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夜晚, 天台上的風依舊帶著刺骨的涼意,還夾雜著一絲大海的鹹澀。
“你是黑川凜。”赤井秀一重複了一遍,“我記得你說過, 你無法易容成特定的人, 是貝爾摩得做的?還是說, 今天晚上的事,針對的不是蘇格蘭,是我?”
“想多了。”黑川凜幹咳了兩聲,恢複自己的嗓音。
偽音這門技巧並不好學, 他也做不到貝爾摩得和基德的程度,隻是和諸伏景光特別熟悉, 又練習了許久, 才能模仿到八九分, 換成別人就不行了。
“放心吧,蘇格蘭雖然暴露, 但是他被我藏起來了,很安全。”黑川凜決定直接開門見山。
這是他選擇的方式, 而未來的赤井秀一既然信任他, 那就說明他現在的選擇是對的。
根據結果去倒推過程然後實行——這才是係統帶來的最大便利。
“為什麽?”赤井秀一問道。
黑川凜一抬手,將槍扔回給他,表示自己的善意。
果然, 看到他的舉動,赤井秀一眼裏的警惕稍稍下降了些。
“哪有這麽多為什麽,我們時間不多, 琴酒……15分鍾後會到。”黑川凜拉起衣袖,看了看表。
“你是臥底?”赤井秀一說道。
“為什麽這麽認為?”黑川凜一挑眉。
“你如果不是臥底,為什麽要冒這麽大風險救蘇格蘭?如果波本是公安臥底, 我倒不太驚訝你會這麽做。”赤井秀一回答。
黑川凜歎了口氣,沒說話。
“我說我是fbi,你並沒有驚訝。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赤井秀一接著問道。
“從我開車撞你的時候。”黑川凜惡趣味地等著看他變臉。
“……”赤井秀一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所以,我也好,蘇格蘭也好,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是嗎?”
“別這麽說,你想混進組織,我就幫你——起碼說聲謝謝吧。不過明美是個好姑娘,你就別禍害人家了。”黑川凜很隨意地說道。
“為什麽?你有什麽目的?”赤井秀一再次問道。
“一個交易。”黑川凜看著他,拿出了準備好的說辭。
——如果你要一個理由才能放心,那我給你理由:“fbi的證人保護計劃。”
“你?”赤井秀一驚訝地看他。
“安室透。”黑川凜搖頭,“我隻是想給喜歡的人留條後路。如果將來組織出事了,你也要配合我,把他安全送走。”
“那你自己呢?”赤井秀一下意識問道。
“這就不用你管了,我沒這麽容易死。”黑川凜並不在意。
“如果是別人說的這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不過是你的話……”赤井秀一苦笑,“我居然找不到一點你說謊的理由。”
“在你心裏我居然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嗎?”黑川凜有點好奇。
就算他喜歡安室透,但他也從來沒有耽誤過組織的任務好不好?
而赤井秀一給了他一個“你居然覺得自己不是嗎”的鄙視眼神。
“算了算了,隨你怎麽想吧。”黑川凜揮揮手。
“我答應了。”赤井秀一說道,“隻要到時候你能說服波本接受fbi的證人保護計劃,fbi一定會讓他脫離組織。”
——接受,是不可能的,他可是日本公安!黑川凜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卻開口道:“我不信fbi,但我信你,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怔了怔,墨綠的眼瞳更加顯得深邃,鄭重地開口:“我會盡全力,保護他平安無事。”
“記住你的承諾。”黑川凜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我會掩護你在組織裏繼續臥底,就和從前一樣,隻要你別學蘇格蘭著急動手。如果你的舉動威脅到我和波本的安全,我可是會反擊的。”
“當然。”赤井秀一立刻答應。
他為什麽要著急動手?從黑川凜入手,可以取得更核心的情報——至於黑川凜本人的意願,他已經跟fbi達成了交易,也對組織一直隱瞞臥底,怎麽也不能算是忠心於組織的成員了。用不著逼迫過急,他自己就會一步步靠近過來。
黑川凜也很滿意。
零,你看,我給你找了個保鏢兼擋箭牌,還是自覺自願的那種!
