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洪災,並不隻是中牟和陽武兩縣,而是整個黃河下遊的十數個縣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洪災洗禮。
隻是中牟和陽武這兩縣的糧商太過黑心,將糧價提得太高,才導致當地縣令等不及朝廷賑災,便向朝廷求救了。
賑災是件大事,尤其是這種涉及到十多個縣的大洪災,糧食調度也要時間。
再加上前些天大夏才被六國借出去四百五十萬石糧食,汴京周圍的糧食儲量都不是那麽豐富,隻得從別的州府調度,沒有個十天半月,災糧肯定是抵達不了的。
而降糧價隻是一個辦法。
當下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最好的辦法就是治理洪災,將洪水排走,讓百姓們重回家園。
不過,無數房屋都被洪水給衝垮了,得想辦法讓百姓們賺到錢,百姓們才有錢重修房屋。
但要如何才能讓百姓們賺到錢呢?
夏臨站在府衙內院門口,朝外看去,陷入了思考之中。
身後,杜遠憤怒到渾身顫抖。
他難以理解!
他杜遠活了三十多歲,見了太多手段,還從未聽過提高糧價能降糧價的手段!
這就是個自大,且什麽都不懂的瘋子。
他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還沒等杜遠回過神,隻聽夏臨的聲音響起。
“杜大人,帶本太子四處看看吧。”
杜遠極不情願,但還是向夏臨等人走了過去。
夏臨身邊有明順這個大高手,也有花淩霜帶著二十多個護衛緊隨其後,倒是不怕有人不軌。
“杜大人,整個縣城有些冷清啊,經商的都沒有幾人,你這陽武縣有些死氣沉沉啊。”走在髒亂冷清的大街上,夏臨淡淡說道。
“還有你這陽武縣整個縣城髒亂無比,該招些環衛工人了。”夏臨又道。
陽武縣城牆有四米多高,洪水並沒有倒灌進來,但前些天的連續大雨,城裏也淤積了不少雨水,這兩日才全部排出去。
不過杜遠的心思都放在了突然飆升的糧價之上,哪有心思和時間管理環境衛生問題?
聽到夏臨的話,杜遠有些無力吐槽。
雖然第一次聽到工人這個詞,但他還是能理解應該是工匠的意思。
心說無數百姓都被四大糧商逼得快吃不上飯了,誰還有心思打掃街道?
“這樣吧,先成立個縣城衛生局,招募幾十個環衛工人,每日清晨都起來打掃街道。”
夏臨說著看向杜遠:“縣衙還承擔得起幾十個環衛工人的工錢開銷吧?”
杜遠一怔,皺眉問道:“這個自然沒問題,隻是殿下,有這個必要嗎?”
夏臨似笑非笑地看著杜遠:“你覺得呢?”
“杜大人,每日保持街道幹淨,百姓們都要少生不少病呢。”花淩霜很是讚同夏臨這個建議,忍不住說道。
她也是曾經聽禦醫們說過,覺得有道理,便記在了心上。
杜遠苦笑道:“現在百姓們最關心的是吃飯問題。”
“本太子這就是在幫他們解決吃飯問題。”
夏臨目光看向左邊街角一群無家可歸的農村百姓們聚眾坐在潮濕的街道上等著救急,心裏有些感慨這個時代的艱難。
他拿出一支煙,明順很是懂事地給他打燃了火折子。
夏臨深深吸了口煙,繼續道:“一個衛生局就能解決幾十人的生計問題,那要是多來幾十個類似的司局或者工坊呢?”
杜遠一聽,眸光大變。
百姓都已經活不下去了,這夏臨竟然還想著大興商業?
大興商業隻能讓那些有錢人越來越有錢,讓百姓們越來越吃不起飯!
這跟魚肉百姓,有何區別?
“殿下,百姓們都快餓死了!”杜遠一臉心痛的說道。
夏臨回頭看了看杜遠,這杜遠表麵上看雖然是個為民著想的清官,但也太過迂腐了,能力太弱。
他搖了搖頭,之前還想著將他調到太子府去當職,現在想想,還是算了,這種迂腐疙瘩成不了大事,難堪大用,隻會給自己添堵。
而杜遠心裏想著的卻是:“太子太過胡來,完全不把當地百姓當回事,提高糧價,資助四大糧商,關鍵時期大興商業,魚肉百姓,得讓朝廷重新派欽差大人下來主持大局,否則陽武縣數十萬百姓必定要餓殍遍野,易子而食!
