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看著車窗外飛速閃過的景物發呆。
安室透自從那句“想知道”之後, 就沒說話。而他還在心虛,也不敢和平時一樣撒嬌追問。
然而,車子開的方向卻讓他發現了不對:“安室哥哥, 我們不回家嗎?”
“先不回。”安室透答道。
“但、但是凜叔叔應該已經在家等我們了吧?”柯南幹笑。
“讓他等一會兒。”安室透當然知道現在黑川凜不可能在家, 所以需要再拖一會兒時間。原本, 他是打算吃完自助餐後,把孩子們都帶到商場的兒童遊樂場去玩的,用步美幾個拖住柯南。現在麽,正好兩便。
車子停在阿笠博士宅門口。
“下車吧。”安室透熄火開門, 下車時還從儀表台上拿了一本書。
“……”柯南一臉的生無可戀。他確實習慣性串通知道他身份的阿笠博士撒謊,但不至於大晚上把他帶過來對質吧?他明明已經認了撒謊了!
“叮咚~”安室透已經摁響了門鈴, 又回頭說道:“阿笠博士為了等你回來好圓謊, 這會兒肯定不能睡, 還等著你呢,你總得跟人打個招呼是不是?”
“是……”柯南低頭服輸。
好吧, 大不了再被訓一頓,打都打過了, 安室透總不能當著阿笠博士的麵就為了再打他一頓。
“來了。”阿笠博士匆匆過來開門, “新……柯南,還有安室君啊……”
“這麽晚打擾了,博士。”安室透的笑容完美無缺。
“先進來吧。”阿笠博士擦了把額頭的冷汗, 讓他們進門,跟在最後,用眼神詢問。
柯南搖搖頭, 給了一個完蛋的表情。
進了門,阿笠博士讓兩人坐下,又去端了果汁過來, 放在茶幾上。
“阿笠博士,請坐下說話。”安室透指了指對麵的沙發,柯南旁邊的位置。
阿笠博士有些不解,但莫名地就被這個比自己小了很多的青年話中的氣勢引領著坐下了。
“柯南,你不是問我,怎麽知道你在杯戶城市飯店嗎?”安室透開口。
“嗯。”柯南點點頭,表情凝重起來。
安室透願意解釋就最好了,他得了解這個人的思維方式,下次才能鑽空子!
然而,安室透一句話嚇得他差點跳起來:“竊聽器。”
“什、什麽竊聽器?安室哥哥你在說什麽?”柯南僵著臉,直冒冷汗。
“還裝?”安室透一聲嗤笑,慢條斯理道,“你在餐廳時一直帶著耳麥,我本來以為你在聽音樂或者新聞,但是你突然把耳麥拿下來,然後揉耳朵,伴有痛苦表情,一定是被耳麥裏的聲音刺激了耳膜。餐廳並沒有什麽幹擾,那就是對麵的問題,比如,音頻來源的設備出了問題。再結合你之後的反應,以及平時的性格,分明就是突然聽到了什麽事,急著趕去阻止——順便說一句,博士,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這邊的背景音不僅幹淨得沒有一絲室外應有的環境音,反而隱隱能聽到電視機的聲音,下次幫柯南圓謊的時候注意一點。”
“……”
“…………”
一老一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說不出話來。
“但是……你也不能判斷是杯戶城市飯店啊。”柯南小聲說道。
“很明顯,你的竊聽器一定是裝在停車場遇見的那兩個男人車上。我記下了車牌,而且那是輛很少見的古董車。既然你是聽到了什麽想要去阻止,那我隻要打個電話給相熟的警察朋友,拜托交通科查一下那輛車的去向,再結合一下附近正在舉辦的活動就知道了。”安室透回答。
“安室哥哥,那你應該知道那兩個男人真的不是好人,我聽到他們要去殺人……”柯南急著說道。
“我猜到了,所以我讓警察以盜難巡檢的名義把人扣了一會兒,又通知了目暮警部,他們誰也殺不了。”安室透打斷。
反正今晚要殺人的是萊伊,琴酒就算晚到一會兒也不是什麽大事,他隻需要電話指使皮斯科而已。
柯南聽得目瞪口呆。
所以……這麽簡單就阻止了琴酒殺人?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就算琴酒和伏特加沒趕到,但會場裏依舊有另外兩個組織成員。
他震驚的隻是,安室透的處理方式。
“安室君果然很厲害啊。”阿笠博士感歎,又同情地看了柯南一眼。
不是不幫忙,是真的騙不過。
“然後,柯南君,你知錯了嗎?”安室透問道。
“知道了。”柯南垂頭喪氣道,“我不應該知道有危險還瞞著你自己追上去,太衝動魯莽,明明還有更好的方法的。”
“就這樣?”安室透一挑眉。
“還有……不該鼓動博士幫我一起撒謊?”柯南遲疑。
安室透“嗯哼”一聲,抱著雙臂盯著他不發話。
柯南揉亂了自己的頭發,苦著臉道:“我真的想不起來還有什麽了,安室哥哥你告訴我吧!”
