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順著羅刹教的線索,得知花澤睿在萬梅山莊做過一段時間管家,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又離開了萬梅山莊。

之後他便遇到了石觀音,不知和石觀音約定了什麽,後來便失蹤了。

無花離開福建,不久後就遇到了他的老朋友。

風流瀟灑的盜帥穿著一身錦衣,看起來仿佛哪家的公子,而非一個江湖中人。

此時已經臨近初冬,天氣一點都不熱,但他還是手中拿著一把折扇,頗為寫意得打開扇子,在胸口處扇動,“無花大師這是要去哪裏?”

無花雙手合十,朝他行禮,“阿彌陀佛,香帥有禮了。”

楚留香知道無花純善,有些擔心他,提醒他道:“外麵兵荒馬亂,現在出山並不是好時機。”

無花笑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楚留香說:“你果真是為了蒙古來襲的事情才離開少林的?”

無花含笑不語。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都這種時候了,這和尚竟然還在打機鋒。若是以往,他還會有心情跟他談論幾句,但是此時,楚留香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無花外柔內剛,決定的事情不會這麽容易更改。

楚留香應該尊重他的選擇。

無花說:“香帥又是為何在此?”

楚留香說:“我四處漂泊,走到哪裏算哪裏,今日在江南,明日便可能在廣東,向來沒有什麽目的。”

無花道:“既如此,你我道不相同,此時見麵,能說上幾句話,已是有緣。緣已盡,也該就此分別。”

“你要繼續北行?”

“不錯。”

“我恰好改變了主意,也想到北邊去。你我緣分未盡,注定要一路同行了。”

無花微笑合掌,心中罵他多管閑事,“香帥的那幾位紅顏知己,隻怕會不高興的。”

楚留香想起時常跟在自己身邊的那三位姑娘,笑著說:“她們並非時刻都要跟著我,大多數時候,還是要做自己的事情的。無花大師請在此稍等,我同她們道一聲別。”

無花隻好答應下來。

目送楚留香離開,無花斂目在心中默念佛經,手指扣動佛珠,默默平心靜氣。

他正站在江南繁華的街道上,雖穿著簡陋,隻一身白色僧衣,卻因氣質出塵,溫潤清秀,貌若好女,引得街上路人頻頻關注。

街道的對麵是一家書鋪,一輛馬車緩緩行駛過來,停在了書店門前,夥計們從裏麵出來,將馬車後麵的書籍搬進鋪子裏。

有幾本書外麵的油紙沒有包好,露出裏麵顏色豔麗的書麵,無花被那一閃而過的顏色吸引,忍不住上前幫夥計把書搬了進去。

夥計道了聲謝:“我們這裏都是書,要隻能送您一本佛經,不過您應該也不缺這個。”

無花笑笑。

他自幼在少林寺中長大,是所有僧人中的佼佼者,早已將佛經倒背如流,自然不缺這個。

無花很清楚世人對神佛的忌諱,連帶著對出家人也頗為忌憚,民間向來有這樣的習俗,認為與出家人打交道會帶來不祥。

為了不讓夥計為難,他隨意地挑選了一本書,“施主能否將這本書贈與貧僧?”

夥計看了一眼,滿不在乎地答應:“大師要是喜歡,盡管拿去。這書因為印得太好,總讓人誤會價格昂貴,根本沒有人買,若不是花五公子喜歡這套《蝙蝠公子》,總要購置一空,我們掌櫃的都打算拿它來墊桌腳了。”

無花微笑合掌:“多謝施主。”

他拿著那本薄薄的書,離開書鋪,回到街上。

楚留香還未回來,無花閑來無事,便翻動書籍觀賞。

他為了名聲,時常助人為樂,今天的做法不過是隨性而為,並沒有什麽太深的意義。

這本書確實裝訂精美,印刷地很有層次感,色彩搭配猶如一副美好的畫卷,令人想到春日的光景,與封麵上的《桃花劫》相得益彰。

無花翻開書本,慢慢地閱讀。

隨著他的深入閱讀,看到的內容也越來越露骨,無花不禁蹙起眉頭。

這……

他雖然是個和尚,卻也知道許多男女之事。

尤其是他的樣貌很好,氣質又高貴出塵,人也很溫柔,許多少女對他芳心暗許。他也知道許多閨閣女子的隱私,甚至親自將這些事情寫了下來,以便時時閱讀。

可是他卻從來沒有見過兩個男人做這樣的事情!

