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曾經的一切, 湛宏遠微微側首,猶豫片刻,還是看向楚蓮,想要最後再給她一次機會, 試探到, “如果……如果我的眼睛是中了毒, 需要你的心頭血……”
湛宏遠話音未落, 楚蓮就猛然向後退了兩步, 拒絕之意已經寫在了臉上, 片刻之後, 她又反應了過來, 看向湛宏遠, 委婉地說到, “二師兄, 我……我如今也重傷未愈,我……我們一定能想到其他辦法的。”
看到楚蓮如此表現, 湛宏遠如何不明白她的選擇呢?連一個假設的結果,楚蓮都不願意付出。
而曾經, 在楚蓮中毒時,他們卻毫不猶豫地、自以為是地,幫師尊做了選擇, 究竟是為什麽,讓他們如此盲目地,去對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無條件的好?甚至不惜去傷害另外一個全心全意對他們好的人。
這就是他曾經堅持的, 引以為傲的‘公平、正義’麽?
湛宏遠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既然楚蓮已經做出了她的決定, 他也該做出自己的抉擇了, 他‘看’向一邊半掩的房門,“你進去把,四師弟有事需要你幫忙。”
“嗯?”楚蓮不明白,有什麽事情需要她幫忙,而如今的她又能做些什麽。
“一點子小事,處理完了之後,我們就回神宵宗。”湛宏遠語氣淡淡。
在‘一起回神宵宗’的**下,楚蓮半信半疑地打開了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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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處簡陋的草房,采光並不算好,室內除了靠牆的一張木板床之外,一無所有。
如今平清正盤膝坐在地上,他背靠著那張簡陋的木床,麵前有一個青銅鼎,不知道鼎內在熬製著什麽,從出氣孔內升起著嫋嫋青煙。
平清一手的手肘支在膝蓋上,一手的指尖燃燒著黑色的焰火,正在炙烤著那尊青銅鼎。
看到楚蓮進來,平清抬頭,露出了一個稱的上溫柔的笑意,“小師妹,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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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樣的平清,楚蓮驀地打了個冷戰,腦海裏浮現除了一副畫麵,正是前世雲裳被取心頭血的時候。
其餘師兄們不管最後做出什麽選擇,心中多少都會有些不忍,露出一些悲戚的神色,而那時的平清,卻笑意盈盈地悠然開口,“師尊傾心授我們仙法、將我們養大,我們取師尊的心頭血,救小師妹有錯嗎?”
“再說,師尊之前不是也自己一直取血給我們煉丹麽?”
那時的楚蓮,渾然不覺這句話有什麽問題,甚至還洋洋得意。可是如今,她與平清共處一室,看著他暗紅色的眸子,那稱的上是溫柔的笑意,仿佛是血池上泛起的漣漪,不僅沒有絲毫溫暖,還仿佛帶來了陣陣凜冽的風。
這四師兄分明是一個瘋子,一個魔鬼……是了,他好像本來就是半魔血脈?楚蓮後知後覺地想到。
看到這樣的平清,楚蓮後悔進來了,她默默地往房間門口挪了兩步,努力露出一個美好的笑容,“二師兄說,你這邊有事兒需要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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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沒有注意到楚蓮的害怕,平清悠然的坐在原地,“是啊,你過來些……”
“四師兄……我……你……”楚蓮遲遲邁不開腳步。
平清指尖的火焰突然間猛漲,昭示著他的心情不那麽美好,火焰包裹了那個青銅鼎,內裏‘劈啪’作響,可平清麵上依然是那抹和善的笑意,語氣稱的上溫柔,“怎麽,小師妹,你……怕我麽?”
火焰明滅中,坐在那裏的平清仿佛是擇人而噬的凶獸。
楚蓮不確定,如果她此刻拒絕了他的要求,會發生什麽事情,隻得一邊訕笑,一邊慢慢地挪到了平清的身側,“嗬嗬,怎麽會呢?隻是……隻是平日裏與師兄接觸不多,有幾分生疏罷了,師兄不要怪罪才是。”
“我怎麽會怪罪,我最最寵愛的小師妹呢?”平清的語氣抑揚頓挫,帶著一點點詠歎之意,仿佛他真的是那樣想得一樣。
“不知,師兄需要我幫什麽忙?”楚蓮心中稍安。
“聽說,師妹想要再回神宵宗?”
“嗯,我不慎中了毒,需要……”
平清卻沒有心思去聽楚蓮的理由,側眸看向楚蓮,“五十餘年了啊,再次去見師尊,不帶份禮物怎麽行呢?你說是吧?小師妹?”
楚蓮的脊背泛起了陣陣寒意,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勉強穩住心神,微笑到,“這是自然,不知師兄有何打算?”
平清打了個響指,他麵前的鼎爐應聲而開,楚蓮垂頭看去,就見裏麵放著一個蓮蓬,不知被平清炙烤了多久,如今已經成了焦黑之色。
“這……”楚蓮一時不明白平清的想法,試探到,“這個怕是已經不能吃了。”
“是啊,還真是遺憾呢。”平清仿佛真的遺憾一般,看著青銅鼎之中的蓮蓬,又側首看向楚蓮,“所以,小師妹,願不願意幫師兄一個忙?”
