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半, 丁厭解鎖公寓的門,回到自己久違的小家;今天行程雖滿,他卻絲毫未感到困倦, 進門就先去浴室洗澡,他喜歡在身體最輕盈放鬆的狀態下試換女裝, 更有儀式感。
但他洗完澡出來, 楚瀛人卻不見了。他發消息問:你去哪裏了0.0
他隻是單純地詢問對方的去向, 沒有別的心思,也希望楚瀛不要把這當作某種暗示。
楚瀛:我在這邊, 你弄好了過來。
:過來幹嘛……
丁厭的眼前閃過上千幀少兒不宜的畫麵,他千真萬確還沒準備好和男人那個什麽。
楚瀛:你不餓嗎?我做了點吃的。
:哦!我換好衣服就來!
嗐!原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也不一定吧。丁厭的腦回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楚瀛那一肚子心眼兒, 還是小心為上。至少要立場堅定地申明自己絕不可能陪他玩什麽稀奇古怪的play……
如果能隻停留在親一親的階段就好了, 隻親的話, 他還是能學著慢慢接受的。
***
宵夜是加餐, 適量就好。楚瀛從冰箱拿出一塊金槍魚排,解凍、醃製、調汁、配菜,總共花了將近40分鍾。
丁厭給他發微信時,他正好在切番茄。
當他在鍋底淋上橄欖油,將醃好的魚排送入升溫的鍋中,適逢門鈴響了。
楚瀛不慌不忙地走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位身量細瘦的高個子女孩, 她穿了一條裙擺有蓬度的小黑裙,光裸雙腿玉白無瑕, 腳上的高跟鞋後跟綴著紅的綠的嬌俏絨球;她是黑色長發, 戴了一支十分卡通的麋鹿角發箍, 發絲間晃**著雪白的兔毛耳墜。
沒有化妝, 隻淺淺地塗了一層山莓色唇釉。
丁厭的瞳色深, 一雙眼睛亮而有神, 側肩從他的身體與門的夾縫間溜進他的房子,嗅了嗅空氣,說:“好香啊,你在做什麽?”
魚排浸潤著熱油,發出滋滋的聲響和美妙的肉香,在焦黃的肉質表麵撒上胡椒、鹽、香料,再等待幾分鍾,由銀亮的鏟子鏟起,盛進潔白的圓盤。
紅豔豔的多汁番茄也用餘溫煎過,熟爛地擺在盤邊,飲料是兩杯檸檬汁;富有營養而清淡的一餐就做好了,主菜與餐巾、刀叉、玻璃杯一同擺放到桌上。
丁厭望向他的眼神,難得帶有幾許崇拜,“你是會做飯的。”
楚瀛:“你不會做飯?”
丁厭拿起餐刀切下一塊魚肉,小口品嚐,然後喝了點果汁道:“我不會做,我太笨了。”
“這和聰明笨有什麽關係?熟能生巧而已。”楚瀛習慣先吃配菜。
“不,做飯多少還是需要天賦的。”丁厭說,“我記性不好,火候和口味都沒法掌握,還時常分心把鍋底燒糊,就是性格不合適……”
“但你都能學會開車,學做飯又有什麽難的?”楚瀛道。
丁厭:“你非得讓我說出,我就是懶、不愛碰鍋碗瓢盆和油煙,你才滿意是吧。”
楚瀛發笑道:“很抱歉。”
一塊魚排的份量哪夠填飽肚子,但夜裏吃多了不好消化,所以六七分飽足矣。丁厭爽快地結束用餐,用餐巾擦了擦嘴,喝光了酸酸甜甜的檸檬汁。
“感謝款待!改天我也請你吃飯!”
“嗯,好。”楚瀛同時放下了餐具,然後端著杯子喝水,並問,“還想要甜品嗎?”
丁厭抿著嘴唇,說:“如果……你家有冰淇淋?”
“還真有。”語畢,楚瀛去冰箱拿出一桶香草味的冰淇淋,洗了兩隻新杯子,挖了三顆球,摘下兩片薄荷葉點綴,插上小勺子遞給他。
丁厭在看手機,頭也不抬地伸手接下杯子。他在家時拍下了今夜的裝束po到小號上;除夕夜熬通宵當夜貓子的網友不在少數,火速集結在他的評論區和點讚列表。
-第一!遲來的聖誕節福利?
-啊啊啊啊姐姐頭一次發腿照
-這鞋什麽牌子的,好可愛……
-老天爺啊,維納斯看了你也要自慚形穢
-美女新年快樂!
楚瀛窺見他的手機屏幕,道:“這麽說,他們是先於我看到你這身打扮的?”
“可是你能看見臉呀,他們又看不見。”丁厭識趣地翻過麵放下手機,吃了口冰淇淋,咬著勺子感觸道,“你好像哆啦A夢,我想要什麽你都能給我。”
“我有那麽胖嗎?”楚瀛也不會當真計較他發照片,坐下解決自己那份甜品,吃相斯文而不失效率。
“我哪兒知道,我又沒看過……”丁厭說完,真想扇自己兩耳光,這說的什麽話這是。
也許是吃多了,腦子短路了;我的大腦為什麽天天短路呢,我什麽時候才能擁有兩瓣聰慧的腦花。
“那你想看看嗎?”
“啊?”
楚瀛又笑了,勺子擱到空杯子裏。“有時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我明顯是真傻呀……丁厭想了想,沒說。哪有人會承認自己傻的,傻子也有自尊的啊。
對方換了話題,“鞋子怎麽樣?大小合適嗎?”
丁厭:“剛好合適,你怎麽會知道我穿39碼半?”
“看出來的,我很關注你。”楚瀛的兩條手臂靠在桌麵,是鬆弛親近的姿態,“不過我主要是想問,舒適度如何,磨腳嗎?”
