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知道,玉羅刹肯定也會知道,就算他給葉孤城打過預防針,多了一層保證,也很難確定玉羅刹不會弄死他。

保險起見,還是先韜光養晦,等把技能刷好後再說。

陸點把話說得很明白。

他笑著問陸小鳳:“要到我那裏去坐坐嗎?”

“說實話,我有點不太敢去了。”陸小鳳摸了摸他的胡子,“現在的你,和先前的你相比,簡直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你真的沒事嗎?”

陸點道:“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陸小鳳看著他微微欠身,發髻上的流蘇溫柔地垂落,他穿著的白色長裙上沾染了血漬,仿佛紅梅點綴在衣袖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有股雌雄莫辨的美感,既溫柔,又清冷。

“花澤睿。”

陸點笑著抬眸:“你還有事嗎?”

“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當然。”

“既然是朋友,有什麽事情,你盡可以跟我說,說不定我能幫得上忙。”

“多謝。”

他回答得太爽快了,好像完全沒有想過這種可能,陸小鳳不禁有些挫敗。

目送穿著女裝的青年離去,陸小鳳輕輕歎了口氣,在深夜中站了一會兒,回到自己的房間。

陸點看到好友列表裏陸小鳳對自己的友情值飆升,愛情值也在緩緩移動,不禁挑了挑眉。

他來到鏡子跟前,改換自己的裝扮,一鍵換掉發型和染血的衣服,又變成了溫潤公子的模樣。

衣服可以不洗,傷口卻是真的。

陸點沒有驚動萱兒,放輕腳步上床去休息。

第二天天不亮,陸點準時睜開了眼睛。

萱兒從外麵進來,眼睛有些發紅:“要不是城主派人送了藥過來,我都不知道公子昨晚夜不歸宿竟還受了傷。你是不是打算就這麽忍著,一直都不告訴我?”

陸點無奈地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是我錯了,我來賠禮道歉好不好?”

他怎麽可能讓萱兒知道,當時可是穿了女裝。

萱兒說:“才不要你賠禮道歉,倒像是我在欺負你。城主說今日不必去練劍了,你多睡一會兒,他會讓大夫過來給你瞧瞧,開幾幅藥,也能好得快些。”

陸點不喜歡喝中藥,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葉孤城顯然知道他不愛喝藥,派人轉述的時候考慮得很周到,萱兒搬出葉孤城的話:“若是公子身體一直好不了,還怎麽練劍呢?城主就要離開飛仙島,公子若是跟隨他一起,真的能受得住嗎?”

陸點妥協:“一切都聽他安排就是了。”

萱兒給他倒了杯水,扶他躺回去,悄悄退了出去。

葉孤城讓大夫過來,不隻是為了醫治他的外傷,同時也要診斷他的心病。

萱兒不知道陸點做了什麽,但是她從城主的反應中可以看出,肯定是公子的心病又加重了。

說不定他身上的傷就是自殘劃出來的。

萱兒很體貼地沒有詢問他去了哪裏,也沒有問究竟是什麽傷,極其自然地與陸點相處,就像從前一樣。

另一邊

陸小鳳在外麵閑逛了一圈,來到海邊,遠遠地看著葉孤城練劍。

葉孤城收劍後,看到了他,緩步向前走去。

他篤定道:“你是特意來見我的。”

陸小鳳說:“的確如此。”

“為了花澤睿?”

“花澤睿是我的朋友,也是西門吹雪在乎的人,於情於理,我都應該關心他。”陸小鳳說,“隻不過我也是真心想與葉城主做朋友的。”

“我已將你當做朋友。”

“那真的太好了,既然如此,你應該不會介意告訴我花澤睿的情況?”

“我以為你已經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但我不敢確定自己想的對不對。”陸小鳳想到陸點殺人時的樣子,“在我心裏,花澤睿是個很堅定,很冷漠的人。偏偏他又對西門吹雪用情至深,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反倒讓我弄不明白,他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了。”

“他想離開西門吹雪,但是忘不了他。”

陸小鳳覺得有點別扭。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有這麽一天,自己會和葉孤城一起討論朋友的私事。

不過想想他連西門吹雪的私事都已經參與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僅僅是私事,而是關乎到朋友前途的大事,陸小鳳好像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葉孤城說:“來到白雲城前,他在主動尋死。”

陸小鳳大吃一驚:“尋死?”

他想不到,那個臉上總是帶著溫柔笑容,表麵看起來與熱愛生活的花滿樓極其相似的男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葉孤城將自己在海裏救起陸點的經過講了一遍。

陸小鳳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依照分別時花澤睿的狀態,他做出這樣的舉動才在情理之中。

陸小鳳就是因為擔心這個,才讓西門吹雪去找他,至少將他安置好。

在白雲城見麵後,陸點從容如昔的模樣,反而處處充滿了違和。

“你應該看到了,他分不清我與西門吹雪。”葉孤城說,“這是心病,如果沒有心藥醫治,隻能放任沉淪。”

陸小鳳眉頭一動,“你願意陪他沉淪?”

