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餘年前, 萬仙大會之後,楚蓮已經感覺到了燕天行對她的疏遠,可是那時她別無選擇,隻能依附於燕天行, 依附於燕天行背後的帝澤宗。
她悉心學習烹飪靈食, 想要修補她和燕天行的關係, 卻被燕天行甩出了門外, 受了不輕的傷, 還在在宗門弟子麵前丟了臉。
後來, 燕天行帶領帝澤宗的人入了神墓秘境, 而她修為不夠, 不能陪伴在燕天行身側, 那時她就已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等待在神墓秘境之外數年之後, 她也從最開始的滿懷期待, 算計著等燕天行出來之後,如何讓他第一眼就看到她, 如何表現她的擔心,如何激發他的憐憫之心, 到後來漸漸失去耐心,失去希望。
終於在過了數年之後,楚蓮下定決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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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神墓秘境外圍, 她又生出一種空落和不甘來。
期間數次使用那枚盤龍玉佩,可是無論她再怎麽召喚,那盤龍佩就仿佛失去了靈性一般, 毫無回應……並且, 讓楚蓮驚駭欲絕的是, 隨著她使用那玉佩的次數增多, 那玉佩上的黑氣仿佛沾染到了她的血液裏,如跗骨之蛆般盤踞在她的心脈之處。
時不時發作的心悸之感,昭示著它並非無害……思量再三,楚蓮不得不前往帝澤宗,期待著她能夠在帝澤宗尋到解決之法。
可是,以她的資質,做為一個外來者,帝澤宗的長老也是看在燕天行的麵子上,才勉強讓她入了外門。
入了宗門之後,她才發現,與神宵宗的單純的人員關係不同,帝澤宗門下弟子眾多,關係繁雜,而燕天行做為掌門座下真傳大弟子,不僅修為高絕,還相貌俊美,因此他在宗門內不僅有眾多的愛慕者,暗中也還有不少對手……除了願意看在燕天行的麵子上,照顧她幾分的人外,還有許多來自燕天行的愛慕者和對手,對她的惡意與刁難。
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燕天行陷在神墓秘境的時間變長,願意照顧楚蓮的人逐漸變少,而願意來踩上一腳,拿她出氣的人卻越來越多。
這時,她在恍然明白,當初在神宵宗的日子是多麽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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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要應付時不時的刁難之外,楚蓮在帝澤宗的外門之中,還有每天要完成的宗門任務,一旦不能按時完成任務,等待她的就是宗門的責罰……也是在帝澤宗,她第一次上了‘雷罰台’,體會到了‘雷刑鞭’的滋味。
被陣法限製在刑罰台正中央,含著雷霆之力的鞭子抽打在脊背上,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之後,是雷電滲入經脈,緊接著是密密麻麻地疼意,如浪潮般翻湧而來……她幾乎要在疼痛之中暈厥過去,下一刻又在新的疼痛之中醒來。
她不是沒有想過離開帝澤宗,但是她又發現,所謂的‘雷刑’對她心脈之中的黑霧有克製作用。
將近五十年的時間,她就這樣在一日日地煎熬之中度過,唯一的念想,支撐著她的就是,“燕天行終會歸來,她如今承受的一切,最終都會化作燕天行的憐惜,化作滋養他們愛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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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楚蓮開始頻繁做夢,夢中的一切真實地仿佛曾經發生過,而她卻不敢去找任何人驗證。
在逐漸蘇醒的記憶中,她看到了看到了如今‘困境’的解法。原來她如今心脈之中的‘黑霧’是一種毒,是能夠用雲裳的心頭血解開的毒。
曾經,宗門的師兄弟們和燕天行都站在了她的身旁,幫她取來了心頭血,拿來了仙骨。
可是,即便這樣,她也看到了那一世她最後的結局。
在天道雷霆之下,她被燕天行持劍親自挖出了仙骨……失去了修為的她,最後在雷霆下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那一世,劇痛襲來之時,除了不可置信外,她也清楚看到了燕天行的瘋狂,和他眸子中的恨意……他甚至沒有告訴她為什麽,也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她不知道,是什麽讓燕天行產生如此大的變化,會讓他前一刻還笑意盈盈地告訴她,他們要一起飛升,一起成神,一起共享萬世太平;後一刻卻毫不猶豫地挖出了她的仙骨,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楚蓮莫名地有一種直覺,如果不是兩人當時正處在雷霆的威脅之中,燕天行也並沒有多少時間,他真的會將她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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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清晰的記憶中,楚蓮不後悔前世的做為,她卻後悔了今生的選擇……今生,如果她沒有傳出‘封神之秘’,如果她沒有前往洛水之濱,她還是神宵宗那個千嬌百寵的小師妹。
甚至她根本不會中毒……就算中毒了,如果沒有之前的那些事情,她相信也有辦法求得雲裳相助。
時隔五十餘年,神墓秘境的消息傳來,楚蓮聽說了燕天行也安全的從裏麵出來之後,蘇醒了記憶的她,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恐懼,深入骨髓地恐懼。
如果……她落到了燕天行的手裏……楚蓮再次想起了前世的那一幕,想起燕天行眸子中的滔天恨意,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必須得提前離開帝澤宗了。”楚蓮在心中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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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蓮還是沒能離開帝澤宗,或者說是,她還是沒能單獨離開帝澤宗,因為,料想成真,燕天行不肯放過她。
來人是一名金丹後期的弟子,名字喚作曹風。
楚蓮認得這位,因為這位正是帝澤宗刑法殿的執事。曹風在帝澤宗以鐵麵無私著稱,這些年在他手下受刑的弟子不計其數。
這些年來,她因為心脈處的毒素,不得不故意觸犯宗門條例,隔三差五的就去一趟雷罰台,根本沒有時間修煉,如今修為還是區區築基期。
曹風輕而易舉地封住了她修為,收繳了她的納戒,用一根玄階的‘捆仙鎖’將她捆住,一路押送著她往大陸西南而去。
“曹師兄,可是我犯了什麽錯?”楚蓮雖然心中雖然有些猜測,還是懷著最後一絲念想,小心翼翼地詢問。
“不知,我隻是奉燕師兄之命行事罷了。”曹風那終年不苟言笑的麵容上,並無多餘的表情。
“那……我們去往何處?”
