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 安室透下樓時,看到的卻是沙發上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一驚之下, 差點連槍都□□。

“是我。”黑川凜頭也不抬, 自顧看書。

“你……黑川……”

“叫我名字。”黑川凜打斷, “叫尊稱讓我覺得像是家裏有客人,不自在。”

“凜。”安室透改口叫了一聲,有點迷惑。

這個人,竟然把安全屋當“家”嗎?

“這是……易容嗎?”安室透走到他身邊, 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臉。

“算是吧。”黑川凜也懶得解釋易容和化妝的區別,在他眼裏, 隻要能遮住本身麵貌就行。

“那我、我去買早飯?”安室透看了看鍾, 6:15, 今天的黑川凜未免起太早了。

“不用,一會兒有人送過來。”黑川凜答道, “你上去收拾一下,早上我帶你們去代號成員的訓練場。”

“是。”安室透眼睛一亮。

今天不知道能見到幾個高級犯罪分子呢?

等他再次下樓, 剛好門鈴響起。

安室透見黑川凜沒有反應, 會意地過去開了門,露出一個營業的笑容:“你好……”

下一刻的,他的表情就僵硬了。

門外的綠川明臉上的神色更加精彩, 手裏提的袋子差點脫手。

安室透好歹還打過預防針,知道黑川凜和自己發小有過交集,但是綠川明做夢都沒想到, 會在黑川凜的安全屋裏看見零!

昨天黑川凜說的另一個人,是零?

“那個,你好?”綠川明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黑川先生讓我來的。”

安室透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管理好情緒,這才讓開了門:“進來吧。”

“謝謝。”綠川明畢竟也是公安精心培訓出來的臥底,一瞬的失態之後,很快就找回了狀態,眼神也變得陌生,很自然地走進來,但在看到黑川凜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怔了怔,露出疑惑的表情。

“早餐。”黑川凜吐出兩個字。

他沒有刻意改變聲線,綠川明立刻明白過來,將一絲震驚壓回心底,把手裏的袋子放在桌上,一樣樣掏出來:“我在家裏做了點帶過來,您嚐嚐看口味合不合適。”

“我不挑食。”黑川凜拿走一個飯團。

嗯,烏梅鮭魚口味的,隻是不知道加了什麽調料,不見一絲魚腥味,隻留下鮮甜。

安室透咬著飯團,想起自己昨天社死的一天,再次感歎,景光我們應該換個任務的。

不愧是幼馴染,綠川明一眼就接上他的腦回路,看似麵無表情,內心瘋狂吐槽:

Zero你到底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放過病人好嗎?

諸星君已經很可憐了,你會害他永遠出不了院的。

我不想以投毒罪把你銬回去。

“你們倆,誰開車?”黑川凜忽然問了一句。

“我吧。”綠川明順口接道,“我的車就停在門口。”

“行。”黑川凜迅速解決了早餐。

安室透本來想坐副駕駛,趁機跟幼馴染交換一點情報,卻被直接扯上了後座。

“別動。”黑川凜摁住他,拿出一把一頭是梳子模樣的東西,往他頭上抹。

“這是什麽?”安室透下意識想伸手去摸。

“很快就好。”黑川凜拍開他的手。

安室透隻能壓下身體本能的反抗,任由他在自己頭上折騰。

十分鍾後,黑川凜放下手,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這個染料是一次性的,但是水洗不掉,回去我給你配套的藥水。”

安室透好奇地撚起一縷額發,卻發現原本的金色已經變成了普通的黑發,但是車內卻沒有聞到絲毫染發劑的化學味道。

“你長得好看,但世上好看的人並不少,這一點其實問題不大。”黑川凜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解釋道,“唯獨你這頭金發,在日本潛入搜查的時候太容易被人一眼就記住了。這次我幫你,下次你自己來。”

“好。”安室透乖巧地點頭。

今天知道了黑川凜的一大特點——易容,那麽,之前看到的那張臉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有待商榷。不過這種快速改變發色不留痕跡的藥水,若是能研究出配方,確實會很有用。

半小時後,綠川明把車停在城郊一處廢舊的工廠旁邊。

“認識路?”黑川凜問道。

“琴酒帶我來過一次。”綠川明猶豫了一下才道。

“走前麵。”黑川凜一努嘴。

“是。”綠川明並不感到意外,遊走在黑暗中的人,大多不喜歡用背對著不能信任的人。

然而黑川凜也很無奈,他倒是不擔心綠川明會背刺他,他隻是……純粹,不認路。

沒來過嘛。

而且,在最後麵,最方便觀察前麵的人。

安室透雖然沒有東張西望,但明顯能察覺到第一次來的陌生感,而綠川明……能被琴酒帶來,說明琴酒認可他的能力,也能證明琴酒不是隨便推薦了一個狙擊手。那麽,琴酒又為什麽會把能力被認可的綠川明當做消耗品丟給他使用?

