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日。

夜晚的塞納河上, 涼風習習,兩岸燈火輝煌。

一艘遊艇緩緩在河中心駛過,站在河岸上, 隱約可見甲板外圍有不少身穿黑西裝的人巡邏守衛。

船艙內, 燈火通明, 奢華的布置讓人甚至覺得是位於世家貴族的客廳,而不是一艘遊艇。

長餐桌的兩端,一邊是黑川凜,身後站的卡尼爾手裏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箱。另一邊是克洛伊, 一個保鏢提著旅行袋。

黑川凜似笑非笑地從保鏢臉上一掃而過。

倒是克洛伊眨了一下眼睛,笑意吟吟。背叛嘛, 隻要及時發現, 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讓背後的人虧了錢又拿了假消息,可比雙麵間諜都好使。

“東西在這裏, 驗收吧。”黑川凜無所謂地一擺手。

卡尼爾走上前,把公文箱放在桌上, 打開箱蓋, 露出裏麵整整齊齊的紙質文件。

克洛伊身後頓時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神穀先生,這樣可沒法驗貨啊。這些文件,能讓馬丁博士看看嗎?一頁就行。”克洛伊說著, 指了指邊上一個顯得有些恐懼不安的白大褂男人。

“等價交換。”黑川凜絲毫不讓。

克洛伊沉吟了一下,點點頭。

保鏢從手提袋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絲絨小袋,翻過來往桌上一倒, 頓時,船艙內光華璀璨,連燈光都顯得黯淡了。

那竟然是一把未經切割的原鑽!

黑川凜甚至能聽到有人吃驚抽氣的聲音, 但他隻是看了一眼那些鑽石,從公文箱裏抽出一張文件放在桌麵上,手指一彈,輕飄飄的紙張滑過了大半個桌麵,剛好停留在克洛伊麵前。

“漂亮!”克洛伊讚賞地拍了拍手。

隨即,卡尼爾和馬丁博士分別從長桌兩邊繞過去,檢查文件和鑽石。

船艙裏雖然有近20人在,卻鴉雀無聲。

與此同時,巴黎角落,不起眼的家庭餐館。

一個十五六歲、還背著書包的俊俏少年推開了餐館大門,左右張望了一陣,看起來很不熟悉一個人出現在這種地方。

“歡迎光臨,請問有預約嗎?”安室透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我、我叫康奈爾,預約了3號包廂。”少年在他的笑容下,漸漸沒這麽緊張。

“是康奈爾·托馬斯先生嗎?這邊請。”安室透翻了一下登記單,帶他去了包廂,正好是前幾天黑川凜和克洛伊用過的那個。

“謝謝。”康奈爾走進包廂,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菜單。

“您先看看,需要點單可以按桌上的鈴。”安室透說著,退了出去。

“啊……好的。”康奈爾的眼神有點茫然無措,一個人坐了許久才打開菜單,但也沒看進去什麽。

原本,他也不是來吃飯的啊……隻是,姐姐說得容易,做起來好難。

好一會兒,包廂的門開了又關,安室透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麵放著一杯檸檬水。

“呃……”康奈爾糾結地看著他。

“先生,你的包,可以放下了哦。”安室透說著,放下托盤,把水杯拿到他麵前。

“啊?哦!”杯子接觸桌麵發出的“咚”一聲輕響讓少年仿佛受驚的兔子一樣,豎起了全身的毛,手上卻死死抓著書包帶子,緊張得手指關節都泛白了。

安室透無奈地一笑,從托盤下麵抽出一個牛皮文件袋,壓低了聲音道:“康奈爾·普羅沃斯特先生?神穀先生托我向克洛伊小姐問好。”

康奈爾一下子瞪圓了眼睛,一手指他驚叫:“你……是你?”

“是啊,沒有人說過,來接頭的一定是客人哦,小先生。”安室透雖然在笑,但眼底已經沒了笑意。

“好吧。”康奈爾聞言,渾身的緊繃反而放鬆下來,拿下書包,從裏麵變魔術似的又拿出一個包,展開後竟是一模一樣。他把原來的包像是扔垃圾似的扔過去,一麵拿起文件袋,也不拆開看一下,直接塞進包裏,又說道,“你還算是這裏的侍者吧?我現在能感覺到餓了,隨便給我來個套餐,姐姐讓我坐一小時再走。”

