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一天丁厭過得極為淒慘,因為他和曲荷分手的事被暴露了。

事情是這樣,他媽昨天給他打完電話,轉頭就給曲荷發微信,邀請她周六一塊到家裏吃飯。

丁厭媽媽知道曲荷工作很拚,是個有上進心的孩子,故擔心她周六要加班,打算問好了她的意願,再通知丁厭去接她;誰知消息一發出,曲荷回複:謝謝阿姨,明天我就不來啦,我和丁厭已經分手了。

對此一無所知的丁厭從K市開了1小時的車,回到在榆城的父母家,一開門就被他媽甩了臉色,他想著老媽估計近日太操勞,更年期發作,不惹她生氣就是了。

結果中午的生日宴,下午的家庭聚會,他媽愣是全程沒給他好臉子。一直到夜裏宴席散去,親朋好友各回各家,丁厭開車載著父母回自家小區。

清冷的停車場內,他媽突然擰著他的耳朵質問:“你小子好好給我說清楚,你和小曲怎麽回事!什麽時候分手的?為什麽不告訴家裏?你是不是欺負人家姑娘了?”

丁厭因為長得好,從小桃花運不斷,初中抽屜裏被塞滿情書,校外女生追他追借校服跑到他們班級表白……等等情竇初開的懵懂往事,在他初次被請家長時,班主任全部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媽。

於是在他媽心中,他是個有點朝三暮四的不正經貨色。由於不了解他和曲荷相識相戀的具體過程,他媽總覺得曲荷能看上他是他走了大運;曲荷那條件多好啊,名牌大學的物理係碩士畢業,在國企大廠造輪船,前途無量;關鍵人還漂亮,盤靚條順,孝順懂事不鋪張。如果丁厭不懂得把握這麽優秀的好姑娘,就是他腦子被狗吃了。

丁厭不否認自己的腦子容易進水,但沒到被狗吃了的地步。分手是曲荷提的,他多冤枉啊;他也不想的啊,他比他媽更喜歡曲荷,可是天高任鳥飛,曲荷是鴻鵠,他是燕雀,他死纏爛打地耽誤人家那叫作孽。

他把二人分手的緣由和來龍去脈一說,他媽哀歎不止,到手的兒媳婦就這麽飛了,不愧是白天鵝,怎會委身於癩蛤ma。

丁厭氣得發抖,說有你這樣的親媽嗎!貶低自家兒子是癩蛤ma!

他媽戳著他的腦門兒數落道:“你跟我橫什麽橫?有本事你也考個研究生博士生,升職加薪發大財,讓你爹媽長長臉啊!白給你生了一張好臉皮,你要是個姑娘,我和你爸也不必天天愁得睡不著覺了!”

“你們一天到晚拿我和別人家孩子比,心態有問題,活該你們睡不著覺!”丁厭頂完這句,怒氣衝衝地摔上車門,連夜趕回了K市。

他窩在自己溫馨舒適的小家中,一想到這房子、這裝修、這家具、都是父母給出的錢,他又沒出息地哭了。

做人好難呀,他快被生活的重擔壓得抬不起頭了。

想到這裏,他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你也配說這話!不用還車貸房貸給父母養老治病就偷著樂吧你!

***

“姐姐,今天下午兩點,我在公園等你,你要來哦。”李芃芃用楚瀛的微信發來的語音回**在浴室內。

丁厭回完“好的寶貝,姐姐會準時去找你的”,然後將手機連上藍牙音響,放著音樂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