隻要赤井秀一還想從他這裏得到便利和情報,就得在紅黑雙方陣營裏看好安室透不會出事。
軟肋這種東西,暴露在惡人手裏是威脅,但暴露在好人手裏,也可以是對方的威脅。
誰叫赤井秀一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個溫柔的好人呢?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他為安室透求取fbi的證人保護計劃,偏偏他又從一開始就知道蘇格蘭和萊伊是臥底——那赤井秀一自然會補足未竟的邏輯:安室透不是臥底。
不管怎麽說,他兩輩子都是日本人。就算不考慮他喜歡安室透,單單是美國fbi和日本公安之間,會選哪邊一目了然。
“你還沒回答,你的易容……”赤井秀一問道。
“不是貝爾摩得,是工藤有希子。”黑川凜坦然道,“如果未來你有麻煩,可以找她幫忙,不過偽音的問題就得你自己想辦法了。”
赤井秀一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隨即點點頭:“那麽,你易容成蘇格蘭的樣子,是想替他製造假死?”
“不錯,波本在法國,和這件事從頭到尾沒關係。何況法國區的現狀隻有他能收拾,朗姆奈何你不了他。有麻煩的是今天在場的你——你來動手,才能洗清嫌疑。到時候會由琴酒親眼鑒證這一幕。”黑川凜說道。
赤井秀一雖然感激他設想周到,但還是說道:“為什麽要是琴酒?在他麵前假死太難了。他是那種就算見到屍體也要自己再補兩槍的類型。”
——我知道啊。黑川凜輕笑,原著中,琴酒看見赤井秀一中槍,還要逼著基爾再往他腦袋上打一槍,超級疑心病。
“沒有問題。”他悠然說道,“琴酒要補槍就讓他補,別阻攔。你隻要記住一點,以毀屍滅跡為名,黎明之前,一定要把我的‘屍體’沉進東京灣。”
“……”赤井秀一瞬間睜大了眼睛,聲音都忍不住提高了,“這樣你確定還能活?”
“確定。雖然可能會養不少時間,但肯定不會死。”黑川凜答道。
“不,正常人百分之百、一定會死!”赤井秀一斷然拒絕,“或者可以讓琴酒看見你中了一槍掉進東京灣?”
“琴酒不會信。”黑川凜篤定道。
“但是啊……”赤井秀一試圖跟他講道理,“就算我故意射偏……”
“誰讓你故意射偏了?”黑川凜無語地打斷他的話,“朝心髒打,你可是800碼距離都能一槍爆頭的狙擊手。不到10米距離能打偏,伏特加都不能信吧?”
“我覺得你就是想死。”赤井秀一咬牙切齒。
“我並不會死。”黑川凜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你知道貝爾摩得的真正身份嗎?”
“查到了。”赤井秀一坦然點頭,“美國著名女星克麗絲,她的母親莎朗和工藤有希子是好友。”
“不,克麗絲和莎朗不是母女,她們是同一個人。”黑川凜否決。
“易容?”赤井秀一說完,立刻覺得不對,“莎朗成名的時候,克麗絲最多隻是個小孩子,那麽是莎朗易容成了克麗絲的模樣,一人分飾兩人?可是……”
“克麗絲才是她真實的樣貌。”黑川凜說道,“千麵魔女,她還有個綽號,叫……不老魔女。”
“不老……不死?不會吧……”赤井秀一震驚。
一瞬間,他想起了白川製藥,想起了組織在醫藥方麵的狂熱,頓時毛骨悚然。
“貝爾摩得是組織第一個成功的實驗體,我也是。”黑川凜繼續說道,“隻是我和她得到的能力不一樣,貝爾摩得是‘不老’,而我是‘不死’。當然,壽終正寢是避免不了的,隻是任何重傷都不會真正死亡,而這顯然和boss想要的不老不死背道而馳。”
赤井秀一默默消化著聽到的內容,這顯然超過了他的常識和認知。
“赤井,你應該清楚,我說的這些,你不能上報給fbi。”黑川凜一聲輕笑,“每一個國家,那些高高在上的領導人,他們怕死的程度可不比boss差。你明白如果他們知道這個研究的存在後,會發生怎樣恐怖的事。”
“啊,我明白。”赤井凝重地點頭。
不僅不能上報,還要小心保密。這種違背常理的研究,必須隨著組織的覆滅,從此消失在黑暗裏,再也無人知曉。
