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客廳, 氣氛詭異。

綠川明和安室透在廚房裏準備早餐,兩個人明明靠得挺近,但完全沒有語言和眼神的交流, 偶爾手臂碰到了還會下意識地挪開些。

餐桌上, 黑川凜大大方方地敲擊著筆記本, 屏幕被分割成幾部分,一串串代碼飛速滑過,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諸星大抱著雙臂坐在對麵,看起來在發呆, 但目光掠過電腦,眼底更加陰翳。

這是fbi的東西, 應該是撤離時太匆忙才落在組織手裏的, 希望技術人員已經把資料都清除幹淨了。

今天淩晨, 他接到了詹姆斯的報信,除了喬治跳車稍慢, 被車子爆炸波及傷勢較重之外,他和卡邁爾、朱蒂都沒有大礙。隻是fbi潛入日本的探員, 如今隻剩下他們五個還活著。而詹姆斯等人也必須立刻撤回美國, 秘密尋找內部的臥底,日本這邊,隻能由他單打獨鬥了。

諸星大並沒有氣餒, 反而更加激起了戰意。

更何況,fbi撤回美國,雖然他失去了後援, 但同時也抹消了所有的破綻。

一個不和任何人聯係的臥底,自然也沒人看得出他是臥底。

“怎麽一直看我。”黑川凜終於開口說了一句。

“這不是你的電腦,有點好奇。”諸星大坦然說道。

“哦, 昨晚的目標的。”黑川凜抬頭看了他一眼,仿佛輕描淡寫地補充,“琴酒說了,是fbi。”

“當~”

“嘩啦~”

廚房裏接連傳來兩聲巨響。

“怎麽了?”黑川凜皺了皺眉。

“沒事。”安室透轉過身,神態自若,“我手滑了一下沒拿穩糖罐,差點砸到綠川,害他被咖啡燙了。”

“啊,沒什麽,安室君你先出去吧,這裏我來收拾。”綠川明有些尷尬。

隻見廚房的流理台上有一個打碎的咖啡杯,褐色的咖啡已經有一部分流到地上,在白色的地磚上格外顯眼。而糖罐也是瓷的,和咖啡杯的脆片交雜在一起。咖啡用的糖包撒了一地,有些被泡在了咖啡裏,顯然是不能用了。

“傷到的話還是去塗一下藥比較好。”安室透不看他,轉身去拿掃帚,把地上的碎片和糖包一股腦兒掃掉。

“沒事,隻是濺上幾滴才手抖了,其實沒到會燙傷的程度。”綠川明搖搖頭,拿抹布收拾流理台。

“沒事就好,綠川,你別被他帶得毛毛躁躁的。”黑川凜一聲輕笑,沒管。

諸星大背對著廚房沒看見,但是……從他這裏看過去隻需一眼,糖和咖啡哪個先落地的還能看不出來嗎?真是的……

綠川明偷望了一眼,看見黑川凜神色間沒有異樣,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確實是他的錯,聽到昨天狙擊的目標居然是fbi,而不是他以為的組織的叛徒什麽的,嚇了一跳,沒拿穩咖啡。而旁邊的安室透見狀,一秒的遲疑都沒有,直接把手裏的糖罐砸了,再顛倒了前後因果,把失誤全部攬了過去。

雖然這個小插曲波瀾不驚地過去了,但他卻忍不住更加憂慮。

零的處理方式……這是篤定了就算他做錯什麽,黑川凜也不會對他怎麽樣嗎?

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一瞬間,他的腦子裏就冒出了這句話。

昨晚的事還沒找到機會問清楚,總覺得今天零一直躲著他,甚至避開他暗示單獨交流的眼神,完全沒有默契了。

終於把遲到的早餐端上桌,黑川凜隨手將沒合上的筆記本推到旁邊,拿起一個三明治。

“這是?”安室透坐在他旁邊,大大方方湊過去看。

“fbi的電腦,琴酒讓我試試能不能恢複數據。”黑川凜直接說道。

一句話,三個人神色各異。

最平靜的就是安室透,還興致勃勃地問道:“那能恢複嗎?”

“大概可以讀取到一部分……你有興趣?”黑川凜轉頭看他。

“有啊。”安室透承認得很爽快,“討厭的fbi,他們倒黴我開心!”