他擦幹身體,對著鏡子護膚,沐浴液的馨香附著在周身,皮膚白滑細膩,望著鏡中香氣襲人、幹幹淨淨的自己,丁厭心情大好地走入了衣帽間,挑起衣服和配飾。

有了周六家長裏短帶來的煩惱積壓,使得丁厭對今天的約會情緒高漲。

他選了一條適合秋天的淡色長裙,還是那頂栗色長卷發,珍珠耳墜,然後重點描畫眉眼和嘴唇,完成後的妝容偏濃豔,與他往常的風格不一致,卻給了他自己耳目一新的感覺。

丁厭在穿衣鏡前轉來轉去,越看越滿意,拍了十多張照片,先po到小號上收獲一波讚美,再踮著輕快的步伐出門。

***

楚瀛帶著李芃芃上完繪本課,正好在公園附近的餐廳吃飯,飯後叔侄二人牽著手在陽光照耀的道路上散步。

“小叔,我不想上繪本課了。”李芃芃吊著他的手,試著讓雙腿騰空,像**秋千那樣走路。

“你有和媽媽說嗎?”楚瀛遷就著她的遊戲。不到五歲的小朋友體重輕得好比小貓。

“還沒有……”李芃芃稚氣的臉蛋浮現一絲躊躇,“媽媽不會同意。”

李琰對孩子的教育是堆砌與放養共存,同齡孩子該學什麽,李芃芃一樣都別想落下。但到底學的如何,是否有成效,李琰不是很在乎,她不認同在那麽小的孩子身上追求學習成果,太急功近利了,她隻希望李芃芃的童年充實而快樂,能交到朋友最好不過。

但同時她是位控製欲較強的母親,她堅信孩子需要被規則約束,這樣長大後才不至於成為她前夫那樣隨心所欲的人。

楚瀛並不想插手李琰養育孩子的方式,事實上他對兒童教育一竅不通,他之所以來到K市,是因為在原來的城市待夠了,想嚐試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生活。

想到小侄女快過5歲的生日了,而她的親生父親尚且不知在哪個國家的街頭酒館醉生夢死——楚瀛過意不去,來代替兄長陪伴李芃芃度過生日前後的這段時光。

人的童年彌足珍貴,並且短暫,李芃芃本該擁有比現在更多的快樂。

“小叔,姐姐真的會來嗎?”李芃芃是典型的好奇寶寶,每天有數不盡的擔憂和疑問。

她天生喜靜,頭腦早慧,不到兩周的相處,楚瀛已經發覺了她和尋常孩子的差異;大約是遺傳了她媽媽,聰明,思前顧後,從小就想的很多。

“小叔也不知道。”楚瀛誠實道。

李芃芃揚起臉看他,有些迷惑。

“不過既然她答應了,那我們就先相信她。”

“好耶!那麽漂亮的大姐姐,一定不會騙人!”

楚瀛提醒小侄女:“小心腳下,Elsa。”

這座公園裏有山有湖,綠柳垂蔭,花草芬芳,山丘的草坡上種著一排銀杏樹,金黃的葉子落了滿地,兩條雪白的薩摩耶穿梭於林間爭搶飛盤,帶起落葉紛飛,假日的恬然充滿每一寸陽光。

快到下午兩點,楚瀛看手機的頻率增多,1:55分,他收到了微信上名為Lily的聯係人的消息。

Lily:我到公園門口了。

楚瀛打字回複:站著別動,我們來找你。

公園大門栽種著兩棵巨大的榕樹,茂盛的傘冠遮住日光形成綠蔭,長直的根須垂下,猶如柔順的簾幕。

樹下立著一名身量高挑的女孩,她的裙擺**在纖細雪白的小腿旁,卷度蓬鬆的長發被白皙的指尖撩到耳後,露出半邊精致美麗的側顏,水滴狀的珍珠耳墜在發絲間輕晃,珠光輝映著玉潔瑩潤的肌膚。

她的眼睛忽地往這邊一瞥,隨即嘴角綻出笑容,熱情地迎麵而來。

起先她站在樹蔭下,光彩奪目的臉龐也猶如蒙著一層霧靄;此時她來到陽光之下,塵埃褪去,如水中撈起的明珠熠熠生輝。

“你們來這麽早呀。”她熟絡地打招呼,仿佛和他們見過很多次了。

丁厭表麵瀟灑從容,其實心裏對以女裝身份和楚瀛見麵還是很犯怵。他想好了,如果被懷疑,他就一口咬定自己叫丁茵,確實有個堂弟叫丁厭。

這樣一來還能用他本人的身份給楚瀛透露“我表姐有未婚夫了你不要癡心妄想了嗬嗬嗬”。

美麗事物對孩童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李芃芃一見她,眼珠子就像長在了她的臉上,說了幾百遍“姐姐你好漂亮啊”。