“沒問題。”安室透提起書包,同樣沒有檢查,用托盤遮掩,飛快地開門出去。

遊艇上的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

唯有兩邊領頭的人仿佛毫無所覺,趁著雙方檢查交易物品的空檔,居然還在談論塞納河邊的咖啡館和甜點,完全沒覺得這是個價值一億美金的交易。

“說起來,剛才已經經過巴黎藝術橋了呢。”克洛伊忽然說道。

“怎麽,克洛伊小姐也對懸掛愛情鎖這種遊戲有興趣?”黑川凜一聲嗤笑。

“哎,我也是個女孩子啊。”克洛伊帶著微笑和明顯的邀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和我一起去掛愛情鎖的男人了。”

“聽起來好像不錯。”黑川凜沉思了一下要是他把家裏的貓拉去掛什麽愛情鎖會不會被撓花臉的嚴肅問題。

“是吧。”克洛伊興致勃勃道,“我知道一個鎖匠,是家傳的技藝,現在還在為人手工打造愛情鎖哦。”

“有地址嗎?”黑川凜立刻問道。

“……有。”克洛伊愣了一下,順口報了個地址。

“謝謝。”黑川凜拿出手機記下。

屏幕上分出來的一格小屏幕上,清晰可見一個紅點正在飛速移動中。

“沒問題,克洛伊小姐。”馬丁博士終於放下了文件。

“成色OK。”卡尼爾也低聲稟報。

“那麽,請。”黑川凜“啪”的一下合上了箱蓋,拋給了卡尼爾。

克洛伊點點頭,示意保鏢將鑽石收拾好,提著旅行袋過去。

兩人謹慎地靠近,各自伸手抓住了對方手裏的箱袋,正要同時鬆手,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嗡嗡的馬達聲,而且越來越響。

“怎麽回事?”有外圍的守衛喝問。

很快的,艙外有人急促地喊道:“有快艇靠近!有五六艘!”

“快!”卡尼爾一把搶過旅行袋往後退。

“交易完成。”克洛伊臉上絲毫不見緊張之色,笑得從容而優雅。

“隻怕還沒有。”卡尼爾麵頰上的肌肉都**了一下,右手迅速抬起——

然而,比他拔槍速度更快的是黑川凜,一直放在口袋裏的左手毫不猶豫地按下一個按鈕。

“轟——”整艘遊艇爆開一團火光。

塞納河邊,安室透一邊飆車,一邊注意著河麵上的狀況,隱約看見遠處的火光,不由得眼皮子狂跳,一咬牙,直接把油門踩到了底。

而今天晚上,城市靜得有些詭異,即便他在主幹道上把車速飆到了180碼,還闖了一連串的紅燈,也沒看見一輛警車。

仿佛是什麽不能言說的默契。

當然,別說是卡尼爾和普羅沃斯特家族,就連背後想要通吃的杜蘭德家族和裏卡爾,都沒想到,黑川凜和克洛伊在塞納河上擺了這麽大排場,而真正的交易居然是由一個連代號都沒有的底層成員和一個從來不在巴黎上流社會露麵的未成年私生子完成的,整個交易過程就像是去24小時便利店買了包煙這麽簡單。

杜蘭德的人通過快艇包圍遊艇,想要強行登船,更不會想到,他們生怕損毀文件和鑽石不敢用炸藥,可黑川凜敢。

炸藥是準備遊艇的克洛伊安裝的,遙控器則掌握在黑川凜手裏。

這一炸,率先靠近的兩艘快艇直接被掀翻,而遊艇上的人受到爆炸的震動,也紛紛東倒西歪驚慌失措,完全沒注意到帶頭的兩人已經失蹤了。

安室透又看了一眼被扔在副駕駛座座椅上的手機,飆車飆得更加喪心病狂。

忽然間,沉默的手機終於亮起來。

“你在哪?”他單手打方向轉彎,一手抄起手機接通。

“計劃微調,到博物館這邊來接我。”黑川凜的聲音傳過來,中氣充足,平靜淡定。

“了~解。”安室透一扔手機,原地打了個圈掉頭,拐進小路,三轉兩轉,再次衝出主幹道。

路邊,遠遠就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

黑川凜看著開過來的雪鐵龍,眯了眯眼睛,第一次沒坐副駕駛,而是上了後座。

“東西在下麵。”安室透頭也不回道,“現在去哪兒?”

