就沒有爸爸了。

甚至…甚至可能見不到爸爸最後一麵,因為她正在和傅司白看電影。

念及至此,溫瓷幾乎要窒息了。

在她幾乎快要摔倒在扶梯上的千鈞一發之際,傅司白從後麵一把摟住了她:“你慢些!冷靜點。”

扶梯抵達了一樓,溫瓷紅著眼睛、推開了身後的男人。

傅司白的手頓在空中,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推開他那一瞬間,傅司白敏感地在她眼裏看到了厭惡。

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凋零而破碎。

他的心被撕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口子。

溫瓷跑到大街上,喘息著,拚命地招攬著出租車。

此刻正是夜市的高峰期,商業中心這一帶來往的出租車幾乎都滿載了。

她擦掉了眼角很不爭氣漫出的眼淚,無助地一路小跑著、朝著市醫院的方向跑去。

一輛黑色轎車駛到了她身邊,墨色的車窗落下來,露出了傅司白鋒利英挺的輪廓。

他的手擱在方向盤上,沒有看她、很不爽地喃了聲——

“上車。”

……

傅司白一路油門踩到底、載著溫瓷,風馳電掣地來到了市醫院。

舒曼清坐在特護病房外走廊邊的長椅上,眼睛緋紅,看到溫瓷趕緊起身:“卜卜…”

“爸爸怎麽樣了,沒事對不對!爸爸他…”

“沒事。”舒曼清連忙安撫道,“已經脫離危險了,沒事了,不要擔心。”

溫瓷總算鬆了一口氣,全身軟了下來,倒在媽媽的身上。

舒曼清緊緊地抱住了她,撫著小姑娘的背,竭力地安慰她:“不要擔心,爸爸吉人天相,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溫瓷終於繃不住了,抱著媽媽啜泣了起來:“媽媽,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媽媽在這裏,卜卜不怕了。”

溫瓷的崩潰也讓舒曼清眼睛紅了,心疼不已,但她不能哭,在女兒麵前她必須堅強起來,成為女兒的精神支柱。

“這不都沒事了嗎,不怕了,卜卜,有媽媽在。”

溫瓷在媽媽的懷裏蹭掉了眼淚:“媽媽,今晚我留下來陪爸爸。”

舒曼清知道溫瓷特別辛苦,趕緊道:“不用,這段時間爸爸都住在特護病房,你留下來也隻能在病房外麵,無濟於事,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呢。”

溫瓷來到了特護病房外,看著她男人平靜安寧地躺在**,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連接著生命的儀器。

曾經如山的父親,此刻看起來卻是這般的脆弱。

她不知道該怎樣承受他的離開,她沒有準備好…成為沒有爸爸的孩子。

溫瓷扒著窗戶,眼底又是一陣濕潤。

一定要好好的。

隻要爸爸能好好的,讓她做什麽都可以。

這時候,舒曼清注意到了跟著溫瓷一起過來的少年。

他宛如局外人一般站在走廊邊,但眼神卻一直停駐在女孩身上,未曾有一刻移開。

看到她默默流眼淚,他看似平靜的黑眸,也會劃過一絲疼意。

舒曼清好奇地問:“卜卜,這位是你的…同學嗎?”

溫瓷回頭看到傅司白,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介紹道:“媽媽,他是…是我的朋友,他叫…”

那個“傅”字在她舌尖停頓了幾秒,終究還是被她咬了回去:“他是司白。”

“你好啊。”舒曼清恢複了見客的禮儀,和煦溫柔地微笑著,“謝謝你照顧我們家卜卜,這麽晚了還和她一起來醫院。”

“阿姨好。”傅司白掃了女孩一眼,大方得體道,“卜卜接到電話很著急,我恰好方便,捎她過來而已,談不上照顧。”

溫瓷聽到自己的小名由傅司白這般自然的念出來,薄唇間的爆|破音,讓她心梢間有點癢癢的感覺。

“所以…你們剛剛是在一起看電影嗎?”舒曼清眼底透出了幾分意味深長。

溫瓷點頭:“嗯。”

她似乎明白了什麽,仔細地打量起了傅司白。

少年穿著黑褲白襯衣,看起來是很規整幹淨的男孩子,尤其五官豐神俊朗,眼神清澈明淨,輪廓也格外英挺銳利。

隻是這一頭奶奶灰的發色有點…有點出格,不過也可以理解,現在的年輕人嘛,追求個性。

舒曼清還挺滿意,也很高興溫瓷能夠在這樣壓抑的生活裏、分出閑暇來談戀愛。

她一開始還擔心小姑娘把全部精力放在賺錢上,耽誤了這大好的年華。

“司白,你多大啊?爸爸媽媽是做什麽的呀?”