無花倒是聽說過斷袖分桃,但也僅限聽說,並未親眼見過。

沒想到第一次深入了解,竟然是在偶然中得到的一本書裏。

無花對男人之間的事情並不感興趣,正當他要放棄閱讀時,發現作者筆鋒一轉,描寫起了另一個人。

花堪折。

這個名字與自己的法號頗有淵源,再加上無花已經熬過了最難的部分,便繼續往下讀了起來。

黑衣人和花堪折幾次接觸,華小公子暗中吃醋,以為黑衣人喜歡花堪折,拿自己當做替身,最終陸小凰查明真相,原來花堪折竟是千雪山莊的管家,和黑衣人沒有任何不正當關係。

千雪山莊……

東方飲冰……

還有那個一眼就能看出是誰的陸小凰……

這本書裏寫的莫非都是真的?

無花連忙向前翻了幾頁,把剛才沒有仔細看的部分又讀了一遍,終於弄清楚這本書講了一個怎樣的故事,也終於看出來,花堪折就是自己的義弟花澤睿。

他和西門吹雪竟是那種關係!

無花已經二十幾年沒有見過花澤睿,他印象中的二弟是個瘦瘦小小,笑起來很漂亮的小孩子。

他很乖巧,很會撒嬌,即便不是父母親生的,也跟全家人都相處得很好,即便是無花,也對他完全升不起敵意。

二十年未見,不知道花澤睿變成了什麽模樣。

書中的花堪折容貌姝麗,頗有幾分女氣,一雙桃花眼總是含情帶笑,令人如沐春風。他雖不會武功,卻細心體貼,又對感情之事頗為熱情主動,正因如此,才能讓東方飲冰為他心動。

書中並未描寫花堪折和東方飲冰是怎麽行閨房之事的,無花卻能想象得到,冷酷劍客為他動情的模樣。

沒想到花澤睿竟然如此了得。

無花在心裏歎息了一聲,繼續猜測那座海島指的是什麽地方。

他倒是聽說過有一座蝙蝠島。

那個島是私下的交易場所,隻要能想到的東西,那裏都會賣。

裏麵買到的消息,隨便哪一條,放出來都可能讓一個武林幫派名聲大損。

蝙蝠島裏賣的武功,也都是各家的不秘之傳。

知道這座島的人,都會對它表現出不屑,譴責它是見不得光的勾當,恨不得離它遠遠的,好證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暗地裏有誰進入島內,就不得而知了。

無花因為要維持高僧形象,向來對這等陰暗之事看不上眼。

他表麵光風霽月,不喜歡殺氣,不喜歡汙穢,幹淨純潔不染凡塵。

隻可惜,他費了這麽多年才建立起來的名聲,沒能抵得上他的身世,讓他成為少林住持。

無花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

不多時,楚留香過來了。

翩翩公子手持折扇,風流倜儻地向他微笑:“你手中這是什麽書?”

無花麵不改色:“我亦不知,方才給書鋪的人幫了個小忙,那位施主便贈與了我這本書。我還未來得及翻看,隻看封麵,似乎是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他給楚留香看了一眼封麵。

“《蝙蝠公子》?”楚留香說,“我聽說過這本書,有幾個朋友偶然間翻到了這本書,後來又推薦給了我,隻是我一直不能安定下來,至今仍未看過。”

無花笑道:“今日香帥便可閱讀觀賞了。”

