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點看了眼站在旁邊的方應看。
方應看好像還沒弄明白情況，看起來有點呆。
陸點拿了另一個碗，也盛了一些湯，放在對麵的空位置，然後坐在花滿樓身側，拿出血漿果來吸果汁。
“這是給我的？”方應看說。
陸點沒有說話。
花滿樓知道，葉昭雲在陌生人麵前會變得沉默寡言，哪怕他主動和蘇夢枕交流，也非常言簡意賅。
葉昭雲好像不太喜歡小侯爺，花滿樓便主動和方應看交流，給葉昭雲打圓場，讓他不至於得罪人。
“小侯爺過來坐下一起吧。”花滿樓很溫柔地說，“正好嚐一嚐葉昭雲剛做的湯味道如何。”
方應看順勢坐下來。
葉昭雲把湯從爐灶上端下來的時候，他就聞到其中的香味了。
方應看在心中感歎，葉昭雲真是生錯了性別。
他看向花滿樓旁邊安靜吃果子的白衣男人，好奇地問道：“你吃的什麽？”
陸點從隨身空間裏拿出一個果子，丟到了他麵前。
方應看鮮少被人如此無禮地對待，但是這個人是葉昭雲，方應看並不覺得被冒犯，反而有一種新鮮感，看美人清冷的模樣也覺得很動人。
他拿過桌上泛著紫色光芒的果實，放到眼前好奇地看了幾眼：“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果子，該不會有毒吧？”
陸點繼續喝他的果汁。
方應看笑著說：“就算有毒也沒關係。”
他看向陸點的眼神很清澈，充滿了少年感，看起來有些不諳世事。
陸點知道，這都是他的偽裝。
他就喜歡把自己偽裝成“稚氣可愛、率真無邪”的樣子，實際上城府深沉，為達目的不做手段。
陸點低著頭不理他，靜靜看著右下角的粉色條。
方應看的愛情值漲得有點快。
陸點有些感慨地想，方應看應該是第二個不怕他陰沉吸血鬼氣息的人。
隻是方應看漲得是愛情值，花滿樓漲得是友情值，一個是因為臉，另一個是因為沒有偏見，接納了這個人，兩者高下立見，很容易就能看出誰對自己是真心的。
陸點把血漿果實的外殼丟掉垃圾桶裏，又拿出一個血漿果來吃。
方應看學著他的樣子咬上果實，留下一排牙印，果漿立刻流出來，滴在了他的手上。小侯爺維持不住優雅，用力吸了一口，皺起了臉。
這是什麽味道！
口感倒是不錯，為什麽會鹹鹹的，帶著鐵鏽味，就像血一樣？
陸點早就有所預料，他吃血漿果都是有技巧的，每次隻用吸血鬼的犬齒咬破一個小洞，快速吸吮一口就能正常吸食了，這個過程中手上不能用力，不然就可能噴一臉。
他從紙巾盒裏抽出幾張紙，遞給方應看。
方應看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個盒子是做什麽用的，他還以為這裏就是看起來奇怪，沒想到每一個物件都是有用的。
小侯爺接過紙，乖巧道：“謝謝。”
陸點對花滿樓說：“湯裏放了血漿果，血腥味會不會很重？”
花滿樓微笑道：“剛剛好，味道都被其他食材壓過去了，嚐不出腥味。”
陸點說：“那就好。”
方應看沒再碰那個爆漿的血漿果：“這個果子裏是血？”
陸點手指微顫，低下了頭。
花滿樓道：“小侯爺應該聽到了，這叫血漿果，是一種特殊的果子，從樹上摘下來的。”
“我從未聽說過有這種果子。”方應看把滿是血的紙巾放到一邊，將血漿果實擺在了上麵，他笑著說：“倒是個有趣的東西。葉公子你愛吃這種果子嗎……我這樣喊你是不是太生疏了？”
社恐因為他話語中的親近感覺得不適，陸點克製著自己的緊張，高冷地沒有回答他。
方應看說：“我能喊你昭雲嗎？”
陸點覺得這個稱呼怪怪的，從來沒人這樣喊過他。
說起來他和花滿樓都是直呼姓名的，如果讓他叫花滿樓“滿樓”，聽起來一樣怪怪的，還是七童更可愛一點。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方應看笑著說。
花滿樓喝完了湯，安靜坐在旁邊。
血漿果確實很有用，配合熱湯一起喝下去，身體中的冷意和虛弱迅速緩解。以前他被吸完血，總要等一兩日才能恢複，喝掉這碗湯後，花滿樓覺得自己好了七七八八。
方應看對葉昭雲的興趣表現得很明顯，花滿樓在其他方麵可以代替葉昭雲開口，但是這方麵不行。不管葉昭雲對方應看是什麽心思，總該他親自回應才好。
“七童。”
花滿樓疑惑地望向葉昭雲，溫聲問道：“怎麽了？”
這是對方第一次這樣稱呼自己，莫非是受到了小侯爺的啟發，特意改了稱呼？
葉昭雲說：“你才睡了兩個時辰。”
花滿樓微笑。
當著客人的麵這樣說，會令人覺得尷尬難堪。葉昭雲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還是在故意用這樣的方法趕方應看離開？
方應看沒有覺得不好意思，而是關心地問：“怎麽睡這麽短？還有，陸小鳳不是給你們準備住處了嗎？為什麽還要睡在那口……棺材裏？”
陸點說：“因為我隻能睡在棺材裏。”
方應看道：“我早已聽聞，神雕俠的妻子是古墓派傳人，古墓弟子從前都是在墓中修行，不準下山。莫非你修行的武功，也如古墓派一般？”