作為家長,這當然是每一個媽媽得知孩子戀愛之後、最關心的問題了。

溫瓷趕緊打斷了母親:“媽媽,你…不要人口普查了。”

“這有什麽。”

“不要問這些啦,我是來看爸爸的,不是帶他來…來見您…”

“阿姨,我快二十了。”傅司白如實道:“我爸是生意人,媽媽…”

他頓了幾秒,斂眸沉聲道,“在我十二歲那年,她離開了。”

聽到這話,舒曼清無比動容,眸底流露出了憐愛之意,上前握了握傅司白的手臂:“司白,下次和卜卜來家裏,阿姨給你做紅燒肉,讓你嚐嚐阿姨的廚藝。”

“好。”

溫瓷看著舒曼清臉上溫柔的神情,手緊緊地握了拳頭。

她很難接受這樣,尤其是在爸爸剛剛經曆了未卜的生死之劫,她卻把仇家帶到媽媽麵前。

甚至…還讓媽媽對他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母愛。

“媽媽,很晚了,我送他下樓。”

“這裏沒你的事了,你跟司白一起回學校。”

溫瓷固執地搖頭:“我還是回來陪爸爸。”

舒曼清拎著溫瓷的書包,掛在了她肩上:“快回去,聽話,不要叫媽媽擔心。”

“阿姨,給我吧。”傅司白接過了小姑娘的書包。

“好啊,那麻煩司白了。”舒曼清眼底含著笑,見他對她好,很欣慰。

溫瓷沉著臉,加快步伐下了樓。

她真的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一想到病**的父親,想到今晚的一切,而這一切…全然拜他家所賜。

媽媽竟然還這麽喜歡他。

她的心快要被撕扯成兩半了!

傅司白看著女孩單薄的身影一路匆匆走出住院部大樓,他三兩步追上去,拉了拉她:“我去開車,你在路口等我。”

溫瓷甩開了他的手。

傅司白的表情頃刻間冷了下來。

麵前的少女惡狠狠地看著他,眼神像是要將他撕碎一般,嗓音嘶啞低沉——

“傅司白,你快走吧!”

傅司白落在空中的手僵住了。

是的,她一分鍾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幾秒之後,他自嘲地笑了下,轉身離開。

強烈的疼意襲擊了她的心。

他對她那麽好…她卻總是恨不得在他身上下刀子。

她無措地蹲在了地上,心痛得不能自己。

幾分鍾後,傅司白又大步流星地折了回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生硬:“我原諒你心情不好,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收回…那句話。”

“傅司白,你是什麽絕世大蠢貨!”

溫瓷終於繃不住了,眼淚決堤而出,衝他歇斯底裏喊道,“你看不出來我在利用你嗎!你看不出來我有多討厭你嗎!是不是賤啊!”

傅司白眼底劃過一絲蒼涼的冷意,搖了搖頭——

“是我賤。”

瑟瑟的寒夜裏,溫瓷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心碎欲裂。

……

這半個月的時間,溫瓷每天都去看望父親。

父親各方麵的指標已經穩定了下來,醫生解釋說那晚是突發的狀況,現在病情穩定、會再持續用藥觀察……

溫瓷惴惴不安的心總算稍稍能放鬆下來。

她和傅司白大概已經徹底結束了,倆人再也沒有聯係過了。

他很忙,鮮少會遇見,偶爾一次路過籃球場望見他。

他還是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笑得張揚恣肆。

他瞥見了溫瓷,卻當沒有看見,轉瞬的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形同陌路。

溫瓷知道,都是自己不好,傅司白沒有做錯任何事。

都是她,是她的心一直在撕扯、扭曲。

沒關係了,以後她和他都不會再有交集了,她垂下眼,匆匆離開了。

晚上,寢室長喬汐汐遞來一張報名表:“親愛的,有個《驚鴻》的劇組來學院挑選古典舞的群演,你要不要報個名?聽說薪酬給得蠻高。”

“好啊。”溫瓷接過報名表看了看,“是電影?”?

“沒錯,還是大ip呢,挑五個吧,去給女一號當舞配。”

溫瓷提筆要寫,喬汐汐走過來倚在她的書桌邊,八卦地問:“你和傅司白…是分手了嗎?最近沒看到你和他約會了哎。”

聽到他的名字,溫瓷握筆的手微微一抖:“嗯。”

“好可惜哦…”

“沒什麽可惜的,我和他本來就不合適,不是同路人。”

喬汐汐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神情,悄悄湊到溫瓷耳邊:“我聽我男朋友說啊,傅司白的size…簡直了,我一直想聽你說體驗感呢。”

“!!!”

溫瓷的筆差點斷在報名表上,臉頰頓時脹紅,“你在說什麽呀!”

“好好好,我錯了,不說這個。”喬汐汐知道她還完全不懂這事兒,連忙換了話題,“不過你這分手,明顯是單方麵,前兩天我還聽林羽說,前陣子打籃球,有女生跟傅司白表白來著,他拒絕了,說有女朋友。”

“也許不是我。”溫瓷快速地填寫著表格,“不要再說了他的事了,我不想知道。”

“你一點都不喜歡他了啊?”

“是從沒喜歡過。”她將表格遞給喬汐汐,有些泄氣地說,“在一起是因為他幫了我。”

喬汐汐接過了表格,看了眼,笑了起來:“哦,從來沒有喜歡過。”

“嗯。”

喬汐汐將表格拎她眼前:“你自己看看你寫的是誰的名字。”

溫瓷看到那張表格姓名一欄,娟秀的小楷字,赫然寫了三個字——

傅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