“……”諸星大覺得心梗,再次記上一筆。

綠川明笑得尷尬。他甚至聽不出零說的這句是真是假。

“很快……啊,出來了。”黑川凜叼著三明治,伸手按了一下回車鍵。

屏幕一下子暗了,幾秒後,開始重啟。

諸星大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麵上盡量讓自己不在意,但心裏已經把警戒程度提到了最高等級。

身上隻有一把手槍,萬一硬盤中殘留著他的信息,恐怕就隻能殺出去了。

安室透的格鬥能力他見識過,很難對付。綠川明的成績他在訓練場打聽過,也不弱。至於黑川凜……未知,從未見過他出手。但是他能看懂安室透那麽驕傲的人,麵對黑川凜時不自覺的服從,這絕不可能僅僅是上下屬的關係,這是一種對強者的敬意和臣服。

“臥底?fbi往組織裏派臥底?”安室透好不容易拚湊起一些零碎的文字,驚訝道。

“嗯,可惜沒有這個臥底的資料。”黑川凜倒也不想把諸星大嚇得立刻翻臉動手。

“那找出臥底這個任務會交給你嗎?”安室透問道。

“不會,抓臥底是琴酒喜歡的活。”黑川凜輕笑道,“我都搶他兩個任務了,這個就隨他吧。”

“那要怎麽抓?重新審核資料嗎?”綠川明也插了一句。

雖說琴酒要抓的事fbi的臥底,但他們也是有風險的,畢竟琴酒可不會管是誰家的臥底,隻要有問題都會處理掉。

嘖,果然零說得沒錯,討厭的fbi,專給人惹麻煩!

“審核資料是第一步。”黑川凜頓了頓,提醒道,“你們兩個,最近沒事別去訓練場,避著琴酒點。”

“為什麽?”三人互相看看,還是安室透開口道,“難道琴酒懷疑我們中間有臥底?”

黑川凜很想問一句“難道你們不是嗎?”,然而還是歎了口氣:“琴酒看誰不像臥底?他是那種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他現在正在興頭上,別去觸他黴頭。”

“你說,你們兩個?”諸星大遲疑地看看安室透。

“嗯,這個本來想吃完飯再說的。”黑川凜擦了擦手,指指他,又點了一下綠川明,“昨天的臨時任務之前說好的,從現在起,你們有一段時間的休假,具體日期就等我們回來再說。”

“我有任務?”安室透眼睛一亮。

“你的本職,潛入搜查。”黑川凜點頭,“任務目標一會兒我發你郵箱,不過這次還有一個人參與。”

“誰啊,我見過嗎?”安室透好奇道。

“算……見過?”黑川凜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個問題。

“算?”安室透一愣,腦子一轉,肯定道,“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諸星大心裏一動,記下了這個代號。

他很想安室透能再多問幾句,但偏偏這人卻閉上了嘴,開始安靜吃飯。

不過再想想也無奈。安室透本就是情報人員,擅長套取情報自然也擅長保密,別看他平時看起來好像沒心沒肺的樣子,但不該說的,一個字都沒對他泄露過。

吃完飯,安室透迫不及待地出門,回了一趟之前的公寓,和公安聯係了一下,匯報了昨晚的任務,fbi臥底的消息,隨後是照例的不要主動聯係告誡,等候他下個任務就結束。

黑川凜送的白色馬自達RX7就停在公寓樓下,他開心地開車跑了一圈,這才返回安全屋。

倒是在廚房準備午餐的綠川明正好往外看了一眼,嚇了一跳,手裏的菜又掉回了水盆裏。

這輛車……他不覺得憑現在零的收入能買得起,那是誰送的簡直不用多問。可為什麽是馬自達RX7?這種巧合是真的會存在的嗎?

綠川明覺得有些恐懼。

如果不是巧合,那黑川凜就是特意調查過零,換句話說,零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如果這也能是巧合,那……這種簡直像是宿命一樣的相遇,零會越陷越深的!

這一整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寧,也幸虧,黑川凜下午直接帶著安室透出門了,要不然他真的沒把握瞞過幼馴染的眼睛。

“大黑大廈?”安室透按照黑川凜的指路停好車,看了一眼標牌。

“走吧。”黑川凜今天用的是“白川彥一”的那張臉。

“我一直很好奇,你見組織裏的人都要易容,為什麽在我們三個麵前,從一開始就用真麵目出現?”在電梯裏,安室透忽然問道。

“組織裏的人知道了會很麻煩,萬一誰被抓了就會連累我。”黑川凜淡然道。

就他知道的,愛爾蘭會背叛,貝爾摩德立場不明,萬一哪天一個想不開就去出賣他怎麽辦。

“我們就不會連累你?”安室透不解。

“當然。”黑川凜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道,“你們是我的行動組員,正是因為一直在一起,所以如果背叛,我可以直接處理掉,不像貝爾摩德那種人,我要去哪裏找她。”

“……”安室透啞口無言。這邏輯……著實夠強盜的。

說話間,電梯到了頂層。

黑川凜帶他踏進一個雞尾酒吧,目光轉了一圈,落在吧台前一個中年宅男身上,筆直走過去,在旁邊坐下。

“這次又是怎麽認出來的?”中年宅男嘴裏卻發出了柔媚的女聲,那種反差讓人毛骨悚然。

“商業機密。”黑川凜一聲輕笑,對著酒保說道,“一杯波本,一杯……你喝什麽?”

