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上的關係,這七個字裏包含著他抬舉自己,和為雙方體麵著想的成分。假如直言不諱,丁厭會說:你對我再好,我也不可能跟你上床的。
他人是傻了點,卻也是正兒八經的成年人。有趣的靈魂固然是稀世珍寶,但若無美麗的皮囊做外包裝,也許蹉跎流浪一世也遇不到那個知心人。
即使是不為世俗之見所困的曲荷,當初接近他的誘因仍是他長得很美。
楚瀛亦然。就連天真無邪的李芃芃,也是因為他美豔的外表才注意到他的呀。
小朋友當然隻想和他親近親近,但成年人不會止步於此;他不抗拒與人發生點什麽,露水情緣也可以很美妙,前提是符合他的需求標準。他的標準就是:女人可以,男人不行。
因為不喜歡,很奇怪。
男人和男人有什麽意思?就算有意思,也是他作為直男,一個正統異性戀,絕對理解不了的。
雖然楚瀛的相貌無可挑剔,身材還沒見過,料想也不會差,但這種男性化的魅力對他並無性吸引力。
他隻想擁抱柔軟的、屬於女性的身體。
丁厭笨嘴拙舌地解釋道:“我很喜歡你,不,我是說……你很帥氣,修養和談吐也很好,人還溫文爾雅,善良有愛心……可這隻是欣賞,僅此而已。我過去和將來,都隻能和女孩子交往,你對我再好,也是沒用的……”
楚瀛聽他說了這些話,隻道:“我並沒有要貪圖你什麽,我以前也隻和女性[]交往過。”
“你是不會貪圖我什麽,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種人……可是你會讓我有心理壓力。除了這張臉,我就是個很平庸的人,無法帶給你精神和物質上的同等回饋。所以你對我做的事情,我除了以身相許,就無以為報了;正好你也是喜歡女孩的,而我恰好又擅長扮演女孩……但我不願意,我做不到。”丁厭站在門邊,讓開身子道,“我覺得……你還是離開比較好。那條裙子,幹洗好了我會還給你的。”
丁厭說完,又反省自己這番話太婊了。那條裙子是根據他的尺寸改的,還回去又能如何,別人也穿不上了啊。再者,楚瀛可能拿舊裙子送禮嗎?留在家裏,豈不是逼著人家想起他?他的做法簡直就是在挖苦和取笑對方,白花了十幾萬吃閉門羹。
可是、可是……我說了要穿自己的衣服,是你不允許啊……——丁厭默默為自己辯解。好苦惱,有錢的男人都是豺狼虎豹,進退都得擔心被他們吃。
楚瀛走到了門口,麵朝他,身高優勢使其天生具備了令人低頭或仰臉的壓迫感;丁厭短暫地抬起的雙眼,再迅速低下,屏住呼吸道:“就不留你吃飯了……再見。”
“這對你來說,或許是有些困難。”楚瀛眼底的笑意優柔,全無介懷,疏朗的聲線分外寬和,“不過我送你的禮物、對你的好意,你隻須收下就可以了,不用顧慮更多。”
“因為你很招人喜歡。”楚瀛終於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手掌放在他的頭頂,揉了揉他鬆軟的發絲。“隻是因為這樣。”
房門開了又關上。公寓裏隻剩下丁厭一個人,他的額角歪著一綹被揉亂的短發,眼神呆呆的。
好會說話啊這男的。他機械地走入廚房倒水喝,心想:我要是有他一半聰明,世界上還有我追不到的女孩嗎?
嘖嘖,這人不知道有過多少任前女友,還在這裏跟我玩純情。丁厭忿然不平地放下杯子,都是男人,誰還不知道誰啊!心機綠茶男!
同為男人——這項決定性因素,是丁厭堅決不動搖的原因。不止有甜蜜撩人的情話才叫花言巧語,貌似感同身受的尊重同樣能迷惑人心;男人有多善於偽裝,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他是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可能會相信惺惺相惜和緣分天注定。
可他二十五歲了,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嚐鮮和試錯上。
***
丁厭辭職後的生活,隻能用醉生夢死、夜夜笙歌來形容。
睡醒了就和大熊一塊兒打遊戲,餓了就點外賣,啤酒炸雞關東煮,而且還不用花錢;因為他每天淩晨都在群裏假扮美少女陪玩,騙男人的小錢錢。
連續一周沒開窗簾,他已宅得不分白天黑夜,不知今夕何夕。
楚瀛在微信上找過他幾次,他沒理;他為數不多的智商時刻警醒他,千萬別招惹這種有錢有勢還很閑的大少爺,他們啥事兒都幹得出來。
這日子過的,讓丁厭是真心想結婚了。他可以丁克,如果生孩子他也願意帶,而且他不要冠姓權,保證每天能把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隻要老婆允許他打遊戲和網上衝浪,每個月給他一點零花錢就好。
嗚嗚,老婆你在哪裏啊老婆。
丁厭正做著相妻教子、家庭圓滿的美夢,卻給一股直鑽入腦髓的電鑽聲吵醒。他渾渾噩噩地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去外麵開了門。
嗆鼻的粉塵撲麵而來,一群裝修工人正往他對門的房子裏運送油漆石灰和建材。
“咳咳咳……”丁厭扇著灰咳嗽道,“今天不是周日嗎?師傅你們怎麽還開工啊?”