葉孤城沒有立刻回答他。

陸小鳳說:“你教他用劍,就是想把他拉出來?”

葉孤城教陸點用劍的原因並沒有這麽偉大,他隻是想培養一個劍道上的夥伴,在自己寂寞時能有人說說話。

不過葉孤城倒是不介意陸小鳳這麽想。

誰會不希望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更好一些呢?更何況他從客觀上來說,他確實是這麽做的。

葉孤城道:“如果我能成為他的依靠,倒是一件好事。”

陸小鳳認同他的說法,“你真的決定好一直被他當成西門吹雪?”

白衣劍客冷漠道:“有何不可?”

陸小鳳大為震驚,看向葉孤城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絕世大冤種:“你知道他和西門吹雪是什麽關係嗎?”

葉孤城道:“情人。”

“你既然知道他們是情人,還願意做這種事?”陸小鳳好奇地問道,“你該不會和西門吹雪一樣,喜歡上花澤睿了吧?”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剛來到城主府時,葉孤城親手扶著花澤睿從馬車上下來。

教導花澤睿練劍時,他和花澤睿挨得那麽近,幾乎是肌膚相貼。

他們還一起去海邊練劍,陸小鳳能想象到海水浸濕衣服後,二人緊密靠在一起,握著手上的劍,能感受到彼此體溫的情景。

後來花澤睿身上還穿著葉孤城的衣服。

昨天夜裏花澤睿還穿了女裝,打扮成溫柔女子的模樣,身上帶血,從葉孤城的房間裏出來……

就算是陸小鳳在討女孩子歡心時,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等等,如果葉孤城做的是西門吹雪的替身,那花澤睿穿著女裝,挽著女子發髻,真正討好的豈不是西門吹雪?

沒想到西門吹雪外表冷酷正直,實際上是這樣的人!

葉孤城道:“我對他並未非分之想。”

陸小鳳看向他的眼神變得疑惑:“如果你喜歡花澤睿,做出這樣的事還說得清,你對他沒有非分之想,以你的高傲,怎麽會甘心成為一個男人的情人,還是另一個人的替身?”

“……”

葉孤城也迷茫了一下。

是啊,明明每一個選擇都是合乎情理的,為什麽會到了這種地步?

陸小鳳感覺到了幾分尷尬,沒有再問下去。

他將話題轉移到了京城那日,“我聽說你去京城後,本想去見你一麵,沒想到恰巧錯開。不過我倒是聽說了關於你的傳聞。有幾個蒙古貴族仰慕你的名聲,刻意與你結交?”

葉孤城道:“確有此事。”

陸小鳳問道:“不知他們對你說了什麽,提出了怎樣的條件?”

葉孤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蒙古人想要武器和鐵礦,我拒絕了。”

“原來如此,這倒是在情理之中。”陸小鳳點到為止不在追問,跟葉孤城聊起了其他事情。

二人回到城主府,葉孤城請的大夫也已經到來。

陸小鳳直接跟在葉孤城後麵,隨他去看望陸點。

因為手臂受傷,陸點沒有穿衣服,他剛睡了一會兒,此刻還有些茫然,臉色略微有些蒼白,長發披散,襯托得他的臉很小,很精致。

他靠在軟枕上,手臂搭在脈枕上,那雙桃花眼比平日裏也黯淡了幾分。

察覺到有人進來後,他抬頭看向來人,認出葉孤城的一瞬間,眼睛裏有了神采。

“莊主,您怎麽過來了。”

他還想著過會兒要不要繼續刷任務,沒想到葉孤城就親自跑過來給他刷,真貼心啊。

“來看你。”葉孤城道。

“我其實沒有大礙的,沒有傷到筋脈,隻是有些疼,您上過藥後就好多了,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那你就留在府中休養。”

“您會為了我推遲行程?”

“不會。”

“那我怎能讓您一個人去,身為管家,我應該在您的身邊盡職盡責。”

“那就按時服藥。”

“好。”

陸小鳳看著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對話,如果不知道真相,他肯定會以為這兩個人情意綿綿,相知相愛。

誰能想到真相竟是那樣。

大夫把完脈後說道:“花公子的身體並無大礙,隻是手臂上的傷有些深,如果處理不好,可能會化膿發炎,最好還是服幾服藥,老朽這就去開方子。”

陸小鳳跟著他一起出去了。

“莊主怎麽這樣看著我?”陸點笑吟吟地望著他。

葉孤城和陸小鳳一起進來的那一刻,陸點就發現了不對勁。

陸小鳳的友情值突然就滿了,整整一條綠色非常顯眼。在他旁邊,葉孤城頭像下麵的粉色值也漲了一大截,現在都有20%了。

這兩個人私下裏肯定說了什麽。

陸點不糾結這個,他就是有些猶豫,如果葉孤城對他動心,以後還能繼續喊莊主嗎?