“西南,洛水。”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曹風就閉嘴不語了。
之後,無論楚蓮再怎麽智計百出,都沒能從他這裏再多問出一句話,甚至連她最為拿手的‘白蓮心引’都沒了作用。她不知道的是,是燕天行早早就跟曹風打了招呼,曹風心中已有了警惕。
幾次經過傳送陣,兩人離洛水也越來越近,楚蓮心中的恐懼之意也與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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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楚蓮再次從噩夢中醒來,額角有冷汗滑落,脊背處似乎還隱隱作痛。
夢中,她被燕天行抽出了仙骨,扔到了魔族大軍裏,被魔族分食而死……夢境太過逼真,以至於醒來之後,她的四肢還隱隱抽痛。
而一睜眼,楚蓮就看到了讓他驚駭欲絕的一幕,一隻獅首牛身的魔獸正在她的麵前,張開了血盆大口,而她似乎能聞到魔獸口中的腥臭之氣,看到了殘留在它齒縫處的血肉殘渣。
生死危機,激發了楚蓮的求生欲望,她拚命地向一邊側身,避開了要害……卻未能完全避開魔獸的襲擊,它咬在了楚蓮的左肩上,尖銳地犬齒輕易地劃破了皮肉,抵在了她的肩胛上,開始撕扯……血液頓時噴湧而出,楚蓮眼前一陣陣發黑,卻被尖銳地疼痛撕扯著神經,保持著最後一絲清明,“曹……曹師兄,救……救命!”
一柄仙劍淩空而來,刺在了那魔獸的頸部,卻未能成功的斬下那魔獸的頭顱,暗紅色的血液噴灑而出,反而激發了它的凶性……
“嗷嗚”伴隨著魔獸吃痛的嘶吼,它猛的一回頭,看向仙劍襲來的方向。
而尚在獸口之中的楚蓮,以一條手臂的代價,保住了性命。
不知算不算因禍得福,在這隻驟然出現的魔獸襲擊下,被撕裂了一隻手臂的楚蓮,終於掙脫了捆仙鎖的束縛。
她看了看與魔獸戰到一處的曹風,又看了一眼在地上的斷臂……最後還是咬牙轉入旁邊的山林中,想要抓住這最後的一絲機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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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楚蓮是想在山林中找一處隱秘之所,先養一養傷,再做打算,可是愈加頻繁發作的心悸之感,使她不得不冒險,一路往神宵宗的方向而來。
並且,在逃命的途中,楚蓮總有一種感覺,每當她以為已經擺脫了對方的視線,想要喘一口氣的時候……後麵又會傳來一些動靜,讓她不得不再次拚命奔逃。
有時,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對方是故意這樣,像貓戲老鼠般,先給她逃跑的希望,再無情地碾碎這希望……暗中的人就是那悠然的獵手,而她是一個怎麽也逃不出的獵物,如今隻是徒勞無功的、最後的掙紮。
以她對曹風的了解,對方不像是這樣的人……而,如果是魔獸的話,並無靈智的魔族也不會有這樣的興致。
那麽,是誰在背後追蹤著她,卻又遲遲不肯現身?
很快,楚蓮沒有心思再思考這些了,在連續奔逃了七日之後,感受著因為過度壓榨靈力,經脈中傳來的抽痛之感……那陣陣心悸之感,也在心脈中叫囂著不滿……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逃了。
楚蓮閉了閉眼睛,又一次清晰的感受到外麵的腳步聲,在一步步的靠近……雖然靈魂瘋狂想要逃跑,可身體的狀態已經無法再挪動半分,伴隨著恐懼和絕望,一滴淚水從眼角劃過。
她後悔了,後悔曾經的所做做為,後悔去一再挑釁雲裳,後悔失去了最後的庇護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