戴著安全頭盔的工人說:“你睡糊塗了吧,今天周一!”
丁厭進了家門摸到手機,哇,還真是周一……他七天沒出門了!
他右腳的傷有每天堅持換藥,該貼該抹的都沒少弄,所以消腫很快,到昨天已經能下地走路,隻是還不敢用力。
算一算時間,他連續服用阻斷藥也剛好有四周,可以去複查了!
丁厭簡單地搗騰完自己,戴上口罩和帽子下樓,打車直奔醫院。中午那會兒他等到了血清化驗報告,檢查結果是陰性。
“謝天謝地……老天保佑。”丁厭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驚覺拜錯了,又改為兩手合十作揖。
他這個月肯定是水逆,不然絕不該倒黴成這副德行。
解決了一樁心頭大患,丁厭樂滋滋和家人打電話說自己今天下午回榆城;他媽說你腳上有傷就別開車了,讓你爸去接你。這回丁厭沒拒絕,他到家利索地清掃了這一周積攢的灰塵和外賣盒,空瓶子紙箱等送去給這棟裏愛拾荒的老太太,其餘的扔進樓下垃圾桶。
然後就在家裏坐等老爸來接他回家。
丁厭爸爸今年剛滿五十歲,熱愛運動健身,保養得當,外表看更像兒子的老大哥;不過丁厭麵嫩,所以說是親爹和高中生兒子也沒問題。
都說父愛如山,而山都是死的,所以父子一見麵也沒幾句話可聊;觀光了他的住處,發現他還是獨居後,他爸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你已經滿月了。”
“那是你們老一輩人!”丁厭強調道,“我們這一代年輕人都晚婚晚育,茵茵姐不也27歲才和姐夫結婚的嗎?”
“你的榆木腦袋能跟你姐比?”他爸啐道。
“腦袋不聰明就不能晚結婚啦?”丁厭真搞不懂這些老年人的邏輯和腦回路。
“你呀你呀,”他爸連連數落道,“你怎麽就長不大呢?還跟十多歲一模一樣,哎!”
——那不好嗎?我永遠快樂,永遠年輕!
丁厭坐進他爸的車,戴上耳機閉眼聽歌。
眯了有二三十分鍾,再睜眼時,車已駛上高速公路。
丁厭查看手機,點開微信,居然還有他堂姐丁茵發來的消息。
姐姐:弟弟,聽說你要回家啦?
:嗯,在路上了。
姐姐:怎麽突然辭職了呢?是不是同事欺負你了?
:(~_~;)沒有啦,就是累了想休息。謝謝姐姐關心。
姐姐:哦,那你接下來的半個月,有空嗎?
:大概有吧。如果爸媽不催我找工作的話……
姐姐:是這樣,你姐夫去年就給我們一家人訂了去歐洲度假的行程,但你也知道,你姐夫一年到頭都忙得要命,一直推推推的,推到現在也沒勻出時間。這都快一年了,我想索性別等他了,我自己帶孩子去得了。
姐姐:所以啊,姐姐就想問你,想不想一起去玩,你幫我看看孩子。我家保姆正好想放個長假,她都半年沒回過老家了。
:想想想!我想去!我想去!謝謝姐姐!
丁厭喜笑顏開,瞬間和李芃芃共情了。被姐姐愛著的感覺真好啊!
“什麽事兒這麽開心?臉都笑爛了。”他爸疑惑地瞅著他,“找到媳婦兒了?”
“比那還好!茵茵姐要請我去旅遊!去歐洲!哇哈哈哈!”丁厭放聲大笑。
他爸:“你還真去?你不找工作了?”
“工作什麽時候都能找,但旅遊的機會不可多得,更何況不用自己掏錢。”他在突如其來的幸福中迷失了自我。
“你呀——”他爸快咬牙切齒了,“我和你媽都是勤快人,怎麽會養出你這麽個隻會吃吃喝喝又貪玩的懶蟲。”
“那我也是天底下命最好的懶蟲!”丁厭興奮地蹬腿,“不行了太開心了,我要買新的行李箱。”
他爸直呼沒救了,你這小子徹底沒救了!
“對了,你媽叫你跟人趙姑娘賠禮道歉,你去了嗎?”
“沒去。”丁厭努嘴道,“她把我拉黑了,下次見著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