可是改口真的好麻煩,他喊了這麽久莊主,早就習慣了。

“花澤睿。”葉孤城開口道。

“莊主。”陸點看向他。

葉孤城沒有說話,他喊陸點的名字,好像就是想喊他一聲,並沒有別的意思。

“我從前生病時,莊主也是這樣從旁照顧。”陸點笑著說道,“不過您從來沒有站得這麽遠過,是怕弄疼我的傷口嗎?”

“……”

陸點輕笑一聲,帶著點懷念地語氣說:“莊主若是閑來無事,不如給我念念《蝙蝠公子》?”

葉孤城還不知道《蝙蝠公子》是什麽書,書中的情節,都是陸小鳳轉述的。

陸小鳳略過了很多東西,將重點放在了葉孤城和葉昭雲的身世上,隻提了一句,花滿樓和葉昭雲相愛,還有花澤睿和西門吹雪分道揚鑣。

葉孤城道:“我手上並無那套書,你若是想看,我會讓人留意一下。”

正好他也想看看,那套書上究竟講了什麽。

葉孤城有一種直覺,寫書的人很了解天下大勢,這本書中或許還有其他暗示和隱喻,確實應該讀一讀。

陸小鳳說,那本書是花澤睿推薦給他的,他本身就與虎斑灣牽扯甚廣,現在又主動提起那本書,莫非有其他用意?

因為陸點受傷 ,還有平南王世子的死,葉孤城離開的時間往後麵拖了幾天。

他用公事公辦的態度追查南王世子的死因,又給平南王寫信,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平南王很生氣,認為葉孤城沒有保護好他的兒子,必須為世子的死負責,葉孤城則說,平南王世子自己愛好女色,縱容刺客接近,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拒絕承擔責任。

後麵的事情陸點就不清楚了,他隻知道案子剛交上來的時候,陸小鳳也去現場查看過。

等他回來之後,再看向陸的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

最初知道花澤睿移情別戀時,他確實替西門吹雪覺得不值,可是弄清楚真相後,陸小鳳的心其實偏向了花澤睿。

如果不是西門吹雪對他疏於關心,又不會表達,花澤睿怎麽可能變成現在這樣?

他很同情花澤睿,覺得他脆弱極了,沒想到還沒過一天,他就在案發現場查出真相,昨晚花澤睿扮成美貌的女人,其實是出去殺人。

他手臂上的傷,也是在殺人時候被人砍的。

陸小鳳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個人實在太矛盾了。

他也沒有戳穿真相的意思,花澤睿之所以這麽做,顯然是為了葉孤城。

葉孤城也知道這件事情,有意縱容他的行動。

陸小鳳不禁有些擔心。

這些日子的接觸,陸小鳳已經看清,葉孤城並沒有西門吹雪那麽純粹。

身為一方霸主,葉孤城有自己的野心和城府。

會不會葉孤城借著花澤睿頭腦不清醒,故意偽裝成西門吹雪,騙他死心塌地為自己做事?

陸小鳳來到陸點的臥房看望他,與他聊起這件事。

“南王世子是你殺的吧?”

“你看出來了。”陸點不覺得驚訝,見過他女裝的人應該都能猜到是他幹的,他微笑著承認:“是我。”

陸小鳳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這次也是為了掃平主人前路的障礙?”

陸點頷首:“他惹莊主不高興了。”

陸小鳳知道他的情況後,不知道該喊西門吹雪還是葉孤城,幹脆用了一個人稱代稱:“他知道嗎?”

陸點笑著說:“他知道。”

陸小鳳覺得他的笑容比平日更為燦爛,語調也微微上揚,顯得很愉快。

他想到了西門吹雪知道真相的時候。

西門吹雪的第一反應是懷疑花澤睿,直到被他提醒,才意識到花澤睿可能被人控製。

現在看來,就算沒有人在背後威脅,花澤睿也會為了保護對方,做出這樣的選擇。

西門吹雪不願意他做出那樣的事,葉孤城卻樂見其成。

陸小鳳隱晦地提醒:“如果他親自出手,也能殺了南王世子,但是他卻交給了你來做,明知你習武時間尚短,不是南王世子的對手,還讓你動手。”

醒醒吧,他心裏根本沒有你!他隻是在利用你!

管家的職業素養不準許他說主人的壞話,陸點笑著說:“這是莊主對我的信任,可惜我仍舊受了傷,辜負了莊主這麽多日的教導。”

陸小鳳道:“如果你沒能得手,而是死在了南王世子的劍下呢?”

陸點說:“那也是我學藝不精,辜負了莊主的期望,罪有應得。”

陸小鳳第一次意識到花澤睿的卑微。

他突然理解了,為什麽在離開西門吹雪後花澤睿會變成這樣了。

他的心裏和口中說的是一樣的,而陸小鳳卻一直以為他是兩麵三刀的人。

陸小鳳真誠地說道:“我帶你離開這裏怎麽樣?從此隻需要照顧好你自己,不必被人左右,做個自由自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