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川明開車載著諸星大回到安全屋的時候, 還有些悵然。
今天的任務，他簡直就像是個吉祥物，除了司機, 什麽都沒做。從瞄準鏡裏看了一眼車子, 連人都沒看清楚, 隻知道是外國人，也不知道身份就被幹掉了。
不過，諸星大的狙擊……除了第一槍打偏了，後麵兩槍準得驚人！就算是加入組織的第一個任務想好好表現, 有超常發揮的成分，但日常800碼的狙擊距離還是可以做到的。
難怪一個半途加入的底層成員, 隻是過了背景審查就直接分配給他們小組行動。
這種程度的狙擊手, 到了哪兒都會被人搶著要的。
怎麽黑川凜出個車禍都能撿到這樣的人才……嗯？這個諸星大的身份, 真的沒問題嗎？
諸星大一路閉目假眠，掩飾眼底的情緒。
他不知道詹姆斯他們逃出去了沒有, 這一次fbi在日本元氣大傷，殘存的成員必須撤回美國修整, 他得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還有隱藏在fbi裏的那個臥底也得揪出來……
“諸星君？”綠川明叫了一聲。
“嗯？”諸星大睜開眼睛, 疑惑地看他。
“你應該不是第一次殺人吧？”綠川明問道。
“啊，當然。在軍隊時執行過不少狙擊任務。”諸星大淡淡地應道。
隨即，又是無言。
不過, 既然開了口，諸星大想了想，又問道：“你那邊也是波本通知任務結束的嗎？”
“哎？不是。我是黑川先生通知的。”綠川明怔了怔才恍然。
波本, Zero的代號啊。
諸星大立刻明白，隨即也安心下來。
一對一的監視，因為他和波本素來不合, 而波本剛好又和綠川明關係不錯，所以黑川凜才會這麽安排，防止監視人員放水，這倒也是組織慣用的手段。
“你對波本有意見？”綠川明忽然說道。
“是他對我有意見。”諸星大皺眉。
他本意並不想一進組織就得罪人，何況被這麽一個小心眼又記仇的人盯著，臥底風險會大很多。然而，這卻是黑川凜放任的結果……那個人若是想阻止，最開始就是一句話的事，可非但沒有阻止，某種程度上還在推波助瀾。
這是不想讓屬下擰成一股，對他造成威脅的意思。因為原本的兩個組員關係不錯，所以作為第三個人，自己就承擔起了這個責任。
要是這麽看，黑川凜似乎也並不是那麽信任安室透。
終於回到安全屋的時候，已經過了淩晨1點。
諸星大一下車，看到旁邊的車，不禁怔了怔。
已經回來了？可是那座大樓需要繞過化工廠，加上還有下樓的時間，肯定是在他們後麵出發的，化工廠回城一條大路，沿途並沒有其他車輛超越他們。何況綠川明已經把車開到了120碼，進了城才慢下來。那黑川凜和安室透是怎麽回來的？
“怎麽了？”綠川明不解。
“你不知道日本威士忌和波本都在現場？”諸星大詫異。
“哎？他們在化工廠那邊？”綠川明比他更驚訝，“我隻是接到電話說撤退，以為是琴酒報告過任務了。”
諸星大聞言，心中一沉。
這個考核……難道是針對他的？那黑川凜之前是真的不知道目標是fbi還是故意的？
一邊想著，他走過去，摸了摸那輛車的引擎蓋，隱約還能感覺到溫度。
“熱的，他們回來不久。”諸星大斷定。
“這就奇怪了。”綠川明也疑惑道，“化工廠那邊回城就是一條路，我們為什麽沒發現有別的車在……”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又咽了回去，表情有點古怪。
“你想到什麽了？”諸星大問道。
“沒什麽。可能是他們開得比較快吧。”綠川明苦笑著搖搖頭。
諸星大繞著車子走了一圈，看到車身上的累累傷痕，沉默了一下，反問：“快？”
綠川明無言以對——當然很可能還不止有“快”的原因，誰知道安室透開車是從哪條路開回來的——有路就不錯了。
兩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也隻能先回去。
屋子裏沒有亮燈這點讓他們更加奇怪。車子引擎餘溫未散，這麽點時間，就算不吃個夜宵什麽的，起碼也要梳洗，難道這麽快就睡著了？
綠川明刷了掌紋，推開門。
果然，整個一樓一片漆黑。
可是客廳卻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隻是有些含糊聽不清楚。
