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戶購物中心。
降穀零把卡車停在停車場, 開門下車。
他這一身的T恤牛仔褲,頭上還戴了頂棒球帽壓了壓太明顯的金發, 不注意看的話甚至像個參加社會實踐的大學生。
“各單位注意, 安室先生已經到了,不要靠近,不要用眼神直視。”一家露天咖啡館裏, 鬆本清長按了按耳麥,輕聲吩咐。
警視廳確實沒有疏散購物中心的人群, 但是也不可能真的什麽都不做,於是鬆本清長從本部調來了一些沒有在白川製藥這邊出現過的生麵孔警察, 化妝成普通客人的模樣,混進人群。
“但是, 讓安室君來真的可以嗎?”坐在他對麵看報紙的目暮警部一臉凝重。
“可以。”鬆本清長點頭,“目前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
說著, 他又忍不住多看了目暮警部一眼。
警察愛上了自己的保護對象, 其實這種事也並不是那麽少見,目暮的妻子不也是這樣的嗎?這兩位還結婚了,這麽多年感情穩定。
黑川凜和降穀零,雖然是兩個男人, 然而……上麵已經有消息, 將會從東京都開始實行“同性伴侶證明製度”。雖然距離同性婚姻合法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但至少已經看得見希望,也不會太影響降穀零將來的職業生涯。
總歸是有光明的未來的。
降穀零走進遊樂場,停下腳步,仰頭望著高聳的摩天輪,唇邊隱約浮現起一絲微笑。
恍如昨日。
“先生,要氣球嗎?”身邊傳來輕佻的聲音。
降穀零一回頭, 看到的卻是一隻……毛絨熊玩偶,一手還抓著一把氣球。
“喏。”毛絨熊直接塞了一個氣球到他手裏。
“鬆田?”降穀零遲疑了一下,試探地叫了一聲。
“是我……好熱啊。”鬆田陣平抱怨了一句,繞著他走了一圈,又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檢查了一遍,發現兩個炸彈,一個在商場三樓,一個在摩天輪上。商場裏那個我拆了,但表麵上還維持著原樣。摩天輪就比較麻煩了,沒有瞞過對方耳目進去拆彈的辦法。當然,時間有限,又不能大規模排查,我不能保證隻有兩顆炸彈。”
“我知道了。”降穀零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低問道,“炸彈在幾號轎廂?”
“44號。”鬆田陣平答道。
“想個辦法,把拆彈工具扔進去。”降穀零說完,徑直向前走去。
“你拆?”鬆田陣平詫異。
“怎麽,不相信你教出來的我?”降穀零一聲嗤笑。
“知道了,小心。”鬆田陣平和他擦肩而過,一路將氣球分開孩子們,不一會兒身後就跟了一串小蘿卜頭。
降穀零回頭看了一眼,眉眼彎彎。
這活兒萩原來幹還好,鬆田麽……他已經能想象玩偶熊的頭套下麵是一張怎麽樣的臭臉了。
“嗡——”手機響了。
降穀零若無其事地接起了電話。
“喲,波本,回到他身邊,你看起來還不錯?”朗姆這次居然沒用變聲器。
“我當然很不錯。”降穀零微笑,“我有人寵,有人護,無論我做什麽,闖什麽禍,總有人替我善後——怎麽,朗姆,你羨慕?嫉妒?”
“嗬,你也不過是他養著的寵物,現在還沒厭棄罷了。”朗姆冷笑。
“以後的事誰知道。”降穀零的聲音平靜,而且惡意滿滿,“就算未來他會厭棄我,但至少現在,還是我說什麽是什麽呢。就算你嫉妒也沒用。”
“怎麽,靠身體上位,你還很得意?”朗姆咬牙切齒。
降穀零微微挑眉,心念一動,故意揚起了語調:“朗姆,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是……在不久前才第一次跟他上床呢。你看,我連身體都不用,隻需要一張臉就讓他對我言聽計從。怎麽樣,有沒有更生氣、更嫉妒?”