“啪!”安室透一掌拍在茶幾上,身子前傾,紫灰色的瞳孔中流露出的是降穀零的犀利,“江戶川柯南君,你是要成為偵探的人,難道不知道,私人使用竊聽器,竊聽他人的行為已經觸犯了法律嗎?”
“哎?”柯南瞬間變成豆豆眼。
“阿笠博士。”安室透又盯另一個,“小孩子不懂事,您應該懂吧?私自製造、販賣間諜設備,也犯法呢。”
“啊這……我……”阿笠博士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解釋的話來。
好半天,被訓得蔫巴巴的兩人才一起低頭。
“對不起,安室哥哥,我錯了。”阿笠博士為他製造的各種裝備都很好用,柯南之前倒是真沒往使用起來是不是違法那方麵去想。
安室透之前對他天天把滑板開到馬路上、拿麻醉針射犯人這種事已經睜隻眼閉隻眼了,但是竊聽器,果然還是過線了。
何況,這次柯南是運氣好,剛好和他在一起,要不然幾條命都不夠死的!
“既然知道錯了……”他緩和了一下口氣,把一直放在膝頭的書放在茶幾上推了過去,“那麽,必須接受懲罰。”
“懲罰?”柯南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啊,違法的事都敢做,看起來帝丹小學的普法教育不夠,那麽……”安室透微微一笑,指著那本厚厚的書說道,“我去接你的時候,繞路從書吧裏拿的。念吧。”
“哈?”柯南看著書封上大大的《日本刑法典》五個漢字,整個人都石化了。
“柯南君很厲害,書吧裏那麽多書你都看過,想必念漢字沒有問題。是不是?”安室透說道。
“讀、讀多少?”柯南不抱希望地問道。
“每天讀一章,讀完了再從頭開始,一直讀到能背下來為止。”安室透答道,“就在這裏讀。讓博士監督你。”
“…………”阿笠博士繼續擦汗。
什麽監督,這分明就是不好懲罰他這個長輩,所以就讓柯南讀刑法給他聽!
柯南風中淩亂:讀刑法典已經夠社死了,居然還要讀到背下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用竊聽器了,求求你還是讓我現在馬上死吧!
就在這時,眼前一黑,燈光被一片陰影擋住了。
“柯南。”安室透站了起來,一手按在他腦袋上,語氣已經溫柔起來,“偵探也好,警察也好,都是為了將犯罪者繩之於法,還受害者公道,還法律公正嚴明。可是,如果你用的是違法的手段,你自己都不尊重法律,你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犯罪者?”
柯南聞言,心底狠狠地一震,眼眶有些紅了。
“今天你就留在博士這裏吧,書吧裏還有些沒收拾好的,太亂了。”安室透說完,對著阿笠博士點點頭,往外走去。
門外,居然下起了濛濛細雨。
“那個,我拿把傘……”阿笠博士連忙說道。
“不用了,謝謝。我車上有傘。”安室透笑著拒絕,不在意地走進了雨絲裏。
雖然說得冠冕堂皇,然而自己何嚐不是違法犯罪的事都做盡了?倒是大言不慚教導孩子。
想著,他就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臥底就是先把自己染黑的職業,他是幸運的,有黑川凜護著,至少沒有背負人命。但從前在安全屋,他並不少見景光眼裏偶爾流露的愧疚。
何況,就連降穀零的真正職業,公安警察,也不是那麽守法。
隻是,公安有合法違法權,柯南沒有。公安能自己了結違法搜查的後果,柯南不能。
屋裏,一老一少孩子麵麵相覷。
“新一……怎麽辦?”阿笠博士遲疑地問道。
柯南撓了撓頭,又看看茶幾上那本厚厚的刑法典,就像是即將走上刑場前的囚犯似的,帶著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拿起了書翻開:“念。我念還不行嗎?”
