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作息健康,不太習慣晚睡,還好習武之人精力充沛,熬一會兒也沒有大礙。

天快亮的時候,他找了個地方停下馬車,準備湊合著睡一會兒,就被老板叫進去了。

“先吃點東西,一會兒再睡,睡在這裏。”陸點指著棺材旁邊的位置說。

“這不是花公子的床鋪嗎?”王小石小聲問道。

他有點發怵那具棺材。

正常人應該都會害怕與死亡相關的事情,很不吉利,而且似乎帶著陰冷的氣息,容易做噩夢。

陸點不覺得棺材有什麽可怕的,完全沒有感受到王小石的顧忌:“他和我一起睡。”

王小石看了眼棺材:“啊?”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棺材那麽窄,真的能睡下兩個人嗎?

老板和花公子再怎麽說都是兩個成年男人,睡在一具棺材裏,是不是有點擠?

花公子知道老板不是人嗎?

他會不會被老板吸走陽氣,身體變得虛弱?

王小石突然想起來,自己和老板相處的時間不算短了,但是身體完全沒有變差,臉色也沒發青,甚至從來沒做過可怕的夢,與傳聞中招到不幹淨的東西的變化完全不一樣。

花滿樓笑著說道:“你可以換上自己的被褥。”

王小石怕他誤會自己嫌棄他的床鋪,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覺得,您不必為了我,特意騰出地方來。”

陸點說:“不是為了你。”

花滿樓道:“出門在外,方便就好。”

王小石被勸服,吃過早飯後,躺到花滿樓的床鋪上,看著眼前的棺材發了會兒呆,漸漸困意湧來。半夢半醒之間,他好像看到了花滿樓和老板一前一後進入棺材裏。

他仍舊忍不住想:“不擠嗎?”

陸點變成蝙蝠的樣子,不必倒掛在屋簷上,完全放鬆身體,仰躺在花滿樓的腹部。

他睡了三個小時,精力恢複滿。

太陽還沒落山,陸點不敢出去,縮在轎子裏,拿出一隻血漿果實,用牙齒咬破外麵的表皮,像喝吸吸果凍一樣喝裏麵的血漿。

填飽肚子後,陸點在旁邊的櫥櫃上,給另外兩個人弄了點吃的。

感謝花滿樓準備的馬車足夠大,也要謝謝變異係統,能把好多家具安置在這裏,隻要花費十幾個金幣就可以做一套四人餐。

花滿樓聞到了香氣,從棺材中做起來,“葉昭雲?”

陸點說:“嗯,我在做飯,很快就好了。”

他沒做那些垃圾食品,弄的都是很中式的炒菜,再把王小石買來的饅頭放在爐子上烤一烤,就是很簡單的一餐。

花滿樓坐著發了會兒呆,從棺材裏出來,似乎想象不到馬車裏的格局,扶著牆壁走過來,摸到了微微發燙的東西,露出困惑的神色。

“那是冰箱。”

“原來如此。”花滿樓在虎斑灣的時候見過冰箱,在陸點的酒館裏也接觸過,“之前聽陸點說,這些東西隻能在虎斑灣人的手上起效,其他人都無法使用?”

“嗯。”

花滿樓讚歎:“真是鬼斧神工。”

陸點欲言又止,想提醒他用詞不對,最後敗在了自己的知識儲備不足,沒法解釋冰箱的製冷原理。

陸點把菜倒進盤子裏,又做了一份肉菜在火爐上慢燉。

他把王小石喊起來,吃過飯後王小石就不困了,在水池上洗了把臉繼續趕路。

洗臉的時候,他徹底相信老板是鬼了。

那個銀色的東西就在櫃子上放著,像是連通了異界,隻要輕輕動一下就能湧出幹淨的清水,不是鬼誰能做到這一點?

陸點等太陽下山,掀開車簾,坐在王小石的旁邊,跟他一起吹冷風。

王小石說:“老板,我們晚上趕路有什麽忌諱嗎?”

陸點哪兒知道這個。

不過王小石這麽一說,他就想起了穿越前聽說的很多恐怖故事,但是那些傳說都是發生在什麽公交車、出租車、大貨車這類交通工具上的。

陸點隨口說道:“看到陌生人攔車不要停。”

王小石道:“萬一真的是需要幫助的人呢?”

陸點說:“那隨便你。”

花滿樓悠悠道:“我倒是聽說過,在月黑頭時最好不要出門。”

陸點覺得周圍的氣溫一下子就低了很多,他有些怕怕的,但還是保持住了風度,沒有表現出自己的畏懼,而是若無其事地問:“什麽是月黑頭?”

王小石說:“這個我知道,月亮被雲彩遮蔽就叫月黑頭。”

說完他倆一起抬眼看了看天空。

今夜沒有月亮,隻有閃耀的星星,還能看到勺子狀的北鬥七星。

陸點安心了不少。

花滿樓又道:“夜晚出行時也不能穿紅衣或者黑衣。”

陸點看了眼穿著藍衣服的王小石,還有身穿白色帶著繁麗繡紋樣式錦衣的花滿樓,再看了眼滿身漆黑的自己。

好害怕。

陸點不敢問了。

王小石好奇道:“這是為什麽呢?”