“嘛,我告訴你這些的原因,是讓你放心。盡管對著我的心髒開槍,隻要你把別把我的屍體燒了,我不會死的。沉到東京灣就好,我之後會失蹤一段時間,所有人這邊我都安排好了,你隻要一切如常,等我回來就行。”黑川凜叮囑道。
他問過係統,死亡後他的屍體會存在24小時,隨後徹底消失。其實燒了也不影響他讀檔,隻是……燒了再複活,他實在忽悠不過去了。
“知道了。”赤井秀一終於點了點頭,又道,“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黑川凜笑笑,摘下腕上的表,連帶自己的手機一起交給他:“替我保管好,等我回來的時候還給我——要是弄丟了或者弄壞了,我讓琴酒送你千裏追殺fbi套餐。”
赤井秀一一頭黑線地接了過來。
“對了,這期間你有一個長期任務。”黑川凜指了指手機,“我已經屏蔽了其他所有的號碼,任誰找我,無論電話、短信、郵件都不會顯示。能接進來的,隻有唯一一個號碼。”
“蘇格蘭?”赤井秀一脫口而出。
“配合蘇格蘭,幹掉組織潛入日本警視廳的臥底。”黑川凜沉聲道,“蘇格蘭不知道你是臥底,我也不建議你告訴他。他不會打我電話的,一定是用郵件,你用我的代號回複他。”
“知道了。”赤井秀一隻是對這個任務內容驚訝了一下,但很快欣然接受。幹掉組織的臥底,求之不得。然而,他疑惑的是:“你究竟把蘇格蘭藏到哪裏去了?為什麽他竟然還能去查組織的臥底?”
“警視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黑川凜笑了,“下次見麵,記得叫他綠川警官……我相信你能認出來的。”
“我很期待。”赤井秀一說著,往後退了五六步,慢慢舉起了槍,一邊把手表和手機塞進口袋裏藏好。
清脆的腳步聲在黑夜裏響起,不快不慢,一下下都仿佛敲擊在心口。
黑川凜斂去了笑容,與赤井秀一對望了一眼:琴酒來了。
赤井秀一抿了抿唇,第一次,持槍的掌心滲出了滑膩的汗水。
雖然黑川凜再三保證,然而,真的有人能被打穿心髒扔進東京灣後……活著嗎?
“呯!”
“嘭!”
槍響和天台門被踹開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夜風吹起一黑一銀的長發,兩個裹挾在黑暗裏的男人相對無言。
許久,赤井秀一抬手,抹去了濺到臉上的一絲血痕,冷冷地說道:“叛徒就是要給予製裁……是吧,琴酒。”
琴酒從他身邊走過,拿出自己的伯萊塔,對準了地上的屍體,連開三槍。
一槍爆頭,兩槍打在肺部和心髒。
赤井秀一拚命按住了想要對琴酒開槍的手——他知道自己的準頭,一槍斃命,黑川凜要死的話早就死了,不差多琴酒那幾槍。
可是……這真的還能複活嗎?
如果能,組織的那個研究,簡直可怕得仿佛深不見底的深淵。再想起曾經蘇格蘭不經意地提起過波本說的話,黑川凜似乎從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的確,一個死不了的人,又怎麽會看重自己的命?
“還不走?”琴酒似乎消去了疑心,還多了點意味不明的欣賞,提醒了一句,“聽到槍聲,條子很快就會來。”
“啊,我先把屍體和車子都扔進東京灣。”赤井秀一神色自若地看回去,“免得他給公安留下什麽死亡信息……都沒了才一了百了。”
“隨便你。”琴酒腳步隻是一頓,消失在天台口。
赤井秀一再看了一眼屍體,歎了口氣,一臉無奈。
雖然說這人什麽都安排好了,但是……是不是唯獨沒想過,波本不會一直在法國,等他回來……蘇格蘭叛變死亡,黑川凜失蹤失聯,安全屋裏唯一剩下的自己……嗯,出氣筒嗎?
也或許,他不是沒想到,而是……故意的?
“真是小心眼啊。”赤井秀一背起屍體下樓,一邊感歎,“明明是你讓我打的,你讓我扔東京灣的,結果還是要報複。”
但是……能為了一個人做到這樣,真的有點羨慕啊……
第三卷 三號馬甲·警校組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