我當然漂亮啦。丁厭美滋滋地接受了小姑娘的憧憬與誇獎。

他初次與小朋友約會,或許因為李芃芃實在是個天使般的女孩,所以逛公園的全程洋溢著歡笑。

楚瀛出乎意料的不煩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們身後,不參與他們的玩鬧,好似真的隻是陪同前來的監護人。

丁厭一邊鬆口氣,一邊起疑。按理說對方都覺得他麵熟了,怎麽都該旁敲側擊地打聽下他的姓名吧?

還是說他之前對楚瀛的印象全是他的錯覺?人家就沒想過要搭訕他。

——唔……可是他不想泡我的話,為什麽上次會問我要聯係方式呢?

丁厭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他牽著李芃芃的手,帶她去坐旋轉木馬。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眼看太陽快落山,丁厭準備請小朋友吃完冰淇淋就告別開溜,然而這個季節公園裏的冰淇淋販賣車都改賣咖啡奶茶等熱飲了。

無可奈何,他們隻得離開公園,到附近超市去買了兩盒哈根達斯。丁厭本想買三盒,但楚瀛說自己不吃甜食,所以他和李芃芃一人一盒,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吃得很開心。

誰知李芃芃意猶未盡,吃著碗裏的還不忘粘著他說:“姐姐請我吃冰淇淋,我請姐姐吃飯。”

丁厭笑道:“你有錢嗎你就要請我吃飯。”

李芃芃放開他的手臂,向後仰倒在楚瀛的胸口,挨挨蹭蹭道:“我小叔有。”

丁厭指著李芃芃,問楚瀛:“這些話,該不會是你教她說的吧?”

楚瀛聳肩道:“我沒教過。”

“姐姐,我好喜歡姐姐呀。”李芃芃怕他生氣似的,鑽到他的懷裏,“如果姐姐變成小叔的女朋友,就能經常陪我玩啦。”

丁厭驚呆了,開始思考李琰對女兒的教育是哪裏出了問題。

“Elsa,別這樣。”楚瀛的語氣變得嚴肅,甚至是冷酷。

李芃芃識趣地退出她認為的漂亮姐姐的懷抱。她有感覺到姐姐的懷抱和媽媽有別,雖然她們都很香。但究竟是哪裏有區別,她形容不出。

“耽誤你時間了。”楚瀛把李芃芃拉到自己這邊,他出於禮貌地問,“你是怎麽來的?我開了車,送你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我和朋友還有約。”丁厭連連拒絕,心想好樣的,不用再吃晚飯了!

楚瀛並不強求,和李芃芃一起陪他出了公園,一路送他到打車的路口。

他們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楚瀛體貼地為他開車門,在他坐進去時,還用手幫擋了一下車頂,避免他不小心撞到頭。

丁厭隻在電影中見過這樣的禮節,生活中還是第一次。那部電影他和曲荷一同看的,曲荷有感而發道:大概隻有家庭教養非常優秀,且注重細節的人才能養成這種習慣,咱們都是平民,我就不苛求你啦。

“注意安全,到了給我發條信息。”關車門前,楚瀛說道。

“好的。”丁厭應了,心中頗感無言以對。都是當男人,但跟人家一比,他簡直差勁死了!

李芃芃依依不舍地和他揮手,“姐姐再見……”

“下次見啦寶貝。”

回到家,丁厭卸妝換衣,在大熊的感召下又沉浸進了遊戲世界。待淩晨洗漱完上床,他才看到楚瀛給他發過消息,問他到地方沒有。他沒回,對方又給他打了兩通語音電話。

丁厭懊惱地敲著自己的頭,幹嚎道:我真是金魚腦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