便在這時,隻見虞文昊大步走了過來,其身後是幾個暗中保護他的護衛。
“殿下。”虞文昊躬身行禮。
“嗯,情況如何?”夏臨點了點頭,一大清早他就讓虞文昊出來考察陽武縣的情況。
“回殿下,城外的流民們全都擁入了城內,全部聚集在城西等著縣衙施粥,很多人更是因為沒有住處感染了風寒,情況很是不好,得盡快想辦法解決此事才行。”
頓了下,虞文昊又繼續道:“關於洪災方麵,我向很多流民打聽了,現在洪水還淤積在田地裏,很多房屋也被洪水衝垮了。得盡快梳理洪水,有些地方該修大壩的就要修大壩,否則來年遇到大雨,還可能引起洪災。”
“嗯,幫孤寫封奏折,催促朝廷盡快安排水利工匠們前來修繕黃河缺口。”夏臨點頭道。
“諾。”虞文昊點了點頭。
“對了,同時也寫封信給茂姬,讓她安排人來陽武縣建立個工坊吧。”夏臨又道。
雖然一個工坊解決不了十幾萬人的就業問題,但也比什麽都不做好。
這個時代,他還不是皇帝,他雖然是太子,但能做的其實很有限。
其實就算他當了皇帝,能改變的其實也有限。
權臣當道,他相信他安排下去的命令,肯定到達不了地方。
其實,最大的問題還是生產力問題,生產力太落後了,沒有新興勢力來衝擊一下舊勢力,就算他是皇帝,也很難撼動權臣們盤根錯節的勢力集團。
“杜大人,你就負責帶領各村鎮的百姓們去梳理洪水吧。”
夏臨看向杜遠道。
“殿下,百姓們現在連飯都吃不上,誰願意去幹活啊?”杜遠一臉為難道。
夏臨皺眉,很是不悅:“你就不會給他們一日三餐嗎?吃飽了不就有力氣幹活了嗎?
這叫以工代賑,你難道不清楚?
再說了,盡早將洪水疏散,他們也才能盡快回到自己的家鄉,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他們為什麽不幹?”
他是真的太失望了。
這個杜遠,太無能了!
難怪為官十幾年,也隻是個七品小縣令!
杜遠心神一震,這才想清楚夏臨話中的意思,頓時向夏臨行了一禮,答應願意去做此事。
但他對夏臨之前的那些“騷操作”仍然很不滿意,心裏仍然要參夏臨一本!
……
一日後。
“報!”
“陽武縣急報!”
伴隨著一道聲音,身披黑甲的侍衛連忙踏入皇宮,緊接著跪著將一份奏折舉了起來。
“陽武縣?”
“急報?”
夏佶身穿金黃色的龍袍,龍眸帶著睥睨天下的威嚴,當聽到陽武縣的地名,他的眉頭猛然鬆開。
“呈上來!”
夏佶放下手中正在批閱的奏折,臉上罕見地掛著一抹笑容。
陽武縣,這是夏臨的地盤。
他很是期待夏臨在陽武做得如何了?
是靠奇策降下了糧價?還是靠武力降下了糧價?
他很是期待夏臨的手段。
畢竟,他還是很看好夏臨的。
雖然有意再多考核他幾次,但他憑直覺,他覺得老二怕是幹不過老大。
近侍太監急忙將奏折接過去送給夏佶。
但當夏佶翻開奏折後,他的臉色頓時一變。
“官商勾結,抬高糧價,非但不讓當地糧商降價,還要高價賣糧,這是什麽奇策?”
雖然還沒當上幾年的皇帝,但夏佶也是見過無數奇策的,但夏臨這一招,他著實看不懂。
至於杜遠說的太子官商勾結的事,他壓根不相信。
以他對夏臨的了解,他相信夏臨不會幹出這種蠢事。
隻是,他還是想不明白夏臨這麽做是何意?
他都把糧價抬高到一百五十文一鬥的天價了,五到七日內還怎麽讓糧驟降下來?
這似乎有些天方夜譚!
“一邊要降陽武縣糧價,一邊又將陽武縣糧價抬到天價,老大啊老大,你到底要做什麽?”
