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雪, 一直下到了聖誕節的早上。
因為晚上鬧得太晚,露台都沒有收拾就睡了,安室透也沒爬起來去晨跑, 一覺睡醒, 天色早已大亮。
他順手往旁邊摸了摸, 卻摸了個空,不由得一怔。
“雪停了啊。”黑川凜隻披著睡袍站在落地門前,一把拉開了窗簾。
一夜工夫,窗外已經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連露台上沒收拾的桌椅碗盤,也被飄進來的雪花覆蓋了薄薄一層。
“你今天居然這麽早?”安室透裹著被子坐起來, 有點奇怪。
“睡不著就起來了。”黑川凜淡淡地說道。
安室透揉了揉眼睛, 讓自己清醒點。
威士忌是烈酒, 昨晚他喝得不算少,不過好在他知道自己的酒品, 喝完了倒頭就睡,也不擔心會泄露什麽秘密。
再看過去, 他才發現黑川凜手裏還拿著一個酒杯。
“大清早的就喝酒, 昨晚還沒喝夠?”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忍不住說道。
“還好。”黑川凜隨手把酒杯放在櫃子上,坐到**, 順手把人攬過來,接手了按摩的動作,“頭痛?”
“也還好。”安室透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隔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昨晚看了那個任務,還沒來得及問。怎麽突然讓我和蘇格蘭去美國?以前出國的任務不都是你和我去的嗎?”
一半是因為黑川凜的假公濟私, 另一半則是,白川彥一和星野建司的身份做得特別嚴密,不容易露出破綻,而且白川製藥社長的身份能出入很多高級場所。如果這次換成蘇格蘭,不僅要重新製作蘇格蘭的假身份,而且沒有了白川彥一能帶來的各種便利。
倒不是他不想和幼馴染一起出國做任務,隻是這不太像是黑川凜的風格,加上臥底泄露的事,總讓他覺得有點不安。
“怎麽,舍不得我?”黑川凜調笑。
“跟你說正經的呢!”安室透拍開他的手,坐直了身體,瞪了他一眼。
“本來是該我和你去的。”黑川凜答道,“但是任務比較急,而東京這邊,琴酒有個任務涉及到黑客技術,其他人搞不定。我不可能人在美國給琴酒提供技術支持——難不成你想和萊伊出雙人任務?”
“我選蘇格蘭!”安室透脫口而出。
“就是這樣。”黑川凜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安室透聽完原委,終歸稍稍安心。何況,一旦到了美國,和公安將更沒有接觸,怎麽也查不到景光身上了。隻是要找個機會通知公安聯絡人暴露的事……也不行。
他很快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琴酒前腳剛說要盯著公安聯絡人,後腳那人就被保護起來,怎麽想都知道,臥底就在知情人中間,自己就是第一個被懷疑的目標。不不,不隻是懷疑,這簡直和自爆“我是臥底”沒什麽兩樣。
目前隻能當做不知道,維持現狀。在釣到魚之前,琴酒應該不至於先弄死魚餌。
思慮清楚,他開口說道:“我覺得,我們需要盡快就走。我知道那家公司在月底那天有個跨年酒會,是個混進去的好時機,等過完年就錯過了。”
“哦,你把我扔在這裏和萊伊兩個人一起跨年?”黑川凜問道。
安室透一滯,勉強開口:“我這不是為了盡快完成任務嗎?”
