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尼爾吐完, 終於一臉菜色地把人帶進了樓裏。

這是一座會員性質的私人會所,每年的年費就是個天價,出入的人非富則貴, 保密性極好。

根據檔案, 裏卡爾原本就是法國的落魄貴族, 後來背靠組織才重新發家,這座會所也是他的產業。

卡尼爾直接帶他們上了頂層,推開會議室的門,自己則走到了一邊, 示意他們自己進去。

黑川凜輕輕一笑,大大方方地帶著安室透走進去。

他倒是相信, 隻要裏卡爾還沒瘋, 至少現在, 表麵上絕不會對他怎麽樣。

“我是裏卡爾,法國區的負責人。日本威士忌?”落地窗前的男人轉過身來, 態度彬彬有禮,舉手抬足都充滿著一種歐洲古老貴族的優雅。

黑川凜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這個組織的元老級人物。

裏卡爾看起來年過半百, 即使保養得很好, 但兩鬢也已經有了霜白,但背脊依舊挺直,一身手工定製的西裝, 右手拄著一根材質不明的手杖,依然有種能迷倒很多少女的氣質。

哪怕站在窗前看到了他們是怎麽來的,表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普羅沃斯特家族的資料, 準備好了?”黑川凜沒接他的話,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裏卡爾笑笑,一副不跟氣盛的年輕人計較的表情, 轉身拿了個文件夾過來,“表麵能查到的資料都在這裏了,普羅沃斯特家族是很有誠意的,不過這個交易太過重要,不想讓他們得到的人也不是沒有。”

“比如?”黑川凜抬了抬眼。

“米歇爾·杜蘭德。”裏卡爾吐出一個名字,“是法國醫藥界的新興家族,原本對組織這份資料也很有興趣,可惜競爭失敗了。”

“能找到組織的門路,想來也不僅僅是醫藥新貴。”黑川凜一聲冷笑。

“聽說他們和巴黎的地下勢力關係匪淺。”裏卡爾隱晦地提了句。

“我知道了,交易地點定了嗎?”黑川凜點點頭,收起了文件夾,顯然沒打算現在看。

“沒有。”裏卡爾搖頭,“時間在十天後,是他們定的,地點理應由我們決定。”

“我確定了地點後會通知他們。”黑川凜起身,準備告辭。

“你打算一個人和普羅沃斯特家族交易?”裏卡爾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錯愕,“那一位說了,法國區會全力配合你的行動……”

“雖然我覺得沒必要,不過,為了不浪費你的好意,決定地點後,我也會通知你一聲的。”黑川凜說道。

“……”裏卡爾的嘴角抽了抽。

這一副我非要舔著臉求著來幫你的態度是怎麽回事啊,你難道還真打算一個人跟巴黎的地下勢力幹?

“走了。”黑川凜順手把文件夾往站在他身後的安室透懷裏一丟,走了兩步,又想起來,回頭說道,“對了,借輛車用用,門口那位司機就不用了,居然還暈車。”

裏卡爾:……

十分鍾後,黑川凜手裏轉著一把車鑰匙,跟著卡尼爾從專用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在對方怨憤地注視下,開走了一輛低調的銀灰色雪鐵龍轎車。

“希望那位卡尼爾先生以後開車不會PTSD。”安室透幸災樂禍。

“說實話,除了我,還有人坐你的車沒有PTSD的嗎?”黑川凜好奇地問道。

至少他覺得,在上一個時空,毛利小五郎一輩子都不會再上安室透的車。

“唔……”安室透撓了撓臉,眼神微黯。

要說有,就是警校的那四個朋友了,尤其萩原,明明開得比他還瘋。可是除了景光,其他三人怕是很長時間裏都無法見麵了。

多半要被他們罵死了吧,一畢業就失蹤什麽的。

黑川凜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線,如果按原著的時間,現在這個時候也就死了一個萩原研二,其他人還是有機會救下來的。