“……”綠川明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你們在，為什麽不開燈？”跟進來的諸星大毫無所覺地按了玄關的吊燈開關，頓時，雪亮的燈光鋪滿了客廳。
一瞬間，屋子裏所有人都僵硬了。
一小時前。
“什麽？”安室透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一個半小時的路程，你讓我50分鍾開回去？為什麽？”
“因為我想飆車。”黑川凜理直氣壯。
“……”安室透被噎住了，這種任性的要求為什麽能這麽一本正經理直氣壯地說出來啊！
“任務。”黑川凜補充。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是吐出來我可不負責。”安室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
“別那麽狠心，你吐的時候我可是很負責的。”黑川凜悠然接道。
“你滾啊！”安室透氣急，會不會聊天！審訊考核簡直是他這輩子的汙點！
“可以。”黑川凜說著，把裝著狙擊槍的箱子往後車座下一塞，然後抱著人“滾”進了車裏。
“你幹嘛？”安室透一聲驚呼。
“你叫我滾。”黑川凜把他壓在座椅上，臉上的表情居然是一片平靜。
車內空間狹窄，兩個大男人長手長腳地更加難以舒展，被壓製後完全使不上力。
安室透嚐試了兩次掙脫不開就放棄了，乖巧地看著他：“不是說50分鍾開回去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黑川凜忍不住被他這種能屈能伸的態度逗笑了，放開他，坐到了副駕駛，係好安全帶——畢竟，安室透一飆車，不做好準備是真的會死。
安室透趕緊溜了出去。不過，一旦踩下油門，他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回到安全屋時，正好49分鍾。
代價是他的車明天就該返修了。擦掉的漆先不算，前麵的保險杠都快掉下來了，車門玻璃也碎了一塊，各種細碎傷痕不計其數，看起來極其淒慘。
安室透無語，所以究竟是為什麽非要他開著車飛簷走壁回來啊。
“跟我來。”黑川凜阻止了他開燈，拉著他的手腕，開門，摸黑走進客廳。
“幹嘛？”安室透微微不安。
“送你的。”黑川凜低笑，攤平他的手掌，放了個東西上去。
安室透順手接住，掌心冰涼，憑感覺似乎是把鑰匙。這種形狀的鑰匙……他脫口道：“車？”
“馬自達RX7，喜歡嗎？”黑川凜沒了開玩笑的模樣，正色說道，“慶祝你拿到代號的禮物。”
安室透眨眨眼，他相信眼前這個人並不會知道馬自達RX7對於他們鬼塚班的人的意義。可如果是碰巧，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車型，為什麽偏偏就是馬自達RX7呢？他不由自主地問道：“為什麽是這款？”
“因為我喜歡。”黑川凜回答得天經地義。
安室透啞然，這可真是個好答案。然而，心底卻有一絲竊喜控製不住地冒出來。就好像是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自己想和他一起去看一部非常喜歡的電影，但是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這個類型不敢開口。而突然有一天，對方主動開口邀請他看電影，看的正是他沒有說出口的那一部。
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相逢。
“車子停在你之前住的公寓樓下，明天你可以自己去開回來。”黑川凜笑著合起他的手指，讓他將鑰匙握在掌心。
“哎？”安室透一怔，猛地醒悟過來，下意識道，“你讓我50分鍾開回來，是存心讓我把車報廢了，好給我換輛新的？”
“是啊。”黑川凜居然還在理所當然地點頭。
“你、你……你不可理喻！”安室透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順勢一拳頭打向他的小腹。
“你好像又忘了，打架不要靠得我這麽近。”黑川凜眼睛都不眨一下，很快就反過來將他壓製在沙發上。
“放開我。”安室透踢了他一腳，不過沒用什麽力氣。
“我的禮物，喜不喜歡？”黑川凜認真地問道。