另一邊,套著玩偶熊裝的鬆田陣平、埋伏在白川製藥不遠的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實驗樓下的黑川凜、萩原研一和伊達航,所有人的耳麥裏都同時聽到了這段對話。
雖然對警方隱瞞了組織的存在,但為了配合,降穀零的手機還是同步給了所有的合作者的。
於是肉眼可見一隻笨重的玩偶熊左腳絆倒右腳,差點摔個狗吃屎,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晃晃跑出好幾步才站穩,逗得旁邊的孩子們哈哈大笑。
“波本……每一次都在刷新我的三觀下限。”赤井秀一冷著臉說道。
諸伏景光扶額,Zero你的臉呢?怎麽什麽話都說得出口啊,還我那個純情得一逗就會臉紅的幼馴染啊!
不過,他們也很清楚,這就是波本。
和溫柔的安室透、淩厲的降穀零完全不同的,盛開在泥沼中的惡之花波本的麵具。曾經在威士忌小組的任務中,他們不止一次通過瞄準鏡和耳麥欣賞過波本周旋在各色目標中間,言笑間就把對方的情報套了個一幹一淨,自己卻輕鬆離場,從不真正吃一點虧。
“讓我靜一靜。”伊達航麵無表情。
“這就是小降穀在組織裏的狀態嗎?”萩原研一倒是有幾分好奇。
“偶爾。”黑川凜一聳肩。
需要波本親自虛與委蛇套取情報的任務並不多,他也不樂意零做不開心的事。然而他和蘇格蘭不在的那兩年,憋足了一口氣的波本為了在朗姆這邊拚命往上爬,除了不殺人,其他各種手段應該都沒少用過。
“不過,他是故意的。”黑川凜若有所思地加了一句,“這裏,最了解朗姆的人就是零,包括我都沒有零那麽了解。”
“故意的……激怒對方嗎?”萩原研一摸了摸下巴。
“朗姆,你是不是在想,明明你是最早跟著boss的人,你付出了最多心血,你為組織貢獻了最多,但憑什麽最終boss選定的繼承人卻不是你——”降穀零勾起一絲勢在必得的微笑,不等朗姆接話,飛快地堵住了他的話頭,一口氣說下去,“你為組織殫精竭慮,奉獻一生,然而boss從未考慮過把組織的大權交給你,他隻是把你當成一件好用的工具。工具麽,用完了、用舊了,就該扔了,一件沒了還有下一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沒什麽不可替代的……”
“閉嘴!”朗姆怒吼。
降穀零根本不理他的咆哮,語氣依舊是不鹹不淡,還帶著三分嘲弄:“可是呢,哪怕日本威士忌什麽都不做,boss也隻會屬意他。日本威士忌失蹤的那兩年,我知道你曾經花費了大力氣拉攏琴酒和萊伊,但是你看,他們有人理你嗎?你大概還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好心告訴你——就在前幾天,琴酒對日本威士忌效忠了。怎麽樣?你費盡了心思得不到的人,卻肯主動把忠誠送給另一個人,有沒有更生氣一點?”
“你……”話筒裏傳來粗重的呼吸聲,很明顯朗姆已經暴怒到了臨界點。
“但是,這樣的男人,卻能被我玩弄在掌心裏,任我利用。”降穀零臉上的笑容像是淬了毒的蜜,聲音卻更見溫柔,“朗姆,你現在……有沒有後悔在美國的時候沒有弄死我?”
“噗……”黑川凜聽著,忍不住笑出聲來。
“喂,小降穀……他確實是故意的吧?”萩原研一咽了口口水,有些心驚膽戰地看他。
這位可不是真的溫柔無害的書吧老板啊,聽到降穀零的話,就算知道是為了激怒那個朗姆故意說的,可笑出來的反應也不太對吧!
“看我幹什麽,我又不會生氣。”黑川凜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就算是真的也沒關係。”
“……哈?”萩原研一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你沒事吧?