“你倒是會給朕找麻煩,”夏佶坐在龍椅上,不禁揉了揉眉心。
他相信這份奏折,定然會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
明日早朝,怕是平靜不了了。
朝中還是有很多人不看好夏臨,轉而支持夏桓的人不在少數,而這份奏折,正好讓那些支持夏桓的人找到了攻擊夏臨的借口。
想到這些,夏佶眼睛就微微眯了起來。
他是有意多考核下夏臨,甚至不惜給夏臨增加點難度,就是想看看一向玩物喪誌的夏臨是不是真的轉性了,是不是真的有擔起國家大任的能力。
但他絕不放任那些針對夏臨的陰謀手段!
……
翌日,一縷金色的陽光刺破天邊織密的烏雲,籠罩整個汴京。
皇宮。
太極殿。
夏佶如群臣之願,開啟了朝會。
他高高坐在龍椅之上,眉宇冰冷,周身彌漫著一股威嚴。
文武百官列於兩側。
平靜的朝堂下此時卻是暗流湧動。
“陛下,臣要彈劾太子殿下!”
“太子受陛下重用,為陽武縣欽差,主持大局,但他卻官商勾結,下令陽武縣糧價不得低於一百五十文一鬥。而在這關鍵時刻,他還要大興商業,魚肉百姓,此舉實在昏聵之極,臣請陛下下令調回太子,重新派欽差去陽武縣主持大局!”
禦史台,一個身軀筆直頭發花白的老者走上前,他麵色鐵青,一身正氣。
禦史大夫,魏賢,為人剛正不阿,但凡有他不順眼的,上噴天,下噴地,無人敢不噴。
隨著他的出麵,眾人臉色也變了。
魏賢彈劾,那基本被彈劾的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姚澤瞪大雙眼,聽到這話如遭重擊。
夏臨官商勾結,操控糧價,下令陽武縣糧價不得低於一百五十文一鬥?
這要真的,那夏臨這招棋走得也太臭了!
他這是想幹什麽?
姚澤並不知道奏折具體內容,所以他一時之間也猜不到夏臨的用意。
隻能在心裏幹著急。
這次皇帝讓夏臨和夏桓兩人分別主持一縣大局,很明顯就是在考核兩人的執政能力。
夏臨真要出了這些昏招,對他的儲君之位影響是極大的。
一個身穿甲胄的將軍出聲冷哼道:“一百五十文一鬥,這若是時間一久,那將引起巨大的民憤,甚至是餓殍遍地,人間煉獄!太子他這是想幹什麽?”
“太子如此魚肉百姓,不把百姓當人看,有失儲君之德,末將建議,必須立刻將太子從陽武縣調回來,並罷黜其太子之位!”
這身穿甲胄的將軍是從三品的雲麾將軍,這是真正的高級武官,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代表著不小的軍方勢力。
連雲麾將軍周彪都不站夏臨那邊,許多人頓時就聞到了一股不一樣的氣息。
此次陽武之行後,隻要二皇子做出優異的表現,夏臨的太子之位怕就真要保不住了。
現在是真正的權臣們還沒有發難,要是等權臣們發難了,怕是皇上想要保夏臨都保不住。
禮部尚書崔文廣麵帶冷笑,他也站出來沉聲道,“陽武縣這段時間遭到嚴重的暴雨災害,百姓本就顆粒無收,難以度過災年,如此高的糧價,若是坐視不管,恐激起天大的民憤!”
“還請陛下及時出手製止,以免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崔文廣雖然沒有明確攻擊夏臨,但他這話,也算是擺明了態度。
夏臨的確不行,不能再讓夏臨在陽武縣胡鬧下去了,否則恐生民變。
一時間,百官附和。
“臣附議!”
“臣附議!”
劉維、顧成等夏桓一係的大臣們見狀,眼中露出得意之色。
眾人越是攻擊夏臨,對二皇子越是有利。
隻要夏臨這次把事情搞砸了,他們都相信夏臨再難有翻身的機會。
就算這次還動搖不了他的太子之位,但早晚他們會讓夏臨跳入他們為夏臨挖的天坑中,讓夏臨死無葬身之地!
姚澤臉色鐵青,麵色冷冽。
夏臨動身去陽武之前,他其實也是和夏臨聊了不少的,大意就是讓夏臨不要亂搞事情,寧願少做,也不要做錯,否則二皇子等人肯定會抓住機會攻擊他。
但他是真沒有想到,夏臨竟然如此昏聵,昏招盡出。
這讓他們也是束手無策了。
姚澤一雙眸子忍不住的看向夏佶,當下,能拍板決定的隻有皇上一人了。
他把所有希望都放到夏佶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