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羅刹正在處理教內的事務。
他為了給西門吹雪報仇,接手石觀音的勢力,在沙漠中率人潛行了幾日,積攢了一堆事情要處理。
早在石林洞府時,陸點就將石觀音名下的勢力和財富悉數呈交上來,玉羅刹讚歎陸點做事效率極高,又有些不放心他,回來之後還要過手一遍。
他這次叫陸點過來,就是為了敲打一下他,看他對石觀音的東西是否還有隱瞞。
理智上玉羅刹很清楚,財帛動人心,沒有人會公正無私全部交給他,在對待自己的下屬時,玉羅刹也是寬鬆的,允許他們貪墨一些東西。
但是放在陸點身上,玉羅刹有些猜不透他的選擇。
他竟看不清這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
不管是他在萬梅山莊裏暴露出真性情,還是離開吹雪,又跟隨他前往沙漠,亦或是獨自留下來,幫他殺死石觀音,全部出乎了他的意料。
花澤睿的能力和心性也遠超常人,平心而論,玉羅刹還是有幾分愛才之心的。
先前因為石觀音的緣故,他一直不敢重用花澤睿,如今玉羅刹也看出來,石觀音對待花澤睿並不好,二人沒有什麽感情。
石觀音的死,花澤睿功不可沒,沒有替她報仇的道理。
隻要他能容忍花澤睿和吹雪的相處……
玉羅刹歎了口氣。
他真的拿西門吹雪一點辦法都沒有。
花澤睿走後,西門吹雪心境不穩,玉羅刹擔心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將罪過全部都推到了石觀音身上,才對她產生了殺心。
事到如今玉羅刹也不想要求太多了。
如果他同意二人在一起,能讓花澤睿忠誠自己,為羅刹教做事,順便幫他和吹雪緩和一下關係,玉羅刹還是可以接受的。
“義父。”
“爹!”
房門敲響,外麵傳來兩道聲音。
玉羅刹目光冷淡下來,他放下紙筆,將臉上覆蓋灰霧,聲音也與原本有所不同:“進來吧。”
陸點跟在玉天寶身後,來到書房後,玉天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玉羅刹不遠處的椅子上,陸點則是站在了他的身後。
玉羅刹問道:“天寶怎麽來了?”
他的聲音放輕了些,聽上去柔和許多,仿佛帶著無邊的寵愛。
玉天寶說:“您不能一直使喚花澤睿,他是我的人。可是您是我爹,我又不好推辭,隻能當麵過來跟您說一聲,下次不要這樣了。”
陸點感覺到刀子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割。
玉羅刹輕笑一聲:“天寶怎麽這般沒大沒小?睿兒可是你的兄長,怎麽就成了你的人?從今往後,不準直呼他的姓名,要稱呼他哥哥,知道嗎,天寶。”
玉天寶心道,莫非爹爹打算承認這個兒子了?
這樣倒不用怕花澤睿突然被殺死了。
“我都喊了這麽多年了,改口叫大哥,我多沒麵子啊,我不要改口。”
“天寶。”玉羅刹的聲音變得冷淡。
“睿哥。”玉天寶委委屈屈地說。
陸點微笑道:“少主客氣了。”
玉羅刹說:“你也不必喊他少主,直接稱呼他的姓名就是,不要站著,坐下吧。”
他連西門吹雪的名字都喊過了,喊不喊冒牌貨的名字,已經沒有什麽關係了。
“多謝義父。”陸點輕聲對玉天寶說,“天寶,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玉天寶對上他含笑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事情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
花澤睿回來後,真的不再是原來的他了。
陸點坐在了另一側的椅子上,正麵玉羅刹,神情恭敬謙卑,眸中淺笑吟吟,君子謙謙安靜溫和,隻是這樣坐著就好像一副畫卷。
玉天寶突然覺得自己和花澤睿的距離好遠。
玉羅刹勾掉了紙上的名目,對玉天寶說:“爹爹找你兄長來,是有正事要談,寶兒先去吃些東西,玩一會兒,等我們聊完過來。”
玉羅刹說出的話不容置疑,沒等玉天寶反駁,他就喊了人來,把玉天寶拖走了。
陸點笑道:“您何必這樣對他,他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玉羅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隱秘的驕傲:“吹雪與他同歲,比他可成熟多了。”
陸點在心裏吐槽,西門吹雪什麽樣子跟你有關係嗎?這個草包才是你教出來的。
陸點道:“我以為,義父也將吹雪看做孩子。”
玉羅刹的眼神變得銳利冷漠。
陸點透過灰霧,看到了他眼睛的輪廓,“不知義父找我所為何事?”