“什麽……什麽忙?”楚蓮心中不安的感覺更為強烈,磕磕巴巴地說到。
“看來小師妹是答應了呢。”平清麵上的笑容擴大,眼角眉梢都生動了起來,說出來的話卻帶著一股子陰冷,”我聽聞,心頭血可以養花……你說,用你的心頭血澆灌的花兒,師尊會不會喜歡?”
“且不提心頭血到底能不能養花,就那已經被烤的幾乎已經焦黑的蓮子,也絕不可能開出花兒來,平清瘋了!”
“逃!”這是此刻的楚蓮心中唯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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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楚蓮的手觸到了門栓,平清也沒有開口阻止,楚蓮的臉上揚起一抹劫後餘生笑意,猛地拉開了門扉,卻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夏星文和湛宏遠。
“二師兄,三師兄,快……快走,四師兄他瘋了!”心中急迫的楚蓮,就要從兩人之間出去,卻感受到了一股難以抵抗的阻力,那是金丹期的修為,是陣法的禁錮。
“師兄?”
而湛宏遠和夏星文卻並沒有絲毫移開腳步的意思。
楚蓮心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她頓時如墜冰窟,抬頭看向兩人,“師兄,你們……你們怎麽了?我是你們的小師妹啊,你們不記得了麽?”
夏星文聞言笑了起來,“是啊,你是我們的小師妹啊。所以,我們才要請你來幫忙,幫忙給師尊送這個禮物的,我們怎麽會不記得呢?”
他明明笑著,眼底卻是濃的化不開的恨意,楚蓮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乞求地看向湛宏遠,“二師兄,救救我。”
湛宏遠沒有低頭,語氣依然冷靜,“曾經,師尊用她的心頭血和仙骨救了你,如今,你還給她一些心頭血,很是公平,不是麽?”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斷裂,楚蓮跌坐在地,過往的一幕幕再次浮上心頭,原來,他們也一樣,都想起來了麽?那……他們之前為什麽要救她?
楚蓮看向夏星文,“你們……都想起來了?”
“是啊,小師妹不也是一樣麽?”夏星文蹲了下來,單手挑起楚蓮的下頜,“想必,你也有了覺悟,如今不過是你的報應罷了……師尊不屑於來找你的麻煩,可是……我們有的是時間啊。”
被迫仰著頭,看著夏星文的雙眸,那雙眼睛裏哪還有半分曾經的溫情,楚蓮不死心地問道,“可……就算如此,之前,你為什麽要救我,就讓我死在那隻魔獸口中,不是更好?”
夏星文笑了起來,仿佛想起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眸子裏有點點細碎的光,“你……確定?確定我是去救你的?”
電光火石間,楚蓮腦海之中的畫麵串了起來,突然出現的魔獸,時時跟在身旁的腳步聲,卻又如貓戲老鼠般地捉弄,在她失去了最後一絲逃亡的力氣之後,才出現在她的麵前……一切諸多的巧合,如今仿佛都有了解釋……他們不是來救她的,他們是來折磨她的。
如果說,之前在曹風的手下,還有逃脫的希望,如今在這三人的‘看顧’下,她幾乎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楚蓮眸子裏的希望黯淡了下來,明白了如今的形勢,已經由不得她來做選擇,她沉默地轉身,走向平清。
“一點點心頭血麽?希望他們能說話算話。”
夏星文的話在她背後響起,“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怎麽樣?嗯?”
楚蓮明白了,他們是想把雲裳曾經受過的,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傷害,都一一在她身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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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這麽乖不就好了?”平清依然是笑意盈盈地模樣,扔出了一個匕首給楚蓮,“你應當知道心頭血怎麽取才好吧?不需要我教你吧?”
“哐當”一聲,匕首砸在楚蓮的麵前,楚蓮撿起匕首,從那雪亮的刀鋒上,看到了自己如今的麵容,曾經如含著一汪清泉的眼眸,如今蒙上了一層陰翳,雙頰凹陷,帶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暮色。
楚蓮閉上了眼眸,用僅存的右手揚起匕首,“也許,她還有一個選擇。”
平清卻仿佛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話語悠然,仿佛惡魔的低語,“不要想著尋死哦~不然……”
未出口的威脅,反而更具有威懾力,楚蓮不想去嚐試他還有多少種折磨人的方法,她一下子也失去了自戕的勇氣,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了顫。
溫熱的心頭血湧出的時候……那個瘋子竟然真的拿出一個白瓷碗來接,而碗底放著幾顆黑褐色,疑似蓮子的種子。
“怎麽?我對你還算寬容吧,隻要其中有一顆發了芽,我就饒過你怎麽樣?”平清在楚蓮的耳邊低語,好像是給了她希望……可是,被魔焰炙烤過的蓮子,怎麽可能再生根發芽?
“這是雲裳曾經感受過的麽?劇烈的疼痛……和比疼痛更為深刻的絕望。”淚水無聲滑落,可再也沒有人為她心疼了,楚蓮閉上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