二人緩步而行,離開江南,向著北邊走去。

順德戰火不斷,大行軍隊潰敗,頻頻失守,蒙古疆土擴大到了沁州,眼看就要攻占京城。

京中人心惶惶,有人提議遷都,主戰派極力反對,寧肯戰死,也不能丟失國土。

這件事情一直未能商討出結果。

無花來到京城時,也看到了滿目淒慌,他歎息一聲,就地而坐,默默誦念經文,講述佛法。

因為他講的通俗易懂,沒有讀過書的人也能聽明白其中的道理,再加上他的模樣氣質,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不多時就來了一群捕快維護治安,疏散人群,讓他們有序地分散開,不要距離佛子太近,也不要阻礙行人來往。

無花並未停止講經,隻是抬眼看了下捕頭,隻見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少年,不禁訝異地挑了下眉。

楚留香也看到了那位捕頭,他猜想無花一時半會兒講經不會結束,便自行離去,跟那位捕頭打了個招呼。

“京城中的捕快許多我都認識,似乎從未見過你?”

小少年冷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說:“關你屁事。”

楚留香失笑:“確實不關我的事,隻是我這個人最喜歡多管閑事,也很愛交朋友。看到你如此年輕,又如此有能力,便想來多交一個朋友。”

小少年語調毫無起伏:“關我屁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其他的捕快解釋道:“我們頭兒就是這個脾氣,你別往心裏去。他向來不愛在當值時被人打擾,有時候心情好了,倒是能多說幾句話,其實沒有壞心,是很受百姓愛戴的捕頭。”

“原來如此。”楚留香說,“在下楚留香,不知小捕頭姓名?”

聽到他的姓名,小少年的手突然放到了腰間佩刀的刀柄上,看向他的眼神也似乎更冷了些許。

“你就是那個誘拐無知女孩,花心濫情的盜帥楚留香?”

楚留香聽出來這不是什麽好話,他笑著說:“我和女孩子相處,向來你情我願,絕對沒有做過誘拐的事情。”

關靈心想,或許是無情找來的那個給她講故事的姐姐誇大了楚留香在故事裏的所作所為,既然是故事,誘拐就未必是真的。

她道:“你就是花心濫情的盜帥楚留香?”

楚留香說:“是我。”

小少年一揮手,吩咐左右:“拿下他!”

捕快們沒有一個行動的。

楚留香不明所以,仍舊很好脾氣地笑著:“花心濫情也是罪嗎?”

“跟花心濫情有什麽關係?抓的就是你這個賊王!”關靈親自動手,運起她的輕功,抽出佩刀,向楚留香發起了攻擊。

楚留香的武功比她高出太多,輕鬆躲過去,將她手上的刀奪走,“小捕頭,我雖偷東西,卻也會將東西原樣奉還,並未造成物主的損失。”

關靈說:“那也不能掩蓋偷盜的行徑!如果把東西還回去就不叫偷,東瀛捕快還有什麽必要抓捕怪盜基德?”

楚留香笑著說道:“是我孤陋寡聞了,不曾聽說過東瀛的怪盜基德。”

關靈打不過他,輕功也比不上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楚留香逃走。

楚留香的輕功瀟灑極了,就算是大白天,也有“踏月而來”的魅力。

他嘴邊含笑,輕輕躍上了房頂,打開折扇,對陸點道:“下次見麵時,還望小捕頭手下留情,放我一馬,楚某在此拜謝了。”

說完他便消失不見。

關靈不高興地看著身後的屬下。

那些捕快知道她的性格,唯唯諾諾地說:“頭兒,不是我們不聽你的話,可他是楚留香啊!”

關靈:“那又如何?”

“楚留香的名聲那麽大,有幾個人沒有聽說過他?他人講義氣,武功高,長得也不錯,多少人想跟他做朋友,你怎麽就拒絕了呢?”

“我不和罪犯做朋友。”

“他確實會把偷走的東西還回去,四大名捕都沒有想過緝拿他,你又何必這麽較真?”

“那是因為他們在忙別的事。”

捕快們很無奈,放棄跟她交流。

年輕人什麽都好,就是小孩子心性,說話不留情麵,心中非黑即白,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