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邊,一棵歪脖子的鬆樹下,擺上了一張古樸的石桌和兩個石凳。

石桌上放著一個熱氣騰騰的茶爐,裏麵有幾片淡褐色的茶葉在翻滾著。

趙雲生坐在其中一個石凳上,等待秦梓到來。

“趙師兄,你找我?”

終於,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

趙雲生轉頭看去,就見秦梓臉上帶著陽光的笑容,龍行虎步的朝著這邊走來。

充滿了自信!

趙雲生看著這樣的秦梓,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似乎更沉重了一些。

他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恭喜師弟突破涅槃境,說起來,你是我們七武宗這一代弟子中第一個突破涅槃境的,可喜可賀啊!”

“嗬嗬,運氣而已,要不是宗門慷慨,讓我進了涅槃池,不知道還要多久呢。”

秦梓謙虛的笑了笑。

“這也是你靠實力爭取來的,若是你實力不夠,等一輩子也等不到這樣的好事。”

趙雲生說道。

“咳咳。”

秦梓幹咳兩聲,不說話了。

這種時候,他太驕傲也不行,過分謙虛也不行,因為一不注意就會刺激到趙師兄。

他情商並不低。

趙師兄雖然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但是這宗門第一天才的位置坐了這麽多年,突然被搶走了,心中肯定會不舒服的——即使沒有表現出來。

“坐吧。”

趙雲生伸手示意秦梓坐下,然後看著那爐子說道:“我不久前在一處山穀,找到了一棵罕見的茶樹,兩百多年的樹齡了,卻隻有膝蓋那麽高,生了幾百片茶葉。”

“這種好東西,可遇不可求,我琢磨著,如果手下留情,過幾天也許就被其他人采去了。”

“於是,我心一橫,嘿嘿……將這株長了兩百多年的茶樹,給扒了個精光!”

“雖說扒光了,但其實也就兩斤不到的茶葉,我想著自己不懂茶,留著也是暴殄天物,於是嫩葉子都孝敬給我爺爺了,自己留了幾片老葉子。”

“這老葉子有點硬,用沸水衝泡也不頂用,無法泡出精華,必須得用茶爐煮才行。”

“嗯,差不多了。”

趙雲生說完,抓住茶爐的一個把手,將它端起來,給自己和秦梓各倒了一杯。

“的確是好茶。”

秦梓聞著這清新脫俗的茶香味,笑著讚歎了一聲,於是端起了茶杯。

但是送到嘴邊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因為,他又想起了爹曾經教他的道理。

別人給的東西,不能亂吃!

“秦梓師弟,怎麽了?”

趙雲生端起自己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啊?”

秦梓回過神來,然後尷尬一笑,說道:“沒事沒事,突然想起一點事情,有點走神了。”

“原來如此。”

趙雲生笑了笑,他看到秦梓將茶杯放下了,於是問道:“秦梓師弟,你怎麽不喝啊?莫非是嫌棄師兄的茶葉太差了,難以下咽?”

“哪裏哪裏。”

秦梓趕緊狡辯道。

“那你怎麽不喝,莫非是懷疑我給你下毒?”趙雲生佯怒的說道。

佯怒!

這是一個很神奇的表情,你永遠不知道對方是真的生氣還是在開玩笑。

有時候這個表情,是在跟你鬧著玩兒,有時候,是跟你半開玩笑,而有時候,卻十分的較真,也許上一秒還有說有笑,下一秒直接翻臉!

所以,麵對趙雲生這樣的表情,秦梓突然有些謊了,手足無措。

這種手足無措,來自於他對趙師兄的好感,他不想失去這樣一個朋友。

他早就聽說了,趙師兄在天目山那邊,就極力維護他,即便是麵對南王的質問,趙師兄依舊頂著壓力為他開脫,可見這是一位不錯的師兄。

正因為在乎,所以緊張。

要是換個他不喜歡的人這樣問題……嗬嗬,你說我懷疑你,那我就懷疑你了,怎麽滴!!

“咳咳,趙師兄怎麽能這樣想呢,趙師兄的為人,我還信不過嗎?”

秦梓笑了笑,然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他在短暫的時間內已經權衡過了,且不說趙師兄會不會對他動殺心,就算要殺他,也不可能這麽明目張膽,在宗門內**裸的毒殺他吧?

誰會那麽傻?

而且,他請師父暗中檢查過了,這茶水的確沒有什麽問題,再說了,出了事還有他爹呢。

當然,即便是這樣,他依舊有賭的成分。

也許對方不按常理出牌,的確想毒殺他,而且掌握著某種他師父也看不出來的毒藥呢……

但是。

他願意賭一次!

趙師兄,值得他賭一次!

趙雲生一直盯著秦梓,自然也目睹了秦梓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

他看著這位師弟的眼神中閃過猶豫、掙紮、徘徊、最終隻剩下信任和決然,一口喝掉了茶水!

嘩!

這一刻,他的心髒猛然收縮了一下,袖子裏的右手也不自覺的握緊了。

然後,又緩緩鬆開。

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笑著問道:“這茶怎麽樣,好喝嗎?”

“嗯,最初有點苦,但緊接著開始甘甜,最終化作淡淡的芬芳,回味無窮。”

秦梓咂咂嘴,笑著說道。

“哈哈,既然你這麽喜歡,剩下的茶葉我也送給你了,就當慶賀你突破涅槃境!”

趙雲生熱情的說道,然後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個小紙包,遞給秦梓。

這一刻的趙雲生,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似乎有什麽沉中的包袱卸下,整個人都輕鬆了……

“這……不太好吧?”

秦梓幹笑著推辭道。

“有什麽不好的,讓你拿著就拿著,哈哈……如果那棵茶樹沒被人發現挖走的話,明年我又去扒拉一遍,還能采個一兩斤茶葉。”

趙雲生灑脫的笑道。

“那……就謝謝師兄了。”

秦梓猶豫了一下,便點點頭,這茶葉的確不錯,可以拿回去給爹嚐嚐。

“哈哈,師兄弟之間,說什麽謝啊。”

於是,兩人開始閑聊起來。

你一句我一句,說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似乎要將兩人曾經互不相識的歲月拚接起來。

有道是……相見恨晚。

過了很久,秦梓離開了。

此事,天色漸漸已經到了黃昏,隻有趙雲生一個人站在懸崖邊。

他負手而立,靜靜看著遠方那輪軍隊的夕陽,以及周圍群山的金色輪廓。

許久,他笑了。

這種笑,帶著某種解脫,更有深深的自嘲,最終化作一聲類似的打情罵俏的低聲笑罵。

“嗬嗬,年紀不大,膽子挺大的!”

他右手對著那輪夕陽用力一拋,一顆幽藍色的丹藥化作一道光線,消失在遠方。

他終究是沒能忍心。

特別是當秦梓喝下那杯茶的時候,他心中無比的慶幸,甚至後怕不已。

幸虧,幸虧啊……

他這位愚蠢的師弟,明明產生了懷疑,卻還是選擇了信任他,連命都敢拿出來賭。

這樣的信任,他又怎能辜負?

“爺爺說得沒錯,我不該執著於七武宗第一,相比於整個世界,七武宗算什麽?甚至九陽王朝,又算得了什麽呢?”

他深吸一口氣,望向火紅的天際,漆黑的眸子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憧憬的鬥誌。

“世界這麽大,我也該去看看了……”