玉羅刹道:“你將石觀音留下的東西再默一遍。”
“是。”
陸點開始背誦,講出了三個她控製的周邊小國,還有幾處私下裏聯絡的場所,以及她藏匿財寶的位置,與呈報上來的一模一樣。
玉羅刹道:“若是這些東西,交給你來收繳,你能做到嗎?”
陸點目露喜色:“兒子定然不負義父所托。”
玉羅刹看到他這幅模樣,不禁有些可惜。
如果吹雪在這裏就好了。
以吹雪至高純淨的性子,見到他喜歡的人如此市儈,汲汲營營沉迷勢力權術,必定會對他大失所望。
隻可惜花澤睿在吹雪麵前貫會偽裝。
不對,花澤睿從前在自己麵前,也很會偽裝,他承諾過許多次會對自己馬首是瞻,絕不會主動和吹雪來往,誰能想到沒過多久,他就……
他竟然險些又著了這小狐狸的道!
玉羅刹鬱鬱地說:“這件事本就不難,誰都能做好,你應該也清楚,這裏麵油水豐厚。隻是你若想討要這個差事,須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義父請講。”
“吹雪與你一同來往沙漠,依照他的性情,必定不會獨自離開,此時必定在沙漠中徘徊。他對沙漠知之甚少,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忍心,看他孤身在沙漠中受苦。”
陸點立刻想明白了玉羅刹的意思。
他這是讓自己把西門吹雪弄過來。
可是他上哪兒找西門吹雪去?
換成西門吹雪確實會不放心他,不會獨自離去。可是跟他一起過來的人是葉孤城。
陸點微笑注視著他,“我自然舍不得。”
玉羅刹道:“隻要你能勸說吹雪前往羅刹教,不要說石觀音的遺產,羅刹教少主夫人之位,也可以是你的。”
陸點被鎮住了。
這對擁有“雄心壯誌”的花澤睿來說,是個天大的**。
比起羅刹牌,當然是玉羅刹親口承認的少夫人更有實權!
可是這一天來的太晚了!
如果是在他和西門吹雪情意綿綿時,玉羅刹說出這種話,陸點二話不說就把西門吹雪砸暈綁來了。
管他未來會不會修無情劍道,這個少主夫人他是當定了。
可是現在,他和西門吹雪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陸點心痛不已。
哪怕他想和西門吹雪複合也不行。
隻要玉羅刹知道,來到沙漠裏的不是西門吹雪,而是葉孤城,陸點就會失去現在所有的待遇。
還是自己靠得住。
陸點及時放棄了**,按照原計劃進行。
他溫潤的笑容中流露出了幾分狂熱:“義父說的是真的?”
玉羅刹總算抓住了他的弱點,對陸點愈發放心,他自信可以讓陸點死心塌地為自己做事,便安心給他放權。
“當然是真的。”玉羅刹道,“待我百年之後,吹雪繼承羅刹教,到時候你便是教主夫人,吹雪的一切,還需仰仗你來照拂。”
西門吹雪不理雜事,羅刹教就是他這個教主夫人說了算。
陸點起身,朝玉羅刹彎腰行禮:“有義父這句話,兒子就安心了。”
玉羅刹道:“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那就盡快去做吧。”
陸點離開書房,摸了摸塞在腰帶裏的羅刹牌,心情愈發明朗。
玉天寶從後麵出來:“爹,花澤睿呢?”