“你和琴酒出過任務?”黑川凜忽然直問。

“是的。”綠川明承認。

“琴酒對你哪裏不滿意?”黑川凜下一句問得更直接,讓旁聽的安室透都提心吊膽起來。

綠川明的背脊微微一僵,但他也知道這種事瞞不過組織高級成員,便坦然道:“我在滅口任務中失誤,放走了一個活口。”

“是滅口的目標?”黑川凜一怔,隻想說那琴酒怎麽沒一槍打死你。

“不是。是目標的妻子。”綠川明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是個孕婦。”

聽到最後四個字,安室透一瞬間捏緊了拳頭。

黑川凜的反應卻不像是他們想象中的任何一種,依舊平靜如初:“是失誤?”

綠川明張了張嘴,隻覺得背後的襯衫都被冷汗浸透了,貼在皮膚上,黏膩得難受。然而,沉默幾秒後,他還是答道:“是,也不是。我心亂了,所以打偏了……下次不會了。”

黑川凜微微勾起了唇角,為這個答案喝了一聲彩。

不小心打偏了,是失誤。因為同情而心亂,是人性。下次不會,是決心。

這是個以不變應萬變的回複,又很符合他偽造的身份性格,不會讓人生疑。

於是,琴酒不看好他,卻也沒把他直接當臥底或叛徒處理掉,那就還有翻身的希望。

很長一段路,沒人說話,隻能聽到單調的腳步聲,隱約夾雜著一絲略顯急促的呼吸。

“就這啊。”黑川凜忽的一聲悠悠的歎息。

“黑川先生覺得這不是問題嗎?”綠川明驚訝道。

“我又不是琴酒,除了殺還是隻會殺。”黑川凜一聲嗤笑,順手又抹黑了一把琴酒,這才接道,“我們是犯罪組織沒錯,但我們先是人,誰告訴你殺手都沒有人性的?琴酒嗎?人有自己的底線很正常,你有,我也有。作為我的下屬,你們不願意做的,可以提前告訴我。挑揀幾個暗殺目標算什麽大事。”

綠川明怔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一個沒有底線的人,是絕對不可信任的。”黑川凜又說道。

琴酒的底線是對組織的忠心,伏特加的底線是琴酒,愛爾蘭威士忌的底線是皮斯科,貝爾摩得的底線是她的Angle——就算是組織成員,誰又沒有自己的底線?

“你也有不願意殺的人嗎?”安室透突然插口。

“有啊。”黑川凜一聳肩,顯得毫不在意,那種輕描淡寫的態度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信口胡說,“我不殺7歲以下的小孩,還有……”

“還有?”安室透下意識追問了一句。

“嗯……這是秘密。”黑川凜卻笑著對他搖搖手指。

安室透氣結,要麽不說,說了還留一半,吊人胃口!真是惡趣味!

“到了。”綠川明停下腳步,往旁邊讓了讓。

黑川凜看了一眼,掀開牆上一塊蓋板,露出下麵的掌紋識別器。

手按上去,藍色的光線掃過,合成的機械音平板地響起:“確認身份,高級幹部Japanese Whisky,準許進入。”

隨即,前方地麵往兩邊打開,出現一部往下的樓梯。

三人剛剛走下樓梯,頭頂的地麵再次合攏,同時,兩邊牆上也亮起了慘白的白熾燈。

樓梯不長,盡頭是一個小房間,空空****的,隻有一部電梯。

黑川凜走進電梯,看了一眼-F6到-F2的按鈕,隨口問道:“上次琴酒帶你去的幾層?”

“負四層。”綠川明不疑有他地回答。

很好。黑川凜立即按了個-F4。

電梯的運行速度很快,不過幾秒,門再次打開,這回就和上麵的廢工廠完全換了個畫風。

寬闊的場地,各種訓練設備,角落裏居然還有個酒吧,架子上擺滿了各種酒。

安室透第一時間就去看訓練場裏的人,這些可都是組織的高級幹部!