“但是,那位安室君,還真是可怕啊。”阿笠博士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口。
不僅是洞察力、推理力、執行力,更讓人震撼的是他的氣場,他表現出來的那種強大的信念,能直擊靈魂的震撼感。
黑川凜喜歡的,還真是個不尋常的男人啊。
安室透把車停在書吧樓下,抬頭一看,發現二樓已經亮起了燈。
“回來了嗎……”他嘀咕了一句,看著雨不大,也沒去拿傘,而是快跑了兩步進門。
一樓的書吧黑漆漆的,地上還堆著幾疊書,沒放回書架上,是為了表現確實有盜賊光顧破壞過,還沒收拾幹淨的假象。
上了樓,客廳溫暖的燈光下,黑川凜捧著一本書,看到他,夾上書簽,合上書本放在一邊,站起身迎上去。
“我回來了。”安室透歎了口氣。
忙了一天,有這麽一個晚上會留一盞燈,等自己回家的人,忽然就覺得疲倦了。
“下雨怎麽不打傘。”黑川凜抬手撩起一絲帶著潮氣的金發,微微皺眉,“先去洗個澡,別感冒了。”
“嗯。”安室透乖乖地應了一聲,跟著他進房間,一邊找衣服,一邊說道,“你就不問問柯南?”
“在阿笠博士家吧?”黑川凜並不意外。
那小鬼,如果不回家,也就隻有阿笠博士和毛利家可以過夜,但對麵偵探事務所的燈還沒亮。
“啊,我順便從書吧拿了本刑法典給他,讓他當睡前讀物。”安室透隨口說道。
“……啊?”黑川凜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表情詭異,“刑法?”
“嗯,他需要這個。”安室透說道。
“透……”黑川凜一聲歎息,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是做什麽的?”
“這和學法沒有衝突。”安室透抱著幹淨的睡衣走進浴室,關門前說了最後一句,“比起天天被警察追捕,我更喜歡鑽法律空子,讓警察看著我幹瞪眼又不能抓的樣子。所以我把整部刑法典都背下來了,建議你有空也讀一讀。”
說完,“呯”的一聲,浴室門關了。
“嗬嗬。”黑川凜抽了抽嘴角,表情更古怪。
這邏輯,居然還挺通順的?
“今晚的事怎麽樣了?”水聲中,夾雜著安室透的聲音,又因為隔了一道玻璃門,更模糊了些。
“一切順利。”黑川凜簡略地答道,“皮斯科身為重大嫌疑人,脫離警方視線,滅口了目擊者宮野明美,又自己爬到屋頂上,被埋伏的狙擊手一槍爆頭,劇本結束。”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一下,似乎在打泡沫,隔了一會兒,安室透才說道:“警方沒留你下來協助調查嗎?”
“我又沒有任何嫌疑。”黑川凜一聳肩,“但明天我需要帶誌保去一趟警局協助驗屍,畢竟那具屍體……嗯,是被人抓著後腦的頭發往滿是紅酒瓶玻璃碎片的地上磕,活活砸死的,臉上被玻璃劃得都看不出本來麵目了,最後還借著酒窖放了一把火想毀屍滅跡。”
當然,幕後指使人的線索全斷,警視廳的卷宗裏又得多一樁懸案了。
“雪莉,你打算怎麽辦?”安室透問道。
“雪莉現在不能動,朗姆盯著呢,過個一兩年再說。”黑川凜背靠在浴室門上說話,“明美我會安排好的,你放心。”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安室透仿佛輕笑了一聲。
溫熱的水流從頭上澆下來,潔白的泡沫被衝洗著滑過皮膚,最後消失在水溝裏。
他擦幹身體,猶豫了一下,隨手抓了睡袍往身上一披,鬆鬆地紮了根帶子就拉開了門。
黑川凜轉身看見他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挑眉。
安室透湊過去,把他的脖子拉過來,難得主動地給了一個吻,喘息著說道:“我去吹頭發。”
黑川凜“嗯”了一聲,看著他走向洗手台,拿起手機,一條短信發出去:
【叫宮野明美開始。】
很快,回信傳來:【了解。——Scot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