黑川凜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說道:“我會催後勤盡快把蘇格蘭的假身份做好。”
“做成什麽?我先想想劇本。”安室透眼睛一亮。
“還能有什麽?時間緊迫,最容易做的就是保鏢。”黑川凜倒是對此沒什麽興趣,“星野建司的身份是白川製藥社長的特別助理,而且在上流圈幾乎公開了我們是戀人關係。我不能出麵的場合,你替我去合情合理。但是我不放心你的安全,派個保鏢在你身邊也很正常。沒有人會在一個保鏢身上費太多功夫。”
“也好。”安室透想了想,表示同意,“我會盡快和蘇格蘭說的。”
“嗯,任務是其次,首先注意自己的安全。”黑川凜叮囑道。
“我可是很惜命的。”安室透聳了聳肩,下床穿衣服。
等他們收拾整齊下樓,廚房和客廳都是空空****。
“昨晚他們喝得也不少。”黑川凜無奈。
“我來吧,吃什麽?”安室透挽起袖子,走進廚房。
“三明治就好。”黑川凜在餐桌前坐下,靜靜欣賞他的背影。
這個安室透,已經越來越接近三年後的模樣。偶爾午夜夢回,總會憶起水水晶分別時,那雙滿是震驚和傷痛的紫灰色眼眸。也不知道……三年多後的那個他,還好不好。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哎,波本已經在做早餐了嗎?是我起晚了。”綠川明笑著說道。
“我現在手藝還不錯,不一定非要你做,太辛苦了。”安室透一邊回話,三明治一個個成型。
“那我來煮咖啡。”綠川明看了一眼他的進度,轉身去拿咖啡杯。
“嗯,不過我本來隻準備做兩份早餐,材料準備多了,夠三個人的份。”安室透瞥了一眼最後下來的諸星大,依舊笑容明媚。
“……”綠川明僵了僵,隻覺得頭疼,苦笑道,“沒事,我再幫萊伊做一份吧。”
“他自己沒手嗎?”安室透沒好氣。
“唔……看在他幫我們洗車的份上?”綠川明思考了一下。
“他也就隻會幹力氣活。”安室透不屑地冷哼,倒是沒再出言諷刺。
綠川明搖搖頭,趁著咖啡機幹活的空檔,從冰箱裏又拿出一份三明治的材料。
兩個人合作默契,不一會兒就把早餐端上了桌。
“唔……”黑川凜咬了一口三明治,忽然說道,“我在想,要是波本和蘇格蘭走了,誰做飯?”
安室透和綠川明都楞了一下,下意識去看諸星大。
“你們不怕我把黑川毒死的話,倒是沒問題。”諸星大很無辜地舉手。
“好煩啊。”黑川凜歎了口氣,“要不,這個任務,萊伊你和波本去算了。”
“我拒絕!”安室透怒道。
“哦?我倒是很感興趣。”諸星大挑眉。
“黑川先生,您就不怕他倆在飛機上就打起來,然後飛機失事嗎!”綠川明一聲低吼。
“這倒也是……好麻煩啊。”黑川凜想了想,問道,“有沒有什麽東西能做好了放冰箱裏?”
“咖喱?”綠川明遲疑了一下道,“不過,最多兩天,無論什麽東西,放久了都不行。”
黑川凜歎了口氣,一臉憂傷。
“也不必這樣,至少還有今天的聖誕大餐?”綠川明幹笑。
安室透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
其他的禮物昨天都已經堆在了聖誕樹下,隻剩下這一件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的。
他猶豫了一下,又忍不住去看黑川凜。
“怎麽了?”黑川凜注意到他的視線,問了一句。
“沒有。就是想拆禮物。”安室透托著下巴,一手拿著勺子,攪動著咖啡。
“說起來,你沒送我一個炸彈什麽的吧?”諸星大開口。
“本來還真想送。”安室透一臉的遺憾。
“波本!”綠川明喊道。
“這不是沒送嗎?”安室透“切”了一聲。
綠川明苦笑著搖頭。
“我吃飽了。”黑川凜起身。
看著他上樓了,剩下三個麵麵相覷。
“他怎麽了?”綠川明疑惑。
“該不會是某人沒給他準備禮物,所以生氣了?”諸星大嗤笑。
“關你屁事!”安室透冷哼。
“好啦,你倆也別一見麵就吵了。”綠川明無奈。
黑川凜不在,這兩人真要鬧起來,他根本壓製不住好嗎?
“拆禮物吧,難得今天是聖誕節,休戰一天行嗎?”綠川明嚴肅了表情道,“我先申明,今天你們要是誰再掀了桌子,等我和波本任務完成回來開始一個月,我做什麽你們必須吃什麽,不吃完不準離桌!”