隻見吧台旁邊坐著兩個人,銀色長發和大方臉,都特好認,是琴酒和伏特加。吧台裏有個一臉雀斑的瘦小男子在調酒,另一邊的靶場裏還有個金發男子在練習,帶著隔音耳罩根本沒理會他們。

諾大的訓練場裏,人少得有些空曠,和他們平時去的那個訓練場完全不同。

“喲,琴酒。你居然也在?”黑川凜抬腳朝琴酒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琴酒一聲冷哼,沒理他,整張臉上都寫著“老子不爽”,“莫挨老子”。

綠川明和安室透對望了一眼,也不敢亂走,謹慎地跟了過去。

“給我一杯琴酒。”黑川凜轉頭對著雀斑酒保說了句。

琴酒身上的殺氣更重,狠狠地瞪他。

“誰規定代號成員隻能喝自己的代號酒的?我就喜歡喝琴酒。”黑川凜理直氣壯。

琴酒無語,隨即殺氣直接往後放。

“別欺負我的人。”黑川凜接過酒杯,拍了拍琴酒的肩膀,阻止了他亂放殺氣,“不然,跟我上去練練?”

說著,他指了指那個圓形的擂台。

“你認真的?”琴酒有些驚訝。

“我什麽時候不認真?”黑川凜微笑,“你知道我要磨合新的小隊,不但我需要知道他們的實力,他們也需要知道我的實力——來?”

“輸了別哭。”琴酒豁然起身,隨手脫下風衣甩給伏特加。

“你才是,可別惱羞成怒。”黑川凜也是存心想試試這位組織頭號殺手的本事,跟著脫了西裝外套,往安室透懷裏一塞。

“喲,愛爾蘭~琴酒和日本威士忌要打近身戰,要不要開個盤!”那酒保興奮地大呼小叫。

“真的?”愛爾蘭一把扯下耳套一扔,捏著拳頭走過來,“威士忌,揍一頓琴酒,晚飯我請!”

“大哥一定會贏!”伏特加把酒杯重重往吧台上一頓。

隻有綠川明和安室透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組織高級幹部們的日常嗎?

那邊琴酒和黑川凜已經上了擂台。

他們這種級別的交手,也不必有個人在旁邊喊“開始”,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同時動了。

琴酒試探地打向黑川凜的腹部,黑川凜卻很直白地一拳頭朝他臉上招呼。

“哇,上來就衝臉啊。”酒保感慨。

琴酒皺了皺眉,偏頭閃開,右手順勢收回,格擋他的招式。

黑川凜笑笑,另一隻手兩根手指直插他的眼睛。

此刻他們的距離太近,再閃避也來不及,琴酒隻是略微避開眼睛部分,右腿膝蓋曲起,狠狠地撞過去。

“呯!”

“噗。”

黑川凜彎腰,小腹遭到重擊,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把早飯吐出來,然而對麵的琴酒——

“你吃錯藥了?”琴酒抬手摸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和鼻血,怒氣瞬間MAX。

最後關頭,黑川凜倒是沒想弄瞎他,隻是化指為拳,狠狠地揍了他的鼻梁一拳。

要論受創,那肯定是黑川凜更嚴重,可琴酒都多少年沒經曆過這種一臉眼淚一臉血的慘狀了?這是生理本能,不是意誌力可以抵抗的。何況,眼淚可以擦擦,鼻血可不是別的小傷口,不用兩團棉花堵著,就越流越多,擦了繼續流。

明明是個試探,犯得著這樣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哭鼻子了啊?”黑川凜卻笑了起來:“再來?我讓你三招。”

琴酒瞪了他一眼,一手捂著鼻子,氣勢洶洶地走人。

來什麽來!黑川凜是受傷了實力大減,但自己能一邊流鼻血一邊打架嗎?說什麽給屬下展示一下實力,分明就是吃錯了藥在發瘋!也不知道是誰敢得罪他了。

“大哥……”伏特加趕緊抱著風衣追上去。

“無趣。”黑川凜一撇嘴,跳下擂台,望著那背影眯了眯眼。

叫你當初在森穀家用蘇格蘭刺激我!叫你欺負我家波本!那時候沒機會揍你一頓,現在揍也不冤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