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仞峰上,群獸湧出,四散奔逃。

在它們身後,一道血色身影如鬼魅般,每次揮劍便將一片凶獸化為血霧,使它們通通淪為開劍所需的生祭。

言無憂眉心魔紋赤紅,一雙眸子染上了殺戮的血色,三途劍為上古魔神之兵,其中還融入了魔神的一縷神格,十分難操控。

一旦開刃必會掀起血雨腥風,甚至還有可能會影響使劍人本身的心誌,淪為一柄殘暴嗜血的殺器。

東裏雪趕來時,萬仞峰上幾乎要成了一片廢墟,若不是有山下結界,恐怕整個素華宮都要受到危害。

淩夷光已經拿這種情況沒有辦法了,還要防備著言無憂手上的那柄魔刃。

正身陷囹圄之際,他看到東裏雪的身影,頓時眼前一亮道:“師父!”

東裏雪掃他一眼,道:“速下山避難,任何人不許過來。”

淩夷光連忙道:“是!”

他相信師父的能耐,對付一個魔修絕對綽綽有餘,於是便轉身迅速下了山。

言無憂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謔笑,隨即揮劍朝他襲去。

……

雲引那邊還在繼續掙紮,想要擺脫定身。

可師父的法術哪兒是那麽容易掙脫的?一時半會根本就脫不了身。

他急的額頭冒汗,正當這時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撞窗聲,不多一會兒,就見一隻圓滾滾的小毛球從縫隙裏鑽了進來。

“美人!你果然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

玄明嘰嘰喳喳的朝他飛來,雲引卻根本沒有時間與他寒暄,立刻道:“玄明,來得正好,你試試看能不能幫我解開定身?”

他知道這小鳥修為不低,而且法術從外麵破解會容易很多。

果然,玄明圍著他繞了幾圈,接著吐了幾團火,雲引趁機再一用力法術終於破除。

他來不及多想,出了鍾元峰,立即往萬仞峰趕去。

可此時的萬仞峰早已被層層封鎖,不少弟子都圍在這裏,為龐大的守峰結界提供靈力。

得知他想進去,陸乾離直接拒絕道:“不行,師父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萬仞峰,你也不行。”

雲引隱約能看到山頂上映出的血光,他皺眉問道:“到底出什麽事了?”

他知道一定與言無憂有關,而且不會是好事。

陸乾離也抬頭望了眼山頂,歎了口氣道:“言無憂把誅邪司裏關押的凶獸全部祭劍了,他現在應該沒有什麽理智了,你進去也沒用。”

雲引一怔,不聽他勸阻又要往裏闖。

陸乾離一下沒拉住他,眼看著他要強行突破結界,卻突然被一道鞭劈到跟前。

淩夷光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用力推了他一把,怒道:“你想找死我不攔著,但不許你進去給師父添亂!”

雲引斂眉頓住,正要開口,一旁的玄明立刻飛上去狠啄淩夷光的頭發,啾啾道:“你敢推美人!誰給你的膽子,看我不啄死你,你個醜八怪!”

淩夷光一聽見“醜八怪”三個手,頓時比被啄疼了頭皮還生氣,憤怒道:“雲引!你養的什麽妖獸?沒教養就算了,居然還眼瞎!”

他說著說著,玄明突然抓住機會將他的眼紗叼走了,接著迅速飛開。

一沒了眼紗,淩夷光和瞎子也沒兩樣了,他一邊胡**索一邊怒的大喊:“死鳥!把我的眼紗還來,看我抓到你不把你的毛拔光!”

雲引見狀也顧不得許多,趁著玄明牽製對方的空子,以掌為刃將結界分開了一條縫,沒入其中後結界又自動合上了。

結界隻許進不許出,這樣一來,他再想出來都不可能了。

陸乾離身為代理掌門,也不可能違抗師令進去尋他,隻得看著對方的身影隱入山階,直至消失不見。

雲引趕到山頂時,這裏基本已經被夷為平地了,兩人的身影在上空交戰,每一劍斬下來,都緊跟著陣陣地動山搖。

東裏雪雖然靈力透支,但劍術上卻還是遠高於言無憂的,縱使對方不斷吸取著四周凶獸的血魄,劍勢有增無減,卻還是始終落於不敗。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雲引竟還是來了。

東裏雪皺眉,臉上露了慍色:“誰讓你來的?滾回去!”