“新鞋子哪兒不磨腳的,尤其是女鞋,特別是高跟鞋。”丁厭頗有心得道,“你別誤會,這和價位沒關係,五百、一千、六千這三種價格的高跟鞋我都買過,每一雙都會磨出血,大概就是美麗的代價吧。”
“穿著這麽辛苦,但還是喜歡?”
“嗯!”丁厭暢談起感想,“我是男的,痛了難受了還可以脫掉,穿回男裝;但我的前女友,她也不矮,可每次去應酬,她的上司就要逼她穿得正式點,其實就是要她穿裙子和高跟鞋,她那幾次回家腳趾都腫了,疼的要命,所以她恨死那個老頭了。”
曲荷選擇出國讀博,也有工作環境不如意的原因。
楚瀛追問:“那你是如何安慰她的?”
“我隻能為她按摩,幫她上藥、貼創口貼。”丁厭氣餒道,“安慰人我不會,她常說我一張嘴就暴露智商,還說我要是個啞巴就好了。可我也沒有那麽煩人呀,隻是嘴有點笨。”
“你們這些聰明人,就愛從我這種笨蛋身上找成就感。”
楚瀛:“你跟她是怎麽認識的?”
“你問曲荷啊?”丁厭仰靠著椅背,手指在餐桌邊緣按來按去,假裝那是琴鍵。“就外麵喝酒的認識的,她把我當成知心姐姐吐槽前任,然後我說我是男的,她反而更開心了。之後約會了幾次,就順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很羨慕。”
“羨慕什麽?你難道會缺戀愛對象嗎?”
楚瀛搖頭,解釋道:“我是羨慕她想和你在一起,是那麽容易。”
丁厭眨著眼,探究地問:“怎麽?覺得我難追?厭倦了?”
“那倒不是,隻是有了對比,心態難以平衡。”
“誰讓你是男的了,你要是女孩子,我願意倒貼你。”
“是男是女很重要嗎?”
“重要啊,性取向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比如你吧,你是我見過的同性裏數一數二有魅力的,但我對你沒有衝動。我也不想看你脫光——這就是我們談戀愛的最大矛盾核心。我遇到喜歡的女孩,就想和她摟摟抱抱,一天親好多次,還會……”丁厭省略了私密細節,“反正就會很黏糊啦,但和男人,我不行……”
楚瀛:“你又沒有試過,怎麽能肯定不行?”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啊……”擔心冒犯他人的取向,丁厭沒再往下說,但他第一次看男人和男人的小電影時,的確又驚又怕,還有點想吐。
“那上次在你家,你是怎樣突破心理障礙,對我投懷送抱的?”
投懷送抱說的也太曖昧了吧!明明知道我那是賭氣……壞人。丁厭說:“那是豁出去了,不想在乎了,大不了當成被狗咬。”
楚瀛探手到裝飾花瓶裏抽出一支假花——細看之下,那其實是一根包裝浮誇的棒棒糖。他慢條斯理地拆著糖紙,道:“要試試嗎?我還是很有信心改變你的固有認知和想法。”
丁厭倍感壓力,警惕地問:“……試什麽?”
楚瀛含入半透明的茶色糖果嚐了嚐味道,然後空出口舌,說道:“豬跑。”
***
兩人的位置從餐廳座椅換到了客廳沙發。那隻手伸來的一刹那間,丁厭還是很想躲,但他以定力壓製了本能,任由對方捧住了他的下頜角。
楚瀛的掌心溫度偏高,摩挲著他頸側和耳朵後方的皮膚,癢癢的,還很熱。
粘了一層糖的嘴唇很黏,像濕軟柔滑的苔蘚堵著他的嘴,但因為甜度高,有種膩膩的果香,所以並不討厭。
舌尖的觸感粗糙,可是它靈活溫柔得令他害怕,如同有生命般攫取了他的五重感官,纏著他沉進了糖果味的海水,那裏溫熱暖融,滾熱的呼吸灼燙了血液和骨髓。
親了有半小時之久,丁厭感到缺氧暈眩,唇舌都被吮得失去了知覺,他突然推開身前的人,以舒緩急劇的心跳頻率。兩瓣腫脹的紅唇微張著,他慌亂而羞怯地轉開臉,目光發直地看著前方。好像……是還挺不錯的?
除了有種快要溺亡的恐慌感。
對於他張皇失措的反應,楚瀛表現得很受用,微笑道:“我剛才的服務,您還滿意嗎?”
丁厭傲然地揚起下巴,說:“有什麽好滿意的,這也不過是你的一種熟能生巧。”
楚瀛:“那你可誤會我了,我隻是天賦異稟。”
丁厭隨手抓起抱枕朝人扔去,“休想騙我!”
“真的,我上次親別人還是在十九歲。”
“十九歲!?”
“嗯。”
丁厭一臉不信道:“那之後呢?”
楚瀛把抱枕壓在腿上,說:“無論你信與不信,我已經單身好多年了。”
丁厭心生同情,又格外想探聽秘密,於是問:“為什麽?你是性冷淡嗎?”
“與那無關,個人選擇罷了。”
“總有個原因吧……”丁厭被吊足了胃口,心癢難耐。以他的角度看來,楚瀛要麽是在撒謊,要麽是真有不可告人的苦衷或隱疾,否則無緣無故單身多年是說不過去的。
一個人常年單身這件事並不稀奇,可能是眼光高,也可能是無法與人建立親密的情感連結。但楚瀛處理曖昧關係的手法太嫻熟了,哪裏像情史空白的樣子。
目的達成,楚瀛興致盎然地捋著他的一簇長發,繞到耳後,捏了捏他的臉頰,“關於這點,我們進展到下一步時,我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