“那也是我樂意讓他利用,誰叫他是降穀零呢。”黑川凜微笑。
萩原研一隻覺得牙疼。比看見傻乎乎地讓他們幫忙策劃求婚的班長還牙疼。
“可惜,你做不到。”降穀零笑吟吟地說道,“當年你沒趁機殺我,現在你可沒機會了。讓我猜猜你把炸彈放在哪裏?不過……你真覺得,就算這裏炸了,我會在乎?”
“確實可惜。”朗姆深深地呼吸,平複語氣,“可惜,當年,我確實是想過幹掉你的。雖然從你拿到代號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情報組難得的人才,然而始終不能為我所用的人才毫無用處!要不是……”
降穀零聞言,眉頭微微一動,立刻想起了那兩年,某個號稱自由行動,卻動不動跑到美國來的家夥,不由得撇撇嘴。
討厭的赤井秀一,誰需要你保護?朗姆動過那麽多次手腳,哪一次算計到他了,多事!
“現在是1點58分。”朗姆忽然開口,轉過了話題,“別忘了你是來幹什麽的。往前走,去摩天輪……很好,現在,上44號轎廂。”
降穀零已經走到了摩天輪下麵,聽到最後一句話,唇角一勾,揚起下巴,幹脆道:“不!”
“……什麽?”朗姆不敢置信。
“我說,不,我拒絕!”降穀零一手拿著手機,左手按著自己的右臂,背靠在欄杆上,看著44號轎廂漸漸往下,就要到達入口,卻笑了起來,“朗姆,我猜其中一個炸彈就在那裏麵?44,真是不吉利的數字呢。”
“你不怕我引爆炸彈?”朗姆問道。
“……”降穀零被噎了一下,一臉的難以置信,“不是吧,朗姆,你民眾的性命來威脅我……你以為我是誰?”
“那雪莉呢?”朗姆冷哼道,“波本,購物中心裏的炸彈是給那些蠢材警察準備的,但是白川製藥實驗樓裏的那一顆,你可要好好考慮。”
降穀零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有點可愛的笑容:“我考慮好了——我、不、去!”
“你!”朗姆氣急。
“朗姆,想用我來威脅日本威士忌的人你絕對不是第一個,但是……我為什麽要如你的意呢?”降穀零語氣輕快,仿佛真的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雪莉是很重要,但也不會比我重要,你憑什麽覺得我會乖乖走進你的陷阱?”
“嗬嗬嗬嗬……”朗姆沉默了一會兒,發出一陣狠厲的笑聲,“不愧是波本,不過……終於這一次,我走在了你前麵。”
“嗯?”降穀零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指稍稍用力,隱約察覺他們似乎忽略了什麽。
他努力營造出不在乎民眾傷亡的犯罪分子波本的形象,讓朗姆知道炸彈威脅對他沒有作用。可為什麽,朗姆依舊顯得那麽胸有成竹?
到底忽略了什麽?
“其實,除了杯戶購物中心和白川製藥實驗樓,我還安排了一顆炸彈,你猜,埋在哪裏?”朗姆陰惻惻地說道。
降穀零的心髒猛地一跳,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的用詞:埋。
埋,地下。
“實驗樓下!”他一字一頓地說出口。
“哈哈哈哈哈……聰明!果然是連警視廳都能征服的偵探啊。”朗姆瘋狂地大笑起來,“最後一顆炸彈,就在他腳下——而且不是遙控,別想著信號屏蔽器了。隻要我叫人引爆,你的情人就會被炸成碎片,不過還有這麽多警察陪他一起死,也不虧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降穀零的臉色完全陰沉下來,指尖幾乎要掐進肉裏。
“波本。”朗姆漸漸停下了小聲,語氣裏染了一絲勝券在握,“形勢逆轉,我相信必要的時候,日本威士忌會為了你放棄雪莉,但是……你又願不願意為了他走進我的陷阱呢?
降穀零轉過頭,目光盯著44號轎廂終於落到了最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