“……知道了。”安室透抽了抽嘴角,弱弱地說道。
諸星大也黑了臉,想起去年有一次他和安室透打起來,拆了廚房和半個客廳。回來的綠川明維持不住老好人的人設,第一次發飆,連著做了一星期又酸又苦的黑暗料理折騰他們。
“聽明白了的話,我們去拆禮物吧。”綠川明笑得很溫柔。
安室透第一個丟下小勺子就溜,幼馴染這麽笑的時候真可怕!
聖誕樹下,堆著大大小小的盒子,都用彩紙包了起來,上麵寫著名字。
最大的三個盒子先拆開,看著攤開排成一列的貝斯、手風琴、吉他,除了知情的安室透,其他兩人也不禁黑線。
“或許我們三個組個樂隊會不錯?”蘇格蘭拿起幼馴染送的貝斯,笑眯眯地說道,“波本,我教你彈吉他怎麽樣?”
“好啊。”安室透點點頭,順手在吉他弦上一撥。
隨後,綠川明又拆了黑川凜送的菜譜,諸星大送的刮胡刀。
安室透拆到了幼馴染送的羊絨圍巾。
諸星大收到的是一頂新的針織帽,來自綠川明,還有……
“噗哈哈哈哈……這是誰挑的?”綠川明差點笑到地上去。
“我!”安室透得意洋洋,“好不好看?適不適合萊伊?”
“也許……挺合適的?”綠川明勉強說完,繼續捧腹大笑。
諸星大舉著那件又紅又綠的聖誕老人毛衣,再看看兩個笑瘋了的同伴,搖搖頭,可眼中露出的,卻是無人察覺的溫柔。
他已經很多年沒收到過聖誕禮物了,哪怕是這件不可能穿出門的毛衣,拿在手裏,一樣是溫暖的。
“快,看看萊伊送你的是什麽。”綠川明好不容易止住笑。
安室透瞥了一眼諸星大,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拳頭大的盒子拎出來,像是拆彈似的,謹慎到了極點,一點點拆開包裝,露出裏麵的內容,是個紅漆木盒。
他拿起盒子,輕輕搖了搖,也沒聽見聲音,這個重量,也不可能是炸彈。
綠川明看他仿佛受驚的貓咪似的,碰一下隨時準備逃跑的動作,憋著笑,又忍不住好奇心,催促道:“快點!”
安室透把盒子放得離自己足有一米遠,用一根手指輕輕挑開了盒蓋。
“嘭!”
並不是爆炸,盒子裏彈出來一個小醜,下麵連接的彈簧不住跳動著,發出“嘎嘎”的怪異笑聲,好像在嘲笑他緊張過頭的樣子。
“……”安室透沉默了一會兒,一腳踢過去,罵道,“萊伊!你是三歲小孩子嗎!”
“你連三歲都不到。”諸星大反駁,兩人頓時打作一團。
隻是,一個努力靠近,一個努力拉開距離,“呯”的一下,一起摔進沙發裏,繼續打。
“夠了!再打今天晚上就做芥末拌飯!”綠川明吼道。
一句話後,兩人頓時維持著你抓著我衣襟,我揪著你頭發的動作,僵住不動了。
“你們倆,加起來五歲,半斤八兩!”綠川明沒好氣道。
“哪有,明明是萊伊居然還玩這種幼稚園小朋友的惡作劇。” 安室透抗議。
“我看你挺開心的。”綠川明直翻白眼。
安室透一愣,半天沒回過神來。
剛才,他和萊伊打架的時候,好像……確實挺高興的?
“咦?”綠川明拿起聖誕樹下最後兩個盒子,驚訝道:“這是我和萊伊送給黑川先生的。”
“嗯?”安室透怔了怔,笑容微微收斂,居然覺得有點苦。
“所以,不止是你沒送他禮物,他也沒特別準備你的?”諸星大一聲輕笑。
雖然那把吉他也能算是聖誕禮物,但用在黑川凜和安室透之間,卻仿佛格格不入。
就……讓人覺得,不應該隻有這樣。
“你拿上去給他吧。”綠川明歎了口氣,表情複雜地把兩個盒子塞給他。
安室透抿了抿唇,再次摸了一把口袋,眼中的決心漸漸沉澱下來。
不就是送個禮物嗎?有什麽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