他第一次這樣訓斥對方,雲引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還提了一把木劍也參與了戰鬥。

雲引一劍襲來,東裏雪下意識以為他要衝著自己而來,不禁怔忡了一瞬。

言無憂也看準了這個時機,將三途劍激發出了十成的威力,向東裏雪劈去。

他舔掉嘴邊的血跡,眸光中隻餘下殺意的血色,已經看不到其他。

所以當他一劍揮下時,雲引的劍也刺入了他的胸口。

言無憂一時間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對方。

而東裏雪也被言無憂那全力一劍擊中,被打落在地失了再提劍的力氣。

但他卻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絲毫不在意從口中不斷淌出的鮮血。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雲引扶住了受傷的言無憂,不讓他從空中摔落。

他那一劍根本就沒有往對方要害處刺,隻是為了阻斷兩人的攻勢罷了。

言無憂嗆出一口血,眼神漸漸恢複了些許清明,他冷眼將雲引推開,氣喘籲籲的提劍朝東裏雪走來。

雲引攔住他道:“言無憂,夠了,已經夠了。”

言無憂冷笑了一下,拎起劍對準他,因為失了太多力氣而歪著頭道:“還沒有結束……你讓開,我不殺他。”

雲引對著離自己麵門不過幾寸的劍鋒,眼睛仍然直視著對方:“除非你殺了我。”

言無憂眸光冷了下來,反手將他一劍擊開,隨即蹣跚著來到東裏雪身前,舉起劍猛地貫穿了他的丹田。

東裏雪一口血噴出,竟是被人生生剖出了元丹。

言無憂握著沾血的碧色元丹,沒有選擇吞食吸收而是直接捏碎了。

“為了他,我可以留你一命,不過你從此也別再妄圖能對我有所威脅。”

他轉過身,染血的側臉如同地獄爬出的羅刹,望著雲引怔然的麵色,輕笑道:“你等我兩日,我會帶著聘禮風風光光的將你娶回來。”

說罷,便消失不見了。

他走後,雲引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趕到東裏雪身邊,將人抱起來用顫抖著手替他止住丹田處的血。

怎麽會這樣,明明師父隻差半步就能飛升了,怎麽會……

東裏雪靠在他懷裏,強撐著沒讓意識模糊,他的修為已然消散,封印對方記憶的法力也隨之失了效。

雲引卻根本無心應對那些突然回歸的記憶,眼淚成串地落下來,低聲哽咽道:“對不起,師父,對不起……”

東裏雪隻是搖搖頭,虛弱道:“不怨你。”

“我心存雜念,原本……也成不了仙…無妨,別哭。”

他緩緩抬起手,撫上對方的側臉,卻隻來得及匆匆抹去他的淚,便又無力的落了下去。

……

一連過了三四日,重傷的東裏雪才從昏迷中轉醒。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用沙啞的嗓音和看護他的雲引道:“後山蓮池…你的靈胎在那裏,它不能離開靈力太久。”

雲引愣了愣,這才知道,那日落胎竟是沒有殺死他腹中的靈團,東裏雪一時心軟便將其溫養在靈氣充裕的蓮池,日日以自身靈力將養。

此舉有違天道,靈團又離開了母體的本源靈力,所需的靈力大的驚人,縱使是東裏雪也是在幾乎耗空自己的情況下,才勉強供養的。

但若是一連好幾日不供給靈力,也不知道靈團會不會因此衰弱而死。

雲引一時之間心口酸澀,眼眶濕紅的看向對方,本就強烈的愧疚頓時如潮水般幾乎要將他淹沒。

“師父……”

東裏雪心中其實也沒有許多執念,他隻是想讓雲引不要為私情所困,隻有走上大道前程才會一路順通,才不會同他一樣,受盡世俗折磨。

事已至此,他想索性就將自己的一切全部告訴對方,至少在死之前也要將他引回正途。

東裏雪合眼深出一口濁氣,解開自己的衣裳,一枚突兀的刺青就印在他左邊的胸膛上,竟是一個“奴”字。

這是他一生想要隱藏的傷疤,此時卻被他親手揭開來給自己最垂愛的弟子看。

“我的體質與你相同,入道前曾是他人的爐鼎。我不想你走上與我相同的路,至少這些痛苦與恥辱,我絕不想讓你也經受一遍。”

“鶴歸,走大道吧,塵世百般苦,不值得。”

雲引內心震顫,淚水已經不自覺的淌下來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以為的那些支配與枷鎖,竟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明明師父曾受過這樣的傷害,而自己卻還那般揣測過師父的用心,讓他因為自己的妄言而難過。

他緊緊抱住對方溫涼的身體,含著哭音顫聲道:“我聽您的話,我會走大道的,師父放心……”

東裏雪終於了卻一樁心事,拍拍對方的後背道:“我會撐到看你得道的那一日,你別哭,我現在還不至於到那一步。”

雲引替他整理好衣襟,聞言止住了眼淚。

今後,就算是為了師父,他也一定要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