然後他就把這事拋開一邊,拿出文件夾裏的資料開始看,把住行問題全部交給了安室透。

有時候他是真的不太理解琴酒對臥底的痛恨,就算發現了臥底也不需要殺啊,看看威士忌組,看看基爾父女,這一比較,真正的組織成員能力差了一大截好嗎?各個官方機構把他們最優秀的精英送來給你使喚,那就……使勁兒壓榨價值唄。

殺了多可惜啊。

別說底層人員了,就算代號成員,又哪有安室透那麽好用又全能?要是身邊跟的是伏特加那樣的,他分分鍾退貨。

安室透並沒有去酒店,先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停車,將車子裏裏外外徹底檢查一遍,找到兩個竊聽器、一個定位器、一個微型炸彈,全部拆除。然後去中介,租了一幢可以拎包入住的短租別墅安置。

最後去超市,購買了生活必需品和幾天的食材。

黑川凜在車裏等他,看他拎著大包小包從超市出來才詫異地抬起頭來,表情有點古怪:“你做?”

“我、做!”安室透把東西扔到後座,上車,擦了把汗,咬牙切齒,“你不是說,能吃就行嗎?綠川教了我幾個簡單的菜,我自己也看了菜譜,起碼……不是,肯定能吃!”

“哦。”黑川凜應了一聲。

“哦是什麽意思啊。”安室透抱怨。

“就是我會吃的意思。”黑川凜答道。

“那就好。”安室透聞言,心情頓時好起來,唇角也往上翹了翹。

“你跟我一起吃。”黑川凜補充了一句。

安室透:……瞬間晴轉陰。

然而,事實證明,安室透在廚藝上是有天分的,隻要他肯用心學。

當然,這個學習的動力是不想虐待黑川凜的胃還是不想虐待自己的胃就不好說了,至少煮出來的一鍋咖喱中規中矩。

用黑川凜的話說:確實能吃。

飯後,黑川凜直接把那一疊文件丟在了桌上:“裏卡爾給的東西,你隨便看看就行了,不用太當真。”

“我知道,我會自己去查……明天開始就不回來了。”安室透答道。

“嗯,交易對象的情況、可能存在的危險、合適的交易地點、撤退路線,全部都要考慮到。”黑川凜想著他到底是第一次獨立完成如此複雜的情報收集任務,又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還是交代了幾句。

“武器呢?”安室透想了想問道。

“我會搞定。”黑川凜說道。

“還有裏卡爾那邊?”安室透的神色也很嚴肅。能不能在組織裏往上一步,估計就看這次任務了,必須完美完成,不能有一絲瑕疵。

“你不用主動招惹。交易才是你要管的,清理叛徒是我的個人任務。”黑川凜叮囑完,語氣一轉,又說道,“不過,如果他派人招惹你……打回去不用給他麵子。吃了虧別說是我帶出來的人,丟人。”

“知道啦。”安室透心滿意足地笑了。

“也別太小看裏卡爾,明麵上是不會有大動作的,來暗的才惡心人。”黑川凜沉聲道。

“我會小心行事的。”安室透保證。

“……”黑川凜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歎了口氣,“真出了問題也不用亂來,有我兜底。”

“那個……”安室透眨了眨眼睛,有一絲困惑,“你為什麽對我這麽照顧?”

“嗯?我對別人不照顧嗎?”黑川凜反問。

“也……沒有?”安室透遲疑。也不是沒有,是根本沒有“別人”做對比好嗎?他就沒見過黑川凜和別人單獨相處時是什麽樣子的,難道他對每個人都這麽好?不是吧,這可是窮凶極惡的組織成員,你想什麽呢。

“每天想那麽多無聊的事累不累?”黑川凜抬手就rua,順勢把他扯上了樓,也沒去管攤了一桌子的文件,“睡覺。”

“哦……哎?”被拉進房間,安室透才反應過來,“這裏不會隻有一間房間吧?”