陸點把第二個血漿果實的外殼丟掉，舔了舔犬齒上的血，將它們收回去，“和武功無關，你若聽說過江南關於我的傳聞，就會知道，我本就是隻鬼。”
方應看說：“這怎麽可能呢？”
陸點當著他的麵，變成了迷霧形態，繞到後麵去弄下了他頭上的發簪，回到剛才的位置。
方應看感覺到了一股涼意，接著頭上一鬆，發冠掉了下來，長發披散開，他撿起發冠，有些茫然地想，他剛剛感到心動的人，竟然是個男鬼，那他的心動，究竟是真的心動，還是對方在蠱惑自己？
他看了眼花滿樓。
錦衣公子喝完湯後，蒼白的臉色重新變得紅潤，但是在方應看眼中，這份紅潤就像鏡花水月一般虛假，未必是真的。
方應看雖然曾經差點過不了情關，但不代表他現在也是當年的想法，他早已有了新的目標，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就算他對葉昭雲心動，看到花滿樓虛弱的樣子，想到他從葉昭雲的棺材裏出來，很明顯是被吸了陽氣。
方應看有些遲疑，打算先觀望一下，看看花滿樓會是什麽下場。如果花滿樓沒事，他再過來爭取。
陸點看到方應看的愛情值降低了3個點，知道他信了自己的話。
他還以為這個年紀的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充滿了銳氣和幹勁，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現在看來，方應看還是有點迷信的。
方應看笑著說：“世人都道，‘國之將亡，必有異象’，昭雲在此時現世，莫非是昭示著將有大事發生？”
陸點知道他捏吸血鬼的馬甲就是為了玩模擬人生，跟國家什麽的完全沒有關係。可是想到剛穿越的時候，陸點又覺得有幾分道理。
會不會是因為大行快完蛋了，才讓他穿越過來拯救世界的？
方應看笑道：“莫非是被我說中了？”
陸點在心裏吐槽，你該不會又和蒙古權貴走得很近，想著背叛大行吧？
原著中方應看的“烏日神槍”是金國皇族給他的，現在沒有金國了，方應看似乎還有那柄槍，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
陸點說：“你可曾聽說過落葉歸根？”
方應看道：“這是自然。”
陸點說：“倘若腳下這片土地被他人攻占，天下易主，漢人低人一等，都是他們的奴隸，即便你活著的時候能享受榮華富貴，死後依然漂泊無依，做個無人祭拜的野鬼。我過來不為別的，隻為了保護自己的家。”
方應看呆了呆。
他覺得葉昭雲好像什麽都知道了，話裏的語氣完全是在指責自己。
他此時的身份，分明是守衛邊疆的將軍，而不是叛國投敵的懦夫。哪怕他認了蔡京做義父，京中的人自然知道，他和蔡京並不是一條心。
葉昭雲的語氣卻如此篤定，他講出這番話的時候，身體在輕微地顫抖，似乎努力控製著怒火。
他一定是知道的！
方應看說：“可若事已成定局，即便拚死抵抗也無法挽回，那該如何？總不能帶著數十萬將士平白搭上性命。”
“你怎知道無法挽回？”陸點說，“若是反抗了，便是利在千秋的功德，若是一開始就放棄，那才是任人魚肉。妥協隻能換來變本加厲的欺淩。”
方應看說：“明知是死，還要往前衝，就不會害怕嗎？”
陸點說：“總有一些事情比死更可怕。”
沒有誰比他更有資格說出這句話。
方應看定定地看著他，心道，他終於明白這隻豔鬼魅惑自己的原因了。
一定是他看透了自己的作為，所以才要打動他，改變他的心意，讓他為大行效力。
可是這個花滿樓又是怎麽回事？難道花滿樓並沒有表麵這樣溫潤如玉，其實也是個用溫柔偽裝自己，隱藏了內心的陰暗，會對大局造成影響的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若是花滿樓拒絕改邪歸正，迎接他的一定是死亡。
方應看心中一驚。
那自己豈不也是……
“你說的話，我都記在心上了。”小侯爺認真地說，“有什麽事情你盡可以來找我，隻要我能做得到。”
千萬別連招呼都不打就動手。
陸點點頭。
方應看道：“我還有事情要做，就不打擾了。”
說完方應看離開了馬車。
一直沉默的花滿樓微笑著說：“葉昭雲，他好像喜歡你。”
陸點問：“為什麽？”
方應看真的是看上了他的臉嗎？可是就算他信了自己是鬼，愛情值也隻掉了一點點，也就是說，方應看仍舊對自己抱有極大的好感，沒有放棄人鬼殊途的戀情。
花滿樓以為他不開竅，問自己為什麽會覺得方應看對他有意思，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這種事情，應該讓葉昭雲自己想明白才好，如果其他人出謀劃策，可能會帶入自己的情緒，影響到葉昭雲的選擇，對兩個人而言都不好。
陸點把桌子上的紙巾收好，看了眼方應看那晚血漿果湯，還有丟掉的果子，“浪費了。”
花滿樓笑笑：“天黑了嗎？”
陸點看了眼簾子：“還沒有。”
花滿樓道：“還不知道陸小鳳和陸點在做什麽，等天黑後，過去看看他們吧。”
陸點聽到本體的名字就覺得高興，他很痛快地答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