玉羅刹的心情也很好,他愉快地說:“有些事情,需要你哥哥去做。”
玉天寶問:“什麽事情?”
玉羅刹心道,吹雪若是看到這個冒牌貨,會不會不高興?
他早已知道玉天寶的存在,任由他再多活幾日倒也無妨。
來到羅刹教隻是他的第一步,自然不能這麽快挑明他的真實身份。
羅刹教是花澤睿自幼生活的地方,吹雪為了他,應該不會太過排斥。再加上花澤睿的野心,必定會勸吹雪回到教內,假以時日,他們父子兩個終究可以消融隔閡。
玉羅刹道:“是教內的事情,你聽不懂,不要再問了。”
玉天寶道:“您還沒說,就知道我聽不懂?”
玉羅刹思慮片刻,“花澤睿在外麵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他們情投意合,已經修成眷屬。”
玉天寶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後變得震驚。
“那個男人是江湖中有名的劍客,睿兒已經答應會帶他來羅刹教。”玉羅刹害怕這個沒腦子的草包惹吹雪心煩,警告道:“如今睿兒就是你的大哥,並非奴仆,他的情人,也是羅刹教的少主,你不要去招惹他。”
“可、可是……”
“還有什麽想說的?”
“花澤睿他,怎麽可以喜歡男人?”玉天寶看著他爹,“您竟然這麽輕易地同意了?”
“有何不可。”玉羅刹的語氣越發冰冷,他道:“你若無事,那就出去吧,以後有事派人通傳,我自會去見你,不必過來。”
玉天寶心中升起幾分惶恐。
一向寵愛他的爹爹,為什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冷漠?
是他心情不好嗎?
可是他對花澤睿還是很好的。
莫非爹爹突然發現自己才是母親和野男人生的孩子,花澤睿的母親其實是被冤枉的?
玉羅刹道:“天寶,出去。”
玉天寶渾渾噩噩地離開了書房。
他問外麵的仆人:“花澤睿去了哪裏?”
“睿公子似乎是要出去辦事,剛才騎馬出去了。”仆人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這位似乎什麽還不知道的少主,“他的手上,拿著一張羅刹牌。”
羅刹牌!
爹爹要把羅刹教交到花澤睿手上。
果然花澤睿才是親生的嗎?
玉天寶回到自己的住處,越想越覺得難過。他看著伺候在自己身邊的幾十個人,沒有花澤睿陪伴,依然會覺得很寂寞。
可是他已經不配被花澤睿服侍了。
他大發脾氣,摔了一套茶具,把下人趕走。
玉天寶冷冷地看著外麵,下定決心。
他不能一直呆在教內,他如今已經二十六歲,早已不再是個孩子!
羅刹教本來就不是他的,他也從來沒想要過羅刹教,他應該出去闖**,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
玉天寶故意找借口,又發了一通脾氣,趕走身邊的人,收拾好行禮物品,偷偷摸摸離開了羅刹教,來到了黃沙中。
幼年時他就想過看看外麵的沙漠,當日險些害死花澤睿,成年後他雖擁有自由,卻也是在無數奴仆的跟隨下在外行走。
現在終於隻剩下他一個人。
玉天寶覺得空氣都變得新鮮了。
他好像一條遊入大海的魚,再也不必受到拘束了。
玉天寶暗暗下定決心,哪怕他猜的都是錯的,他其實是玉羅刹的親兒子,也要就此獨自闖**。
等他闖出名堂之後,再回到羅刹教,他的父親也應該會對他的成就而感到欣慰的!
陸點背著包裹,打馬在黃沙上奔跑。
從羅刹教到石觀音那邊的距離不算遠,騎駱駝太慢了,還是騎馬更快。
他恍惚中看到了遠處的黃沙裏有個身影,仔細看了一下,“玉天寶?”
玉天寶離家出走了?
那太好了!
西門吹雪不在,玉天寶跑了,羅刹牌在他手裏。玉羅刹的三個兒子,就屬他勝算最高。
潑天富貴就在眼前,隻要能熬過玉羅刹那關,他也能算是沙漠中的霸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