後一句他轉頭問安室透。

“日本威士忌。”安室透挑了挑眉,頗有一種“你喝我的代號酒我就喝了你”的報複。

酒保聳聳肩,很知趣地去拿酒了。

貝爾摩德伸手撕了臉上的麵具,一頭金色的長卷發落下。隨即又在身上按了一下,那寬大的身材像是被放了氣的氣球似的,瞬間癟了下去,顯示出屬於女人的苗條曲線,原本穿在肥宅身上的西裝都一下子順眼不少。

安室透很有興趣地打量著這種撕臉的絕技,然而看到麵具下的這張臉又不禁一愣。

克麗絲……那個有名的美國女明星?

可是誰也不能保證這張臉就是真的,也許貝爾摩德就是故意易容成那個女明星來掩蓋真麵目的。

“別想了,她就是那個拍電影的。”黑川凜不在意道。

“啊啦,這就泄了我的老底,你對這位……小弟弟可真是特別關照呢。”貝爾摩德瞥了他一眼,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別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黑川凜直接隔開了她的手。

“真小氣。”貝爾摩德幹脆一手撐在吧台上,托著自己的下巴,一手轉著雞尾酒上的吸管,隔著黑川凜,坦坦****地觀察安室透。

安室透眨巴眨巴眼睛,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我好看嗎?”貝爾摩德似笑非笑地問道。

她太清楚自己男人在自己的容貌下會有的反應,然而,安室透的反應卻不是她遇見過的任何一種。

青年撩開自己的額發,連臉紅都沒有,右手手肘搭在黑川凜肩膀上,笑吟吟地回道:“你看他一直看我而不是你,也知道至少我比你好看。”

貝爾摩德:……

黑川凜“噗”的一聲笑出來,很配合地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當然是你好看。”

貝爾摩德:……狗男男。

安室透眼神中帶著挑釁和惡意。沒什麽理由的,反正他看這個女人很不順眼。

酒保剛好把兩杯酒送上來。

“怎麽改喝波本了?”貝爾摩德轉過話題,看著送上來的酒問道。

“我以後隻喝波本哦。”黑川凜拿起杯子對她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以後’這種話,還是別說得太滿了。”貝爾摩德嗤笑。

“來日方長。”黑川凜偏過身,用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安室透的杯子。

“好了,說正事。”貝爾摩德的神色嚴肅起來,“任務,你們倆都看過了吧?”

“嗯,盜取一個病毒程序——但是我懷疑,這個病毒是真的嗎?”黑川凜問道。

至少他記得,這個所謂的“暗夜男爵病毒”,原作最終也沒有揭示來曆,隻知道很厲害,足以讓全世界的程序員束手無策。作為一個黑客,他也好奇過,真有那麽厲害的病毒的話,他倒是很想見識見識。

或者那位先生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好讓他提起興趣來認真點的。

“不知道,我和波本負責取得儲存病毒的U盤,判斷真假是你的任務。”貝爾摩德說道。

“我和他去,你接應。”黑川凜直接決定。

貝爾摩德一滯,很無語道:“你確定?”

“確定,以你克麗絲的影響力,給我弄張那個遊輪舞會的請帖,不難吧?”黑川凜說道。

“可以。”貝爾摩德也無所謂,隻是多看了安室透一眼,輕笑著搖頭,“你這樣的占有欲,也不知道他能忍你多久。”

“不關你的事。”黑川凜冷冰冰地一眼掃過去。

“OK,OK。”貝爾摩德一聳肩,“不逗你們了,請帖在這兒。”

說著,直接將一張印花精美的帖子放在吧台上推了過去。

黑川凜接過帖子,順手丟給了安室透:“收好。”

安室透看了一眼,表情頓時裂了,也立刻明白貝爾摩德那句“你確定”的意思。

因為請帖上寫的是:邀請白川彥一先生攜伴參加。

“反悔還來得及。”貝爾摩德笑道,“或者,讓波本接應,我和你進去現場?”

黑川凜瞥了她一眼,把一杯酒一飲而盡,直接站起來:“走了,在船上看到就當不認識。”

安室透玲瓏剔透,立刻放下心跟上去。

他雖然沒見過黑川凜易容,但也明白,沒有貝爾摩爾出手,黑川凜沒有把一個男人易容成女人的能力。反正……隻要不讓他穿女裝,扮成什麽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