花滿樓微笑著說:“身穿紅衣容易被鬼當成同類。鬼喜歡黑暗,穿黑衣容易被鬼上身。”

陸點顫抖了一下,感覺周圍涼颼颼的。

“老板穿的就是黑衣。”王小石說,“難怪。”

難怪什麽?你倒是說明白啊!

陸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王小石不說話了。

陸點現在覺得花滿樓就是個魔鬼,看起來溫柔美好,竟然會在深更半夜講這種事情嚇唬他。

王小石問:“花公子看起來不像是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怎麽會知道這個?”

“我有幾個兄長,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每當他們回到家,都會在一起聚聚,偶爾也會給我講故事,這些都是從他們那裏聽來的。”

“花五童也這樣?”陸點問。

“五哥不怎麽愛說這些,大哥和三哥尤其感興趣。”花滿樓說,“三哥閑暇時研讀了《易經》,想試著修習道行,弄到最後,不過是修身養性罷了。”

陸點安心很多。

他就覺得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那玩意。

花滿樓沒再講這些可怕的事情,將話題轉向了別處。

三個人一路閑聊,天亮後把馬車停下來。

王小石恍然大悟:“趕車的是我,我又不怕太陽,為什麽不能白天趕路?”

陸點看了他一眼:“隨便你。”

王小石想了想,還是沒能去外麵繼續趕車。

除非拿出一整天時間來休息,他的作息是調不回來了。

陸點睡覺的時候,又想到了花滿樓說的那些話,合上棺材蓋子後,縮在他的手上,思考著自己是不是需要換件其他顏色的衣服。

可是他還挺喜歡黑色的。

等等,王小石說的那句“難怪”,該不會指的就是他總穿這身黑衣吧?

陸點拖著翅膀,磨磨蹭蹭離開了花滿樓的掌心,用兩條細細的腿像人類一樣,艱難爬上了他的手臂。

“葉昭雲,你在做什麽?”花滿樓輕聲問道。

“想貼著你睡。”

花滿樓笑了一聲:“現在不是已經貼著了嗎?”

陸點手腳並用,順著他的胳膊往上爬。

花滿樓被他弄得有些癢,抬起另一隻手,抓住了他,舉在了自己的麵前。

花滿樓雙目失明,看不到小蝙蝠的樣子,陸點也因為處在無光環境,看不到花滿樓的容貌。

他隻能感覺到對方的手指在自己的翅膀上觸碰了一下。

“你很冷嗎?”花滿樓問道。

“有一點。”

“不如來我的袖子裏吧。”

陸點想了想,隻要能接觸到他的體溫,其實也還好,“好吧。”

花滿樓撐開寬大的衣袖,本想讓葉昭雲去最外層的衣袖,沒想到小蝙蝠舒展開翅膀,扒拉了幾下,進入了最裏麵那層。

裏衣的袖子並不寬大,甚至有點緊,花滿樓能感覺到小蝙蝠幾乎變成了一張餅,收斂起尖尖的爪子,環抱住了他的手臂。

“葉昭雲,你怎麽了?”花滿樓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沒什麽。”陸點的聲音悶悶的,好像快要窒息,“不用擔心我。”

“要不你還是出來吧,會喘不過氣的。”

“我不需要喘氣。”

花滿樓哭笑不得:“好吧。”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花滿樓從睡夢中醒來,感受到了葉昭雲在自己的袖子裏輕輕地顫抖,他用另一隻手,隔著布料戳了一下它的身體。

對方沒有出聲。

花滿樓抖了下袖子,把它抖落出來,掉在了自己的掌心。

“你還好嗎?”

陸點從睡夢中醒來,聽到花滿樓的話後,看了眼自己的狀態。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又進入了“緊張”狀態。

陸點還以為是做了噩夢,轉念一想,夢裏好像還是花滿樓溫熱的身體,根本沒有做噩夢。他把意識放在黃色的“緊張”上,發現它的簡介還是獨行俠和陌生人共處的緊張。

“有人在附近。”陸點說。

“出門在外,遇到過路行人是常事。”花滿樓溫聲道,“可要出去看看?我怕小石一個人,難免緊張害怕。”

“嗯。”

陸點打開了棺材蓋,從裏麵飛了出來。

他落到地上變成人形,就看到了王小石驚訝的麵容。

“老、老板你……”

陸點朝他點了點頭,戴上自己的帽子,往下拽了拽,遮住自己的臉。

花滿樓從棺材裏出來。

陸點問:“外麵是什麽人?”

王小石說:“好像遇到了土匪,他們劫了前麵的人,正在朝這邊過來,我也是剛醒,正想把您喊醒,您就出來了。”

馬車裏麵的車簾都拉得嚴嚴實實,隱約能看到外麵透出的光亮。

陸點猶豫著要不要出去,花滿樓微笑道:“我出去看看。”

王小石拿上自己的劍,說:“我也一起。”

他們離開車廂的時候,陸點看到了外麵刺目的陽光,還有不遠處的另一輛馬車。

車廂裏一個蒼白病弱的公子,也掀開簾子往外麵瞧,他的身體似乎很不好,手帕抵在唇邊,劇烈地咳嗽著。

他的視線和陸點對上,眼中流露出些許溫和的笑意,咳嗽著朝他點了點頭。

陸點頷首,落下了車簾,隔絕外麵的陽光,坐在原地冥想,給自己補充剛才被陽光灼傷消耗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