“太麻煩,不想打掃。”黑川凜回答得理直氣壯。

他們要得急,中介也來不及請家政人員徹底清掃,幸好別墅一直有人定期維護,也不算很髒。安室透負責一樓的客廳廚房和做飯,黑川凜就去整理房間。可是……明明隻要把防塵布拿掉,略微清掃再套上床品的事兒,到底哪裏麻煩了啊!

“你明天開始就不回來了,睡一晚我為什麽要多打掃一間房間?”黑川凜問道。

“……”安室透想說我明明是晚飯後才說的不回來,而你是一開始就沒想打掃第二間房間吧?

“怎麽,我看你昨晚在飛機上抱著我也睡得挺好的。”黑川凜輕描淡寫地加了一句。

“我、我才沒有!”金毛小貓成功炸毛了。

明明……就是抱著一隻手,別說得我好像是抱著你的人睡的一樣啊!

黑川凜很無辜地看他。

安室透捂臉:為什麽明明是我被欺負了還是他更委屈的樣子?

“好了,洗洗睡吧,我又不會……吃人。”黑川凜低笑,指指放在角落裏的行李箱。

安室透歎了口氣,過去打開行李箱,找出睡衣,認命地走進浴室。

等黑川凜洗完出來,就看見雙人大床的右邊拱起了一坨,隻露出了幾簇金燦燦的發絲,讓他不由得失笑,順手把被子拉下來:“你是想悶死自己?”

安室透依舊背對著他,等到燈熄了,又好一會兒,才聽他問道:“凜,你是什麽時候加入組織的?”

“我?”黑川凜怔了怔,有點苦惱,隻是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猶豫了一下才答道,“記不清了,很久了吧。”

以他在組織裏的地位,和boss地關係推測,起碼也是從小由組織培養出來的才對。

不等安室透再問什麽,他直接反問:“你呢?為什麽想加入組織?”

“我?大概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吧。”安室透回答。他在組織的檔案,公安給他寫的是單打獨鬥的情報販子。

“嗬嗬……”黑川凜壓低了聲音笑起來。

“有什麽好笑?”安室透轉過來,惱怒地看著他,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沒有,就是想著,這棵樹夠不夠你靠?”黑川凜把手臂伸給他,“抱?”

“才不要!”安室透瞪了他一眼,氣道,“你是把我當成了以前養過的貓,還是人?”

黑川凜一愣,沒想到他能問得這麽直接,原以為以他的心計,是不該這麽急躁的,就算察覺,也會先私下調查。還是不知不覺間,他對自己的信任度,竟然比想象中的更高?

“我又不傻。”安室透說道,心裏卻有些鬱悶。他知道自己不該問,就算是替身,可隻要不說穿,也不是不能利用,一個犯罪分子,一個公安精英,哪來那麽多真情實感。然而,情感與理智卻一直背道而馳。在心裏勸告了自己無數遍的“不可以”,卻抵不過一瞬的頭腦發熱。

他很清楚,自己對黑川凜完全提不起敵意,哪怕明知道這個人遲早有一天要和他生死相搏。

這種信任度,似乎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開始了。不……或許更早。

這麽多年,在他的腦海中,一直隱隱約約有一個影子,就是看不真切。可在見到黑川凜的第一眼,唯有感情告訴他,那就是黑川凜。

沒有任何道理。

“沒把你當成別的人。”黑川凜答道。因為你就是安室透,至於是哪個安室透,這問題太深奧,解答不來。

“……”安室透隔了很久才艱難地開口,“為什麽你沒有反駁養過的貓啊。”

“哎?哈哈哈……”黑川凜忍不住大笑,順手隔著被子拍拍他的背,“好吧,趕緊睡了,我的……小貓。”

安室透簡直沒脾氣,幹脆一翻身,留給他一個後腦勺,就當沒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