“唔……馬馬虎虎。”安室透躺在長沙發上，一下下拋接著車鑰匙，笑眼彎彎，“你故意把我的車弄成這樣，活該你賠我一輛。”
“是嗎？”黑川凜壓低了身體，在黑暗中，緊緊盯著他的眼睛，“那麽，你剛剛欠我的，又準備怎麽賠？”
“我才不欠你，你是霸王條……唔！”安室透一句話還沒說完，唇又被堵上了。
被突然襲擊多了，他隻是楞了一下就反應過來，對於最後總是會屈服的自己更無奈，一時氣上心頭，手肘用力在沙發背上一撞，借著反作用力，連帶著壓在他他身上的黑川凜一起，翻身滾到了地上。
體位互換。
“我也不會一直輸給你。”安室透坐在他腰上，壓製住他的發力點，又抓住他的左腕摁在地毯上。
“學得不錯。”黑川凜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然而，兩人各自隻有一隻手能用，又都是右撇子，安室透用左手和他過招很快就落了下風，於是就變成一人製住對方一隻手的僵持狀況。
黑川凜也沒想著掙紮，指尖輕輕撓了撓抓在掌心的那隻手腕內側，輕笑道：“然後呢？你打算跟我在這兒耗一晚上嗎？”
“我不在乎。”安室透毫不服輸。
“但是綠川和諸星就快回來了，被他們看到也無所謂？”黑川凜挑眉。
“……”安室透被問住了。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有點不甘心地問道：“你想怎麽樣？”
“沒怎麽樣，我說過不逼你。”黑川凜笑得溫和，“我隻是……想要你主動一次，證明我不是一廂情願而已。”
“你……”安室透想說你就是一廂情願，話到嘴邊卻又莫名心虛。
“你自己決定，時間差不多了。”黑川凜提醒。
“你真的是混蛋。”安室透氣道。
“組織裏有不是混蛋的人嗎？”黑川凜嗤笑。
安室透被氣笑。
不過要說真有多憤怒，倒也沒有，多半是在虛張聲勢。
是他私自定下十九天的限定戀愛，也是他在最後一天擅自決定要結束這段關係。
所以，不怪黑川凜。
“而且，你剛剛又罵了我一次混蛋。”黑川凜指出事實。
“……”安室透無奈，“你就非這麽較真嗎？”
“當然。”黑川凜老神在在地看著小貓被毛線球纏住，越掙紮纏得越緊的可愛模樣。
“那索性多罵幾句不吃虧。混蛋混蛋混蛋！”安室透嘀咕了一句，仗著屋子裏足夠黑暗，對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眼睛一閉，親了下去。
“啪~”隨著大門開啟的聲音，吊燈雪亮的燈光灑滿了客廳。
綠川明手裏的貝斯包直直摔在地上，靜止了一秒，顫抖著手指指著地上糾纏不清的兩人一聲大吼：“安、室、透！你在幹什麽！”
諸星大眼神呆滯地看著他們，嘴巴微張，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從這個角度看，怎麽看都是安室透把黑川凜摁在地上，還……強吻？
隻是……這個到底算不算以下犯上呢？
安室透被強烈的燈光刺得流出了眼淚，緊緊閉著眼睛，半晌睜不開。但僅憑想象都知道他和黑川凜現在在幼馴染眼中是什麽模樣……他這還解釋得清嗎？
“所以，我叫你快點。”黑川凜一聲幹咳，最後補刀。
“你混蛋！”安室透順手抓起一隻靠枕往他臉上狠狠砸過去，站起來，有些慌不擇路地往樓上跑。
“黑川先生，我們的任務完成了。”諸星大終於回複了冷靜。
“知道了。”黑川凜揉了揉太陽穴，爬起來，整了整淩亂的衣服，優雅得和安室透的慌亂天壤之別。
隨後，三人相顧無言。
“那個……沒事的話我們先上去了？”綠川明艱難地勸自己冷靜。
黑川凜還在這裏，起碼等到獨處的時候才能問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許……也許不是他看到的那樣呢？
“去吧。”黑川凜揮了揮手，忽的想起了什麽，又說了句，“對了，諸星，你的考官對你這次任務的評語是‘想搶功想瘋了！這麽沒耐心也能當狙擊手？垃圾。’。以上。”
諸星大抽了抽嘴角，額頭蹦出一根青筋。
綠川明剛走到樓梯口，一轉頭，正好看見黑川凜往外走，驚訝道：“黑川先生，你還要出門？”
“我覺得今晚透不會放我進房間呢。”黑川凜對他笑得很無奈。
綠川明磨了磨牙，認真操心起自家幼馴染的人身安全問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