“亞曆山大三世橋,我們最多隻有十分鍾。”黑川凜說著,從腳下拎起吉他包,取出那把狙擊步槍開始組裝。

“我最多隻需要八分鍾。”安室透一聲冷哼。

“哢嚓”一聲,子彈上膛。

安室透一個拐彎,車子衝上了大橋,在中間靠邊停了下來。

黑川凜把玻璃降到底,用車窗做支架,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河麵。

“我們在這裏是狙擊誰?”安室透有些緊張地問道。

“米歇爾·杜蘭德。”黑川凜不緊不慢地調整著槍。

PSG-1狙擊步槍是世界上精度最高的狙擊槍之一,更適合他這種狙擊技術隻能馬馬虎虎的人。

果然,不到三分鍾,河麵上遠遠傳來馬達聲。

“來了。”黑川凜一聲輕笑,低頭湊上了瞄準鏡。

安室透順便充當了觀察手的角色,翻出一個望遠鏡來。

兩艘快艇一前一後相隔十幾米飛快地往這邊衝過來,前麵的是個一身火紅裙裝的金發女子,很容易認出是克洛伊,但後麵的快艇上就不太好辨認了。

“你怎麽知道追來的是米歇爾?”安室透好奇道。

“什麽叫宿命對手?”黑川凜嗤笑,“克洛伊都親身做餌了,米歇爾敢不上鉤?何況……”

眼看兩艘快艇已經到了距離大橋不到百米的距離內,也能清楚看到橋上架起的狙擊槍。

不同於克洛伊毫不遲疑地加速,後麵的快艇顯然遲疑了一下,隨後開始走S形路線,然而這麽一來,上麵的人開槍的人準頭就更差,子彈甚至打不到克洛伊的快艇上。

克洛伊回頭看了一眼,對著後麵直接比了個中指。沒有了槍手的威脅,她不用趴低身體來操縱遊艇,幹脆坐了起來,金發紅裙迎風飛舞,宛如一團烈火。

黑川凜緊緊盯著後方快艇上那個一臉桀驁的年輕人,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咻——”

肉眼可見,那年輕人晃了晃,一頭栽倒。快艇上其他兩人都慌了起來,似乎在爭執是繼續衝過橋下還是掉頭,快艇居然原地打了個圈。

而這時候,克洛伊一陣風似的從橋下穿過,還給了個飛吻。

“你什麽時候跟她這麽熟了?也不怕她反咬一口。”安室透問道。

“透。”黑川凜收回槍,輕笑道,“少吃醋,我隻喜歡你。”

“誰跟你說這個啊!”安室透氣急,從副駕駛座椅下拖出裝滿鑽石的書包砸到他懷裏,“拿去!”

“走吧。”黑川凜淡笑,“還有最後一步要完成。”

安室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扁了扁嘴,發動車子。這次沒有飆車,隻是用正常速度開往一個偏僻的碼頭,路上還和一隊姍姍來遲的警車隔著隔離帶錯身而過。

半小時後,雪鐵龍連帶著上麵的槍械一起,付之一炬。不久後,一座別墅因為煤氣泄漏失火,等到消防趕到,已經燒得隻剩下一個框架了。

午夜2點,一個亞裔男子帶著一個混血的金發男子敲開了一家小旅館的門,叫醒了趴在前台睡覺的老板,在老板曖昧的目光下開了一個大床房,登記的名字是“白川彥一”和“星野建司”。

“任務完成,明天我們去找羅納爾先生。”黑川凜把書包往牆角一丟。

“那是誰?”安室透正在從別墅收拾出來的登山包裏找兩人的衣服,聞言問了一句,“下個任務目標嗎?”

“沒有任務,羅納爾先生是個鎖匠。”黑川凜答道。

“哈?”安室透茫然,“我們找鎖匠幹什麽?”

“為去巴黎藝術橋做準備。”黑川凜回答得理所當然。

“……”安室透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鎖匠和藝術橋之間的聯係,忍不住捂臉,堅決道,“我、不、去!”

“知道了,你先去洗澡,明天早點出發。”黑川凜隨口應著,把他和幹淨的衣服一起推進了浴室。

“我說了,我不去!”安室透探出腦袋,惱怒地瞪他。

“我是說,我們明天要先和克洛伊小姐見一麵,你不去?”黑川凜詫異道。

“!!”安室透瞪了他一會兒,“呯”的一聲重重甩上了浴室的門。

“脾氣越來越凶了。”黑川凜感慨。

隨即也翻了翻背包,尋思接下去的旅途需要購買什麽。畢竟,比起清理痕跡,直接燒掉別墅和車,再換一套證件明顯方便多了。

浴室裏想起了水聲,隨著氤氳熱氣蒸騰,原本浴室的磨砂玻璃居然漸漸開始變得透明。

黑川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為什麽樓下的老板聽到他要大床房時的眼光這麽詭異,這種小旅館……嘖嘖,真是有心機。

不過,今天他就隻能洗冷水澡了,要是小貓發現了浴室的秘密……畫麵太美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